2012年6月21日 星期四

總是歲月飛逝

舒瓦茲柯夫是我年輕時覺得是上數一數二的美女,那時很迷她,所以收了不少她的唱片,LP與CD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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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瓦茲柯夫唱得好當然沒話說,但是要出動像費雪或紀雪金這類平常不可能幫人家伴奏的大鋼琴家來幫她伴奏,而且伴奏時亦步亦趨,甘為配角,更不容易。要不是舒瓦茲柯夫的老公李格權勢薰天,應該很難做到。嫁給這樣子的老公是幸或不幸,很難說,婚姻要真的幸福大概也不容易。

這張唱片是法國版的33CX,編號33 FCX 181,Stamper XAX 259/260-2I,唱片重到不行,過去黑膠材料大概便宜得緊。當年買到這張唱片,很興奮,拿來直接該Large Dog的一比卻是不如甚多,所以也斷了我繼續找33CX的版本的念,應該說,我連33CX是否存在也不知道了。但是那是多年前,今天拿出來跟thiel兄與陸大哥一起聽,卻覺得韻味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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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Schulze的Im Fruhling時真是心涼脾透開。我一個人一邊打著字,一邊聽著當年自己最心儀的女伶唱著歌,真是感慨萬千,時光飛逝何其迅速,而黑膠裡的音樂卻是永恆的迷人。

卡薩爾斯與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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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本來在RCA編號LM-2699的唱片,在英國由DECCA來壓製,編號變成RB-6571,標籤當然也跟影子狗不一樣了。Stamper分別是PRRM-3669-1A與 PRRM-3670-1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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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卡薩爾斯在1920年代的錄音,伴奏的是Nicolai Mednikov,拉的是大家最喜歡的小品。A面的第一首是卡老改編Bach的Toccata in C的慢板,卡老拉起來非常深情,DECCA的壓片,膠質非常好,大概是因為從歐洲買來的,片子很乾淨,最重要的是聲音非常飽滿,對一個拉過大提琴的人來說,聲音非常真實中,帶著溫潤的老聲,而且解析力非常好,對於一個從SP轉過來的黑膠來說,很不容易。我想原因之一應該是因為這是小品,所以錄音與轉錄時所會遇到的問題比較少。


從版位價值來說,應該不如LM-2699,而即使是LM-2699的也貴不到哪裡去。這樣的音樂不管是清晨或夜晚,聽來都是一種享受。

2012年6月20日 星期三

雲的聲音

近兩個星期的雨天讓我找到藉口不必跑步,不過後遺症是胖了一公斤,對一個中年人來說,遽然發胖好像是再容易不過的了,短短幾天的不運動或是晚上不忌口就夠了。這一天晚上,我想,再不運動不行了,晚上,把孩子丟給媽咪照顧,我回到操場去。

新聞說,過兩天颱風要來,而且是個會沿著海峽直上日扶桑的詭異颱風,還會帶來大雨。不過今天一整天倒是風和日麗的,一點也沒像上星期一樣要下大雨的樣子。所以離開家門時,我還以為天空應該還是無雲的。

到了操場,抬頭一看,雲占據了一半以上的天空。白色的雲,襯托著暗藍色的天空,這是我最喜愛的景色之一。在記憶裡以及見過的故事裡,雲總是安安靜靜的變換著身影,記得小時候,我就在學校的操場上,午後的天空,雲彩以其詭譎多變的姿態,在我眼前,或者說在我的想像裡上演了全本西遊記。不過那次的西遊記是齣默劇,因為雲沒有講話,至少在年紀還小的我的感覺裡,負責演戲的雲並沒有發出聲音。

卡通火影忍者裡也一段鎖之國女忍者單戀火之國上忍卡卡西的故事。女忍者小時候為了被訓練成間諜,從小就必須與父母分離並被安置在村子外面接受訓練。女孩為了回村子見父母親,偷偷離開營區而迷路,正在一個人為此不知所措,又累又餓而哭泣的時候,年輕的卡卡西經過,比女生大不少的卡卡西救了女生,一邊背起女生,一邊指著天上雲說故事,女生愛上了卡卡西,雖然兩人自當日分開後沒再見過面,情愫沒消失過。故事裡,雲幻化著,扮演著兩人情感的酵素,不過,那時雲也沒說話。

即使在颱風天裡,雲在天上快速的移動,那好像也是沉默的,那一刻,我們聽到的是風呼呼與雨瀝瀝的聲音,然後映入眼簾的是樹木不停以大幅度的方式上下被搖動,以及下下來的雨在還沒碰到地面就又被捲上天的影像,打雷閃電的時候,我們覺得那該是雷聲,閃電跟雲有點關係,但是雷聲就不關雲的事了。雲好像就是一幕戲的背景,而背景本來就不應該有聲音的。可是仔細想想,哪有東西以時速20公里的方式蜿蜒前進而會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的呢?你說,以前的我是不是很笨呢?連這一點都沒想到,枉費我是學工程出身的。

我快步走第一圈,一邊走一邊抬頭看著天空,這樣的夜空四周即使沒有路燈也是明亮的,白色的雲映著光照到地面,柔和到極點。我從第二圈開始起跑,照著朋友教授的方式,挺著胸,鬆著腰,腳盡量離地少一點的跑,這樣子的方式減低對我的腳的衝擊,跑步時,讓雙手自由舒緩的擺動,有時平視,有時低頭,有時抬頭。這一天,我忘了帶我平常跑步必備的隨身聽,剛開始有點懊惱,可是風吹過來,拂過耳邊,自然有它的韻律,我的心安定下來了,可以跑了。

就在第三圈還沒結束,突然間飄起雨來了。雨不大,不過卻說明著過兩天颱風要來的這件事應該是事實。同時在操場運動的人們一個個離開,我的心裡在動搖著,我想是否我也該回家去,要不然淋了雨,生了病可就不好了。我在替自己找著藉口,心想,我是兩個孩子的爸,要是病了,誰來照顧她們。就在我要提步離開操場之際,雨停了。我惱怒的抬頭看著天空,才發現雲已經佔據了三分之二個天空,而遠在西南方的雲還在不斷的移動過來。天上沒有月亮與星星,有的是靜靜又快速移動著的雲以及被稀薄的雲所掩,但是仍可以看見的暗藍色的天空。

既然雨停了,縱使操場上面已經幾近一個人也不剩,但是地上還沒濕透,實在找不到理由就這麼回家,我決定繼續跑下去。

第六圈時,雨又下了起來,又是不大的雨,一樣無法把地上弄得夠濕,一樣讓我找不到理由回家,雲已經覆蓋了四分之三的天空,有一部分的雲已經不是白色的,而是帶著點烏青,看來是要下大雨的前兆,不過還是沒下大來。雲帶著一點嘲笑意味的飄動著,部分的雲是以繞著圈圈的方式快速的捲著,這時我忽然感到雲不再是沉默的了,這可能是我的錯覺,不過我確實覺得雲的總司令在調兵遣將,這天上一大片的雲如前鋒斥候,接著就是百萬甲兵要進犯了。

雲一定是在說著,"你怎麼還不回家?"

雲所用的嘲笑的口吻讓人有一點吞不下去,我心裡想,我要等雨來了再說,雨來時,你這配角就可以滾蛋了,混沒想起在過去雲是我記憶中最可愛的伴侶。所以我決定跑下去,一直到雨真的下大起來再說。

我想雲大概是要考驗我,第七圈時,她喝令雨不可以再來,風卻是要大一點。半圈順風,半圈逆風,老實說不太好受,但是說好了要跑下去的,總不好意思就這麼停下來。

第十圈開始,這雲看起來像是颱風前夕的雲了,雲發出類似戰士在開戰前喉嚨裡發出的咕嚕咕嚕聲,好像魔戒裡的"Grond",嘴裡噴著火,眾將士一起喊著Grond的名字。這是帶著威嚇的聲音,雲不再是當年沉默的背景配角,我聽見雲這麼說著,"你終於聽到我的聲音了嗎?"。我希望雲還是過去的雲,安靜安詳,但是再怎麼沒脾氣的人也會發火的,天地萬物是如是被造的,不是嗎?

第十三圈了,我抬頭向著天空說,"你不是該下雨了嗎?難道你真的要考驗我的決心?",現在已經到了我一向跑步的圈數了。

但是天空除了雲以外的其他部分都沒說話,耳邊還是不斷傳來,"Grond! Grond! Grond!.....",既然沒下大雨,那麼還是繼續跑下去吧!

第十四圈還沒開始,我其實有一點沒力了,想想,平常也不過跑十二圈就回家了,剛剛怎會沒事亂下承諾呢?但是說了就說了,所以我還是勉力往前跑,奇怪的是這圈才剛過一半,疲憊感突然間不見了,我感覺不到腿在前進,只是順著風一步一步往前跑,雲跟在我的後面,慢慢的把天空整個罩住,西南方過來的盡是烏雲,雲的聲音混著風的腳步,慢慢的,當漫天都是雲時,雲的聲音不見了。

第十六圈到了三分之一,卻一點也不覺得累,我不再注視著操場的旁邊長著什麼樣的樹木,也不再理會哪一盞路燈是亮著,哪一盞今天則是罷工了。我的腰從塌著的狀況自己挺了起來,胸膛鼓起了風,雙手的擺動不再勉強,甚至覺得手不過是盪在在身體兩側的兩根繩子。這時心裡面只知道現在是第十六圈的一半。

轉過一道彎,霹啪一聲,跟剛剛淅淅瀝瀝的方式不同,從身體感受到第一滴雨到以傾倒之姿不過幾秒鐘的時間,一下子衣服就濕透了,我完成第十六圈後轉身往學校側門走去。過馬路時,雨水打在地上又高高的彈起,遠方的車燈映著雨水,有如閃亮的金色液體此起彼落,煞是好看。

雨水從頭頂流到下巴然後離開下巴後又滴在衣服上,然後再從手指低落到地面。每一根手指都有水噴將出去,氣機發動著有如六脈神劍齊發般,劍氣ㄔㄔ的響著刺向地面。

推開公寓的鐵門時,回頭抬起眼睛看看天空,四面八方的雨水似乎都在往我一個人身上倒過來,酸鹼值5.8的雨水進入撤防的眼皮,讓我的眼睛有一點刺痛,模糊中,天上的雲裂開嘴巴,露出一道暗藍色的縫隙,不知他是否還在"Grond!Grond!"地嘲笑我這個傻瓜,或者這是在嘉許我這個終究沒自打嘴巴的傻瓜的笑容,不管如何,我仍舊是傻瓜一個。

"欸!小子,風跟雨是免不了的。",雲這麼說著。

 

2012年6月9日 星期六

吊車尾(中)

但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吊車尾的(雖然那時大概還沒吊車尾這個名詞)還是在幼稚園上了一陣子之後的事。首先是,除了玩耍之外,課堂上老師教的東西我大概都聽不懂,加上我又愛吵鬧,又坐不住,所以常常就被叫到一邊,老師班一張椅子要我坐在一邊,有時甚至要坐到教室門口。我慢慢可以感受到,除了老師之外,同學不一樣的眼光,嘲笑與輕蔑都有。我那時又瘦又小,所以同學常常有意無意走過我的身邊時會碰我一下,或甚至打我一下。玩遊戲時,也通常不讓我加入。其中又有一個女生最愛欺負我,其實她也不是專愛欺負我,因為她的母親是建國國小的老師,所以她在班上很威風,印象中除了很聰明漂亮之外,綁著兩根油量烏光的辮子,長得很高大,很多孩子圍繞著她,所以這個以她為中心的團體也就會欺負比較弱小的孩子,我也是其中被欺負的孩子之一,奇怪的是幼稚園老師也不太管,只有在過分時會出聲制止。我實在是被欺負到有點忍無可忍了,所以有一次,我趁她跑過我身邊時,伸腳去絆她,她跌倒後大哭,然後向老師告狀,我被處罰站到太陽底下直到下課,當天晚上,我就又發燒了,這場病生了幾天,會到學校後,又被這女生揍了好幾下。

我那時想,原來不聰明,學東西慢,不能得到老師的關愛,沒人願意跟我一起玩還常會被欺負,這就是吊車尾。那時開始,我就不喜歡去上學,所以每隔一陣子,不管是有病還是沒病,我就裝肚子痛,要不然就趁下雨去淋個雨,隔天自然就生病,那麼就不必上學了。

進了小學後,還是每個月都會發生發燒與胃痛,嚴重時,往往整個星期沒辦法去上課,遇到胃痛時,要是老師讓我趴在桌子上一段時間還沒好,通常老師就打電話給我爸爸來帶我回家。這件事相信讓老師跟爸爸都很困擾,因為一個痛得哀哀叫,還都快要在地上打滾的學生,課堂要進行是有難度的,而我爸爸老是要來載我回家也覺得麻煩,所幸我媽媽是家庭主婦,會到家後我媽媽就會來照顧我,這是現代的雙薪家庭很難做到的。如前所說,遇到在學校不愉快的時候,我也會裝病。本來功課上我就已經有點跟不上了,這樣做的後遺症當然是功課越來越差。還有就是脾氣越來越彆扭,只要別人說我一下或是碰我一下,我都會很生氣,覺得是受到欺負。有一次下課,在教室外面溜滑梯,那時的滑梯是水泥做的,高又堅硬,我想上去溜,結果一再被擠到後面去,好不容易,輪到我,有一個女生卻插隊到我前面,那時我一時火大,就從後面把那女生推了下去,還好沒受到嚴重的傷,擦破了一點皮,受到不少驚嚇。老師沒打我(因為老 知道我的身體不好,怕打出問題來),但是隔天雙方家長都到了學校,我爸爸媽媽一直向對方賠不是,還好女生的爸爸媽媽沒追究下去。

小學一二年級,就在斷斷續續的情況下過去,我沒學到多少東西,但是至少注音符號有學會,算術怎麼樣我就一點印象也沒有,大概是不太好吧!不過,也不是都只有壞的,沒有好的。二年級時,班上轉來一個女生,我記得名字叫郭晏殊,跟我一樣瘦瘦小小的,頭髮黃黃的,綁著兩根細細的辮子,很害羞。因為我常常自己一個人在角落看著大家玩,要不然就是在大家圍著的圈子外圍看著,而她的情況也跟我一樣,每一個人總是可望朋友,所以兩個被擺在一邊的孩子,自然在某種機緣下講上了話,我愛講話,她話不多,所以總是我講她聽。又因為我們的個子都不高,所以後來重新排座位時就被排在一起。碰到我肚子痛的時候,她總是馬上會跟老師報告。有一次,一個同學不小心拿著鉛筆刀子揮舞,"剛好"揮到我的手,新買的小刀劃過我的右手中指,血湧了出來,在我還來不及反應時,晏殊拿出手帕壓住傷口,陪我一起走像保健室,沿路血一直流出來,把手帕都染濕了,她忍著眼淚,我忍著痛,兩人到了保健室,老師也趕到了。因為晏殊,我覺得學校的日子總算沒太難過,即使心裡不舒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裝病不去上學。

即使是有晏殊,受到排擠的感覺還是不太好,可是書念得不好又不是很乖這種事也不是一兩天可以改善的,何況縱使功課好了,除了老師在對待上會好一點之外,同學們也未必會轉變。

從小學二年級開始,我爸爸的生意做得比較好,家裡的經濟改善不少,也會有多一點的閒錢,那時我會從母親的錢包裡,自己拿個兩元或五元甚麼的,那時我沒有偷的觀念,只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這樣的錢實在不算多,那時在路邊打黑輪,一次只要五毛錢,一大包鳳梨心也是五毛錢或一塊錢而已。這些錢我就當是自己的零用錢,平常放學就請同學吃東西裝闊,漸漸的,我有了一些同學願意接近我,玩的時候也會找我,但是可想而知,班上所謂的好學生還是不會接近我。那時因為我爸爸受的是日本教育,也從日本進口二手汽車零件,所以我多少聽過一些有關日本的東西,家裡也有一些日製的東西與娃娃,小二寒假過完,我撒謊說是父母親帶我去去日本玩,還把家裡的東西拿去送給同學,讓很多人很羨慕,這件事還惹了老師的注意,特地把我叫去問,不過我的謊言一下子就被拆穿了,因為有沒去過日本一下子就可以問得出來,當時老師問我為甚麼要說謊,我的回答是我想有多一點的同學跟我說話,那時的老師並沒責備我只是告誡我不可以再說謊,但是也沒在同學面前說破,也沒跟我爸爸媽媽說,我想老師大概覺得說謊本來就是每一個孩子會做的事,而且老師大概也覺得我在班上實在是個被孤立的孩子,這是一個孤立的孩子想多一點同伴的常見的方法而已,老師雖然沒有處罰我,但是也沒為了我想辦法改善我孤立的事實,畢竟這不過是眾多有問題的孩子之一而已,而這個孩子只不過身體不好,上課聽不懂,但是並不特別頑劣。

到了三年級,有一件好事發生了,那就是我們班來了一位新老師,孫先秦老師。孫老師是38年到台灣來的,國語很標準,平常有一點嚴肅,但是多半很慈祥,年紀大約五十來歲,他很喜歡踢毽子,在學校哩,他負責教大家踢毽子,朝會時,有時就用踢毽子代替體操。他一接我們班的導師就開始利用各式各樣機會來讓我們踢毽子,那時我們班對踢毽子最有天分的是一位叫林在福,他不僅可以踢很多下,連老師教的花式毽子也都學得很好,而且功課好,所以很得老師歡心。不過孫老師並不會只注意到好學生,他擔任導師不久就發現這個班上有個常缺課的學生,要不然就是上課上到一半常趴在桌子上的學生。這學生個子小,面黃肌瘦,功課不怎麼樣,卻愛講話,當然就是我了。

孫老師的家是學校提供的宿舍,就在學校的圍牆外,學校邊有一個門可以直通老師宿舍。我經常上課到一半會肚子痛,也有可能會發燒,孫老師知道了會把我抱到他家去,躺在他家客廳的沙發上,然後打電話給我爸爸來載我回家,後來,爸爸把一些我常吃的要放一點在老師家,以便在爸爸還沒到的時候可以給我吃。每次因為生病,老師抱著我到他家的路上,老師總是雙手捧著我的身體,平穩的走著以免多有晃動,讓我的肚子更痛。全班的學生裡面大概就只有我受過這樣子的待遇,老師是真正從心裡愛護學生。

也許就是因為對老師的尊敬,我努力練起毽子起來,一剛開始就只是用右腳來踢,一陣子後開始左右腳交替踢,練了很久,我一次能踢的次數在班上僅次於林在福,雖然我也一直想練花式,但是終究是天分不足,花式毽子只能踢比較簡單的招式。

努力練踢毽子讓我的體力變好,加上年紀漸長,發燒與肚子痛不再那麼頻繁地發生,但是功課還是沒有馬上變好。國語還可以,數學就真的不行。平常國語大概考個八十幾分,但是數學總是在及格邊緣游走。有一次考試,數學考42分,全班倒數第一,小三下的數學應該難不到哪裡去,會考這麼差,除了實在不太會之外,平常的粗心大意也大概脫不了干係。

除了這次考試全班最後一名之外,讓孫老師決定做家庭訪問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那時,學校發起愛心捐款,捐助的對象我忘了。我回家跟爸爸媽媽說,爸爸不置可否,媽媽拿了50元讓我去樂捐。其實那時50元不算少了,可是班上捐超過100元的人有好幾個,那時我不知道自己再想什麼,覺得自己平常什麼事都是吊車尾的,連捐錢都吊車尾(其實那是心理問題,捐50元其實已經是算多的了),很沒面子,當天回家,我從媽媽平常放錢的地方偷拿了500元,隔天又捐了出去。沒想到500元竟然是全校的前三名,還接受表揚。那時我已經覺得不對了,可是卻騎虎難下,想說又不敢,怕回家被我爸爸打,我想那時彆扭的表情老師一定看在眼裡,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

那之後不久,有一天下午老師就到家裡來了。那時我爸爸不在家,媽媽很訝異的看到老師來訪。媽媽請老師到二樓的客廳坐下,拿了點心和水果出來,我在一邊作陪。我是一時也不得閒的,不是爬上爬下,就是鑽到桌子底下,最後是躺在地上,拿著張凳子放在身上晃來晃去,我到今天還是不知道我那些舉動到底是為了什麼,我想多半是掩飾自己心理上的不安吧!老師一開始就先提到捐款這件事,我媽媽聽完面不改色地說,她本來就有在捐錢給慈善機構,而她是聽了我的描述,把一個多月存下來的菜錢拿給我來捐出去的,請老師放心。我聽完後,鬆了口氣。一直到今天,要是再提起這件事,媽媽的回答總是沒變過,就好像這本來就是一件事實。我想我媽媽一定有特異功能,能把自己的記憶修改成自己想要的內容。從那一天起,我不再自己從媽媽的皮包或抽屜拿錢,我總是大方的把需要錢的理由講清楚,我知道媽媽一定會信任我,而我媽媽也確實是如此,在我心中,對於孩子的疼愛與信任,我媽媽是世上第一名的媽媽。

接下來當然還是功課問題。老師說,他覺得我不是笨小孩,可是不知道為甚麼,好像上課沒辦法聽進去,有時是有在聽,但是沒有懂,有時卻是無法專心,他覺得這不完全是生病的問題。我媽媽說起我小時候的事,她還說,其實我很多事情是學得會的,只是甚麼事都比人家慢個一年,因為要是問我一二年級的功課,我是可以回答得很好的,她只能求老師多花一點時間來教我。老師聽完後建議,課後他可以留我下來一點時間,然後幫我上課,至於上課的內容就不一定照一般正常的進度,完全看狀況,所以老師也可能會超前進度看看我的反應。就這樣,我進行了那時一般小三的小孩所不會做的,照現在的說法那叫做補習,但是我能可說那是一種教導實驗,之後,就由媽媽繳一點點費用,因為媽媽不希望老師只是白做工,老師一剛開始說不用,但是為了讓母親心裡不必有虧欠的心理,也就同意了。

試驗了一陣子不同方式後,老師的作法是我以前不熟的就先不管,預先教我下星期班上要上的進度,然後在班上上課前就再複習一遍。即使是在課後輔導,我還是經常不能專心一次上20分鐘以上,有時老師會停下來,教我踢踢鍵子,要不然就唱唱聖歌要我跟著學。十分鐘後,再繼續上課。為了讓我覺得自己不是自己一個人在上課,老師也讓幾位願意留下來的同學一起來上。那時,我們班的第一名是位女生,叫做邱淑慧,她也留下來一起上課的少數同學之一,對了林在福也參加了。老師的教法有一個跟一般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盡量從道理上說服我,然後再讓我練習。舉例來說,教加法時,他不從個位數,十位數,一次慢慢加上去,而是一次就把進位觀念說明白,然後剪髮也是一次就把借位講清楚,還把他跟加法進位混在一起,這樣做有個好處,那就是我是個 天生就希望老師要說明白的人,其次是這樣子進度才可以一直往前。這種有點跳躍式的教法應該對多數人來說大概不合適,可是我卻可以接受,到今天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同時這樣子做似乎可以把我的注意力時間上延長一點。另外一個方法是老師會把算數的一些原則編成口趹,要我硬背下來,然後再用題目來讓我我反覆練習。這種教法有點像是填鴨式教法,又不完全是,現在覺得還真像是謝遜教張無忌武功的法子,只不過老師連實用也一起教就是了。那時大概就邱淑慧和我可以這樣子學,對其他同學老師還是按部就班,這時候我跟邱淑慧就趁機做做練習。

一年多下來,老師常常變換教我的方法。不知道是老師的方法有效,還是我的體力變好了,不常生病,也很少缺課了,總之,我的功課慢慢的跟了上來,到了四年級下學期,除了邱淑慧之外,已經沒有其他同學可以全面勝過我了。

雖然我的名次不算最前面,但是我終於不再吊車尾了。

孫老師就教我這兩年,我一生都不會忘記這位用心對待學生的老師,我回台灣後,都還會去拜訪老師, 一直到老師過世,有一次還剛好跟邱淑慧一前一後去老師家。

這時,每年兩次的X光檢查,胃部的黑點也終於消失了。六年級畢業時,我還得了獎,只是忘了到底是市長獎還是議長獎。

不過,上了國中後,孫老師對我學業上的影響力似乎有一點衰退,也或許是國中的功課確實比國小的要難上許多,我自己也沒有真的建立屬於我自己的讀書系統,所以一度在放牛班與升學班之間來來去去,在放牛班時我總是全班前一二名,到了升學班時,我又是倒數十名內。

不過,我不再覺得當一個吊車尾的學生有什麼太大的問題,老實說,即使是倒數十名,也不再是真的吊車尾,那時,我有個莫名的自信,那就是只要我願意努力,即使不能前三名,也不會差到哪裡去。我對於當前三名沒有多大的興趣,但是努力一下之餘,也不至於吊車尾,國中的前兩年就這麼悠哉悠哉的過去了。這一切到了國三時才有了改變。

2012年6月7日 星期四

盪氣迴腸的海頓

thiel兄今天拿了一張拉賓的CD來給我看,說是拉賓拉起曲子來真是盪氣迴腸,連他在車上放給女兒聽,女兒驚訝的懷疑那是不是二重奏,論技巧,大概只有海飛茲可以贏他,但是拉賓拉起來卻有一股難以抑遏的氣息,這又不是海飛茲可以比擬的。

我說,要盪氣迴腸也不難,從桌上的唱片抽一張海頓的協奏曲出來,還是mono的,要知道,流浪者之歌要拉得盪氣迴腸,不是只有拉賓做的到,而之所以盪氣迴腸,老實說跟曲子本身有很大關係,流浪者之歌不能拉出動人心弦的程度,我看演奏者是很難混得下去。但是海頓就不同了,海頓就是這麼平平順順的曲子,要拉到揪心就不容易了。

這張羅馬尼亞Electrecord出的單聲道唱片,你要是從A面聽會吐血,然後會把他丟到牆角。等到你某一天,完全忘記你還有這張令人傷心的唱片時,不小心抽出來,又不小心從B面開始聽,又因為手上的事情在忙,在唱針落下後抽不出空把唱臂舉起來,然後冷不防的,大提琴聲音出來了,你愣住了,停 下手上所有的事,掛掉還在耳邊的電話,做到喇叭面前,下巴差一點掉下來。Haydn能拉成這樣真是算他有本事,你可以被大提琴的絃振出來的氣給彈到,背貼著椅背,腰桿打直聽到B面結束,簡直是嚇人的動人。

HaydnCelloAlduLabel

thiel兄說,這沒什麼,跟拉賓比起來還差一小皮。我說,改天我請Aldulescu先生用大提琴拉流浪者之歌給你聽,眼淚可能會掉下來。

不過,可惜的是Aldulescu先生2006年過世了。

HaydnCelloAldu

狂野巴松

你印象中的巴松管是什麼聲音呢? 還記得在彼得與狼裡巴松管是扮演什麼腳色呢?巴松管給你的印象是不是溫溫吞吞呢?

來聽一下這張Discophile Francais出的,由Karl Ristenpart領軍的Mozart巴松管協奏曲吧!這是一張十吋的唱片,編號25069,Stamper有點複雜,4320156X,XP RT 4359X21,325069-1/2,真不知道為何要弄成這樣?

這個曲子雖然名演奏一對,但是主奏巴松管錄得這麼有厚度,而且又狂野奔放的巴松管還真不多見呢!,像是近在咫尺,按鍵與吹氣歷歷在目,真的不是蓋的,建議有看到的話,買一張來聽聽吧!這家公司不一定每一張都錄得這麼好,只不過都不會太差就是了。

MozartBassonDiscophile

MozartBassonDiscophileLabel

2012年6月5日 星期二

9N>7N?

會講這張唱片不是因為他是柴剛協最好的版本,事實上,我很難聽出所羅門的錄音比其他人好在哪裡,不過在mono的年代,所羅門可是錄音眾多的音樂家,大概是我還沒聽出門道,有聽出門道的朋友麻煩賜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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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唱片我意外買了兩張,編號都是CLP1001,Stamper不一樣,早一點的是2XEA-39-7N,晚一點的是9N,以封面來說,7N的有氣質多了,唱片本身厚重,就是所謂的180g,9N的就是一般一點的唱片,但是跟後來的唱片相比,還是有特色多了。以標籤來看,早期一點的其棗紅顏色較深,後面一點的淺一點,亮一點。早期的封面上還打上以下字眼:

The Gramophone Company limited by Appointment Suppliers of  Gramophone records, radio and television apparatues to the late King George VI

以及

The Gramophone Company limited by Appointment Suppliers of  Gramophone records, radio and television apparatues to Her Majesty Queen Mary.

後期的就沒了。不知道是否後來EMI就沒此特權了。

音樂在平平順下開始,也在平平順順下結束,沒有李希特,貝爾曼與波哥雷利奇那種驚滔駭浪之感,只能說耐聽吧。也許那年代不作興過於戲劇化的表演。

論聲音,在我目前的系統來說,反而是9N的比較好聽,動態也大一點,不過我的器材等級不高,唱放也沒根據當時的曲線最佳化,所以是做不得準的。只是沒想到,早期mono唱片版位聲音竟也大不同,不知是壓片技術有變,還是工程師做了的手腳。總之是個好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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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語還休

假如還有人覺得Mono的唱片聽起來不夠High,那麼阿勞與朱里尼合作的布拉姆斯兩首鋼協值得一聽。無可諱言,立體聲版聽起來很棒,畢竟一度是TAS榜上有名的片子,但是這編號33CX 1822,Stamper XAX 2328-1S的mono版本卻是我欣賞此一曲目時的首選。那種布拉姆斯欲語還休的特色表現得極為恰到好處。我不能不歸功於這其實也是朱里尼的指揮太符合這兩首曲子的特性了。在立體聲演奏裡,我能提出來比拚一下的只有巴克豪斯與齊瑪曼而已,論聲音,此一版本與齊瑪曼的數位錄音相比,各擅勝場。

BrahmsP2Arrau

迷幻裡的剛強

拉氏第二鋼協是我古典音樂的入門,以前最喜歡的是阿胥肯納吉的,原因無他,第一次聽印象最深刻,所以即使後來再聽到李希特的名演,我還是喜歡這版本。

Lympany

不過有些事還是會變的,這張編號CLP-1478,Stamper 2XEA 2051/2052-1N,由Moura Lympany所演奏,沙堅指揮皇家愛樂伴奏,確實與眾不同。

LabelStamper

她可以談出曲子的迷幻處,在該剛強時也一點不輸給男子,附加的三首Prelude是更加精彩,看照片,很難想像穿的這個淑女,姿態這麼親切,卻有這麼強力的演出,比之阿姐與穆特,一點也不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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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片表面看起來如新,可惜剛開始雜音稍多,但是過了前幾分鐘就好多了,一點也不影響我的聆聽。

2012年6月3日 星期日

吊車尾(上)

在很幾久以前一次的搬家過程裡,我在幫忙整理雜物時,從一個舊的櫃子的抽屜的下面翻出一本泛黃的日記,我好奇翻開那本子後才發現那是我母親的日記,我很快的讀了一遍,日記裡記錄了一些事,有些我還記得,有一些則忘了。看完之後我把日記放進了紙箱裡,多年後,這本日記已經再也找不到了,我問過母親,她說她也不知道放哪裡去了。

過了這麼多年,有些記載我還記得,多數則是忘了。但是自從Diane與Joanne到來,有些事我又慢慢記了起來,到底這些事是我自己的記憶,還是我看了母親的日記留下來的印象,又或是母親日常的描述,甚至是來自我自己的想像,我已經無法分辨了。

但是有一件事情是我可以確定的,那就是我小時候其實是個吊車尾的孩子。相對於我日後在校的成績,這是難以令人相信的。但是在國小四年級以前,這卻是千真萬確的。一個吊車尾的孩子所要承受的,也許是重到連孩子自己當時都無法想像的,我能走過來,靠的是母親的愛之外,還有一些周圍的人的善心,而上天眷顧的幸運應該也佔重要的一部分。

我很清楚吊車尾是什麼滋味,也希望有人看了這文章之後,不要因為自己吊車尾而洩氣,或是要是自己的孩子或學生是吊車尾的,也不要放棄繼續愛他們。因為真心正確的疼愛,會讓很多事變得不一樣。

就母親的日記裡所寫的,母親在生下我之前,其實流掉過一個哥哥,原因很簡單,母親的身體不好,又長期勞累,但是為了替我們家多打下一點保險分,所以我母親冒著心臟病發作的危險,才又懷了我。但是懷孕時期也不是太順利,一天到晚要安胎,到最後,我早產了一個多月。母體營養不好加上早產,據說出生時才一千多公克,而且皮膚很薄,可以清楚看到血管,又因為胃壁很薄,無法吸收食物營養,不管吃什麼東西,沒多久就原樣拉了出來,加上身體弱,身體有許多問題,所以不管是治病還是補充營養,都是靠打針。小孩子的血管本就不好打,我的血管更難打,而且打過就要換地方打過,例如臂彎打完換手腕,手腕打過換手背,手打到沒地方打了就換腳,腳沒地方打了就再換地方,然後等手可以打針時再換回去打手,這樣子輪流。從出生到將近四個多月大,我就在醫院度過。出生要報戶口,那時的婦產科醫生還跟我爸爸說不必急著報,因為不一定養得活。那時我媽媽每天看到我都哭得很傷心,還是我阿公跟我媽媽說,他幫我算過命,我不僅可以活下來,以後還會是我們家讀書讀得最高的,當時阿公講這話時,老實說沒人要相信,但是阿公既然說話了,我爸爸還是去幫我報了戶口。

據說,我的身體虛弱到哭沒聲音,笑的時候最多也只是牽動一下嘴角而已。從醫院回到家,我的胃已經開始可以吸收一點東西,但是僅止於有限的某些食物。那時,我媽媽因為沒有奶水,所以就熬很稀的粥,然後買魚,蒸熟後去掉魚刺,把魚肉弄碎,再放進稀飯裡一起熬到不需要咬就可以喝下去,就這樣到了一歲。看起來,我有活力多了,但是還是不太會笑。我倒是很常哭,我現在猜想大概是因為肚子痛吧!一歲多時,我被帶去檢查,照了X光後,發現胃裡有兩三個黑點,其中一個比十塊錢硬幣大一點,醫生說,我經常莫名其妙的哭大概是胃痛,事後證明醫生的診斷是對的。當時,我爸爸就買日製的妙利散給我吃,我爸爸說當時是一口飯一口妙利散,不過我覺得這說法有一點誇張就是,但是妙利散應該吃了不少。

另外一個問題是常發燒,幾乎幾個星期就來一次,每次都會燒到40度以上,從無例外。往往傍晚時體溫還正常,過了10點就燒到超過39度。當時的醫生姓藍,在中山路與六合路交叉口開業,真是有愛心,不管多晚,只要我爸爸媽媽抱著我去敲門,他總是會開門來幫我診治。那時他總是親自幫我打針,因為護士早下班了。這樣子半夜敲藍醫師診所的門的情況一直持續到我國小三年級,醫生總是稱讚我打針從不哭,不過我想這很容易理解,第一,前面說過,我很小時因為哭也哭不出聲音,其次是因為我從出生開始打過的針不計其數,早就不當一回事了。我記得我打針只有哭過一次,那就是大概二年級時,我要做靜脈注射,新來的護士連打了六次都沒成功,那時我才第一次哭。有一次發高燒一連兩個星期都沒退,逼得醫生要用抗生素(或是其他的所謂特效藥),那時有個傳說,說是那個藥可能會傷害聽力,但是那時其實爸爸媽媽已經快絕望了,所以據說就簽字幫我打了針,那次我媽媽也是哭到不行,所幸,幾天後,燒退了,我的聽力好像沒受到影響。這樣子的問題一直跟著我,到現在我只要一感冒發燒,通常就超過40度,而且沒一個星期月以上不會好,好了之後還要咳個一兩個月,看來,這狀況會跟著我一直到我走人為止。

從出生回家起,我媽媽睡覺時一直是把我放在她身邊,手一定摸著我的身體,一刻也不敢離開,幾乎每天半夜都會醒過來好幾次,摸摸我的額頭,確定沒問題後才會繼續睡。這樣子持續到我五歲要念幼稚園時為止。

就是這種狀況,我的身體雖然一日比一日有進步,但是要很好也很困難。因此,據說我是將近一歲才可以發出能聽得見的聲音,足兩歲之後才可以不用扶著東西走路,快滿三歲才會說話。三歲之前,我爸爸還以為我要不是耳聾,就是啞巴!我媽媽為這件事整整暗地裡哭了快三年。

想想,養了這樣子的孩子,不僅身體苦,心裡也苦,一方面不知道這樣子的孩子可以活多久,又怕這個孩子要不是不會說話,就是傻的,長大之後怎麼養活自己,這心要擔一輩子的。

對於爸爸媽媽來說,最大的壓力大概來自於親戚,尤其是與我家血緣很親,但是其實像是冤家的親戚,那個年代,想想看,家裡有了一個一天到晚生病,哭沒聲音,笑又笑不出來,該到會站的年紀不會站,該會走的時候也不會走,該會說話的時候,連爸爸媽媽都不會叫,反應慢,成天呆呆的,像個智能不足的啞巴,親戚有時當著面說,有時背後說,一定是爸爸媽媽上輩子沒做好事,所以才會出了一個啞巴兼頭腦有問題的孩子,那時我媽媽當然也只能以淚洗面,但是孩子生下來就生下來,總不能退貨。想想,那時的鄉下人的嘴巴還真是毒啊!

這時,唯一能支撐我媽媽有信心把我養大的人就是我的阿公。阿公常常要我媽媽別擔心,她說我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但是在天上犯錯,要下到人間來受苦(我阿公說的還真準,我身體上的苦真是一天也沒停過),而且我三歲前還沒有本命,過了三歲,本命有了,三魂七魄才會齊聚。

果然,滿三足歲的某一天,我開口說話了,而且據媽媽說,一講就是一整句或一長串,而且講太快太急了,還會咬了舌頭,我想我大概是沒講話太久,憋得難過,從此,我變成一個很愛說話的孩子,碰碰跳跳又愛亂吵鬧,只有每幾個星期來一次的發高燒才可以讓我安靜個幾天。我媽媽那時開始對我真的有了信心,她相信我不是天生的笨,只是因為身體不好,所以發展比一般小孩還晚一點。她會這麼說其實不是沒道理的,因為我的哥哥與姊姊都是很聰明的小孩,而且進小學就自自然然成了全班第一名,沒理由同樣的父母生的孩子會差天到地才對。

終於,我媽媽確定我是真的可以活的下來了,不過一天到晚不是發燒就是胃痛,一樣夠她煩惱的了。媽媽說,其實我應該謝謝我的哥哥與姊姊,因為他們在家裡最需要錢的時候,最難過的時候,特別的乖,也幾乎從不生病,而我爸爸那時工作賺的那一點錢大多被我拿來看醫生以及買藥吃了。

也因為我的身體不好,大概是覺得把我生成這樣,有點算是虧欠我,我媽媽特別疼我,所以我也對媽媽特別依賴,準確的說,是一分鐘也不能不看到我媽媽。小一點的時候,我搬回去鄉下,媽媽下田工作時,要把我放在籃子哩,用扁擔挑著一起去田哩,把我放在看得到媽媽的地方。後來搬到城市裡,不管我媽媽到哪裡,市場也好,煮飯也好,連洗澡也要在浴室裡放一個小板凳讓我坐在旁邊,否則我就會在浴室外面一直哭到媽媽出來為止。

剛搬到城市裡時,我們沒地方住,因為我爸爸在二姑丈的公司上班,所以我們就借住在二姑丈家。二姑不是我的親姑姑,二姑小時候被人棄養,我阿公就把二姑抱回家養,年紀大我爸爸一點。因為我阿公把二姑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所以二姑很感念阿公的恩情,所以對我們家特別好,連帶二姑丈也對我們很好。我們一家住在二姑家時,連吃飯都是吃二姑家的。二姑是個善良的女子,對我非常好,應該說是比自己的孩子還好,那時蘋果非常貴,一個大概50元,每次生病,二姑總是會買給我吃,我都是用二姑媽媽來稱呼她,因為除了自己的媽媽,就是二姑對我最好了。那時。我的表姊們,美珠,秀華與淑宜,一點也不會忌妒,對我比對自己的親弟弟還好,他們都是一放學就過來陪我玩,幫我媽媽照顧我,她們知道我身體弱,所以會背著我到處去走走,要不然就是用被子,兩個人抓著四個被角,像搖籃一樣搖著。要不然就是搶著餵我吃飯。一直到有一天,我爸爸想自立門戶了,二姑丈還借了一大筆錢,加上阿公賣掉果園的錢,讓我爸爸能自己開店做生意,我們即使搬了出來,還是常常受到二姑的照顧,表姐們也還是常過來陪我玩。

就這樣,我要上幼稚園了。我那時上的是建國國小附設的幼稚園,走路大概需要15~20分鐘,我爸爸帶著我走過非常多次,讓我熟悉路線,但是我似乎無法記起來那路線,一剛開始是爸爸去接我放學,我大概就傻傻地跟著走就是。但是家裡忙,爸爸無法一直這樣子接送我,剛好我的鄰居有一個小我一歲的男生(我記得他的名字叫梁偉哲)也跟我一起上幼稚園,他早就自己走路上學與回家,所以爸爸就要我跟著他回家。我們放學時會依照家的不同方向排在不同路隊哩,然後老師帶著學生從不同的路線過了兩個路口後就讓學生自己走回家,從路口到自己家裡大概走不到十分鐘就會到家,途中頂多經過一到兩個十字路口,當時的車不算多,行車秩序也好,過馬路只要看到綠燈走過去,其實很安全。就這樣子過了幾天都沒事,可是有一天放學,一位新來的老師把我們兩個排錯路隊的路線,因為偉哲很內向,而我又有點呆呆的,所以我們都沒有跟老師說她排錯了,於是我們被帶到不同的路口,過了馬路後,老師解散隊伍後就回頭了。我們兩個有一點驚恐,也沒方向感,所以只好手牽手順著路走下去,結果當然越走離家越遠,從中午放學,一直到太陽有點溪鞋了,我們還一直在原地繞圈圈,最後我累了,心裡也怕了,就蹲下來在路邊哭了起來,偉哲一直牽著我的手安慰我,說爸爸媽媽一定會來找我們。我們一直沒等到爸爸媽媽出現,最後偉哲想到一個辦法,他說他有把路記起來,所以我們可以走回學校,再照原來我們習慣的路線走回家去。

就這樣,我們在天黑後才回到家。那時,爸爸媽媽已經急到快要去報警,全家與左鄰右舍也都出去幫忙找人。媽媽看到我回到家,哭了出來。我自己則是先前哭太多了,那時倒是一點感覺也沒有,不過當天晚上,我就又發高燒,又一次在半夜去敲藍醫師的診所的門。那時,我真佩服偉哲,不但可以想出辦法,還可以一邊走路一邊記路,真不簡單。那時,我大概第一次體會到自己應該不算是個聰明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