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四月, 我自英倫收到這張唱片, 我一眼看出這張EMI唱片似乎有些不對, 封面的印刷粗疏, 封套的紙質不佳, 果然它不是英國版的 EMI, 翻過來一看, 果然證實我的猜想是對的, 是義大利版, 雖然我對義大利版沒什麼偏見, 但是心裡還是一陣嘀咕, 我順手把它放在 一旁.
過沒幾天, 我的唱盤運來了, 我花不到半個小時就把盤粗略地設定一下, 正在想要放什麼唱片, 一眼瞥見這張唱片, 我順手將它放將起來, 不到一分鐘, 我整個人陷入了Schubert看似不經意, 可是卻是精心構築的世界.
曲中, 死神的腳步似乎伴著即將離世的Schubert的手, 寫下這首曲子, 沒有催促, 沒有恐怖, 死神像是一個好朋友一樣, 隨著Schubert的緩慢的步調, 一個音符一個音符地, 把死亡的況味雕琢出來. Schubert在寫完D.960後不到幾天就過世了. 1978年, Berman錄下這首曲子, 我己乎要說Berman是用彈Ketil Bjornstad在Prelude裡那樣子的彈法來彈這首古典樂裡的巨作, 極度緩慢到不顧曲子的結構, 極度隨性的節奏到不顧古典樂的演奏傳統, 在死亡巨大的力量的面前, 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Berman的琴音 亦緩亦趨, 我的心也隨著擺盪, 死亡的氤氳, 如蘭花的香氣一般, 讓人安心. 死亡畢竟是生命的一部分.
當天, 我反覆將這個錄音聽了三遍.
時空轉到2005年末, 群育兄在病中為我車製我與吳鳴兄討論的唱盤, 鋁製的盤車好不到一星期他就住進成大醫院, 其時離他過世不到兩個月的時間, 這次我卻覺得死神來得太突然又快速, 我心中不捨這位好友, 最後那一小段群育兄住院的時間, 我一有空就去跟他說說話, 我跟他說, 等好起來, 我們要一起把這盤做完, 雖然我們心裡都知道這一天不會到來, 可是這是三個相知的男兒所立下的約定. 2005年12月, 群育兄走後, 我們的唱盤計劃隨著一堆零組件躺在我的辦公室的紙箱裡, 看似要放棄了.
2006年菊月, 我偶然間跟我開鐵工廠的叔叔談起這唱盤的故事, 我的叔叔答應接手, 我開始想著如何變更設計讓它更理想, 接下來的歲月裡, 我與叔叔體認到這是一個看似簡單, 其實麻煩的工作, 一般的鐵工廠所有的器械達不到我的要求, 就這樣走走停停, 一邊想, 一邊找可以幫忙的加工廠. 事實是, 加工廠與精密機械不難找, 但是沒人願意接這種少量又沒有後續訂單的案子, 2008年, 我的叔叔出去開業的徒弟, 因為轉型做賽車零件, 購入了大型又精密的加工機, 趁2009過完年還沒開工, 幫我做了幾個, 這還是因為叔叔的關係.
如今的盤跟當年群育幫我做的完全不一樣了, 但是沒有他的起始製作, 走不到今天. 就像Berman彈起960的方式一定跟Schubert所想的樣式大不相同.
聽著Berman的960, 我可以安心地接受死亡, 死亡不是終點, 因為方生方死, 方死方生, 終點也是起點. 師父也說: 寂滅為樂.
所以我將這盤的製作過程取名為Nirvana, 意即涅槃. 假如還有再做一次的機會, 希望稱為Amita, 意即無量光. 這是充滿誠意與敬意的製作, 沒有一絲絲的狂妄.
最後, 謹將此盤獻給此刻在天上人間的群育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