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月29日 星期日

威士忌與貝多芬交響曲

我的朋友說她越來越少聽貝多芬,因為不知道怎的,貝多芬聽來總是有一點讓人開始焦慮了起來,我聽了這話之後,覺得也很有道哩,因為貝多芬似乎就是一個勁兒的要做到什麼事的樣子,做不到的話,焦慮就來了。這一點我很有經驗,過去一年多,我覺得我以前教學生不夠用心,所以就很"用力"的教,結果一做得不理想,我的火氣就來了,要求越多,火氣越大,然後體力越差,心臟負荷不了,之後就是焦慮。吃了一年多心臟病的藥以及半年的抗焦慮藥後,有一天,我終於懂了,要做什麼事不是問題,硬要做什麼事才是問題。

有趣的是,這期間,除了藥之外,另外一個幫助我舒緩情緒的竟然是威士忌,這聽來有一點匪夷所思,酒精不是會讓心臟病與焦慮更嚴重嗎?不過,在覺得焦慮時,一點點威士忌卻讓我舒緩下來,然後,我會喝一杯熱可可,這樣子我似乎可以不必依賴抗焦慮藥了,而且生效比藥物更快。後遺症大概比藥物好,因為這類藥物是會讓人上癮的。經我問了幾位醫生朋友,假如我的問題真的是心臟有大問題的話,酒確實不好,但假如是別的原因,那麼酒精與身體心理的因果關係就難以判斷了,但是基於健康理由,他們還是勸我少喝酒為妙,畢竟對於肝臟來說,酒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

杜康之為物,雖說有害,但是這是一種耽溺,既是耽溺,所以即使對身體有害,愛好的人也不會因為這樣而放棄。另一方面,酒也是一種療傷癒創的途徑,有了酒,許多事情似乎可以舒緩,可以忘記。

於是才知道原來身邊的朋友裡面,對於酒有研究的還真不少,尤其是威士忌。朋友們都是先開始喝酒,然後才開始研究,研究的開端往往不是從酒本身的學問開始,要不然就是從文學開始。前者可能是麥可傑克森的威士忌聖經,後者大概是村上春樹的假如我們的語言是威士忌吧!無論如何,他們都比我有學問多了。一時,我的櫃子,桌底,以及椅子下就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威士忌。聊天時,來個20cc不加水的純威士忌,那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

像我這種對威士忌一知半解的人,也慢慢知道威士忌有所謂調和式,雜糧,純麥,單一純麥,單桶等等的不同,進一步的會知道一點產地,釀造過程與蒸餾的不同,如艾雷島,艾倫島,高地,思貝賽等等的不同,當然也會知道雪莉桶與波本桶的差異,然後會知道酒色與濃度是怎麼做出來的,其次是年份的影響,最後當然是喝下去的感覺是如何。最後一點當然因人而異,但是有趣的是不同的人喜歡的威士忌可能不同,但是對於喝下去的感覺的描述卻無多大差異,這一點跟聽音樂時有一點像,例如貝多芬交響曲的本版眾多,有的人喜歡卡拉揚,有的人喜歡克倫貝勒,這是兩種極端不同的版本,愛樂人輕易的就可以分辨出其中差異,而且此一差異的描述頗為客觀,但是主觀的喜好卻各各不同,真是所謂的"佛以一音演說法,眾生隨類各得解"。

眾多威士忌中,我從小就知道的約翰走路其實是一大酒商,這類酒商是跟別人買酒自己來調和的,因為銷路大,廣告打得兇,所以廣為人知,可是在愛好威士忌的人裡面,這類酒是比較不被談論的,因為這酒比較沒特色,而且裡面到底摻了什麼東西實在是不知道,不過老實說,她家的調酒師很厲害,不管從哪裡買來的酒,都有辦法年年調出一樣的味道。當然,假如你不喜歡約翰走路,那麼大多數的其他國家產的威士忌你就可能不會太有興趣了。

比較受到一般人知悉,接受與喜愛的純麥威士忌也許是所謂的"蘇格蘭高地"(HighLand)所生產的威士忌,不過已故的麥可傑克森就說麥卡蘭為威士忌中的勞斯萊斯,當然世界最貴的威士忌也就是麥卡蘭所出產的,而麥卡蘭則出自思貝賽。高地與思貝賽就占了總量的80%以上。但是假如你是村上迷的話,那麼你一定會跟著注意艾雷島的威士忌。以知名度來說,以上三者最高,但是假如你想辦法多找幾種來嚐試,那麼坎貝爾鎮的也很不錯喔!

而我的朋友裡面,文學造詣高的不少,如thiel,傑哥,Max,以及雷達人等,所以大家談論的就以艾雷島為中心了。艾雷島的威士忌最出名的莫過於其濃濃的泥煤味與碘味,前者是因為麥芽經過艾雷島特有的泥煤的煙燻,後者當然是因為海水的關係,這樣子的味道,喜歡的人很喜歡,不喜歡的人會覺得這種味道好像是醫院裡的藥水味而避之唯恐不及了。我自己是極為喜愛這種味道,但是我並非獨沽這種獨特的泥煤味,我的朋友們更注重的是餘韻,許多威士忌一喝下去氣味很好,但是到舌頭的中段味道就不見了,很可惜,有些則是氣味餘韻都長,聞起來還有果香,但是一入口就讓人感到微細的酒精令人噁心的氣息。一般來說,年份久的,綜合表現也好,但是這一類的高年份的酒太香醇了,對於多數人來說是優點,但是對於我那些文人氣息濃重的朋友來說,這樣子的酒不是太女人味,就是像極了英國紳士那種表裡不一的莊重,氣派與幽默,就像是古典英國文學一樣,不裝個樣子說點拐彎抹角的俏皮話就不算是有文化。既然是酒,沒有個性就不算是好酒,舉例來說,傑哥就推崇10年的Laphroaig遠多過同酒廠18年的。拋開價格,產地,年份等等的偏見,我們以入口的感覺來評價一隻威士忌。如前面所說,雖然每個人喜歡的有所不同,但是對於個性的描述卻是相當一致。

音樂之為物,說它有害的人大概不多,因為有一句話說得不知好不好,那就是學音樂的孩子不會變壞,但是聽音樂會不會有害,那就眾說紛紜了,以我輩唱片收集者而論,老實說是有害的,因為同一個曲子版本的收羅往往不知凡幾,所花的錢當不在少數,以貝多芬的交響曲來說,版本雖沒多道如過江之鯽,但是收齊了也是一大筆錢,雖說我離收齊還有一段如同到地球到雲河的距離,不過也著實不少。但是若是只聽一個版本就如同喝威士忌只喝同一家酒廠的同一年份的酒,前者當然很難了解貝多芬交響曲的奧義,後者於威士忌亦可類推,所以愛樂者會買個十個以上貝多芬交響曲版本跟我的櫃子裡會有十隻以上的威士忌也就有異曲同工之妙了。若是說到聽貝多芬的交響曲對人是有害的,不識者一定是瞪大眼睛看著你,然後反駁這種說法,不過假如是吾友的話,說貝多芬的音樂聽來令人焦慮他是一定贊成,同樣的話跟史丹利庫貝利克說,他一定會說,何止焦慮,簡直要變成精神病呢! 所以他老兄乾脆拍了部發條橘子來闡述此一觀點,這是後話。

除了應該多收集版本這個特點之外,我想威士忌能讓人舒緩精神,但是也能讓人酒後亂性,對照於貝多芬交響曲,能讓人鼓舞精神,但是也會讓人變成強暴犯,兩者不能不說有一點形而上的相似處。同時聽過貝多芬交響曲與喝過威士忌的人我想應該不少,所以要是拿威士忌來形容貝多芬交響曲(或者反過來也無不可)應該很多人可以知道我想說的是什麼,要說我是亂掰,也由得人,反正我喜歡亂掰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本來,我喝過的威士忌與聽過的貝多芬交響曲版本都不能算多,照說,這個題目由吾兄thiel來發揮應該更佳,因為thiel兄從1950年份的威士忌開始喝起,從1950年的貝多芬交響曲錄音開始聽起,其閱歷不可謂不深,但是thiel兄平常要照顧的眾生太多了,所以只好由我來代打,我的閱歷跟thiel兄實在差太遠了,所以只能引最常見的版本來譬喻,希望看倌原諒。

我以我的第一套貝多芬而論,那是卡拉揚1970年代的錄音,這是卡老的典型詮釋,所有的焦點集中在弦樂的美妙上,對音樂來說有點失衡,但是聽起來最美,但是聽完感覺就消失了,我想這跟Suntory的最像,三多利的單一純麥威士忌不能說不好,非常順口,非常香,顏色非常美,瓶子很正點,但是喝下去後,味道僅止於舌尖,連舌頭的中段都到不了,適合剛接觸威士忌的人,或者是不喜歡強烈個性的人。比較起來,卡老1960與1980年代末期的兩次錄音個性稍為強烈一點,但是也就是年份的不同以及Hibiki或山崎的不同而已。

通常卡老的聽完,會有一點不滿足,假如有朋友是愛樂者,那麼通常會進一步推薦的就是福特萬格勒的版本,福佬的版本眾多,每一次錄音聽起來都不一樣,但是那濃重的味道聽的人一聽就知道是他指揮的,因為福佬是人來瘋,一快起來如風如雷,慢起來如老牛拖車,但是聽完後,餘韻無窮。我不認為福佬是刻意把所謂的意念灌注在每一次的錄音哩,但是他的意志是無所不在的,不必刻意就在那裏。在威士忌裡最像的應該是艾雷島的Caol Ila,而且必須是Cask Strength原酒才是。千萬別相信維基百科裡所說Caol Ila是一隻蒼白(Pale)與輕(lighter)的威士忌,thiel兄說此酒發音如"呼喊愛拉",其泥煤味道之厚重可想而知,一入口,你一點都不會覺得這是酒精濃度在60%的酒,因為一點酒精味都沒有,反而是泥煤味飛快直衝入喉,但是餘韻卻能久久不散,20cc喝完還想再來20cc,重要的是價格廉宜,同樣的,福佬的錄音因為發行量多,了不起買最貴的ALP或 FCX版本,但是也貴不到哪裡去,實在是必收的版本。

老大師的錄音裡面,假如是貝三,那麼最被推崇的版本之一可能是Blue and Silver,編號SAX2364,克倫貝勒的錄音。這也是吾兄吳鳴所最喜愛的貝三版本。http://blog.roodo.com/wuming/archives/3374307.html

假如李格老兄的妻子說的沒錯,克倫貝勒要不是李格的幫忙就會被人們所遺忘,對於很多我認識的樂迷來說,克倫貝勒的巨大響度與音樂的緩慢推進實在不是他們可以接受的,我自己並沒有客輪貝勒較早期的錄音,但是我聽說在中年以前,他的音樂不是這樣子,我懷疑他的轉變是因為受傷的原因,因為一個人受了傷總是會讓動作變慢,然後在緩慢中體會到人生的種種,不管這體會的結果對一個人是正面還是負面,他的音樂力道無疑是加深加重的。不過不管事實如何,克老的貝三呈現在我們的面前是一個貝多芬巨大的身影,無可匹敵,音樂的高潮在緩步推升的過程中,如同武俠小說中的乾坤大挪移具備將內力一次次蓄積後,再一次如排山倒海一樣的發出一樣,其勢不可擋,但是縱使是排山倒海,也是緩慢的,讓聽的人可以看清楚音樂裡的每一寸紋理,而且歷久不衰。這樣獨特而固執的力量在威士忌當中只有號稱"阿伯"的艾雷島Ardbeg可以比擬。不管是Ardbeg的哪一隻酒,其特色是入口後,泥煤味道緩步的散開,一剛開始還不覺得,到後來則是鋪天蓋地,充滿了舌尖,中段,根部,喉嚨,鼻子,以至於到達全身。這是愛的人不可或缺的威士忌,也是怕的人不想再喝第二次的威士忌。但是要是不喝一次Ardbeg就不算是喝過威士忌,就不算是體會過艾雷島的泥煤,就不算是了解村上再說什麼,這就像是克倫貝勒的貝三一樣,你可以不喜歡它,但是沒聽過此錄音就不算是聽過近代指揮家面對貝多芬所創造的高峰之一。Ardbeg之特別,以致有音樂家為它作曲,同時也一再出現在電影的場景裡。

既然談到克倫貝勒,我們當然不能不講到他的師兄華爾特。克倫貝勒在歐洲終老,而華爾特則在美國大放異彩。晚年華爾特爾指揮CBS特地為他而組織的樂團留下不朽的錄音,其中最為大家喜愛的當推貝多芬的田園交響曲,最早的版本為CBS六眼版,這個版本還貝音響雜誌列為音效絕佳的錄音之一。傾聽華爾特的貝六時,幾乎可以看到四季田園的景象,不管是恬靜的鄉間風光或是夏季暴風的侵襲,華爾特具像化的功力實在非凡,同時,鼻中似乎可以呼吸到在閃閃陽光下的花香與果香,這樣的音樂絕對要搭配Campbeltown Glen Scotia才適合。因為多年前的經濟蕭條,此區的酒廠就剩下兩三家,我沒喝過另一家大名鼎鼎的Springbank所生產的威士忌,無從比較,但同區的Glen Scotia正是閃著金光般的酒,酒色雖然極淡,但是那顏色像是清晨的陽光,透明中有著極精緻的感覺,對於一般人習慣的加焦糖染色的威士忌來說,好像不夠美,但是我必須說,這才是上等威士忌的本來顏色。Glen Scotia入可後香氣馬上會進入的舌根的位置,然後直上鼻端,混合香草與水蜜桃的香氣,優雅到極致,而且可以維持數分鐘之久,讓人不覺得這是酒,反而比較像果汁,喝完後想要再來一杯。這跟我每次聽完華爾特的貝六後,總要從頭再聽一段才覺得過癮一樣。這是威士忌中的君子,說是君子是因為他一點也不裝模作樣。假如用紳士來形容,就有點降低他的格調了。

同樣以優雅見稱的應該以克萊巴為首,我想很多人都會觀賞新年音樂會,克萊巴的指揮應該是我見過的最優雅的。克萊巴大概是指揮中最喜歡臨時取消音樂會的,我自己就被他放過一次鴿子。而他取消音樂會的理由聽了實在讓人吐血,有興趣知道的人不妨去探詢一下。克萊巴是屬於大指揮家裡那種不喜歡錄全集的那一群。說他很優雅,不要以為他沒特色,沒特色的指揮家我就不需要花篇幅在這裡描述了。前面提過的指揮家的特色都可以用一說就清楚的方式來形容,但是克萊巴的特色不一樣,他善用時間差,速度差以及動態來製造音樂的流動,不管是第四號或第七號,一剛開始也許很慢,快起來的時候如奔馬一般,偏偏最棒的錄音都不是跟維也納或柏林這種超級賽馬,而是跟巴伐利亞這種地方性樂團,雖然無損此錄音的評價,不過樂團似乎有點跟不上的感覺也是事實。據說克萊巴會不厭其煩的進行長時間的彩排,可是實際演出時卻非常即興,不能不說是一位奇特的天才。的有趣的是,克萊巴的指揮速度與動態都很極端,他的演奏其實跟福特萬格勒的錄音很類似,但是克萊巴的指揮多了一股說不出的色彩,優雅與細緻,而不像福特萬格勒帶點粗野般直接訴諸核心,這也許跟他在南美待過一陣子,後來又在所謂的Boarding School念過書有關。比較上,我私以為克萊巴的錄音像是Askaig,Askaig一樣出自艾雷島,一樣具備濃濃的泥煤味,入口強烈,像極了Caol Ila,但是多了乳酪,柑橘味與檸檬香,尾韻沒有Caol Ila長,可是芳香甘美,酒精濃度也較低,適合喜愛艾雷島威士忌,但是又不希望碘味與泥煤味,甚至是燒枝味太重的人。

聽多了優雅流暢且速度起伏的貝多芬,也許會想要回歸比較一般性的演出,那麼貝姆的指揮大概是應該是許多人會推薦的了。在我認為貝姆的指揮並不屬於流暢的那一類,但是也不是克倫貝勒那種厚重緩慢,推力強勁的那種,假如要我硬要掰出一個形容詞的話,那就是古樸。雖然貝姆的莫扎特或海頓都受到眾人的推崇,但是我認為貝多芬早期比較像是古典時期延伸的第一與第二號並不合適貝姆的個性,而第七號與第八號的狂熱與歡愉也不太搭嘎,我喜歡的是第三,第六與第九。第六號是貝姆最流暢的貝多芬,幾乎可以跟華爾特的名演奏相提並論,不過錄音的發燒程度略遜,但是第三與第九就真的是合乎古樸二字,正所謂重劍無鋒,大巧不工,音樂在不快也不慢中推進,沒有激情熱烈的高峰,也沒有過度強調送葬過程中的悲切,乍聽之下一點也不吸引人,可是韻味悠長,耐人尋味,是可以一聽再聽的演出。在艾雷島的威士忌裡,具備古樸與悠長意味的非Laphroaig莫屬,雖然Laphroaig是艾雷島裡號稱泥煤味最重的三家酒廠之一,但是奇特的是入口時並不會感到泥煤味的厚重,反而是先嚐到柑橘味,然後是乳香,慢慢的泥煤味才不知不覺的泛了出來,讓你一一感受到此一威士忌內所隱藏的不同風味,對不喜歡強烈泥煤味的人來說,是進入村上的威士忌語言的捷徑。同樣的,對於害怕貝多芬帶來的焦慮的人,貝姆的幾首貝多芬錄音可以或多或少讓人得到舒緩。

從意味深長的觀點來說,朱里尼的指揮是我心目中的最愛。許多人會以為朱里尼就如克倫貝勒一樣的緩慢,但是朱里尼可不會把向克倫貝勒一樣把快板弄成稍快的行板,也不會那麼刻意的把重拍加重,其實他比較像是慢一點的克萊巴,不過我個人認為朱里尼的歌劇指揮功力與經驗高於克萊巴,所以在張力上要優於克萊巴,這一點從朱里尼指揮過的眾多歌劇錄音可以得知,而他所指揮的合唱曲如威爾第的安魂曲以及貝多芬的莊嚴彌撒與c小調彌撒都是劇力萬鈞的作品。而這一類指揮的趨向,也不適合第一與第二號,但是從第三號開始,每一次的錄音都是精采之作,而其中我最推薦的是與倫敦交響樂團(LSO)合作的第九號,論樂團不是最頂尖的樂團,獨唱者也不是最出名的,但是整個曲子聽下來,讓人感覺有如巨大的碑石一般,莊嚴,深邃,最重要的是在如泰山般的重量下,依然保有新鮮,張力,活潑,是一個不容易超越的演出,同時錄音也自然宏偉,連朱里尼自己晚期與柏林愛樂的演出都遠為不及。而朱里尼的英雄,合作的對象是洛杉磯愛樂,從歡樂到失望到為英雄送葬,一直到最後的歡暢,高低起伏,如層層疊巒,峰迴路轉,把人的心緊緊揪住,是我最喜歡的英雄,比較起來,克倫貝勒的英雄缺的是這種海闊天空的情境與戲劇張力。在威士忌的世界哩,也只有年份夠久的拉加維林(Lagavulin)才可以比擬。Lagavulin,Ardbeg與Laphroaig為艾雷島中泥煤味最終的三家酒廠,不過他們的泥煤味各各不同。但是其中最耐人尋味的是Lagavulin,與朱里尼的貝九一樣,很難用一句話來形容,他的各種特質似乎互相衝突,可是卻可以融洽地融合在一起,它的味道綜合了新鮮,沉澱,熱烈,深邃,刺激,溫潤,甜美與熱辣,18年的Cask Strength的Lagavulin一入口時有一股甜香,到了舌頭中段時熱烈的氣氛湧了上來,那種熱烈甚至強烈到有一點微辣,不過這樣子感覺很快就被一股溫暖所取代,到了舌根處,奶香,酪香,檸檬香,柑橘香漫了上來,然後緩緩的沉澱下去,但是在後面有著不安的騷動湧現,接著是深邃的泥煤味充滿了整個喉嚨,慢慢的整個胸口充滿了感動,英雄與合唱的共通點是在一首曲子裡同時有這麼多的情感,有高潮也有低潮,有失望也有歡樂,失望到徹底,歡樂也到徹底。你說,還有什麼樣的音樂可以與此比擬呢?

但是假如你聽不慣前面的大師對於貝多芬的交響曲所投下的巨大身影,又同時要求錄音品質的話,那麼我想推薦的是Leibowitz指揮皇家愛樂的版本,這大概是我聽過最流暢的版本,或者說是速度最快的版本之一了,有趣的是在流暢程度上(雖然說速度沒這麼快),我也推薦Masur指揮萊比錫布商的版本,尤其是他的第一,第二與第四號。前者是 Chesky所出版,錄音效果驚人,速度之快,當年大概無人能比,不過這麼快的速度,也顯露出樂團的功力不足,在這麼快的拍子的催逼之下,要求樂團要整齊,也要做出表情,那確實有一點強人所難。在速度上,雖然Masur的版本沒那麼快,但是其實相差不遠,可是萊比錫布商的功力讓聽的人覺得流暢之下游刃有餘,一點也不覺得趕,這是我聽過最棒的第一與第二號,它具備古典時代的典雅以及貝多芬獨特的活力,也預示之後貝多芬將邁入更為壯闊的形式,當然,他帶給自己以及之後的人們的焦慮也就更深了。數十年間,有許多的錄音以同樣飛快的節奏來詮釋貝多芬的九首交響曲,但是多數是以所謂希望回到貝多芬所處的年代的樣貌來呈現,如諾靈頓,霍格伍德,加德納等所謂的古樂或說是復古的音樂家,我們也聽過如哈農庫特以較小編制的歐洲室內樂團所演繹版本,但是以一個現代大編制樂團來演出的速度飛快的版本在這數十年間出現的次數實在不多,但是沒有一個能與我心目中的Leibowitz與Masur並駕齊驅,尤其是前者的優異錄音與後者的從容。我們可以想像這麼作的難度有多高,對於一個大編制樂團要合奏這麼巨大的音樂所要求的齊整不是一般樂團可以做到的,想想當年貝多芬指揮的畫面:貝多芬快速揮舞著指揮棒,而樂團卻死命也跟不上聽不見的指揮的速度,結果是一團糟。也許在我們心目中能有現代樂團可以做到這一點,但是也要有指揮希望這麼詮釋,例如柏林愛樂可能沒問題,但是我想卡拉揚會覺得演出太快結束,他還沒過足聚光燈的癮呢!相隔數十年,Chailly指揮萊比錫布商重現現代大編制樂團以"可能"是貝多芬心目中的速度錄下這套貝多芬九大交響曲(含所有序曲)的里程碑。會聽到這個詮釋完全要歸功於我的好友 Mingus的介紹,畢竟對一個已經擁有不下十個歷來大師所演繹的版本的人來說,要多去嚐試一套貝多芬不如去聽其他沒聽過的音樂,但是Mingus兄是我所認識的樂友之中閱歷數一數二的,近年來,他多數時間都在大力推薦古樂,也因此會推薦貝多芬的音樂對他的讀者來說是一件稀奇的事,幾個月前,Mingus兄來訪,也帶來這一套CD。既然Mingus兄提到他的速度,所以一開始我是從第七號開始聽,而最讓我驚訝的是他的錄音,活生感好極了,個別樂器的聲音就如同多麥克風收錄的一般,清晰極了,但是最重要的是所有樂器的聲音融合得好極了,堂音像煞威金生老先生的聲音,這像是典型的DECCA之聲,但是偏一點點飛利浦,又摻有一絲絲不太明顯的DG的亮麗,重要的是,他把第二小提琴移到右側,讓我這個木耳可以更清楚的聽到第二小提琴的細節。管樂是無可比擬的溫潤光輝,定音鼓採用較硬的鼓棒,反應速度極快,但是餘韻較古樂版本長且優雅,第九號的錄音不輸公認的蕭提版。說到其快,還真的是每一首都快,Mingus兄用"吾道一以貫之"來形容他,不過快雖快,卻不是毫無節制以及失控的快,他對樂團的控制非常嚴格(你可以從錄影裡看到Chailly指揮時瞪大眼睛的可怕模樣),而樂團也有足夠能力接受他的控制,可以說指揮與樂團加起來幾十人已經合為一體,而且各聲部非常均衡,指揮給每一聲部在他們該表現的時候有表現的機會,而每一聲部也不負所託的給予完美的演出,這是我多年來聽音樂的僅見,難怪Mingus兄說Chailly與布商一起幫貝多芬的九大交響曲開了一條新路。假如要用威士忌來形容的話,也許Highland Park可以差堪比擬。Highland Park的味道比其它的威士忌要直接了當得多,韻味不長,入口後沒有其他威士忌一樣有多種味道夾雜不清的問題,你一喝下去就可以同時體會到他所包含的多種味道,年份低的稍有酒精味以及嗆辣的問題,年份高一點的,有一絲淡淡的泥煤味與石楠香,後韻雖較強,價錢不貴,但是卻無法與艾雷島的佼佼者相比,不過卻是比較無法接受艾雷島濃重泥煤味的人可以一試的。Chailly與布商的此一錄音總體來說非常超值,不僅聲音好,演繹也不同凡響,適合已經有許多版本但是卻希望能聽到不同看法的貝多芬粉絲。以我最喜歡的第二號來說,我還是最喜歡Masur(沒辦法,先入為主),第三號朱里尼與克倫貝勒還是我的最愛,第六號華爾特的風景與貝姆的韻味一樣的無與倫比,第七號克萊巴可以跟Chailly比快之餘,克萊巴那種瘋狂的優雅是誰也學不來的,第九號福佬的不二演出與朱里尼的面面俱到也是無可取代的。要說我覺得Chailly最棒的是哪幾首呢? 我自己覺得是命運,一開始的四聲動機有一點出人意料的平淡,但是接下來音樂的推進力卻是無人能敵,這一點是我認為此曲最重要的,可惜的是第五號從來不是我喜歡的菜,以致Chailly無法列入我最喜歡的貝多芬交響曲的指揮家之一,但是他的演奏會是我常拿出來聽的版本。比之威士忌,我不能沒有艾雷島泥煤味最重的三家再加上Caol Ila,但是假如還要多選個幾家來放在櫃子裡,年份好的Highland Park應該會是我的優先選擇之一,因為他的性價比高,適合跟朋友一起淺酌。

掰到這哩,您最喜歡的貝多芬是哪一個版呢?假如您喝威士忌,那麼您最喜愛的又是哪一個牌子的哪一年份呢?您覺得我掰的有道理嗎?假如您沒受過酒戒,又愛聽貝多芬,那麼試一下無妨,也許我亂掰的會合您的意也說不定喔!


後記:
這篇文章的起源是Mingus兄(http://blog.roodo.com/blanchot) 的文章有著對這錄音有獨到的見解,然後是橘子巴哈(http://www.wretch.cc/blog/orangebach) 在倫敦聽了Chailly的現場,她寫了一大段相關文章,而我在他們的部落格上瞎掰,於是就這樣賺了一套CD。無以為報,想說要寫篇文章,但是無奈我瞎掰功力可以,音樂功力短缺,所以最終還是以瞎掰為之。會把威士忌扯進來完全是被傑哥,達人Ray與thiel兄餵了太多好的威士忌,無以為報,同樣要來瞎掰一場,我生性偷懶,所以就二而為一,趁過年,生出這篇瞎掰文,見笑了。

最後,我實在必須承認拿威士忌來比擬貝多芬交響曲的版本有一點不倫不類,理由百百種,例如貝多非沒喝過威士忌等等。但是對我來說最大的理由前面說過了,威士忌讓我舒緩,予我療癒,可是貝多芬的交響曲總是擺出那副"Es muss sein"(非如此不可)的樣子 給你看,我還沒聽過哪一個版本沒有傳遞這種訊息的(或者說不能傳遞"Es muss sein"訊息的大概都不能算是好版本),以最後的Chailly/布商版來說,飛快的速度,突來的高潮,那種焦慮感尤其深刻,而緩慢推進的克倫貝勒版的高潮中的反高潮更是讓人焦慮到不行,說得粗俗一點,您有過想大便又找不到廁所的經驗吧!而看過Chailly的影片,那兩眼突出,像吸血鬼一樣的表情,要不讓人焦慮也難。也許,克萊巴的第七讓我可以少一點這樣子的感覺,不過我覺得這是第七號的特性如此,不是克萊巴的問題。但是Chailly的錄音確實讓我聽到一個新的面向,老實說,這是我最近最常聽的版本,而聽了之後,會讓我設法回去溫故,也就是聽聽我所有的其他版本。不過文章不能等我聽完這一大堆,因為後面還排著孟根堡,老克萊巴,托斯卡尼尼,伯恩斯坦,舒李希特等等,檢視一下,才發現自己聽音樂的面向其實不寬,因為我往往同樣作品一買就是十個以上版本,聽來聽去也就同樣的音樂,充其量是不同演繹而已,至於有沒聽出個名堂來呢?老實說不太有。這只是證明自己不過是胡裡胡塗,聽了自己不知所以的內在命令而買了這一大堆,這跟當了老師就想辦法要當至聖先師一樣荒唐,這樣子的"Es muss sein"大概就是我內在焦慮的起因。威士忌在一段時間裡扮演去除我的焦慮的功能(老實說,忘記內在命令更有用),但是遇到對酒有研究的朋友們,不免對自己的淺薄感到另一種焦慮,於是忙不迭的要在短時間內多了解威士忌,實在荒唐。不就是聽音樂,不就是喝酒,幹嘛弄到如此呢?我想,我乖乖的當跟班的就好,跟著Mingus兄聽音樂,跟著thiel兄喝威士忌,跟著達人Ray喝咖啡,跟著傑哥與Max讀書,跟著老大跑步,放輕鬆,別想太多,這樣就好,就好。

2012年1月8日 星期日

若離於愛者 無憂亦無怖

歷來的電影裡,有一橋段是我特別喜歡的,雖然類似這樣子的橋段出現在為數不少的地方,但是我還是最喜歡這段話。

「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著七色的雲彩來娶我」,女主角如是說。

金鋼狼師父總是會找機會取笑我,他說,"真沒見過像你這樣子的人,年紀這麼大了,還在做年輕人才會做的夢,你不知道嗎?講粗魯一點,所有的愛情故事,在男生這部分不過就是精蟲上腦而已呀!"

這時我會沒好氣的說,"師父,話不能這麼說,雖然說那是控制不住的荷爾蒙所造成的,但是千百年來,我們的年輕歲月不都是在這樣子的情況過來的,沒有愛情故事,許多詩與音樂就創造不出來了。"

但是,這一次,金鋼狼師父卻頗期待Gabriel的到來,沒見過Gabriel的金鋼狼,聽我說了Gabriel在凡間的事蹟,曾經驚訝到說不出話來,對於過去20年都在愛慾中翻滾過來的金鋼狼來說,找到真愛是他一生的目標,他從來未曾想過有人竟然是以救度眾生為累生累劫的工作,Gabriel這樣子的人是他心目中的英雄,因為他可以做到自己所無法做到的事。他一直擔心Gabriel會不喜歡我們做的喇叭。在等待Gabriel到來的時刻,我開著玩笑說,

「師父,Gabriel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身穿阿曼尼,手戴滿天星,開著寶馬X6來載喇叭。」

Benz[取材自網路,如有版權問題,請告知]


就在師徒笑謔之間,從門下面湧入了一股黑暗之風,這風來得古怪,其中還有油汙與血腥的味道,霎時間,我們覺得在地下的另一個空間裡,來了無數於闇黑中活動的眾生,兩人正在驚懼之間,突聞大地震動,此時師父要我稍安勿躁,因為師父的天眼見到天龍八部俱現,然後,一股香氣若隱若現,當是自在天女散花於大菩薩到來之路,饒是如此,闇黑眾生不但沒有退卻,卻反而有越來越多的跡象。此時,窗外傳來汽車引擎聲轟隆作響,Gabriel到了,背上巨大的黑翅膀緩緩扇動,我聞到如同死神降臨一般的氣息。

Gabriel進來後,環視了一遍,「想必這是你為我製作的喇叭了。那麼放幾張唱片來聽一下吧!」

為了驅趕陰闇死亡之氣,我播了一張專輯裡面的 "Sunrise"," Those Sweet Words " 與 "In the Morning",但是不等到歌手把歌唱完,Gabriel說,「你辜負我的期待了,這聲音太亮麗了,完全沒有陰影,不是世間音聲的常道,須知於善不善等於慈,對於聲音一道分了上下,所撥出的音樂自也落於下乘」

我慚愧的說,「您說的是,我昨天拿掉一顆比較廉價的電容,換上一棵貴上兩倍的電容,滿以為這樣子就會得到好的聲音,我錯了,待我更換電容,並調整一下分音器。」

接著,我知道在Gabriel這樣子的行家眼下是玩不得把戲的,我又變更了低音擺位,期待讓聲音的力量更凝聚。接著,我讓枯葉與小丑在如Harsh Mistress的月光下登場。

「嗯!這就對了,這才是我想要的人聲。接下來,你有鋼琴嗎?尤其是Magneto最喜歡的英雄變奏。」

我急忙翻動我的架上的唱片,卻無法找到Gabriel所指定的唱片,正在滿身大汗之際,我翻到了吉利爾斯的天鵝之歌。我問Gabriel是否可以以這張代替。

Gabriel面露獰笑,把長長的,尾端分岔的舌頭伸出嘴外,舔了一下再縮回嘴裡,「沒問題,要是沒辦法發出好的聲音,我就要把這張唱片帶走,那喇叭也就不必帶走了。」

我忐忑不安的放下唱針,從最著名的複格開始,吉利爾斯的琴音如同載著人心,在陰晴不定,善惡難分的河上航行的扁舟,不管浪頭有多高,淹沒過舟頂後,扁舟還是無礙的漂向該前往的方向。此時,我可以感到,闇黑眾生退去了不少,但是留下來的卻更是目露兇光,深怕Gabriel被這音樂從他們身邊拉走。一曲完畢,Gabriel深吸了一口氣,表示唱片可以留下,但是他希望再聽一首小提琴曲。這次他並沒有指定曲目,我取出我最有把握的協奏曲,從慢板的末段開始放起,歐依斯特拉夫深刻的獨奏,接下來管弦樂的宏大加入,樂團裡數十人的位置歷歷在目,我自以為得意的面露微笑。

Gabriel以如同溪聲一樣的聲音說,「提琴的聲音美極了,管弦樂的最底部更是優秀,但是在200Hz似乎有一點不足,造成聲響上少了一點點威震天下的氣勢,是嗎?」

我必須承認,這對喇叭的設計並沒有把交響樂的重播列為重要的考量,主因在於我從Gabriel的日常聆樂習慣猜想他並不常聽交響曲,但是Gabriel終究是不愧是對音樂如海納百川一般接納的Gabriel,連這一點點弱點也被他抓出來,我硬著頭皮說,

「Gabriel,是我一時疏忽,沒考慮到要為交響樂的重播做最佳化的處理,現在這個問題暫時無法改善,假如你因此而不滿意的話,那麼你就帶走剛剛那張鋼琴演奏好了,我會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再改進的。」

「那倒不必,你是知道的,我平常聽管弦樂,尤其是交響曲的機會不多,也知道要把小編制錄音做得小巧迷人,又要要求大編制錄音能鋪天蓋地,我想也不是這種尺寸的喇叭可以做到的,我雖然要求很高,倒還不至於求人所難。不過,這張吉利爾斯你要是有機會,就幫我買一張吧!我想在你做的喇叭上,多聽聽大師一生的最後錄音,興許會給我一點啟示吧!」Gabriel說。

我鬆了一口氣,倒不是為了一張唱片,而是我總算沒猜錯Gabriel的喜好。接下來,我想該是放其他類型的音樂了。從有點憂鬱開始,跳一下給黛比的舞,帕內瑪來的女孩讓Gabriel眼睛一亮,我知道應該是對了,接著Gabriel是一下巨大的薩克斯風,最後直接進入無上的愛,Gabriel喘了口氣,眼睛放出異樣的光芒,此時,諸天護法長嘆了一口氣,與天女們一同隱退,我一時好奇,問道,

「Gabriel,難道這音樂不好嗎?為什麼諸大菩薩與龍天護法們都離開了呢?」

「阿聞啊!你有所不知,他們離開,一來是因為暫時不必擔心我入了魔障,不至於危害世人,所以離開,但是同時也是因為我的心魔未除,陷溺已深,難以開悟證果,離成佛之日似乎更遠了,也因此有此一嘆。」,Gabriel無奈的說。

「所謂障是菩提,諸煩惱是道場,你現在以眾生為道場,這麼努力,護法們實在不夠意思,怎麼可以丟下你不管就走了呢?這樣子算是哪門子菩薩?」,我為Gabriel抱不平的說。

「說得好,但是真能做到這樣就好了,古人說,十年浮海一身輕,乍睹梨渦倍有情,能看透慾望的可怕,但是卻躲不過其糾纏的,不可勝數,我也是其中之一呀!三千大千世界哩,像我這樣子的眾生不計其數,走在求道之路,卻又去不了魔障,諸天護法還趕著去幫其他人呢? 我一時之間沒有危險,還是靠自己的好啦!來吧!接下來,我們要聽什麼呢?」,Gabriel淡淡的說。

「我們來聽聽有一點節奏的搖滾,好嗎?」,我說。

「也好,這樣子我們可以了解一下這對喇叭的低頻方面的表現。」

當Alan Parsons Project的"Sooner or Later"穩定的節奏鼓聲從喇叭裡傳出來時,我跟師父都緊張的看著Gabriel,直到我們看到一絲絲讚許的眼神從內裡透了出來才鬆了一口氣。我非常喜歡喜歡Jackson Brown的"Running on Empty",尤其是最後一段的"Stay",但是聲音一出來,連我自己都覺得那樣子的低音表現,在非常好的錄音之下,可以有一點渲染加分的作用,讓聽的人情緒更High,但是一般的搖滾樂的錄音就不一定了,澎湃的低音讓音樂沉重多了,尤其是那稍稍收不住的尾音讓我不大的房間有一點控制不住的樣子。聽Pink Floyd的"Just Another Brick in the Wall"很棒,可是瑪丹娜的"Frozen"時就實在是重到整個低音都要塞滿空間,有一點噁心的感覺了。接下來黑色沙巴斯的天堂與地獄,涅槃的"如來者"(Come as you are)與U2 的"Walk On",我們都有共同的看法。

「Gabriel,你覺得我們是不是應該把低音的尾巴收掉一點,這樣子比較不會在聽搖滾樂時造成困擾呢?」

「也好,我的空間應該是消化不掉這麼強大的低頻。」

這時,金鋼狼師父跟我互望一眼,決定進行我們的低音箱改造工作。首先,我們先把低音單體取下,然後把一大塊橡皮分成兩片,然後再用布鬆散的包住這兩片橡皮,之後我們把兩橡皮的一端固定在箱體底部,然後再把橡皮的兩端分別固定在箱體上半部的相對兩端,最後重新把低音單體裝了回去,然後再把之前聽過的搖滾樂一首一首重新聽一遍。這一次,雖然錄音好的曲子聽起來爽度沒那麼高了,但是一般的搖滾樂都可以安全過關,我不喜歡把吸音與制震做得剛剛好或甚至有一點過頭,畢竟我還是比較喜歡低音稍稍過度一點的樣子。

Grbriel點點頭,表示可以了。

「天快黑了,我想我還是不要停留太久,何況我北部還有一點事要處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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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個時候,從門的底部湧現一團團的黑物,慢慢的這些黑物幻化作一個個人形,無法看清楚他們的面孔,連四肢都只是初具形式,但是四件喇叭組件也就一個個被抬離地面,我打開門,讓他們出去,一行人經過走道時,適逢下課時間,往來的師生好像一點也沒見到Gabriel以及他的隨從似的,就好像抬著喇叭的是金鋼狼師父與我,而不是四個黑物般的隨從,當然更看不到背上長著大大翅膀的 Gabriel。我們一行人到了側門,一點困難也沒有的把喇叭裝上了車,四個黑隨從在車子發動的一霎那間,隱沒在車子的頂端,前後以及底下。Gabriel把車窗搖下來,出聲提醒我不要忘了過兩天到他那邊做最後的調整。接著,他重重地握了金鋼狼師傅的手,語帶深意地說,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金鋼狼師父,雖然我們初次相會,承你的幫忙,無以為報,僅以此四句相贈,我們後會有期。」

Gabriel的車子駛動後如輪不點地般緩緩離去,我抬頭看了一下天空,厚重的烏雲後面透出一現光芒,可以想見,雲的背後,還是一片青天。


2012年1月1日 星期日

威士忌

說真的,我實在不喜歡喝酒,不喜歡的原因倒不是因為它是五戒之一,殺盜淫妄酒,酒之為戒,不是因為他嚴重到跟前面四項一樣程度,不過,酒能亂性,喝了酒要是做出什麼事來,多半脫不了前面那四樣,所以酒戒又叫遮戒。 其次,佛教講的是開智慧,喝了酒,茫茫的怎算有智慧,所以一般以不喝酒為宜。

但是我喝酒一來"很少"過量,而即使喝醉了,也是一頭栽倒,躺在地上的漢子諒也做不出什麼好事來,所以從來沒出過亂子。其次,要喝酒的人,總有千百種理由,你看人家濟公跟布袋和尚不是喝得兇嗎? 所以有智慧的人應該不在此限。那麼我到底為什麼不喜歡喝酒呢?這要追溯到很久遠的小時候。

我老爸沒退休回鄉下之前在高雄做生意,做的是買進賣出的汽車零件生意,東西除了賣修車廠外,還賣公家單位,所以應酬難免,應酬就是要喝酒,而喝酒的場所可不是六合夜市裡的海鮮攤,而是過去一點點的世界大舞廳,以及再過去兩條街口的五月花酒家。我念的國小與國中都離這兩個地方不遠,放學後,照例會經過這兩個地方(至於其他的"場所"容後再稟),偶爾見到花枝招展的小姐進出,尤其是紅牌小姐,那是前呼後擁,神氣得很。國中時,常在想,要是以後的女朋友能有這麼美那該有多好,不像是學校裡的女生,看起來實在差很多,論身材沒身材(那年代的女生發育比較慢),論臉蛋沒臉蛋,跟她們說話還擺副臭臉兼給你衛生眼,實在沒啥趣味,不像這些小姐,笑得花枝亂顫的,多可愛。當然,那時我不知道這些笑容背後會有許多不為人知的故事。喔!我說到哪裡去了,拉回來。

我老爸就常跟客戶去這兩個地方,也只有這兩個地方才夠班,去其他的地方喝,怕客戶不買帳。不知道是我老爸自己也愛去,還是客戶一天到晚都要他去"招待",一個月總是會去個好幾次,當然,就會有一些小姐就變得有點熟了,假如每次去都是請她們來招呼客人的話,我記得有一個叫淑芳的五月花裡的小姐,不是頂紅的那種,長得老實說比我老媽差一大截,當然也不是我喜歡的那類型的,我喜歡比較清純,帶點淺淺微笑,最好有個酒窩的那種,喔!抱歉,我又亂扯了。這個叫淑芳的,就沒事三天兩頭打電話來,問我老爸為什麼那麼久沒去了,天曉得我老爸三天前才去過,要不然就是問我老爸是不是被世界舞廳的燕紅那狐狸精給迷住了,我看她自己才是狐狸精,要不然就是笑我老爸膽小,怕老婆所以不敢過去喝幾杯。最後這招最有效,因為那個時代的男人跟現在不一樣,現在的男人怕老婆就美其名為新新好男人,真是騙死人不償命。那個時代,怕老婆會被笑的。

當然啦!每次這種事一發生,我們家就要氣氛緊張很多天,大人們脾氣就變得特別大,我說什麼大家應該清楚得很,所以不必多說。遇到這種時候,我們家三個孩子都很識相,功課乖乖自己做好,電視報紙也不看了,躲起來,免得掃到颱風尾。但是這也不是我不喜歡喝酒的主要原因,老實說,我老爸那人雖然粗魯,但是良心是有的,逢場作戲是有,但是還不至於弄個小三出來,而且該給孩子老婆的,從來沒少過。所以對這種偶而有酒家女打電話來這事,我小時覺得我們之所以倒楣都這類狐狸精害的,長大後倒是真的覺得還好。

我不喜歡 喝酒的原因是每次我老爸上舞廳或酒家,總是要喝到醉為止,然後硬撐著回到家才發作,因為他有一個想法,那就是不能在外面醉倒給人家看,所以要吐回家再吐。以下場景,我們家就常常上演。

那年頭,10點鐘算晚的了,不像現在都要喝通霄的,而且警察也不太抓酒駕,老爸開著車,穩穩地停在我家騎樓下,下車,步伐有一點凌亂的進了家門。假如我們閃避不及,那麼他會滿嘴酒氣地叫住我們,問我們功課做好沒有,有沒有聽老師的話。我保證你從來沒有見過像這麼盡責的老爸,辛苦去應酬做生意,然後喝醉酒後,還可以把車子開得這麼穩的回到家,之後還會問孩子的功課的。不過問完功課後,好戲就要上演了。接著,老爸就突然間起身要衝去廁所,但是到了一半就往往倒在店裡的見本櫥後的一個午休用的小床上,然後開始吐了起來。你真應該看一次那個奇景,壯觀的程度簡直像是布達佩斯市的瑪格莉特島公園裡的那個音樂噴泉,雖然吐出來的柱子也許不到30公分高,但是那一刻,你覺得比那個高達30公尺的噴泉一點也不遜色,若是配上貝多芬的交響曲就更正點了,只不過瑪格莉特島音樂噴泉看起來賞心悅目,配著史特勞斯的圓舞曲時在優雅,而這個噴泉則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說是自然天成的噴泉一點不假,只是超噁心的罷了。那一刻,我可以清清楚楚的知道老爸那天晚上吃的是什麼,總之不是魚翅羹,就是鹹酥蝦,反正都是好料就是,中間還會混著一點青菜,或者鮮蚵生蠔之類的,有時你甚至可以看到,紅色的蝦子,黑褐色的東坡肉加上帶一點土黃色的醉雞,從老爸的嘴裡噴出來,我保證比維蘇威火山爆發還精彩。只不過,火山爆發時,人們會逃命,老爸的美食噴泉爆發時,我們要忙著幫老媽收拾殘局,有一次,老爸不知道吃了什麼,吐出來的東西實在是臭到家了,我年紀小,所以我當場把當天晚上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我還記得那晚喝的是杏菜小魚乾湯以及煎虱目魚,那天晚餐前,菜上了桌,我還在大家都沒發現的情況下,把全部一整隻虱目魚的魚皮給吞了,照例被老媽以及哥哥罵了一頓,吐出來的那一刻,我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真是可惜了那香噴噴又煎到金黃的魚皮"。而就在我哥哥目瞪口呆之際,我老爸又是一陣嘔吐,噴出來的東西竟然直接衝進了我老哥的嘴裡,就像是一部遊覽車超速衝進了雪山隧道然後追撞前一部小客車一樣,一陣火花從隧道洞口噴了出來,我老哥那晚吃的也都吐了出來,不用說,內容物跟我的差不多,但是就缺了香噴噴的魚皮,這是他唯一比不上我的地方。我老姐見狀,實在也忍不住了,但是那天晚上,她沒怎麼吃,所以比我們更慘,因為有東西吐還好,肚子裡沒東西還要吐,那簡直是慘不忍睹的慘,吐到後來大概連酸水都吐了出來。最厲害的是我老媽,只見她面不改色地發號司令要我們這些無三小路用的角色全部退開,她一肩扶起老爸矮小但不算輕的身軀,到浴室讓他吐個夠,然後幫他脫了衣服,擦洗一番,換上乾淨衣服,最後命我們一起把老爸扛上樓(畢竟扛一個爛醉的75公斤的男人不是一個四十來公斤的女生可以獨立辦到的),然後讓我老爸安安穩穩的睡上一覺。接著,我們一起把所有的嘔吐物,包含老爸的,我的,老姐的以及老哥的,都一併清理乾淨,事後想想,又是想起了那香噴噴的虱目魚皮,雖說吐出來後實在看不出它曾經是美味這件事,還白挨了一頓罵,真不甘心。老實說,我真佩服那個時代的女人,不到40歲的弱女子,在經歷過這一切,還能夠若無其事的處理好家裡的事,實在不簡單。雖然,我有一次在戰場清理過後,回自己樓上房間睡覺,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起來去上廁所,卻發現廁所有人,於是走到樓下的二樓廁所去,經過客廳門口時,聽到老媽隱隱的哭聲,害我也替她心酸。總的來說,那年代的女人,還真不是蓋的。

所以,我真的不喜歡喝酒,即使那時我們家到處都是軒尼斯什麼的,連亨利XX與路易十幾的都好多瓶(我後來才知道這些酒有多貴,真的浪費錢。),但是你要是告訴我杜康是用來解憂的,那我死也不相信。我的印象哩,酒是麻煩的製造者。長大一點後,老爸"允許"我喝酒,每次過年吃年夜飯總要我跟他乾一杯,我總是勉強喝一小杯就算了,我不喜歡白蘭地,即使多棒,多貴,多香,都一樣。

所以有一陣子,我會喝酒,多半是被要求的或被強迫的,不過,你要是問我有沒有自願喝過酒,或者甚至是自己買酒來喝呢? 答案是當然有,不過那種狀況出現的時候,多半是很慘的事情,說是很慘,也是當時的情況下所做的評斷,這些所謂很慘的事當然現在看來一點也不慘,有時候甚至可以說,那真是好狗運,要不是很慘的事情發生在當時的話,現在肯定會更慘,至於到底是怎麼樣的慘事,那就不必問了,總之就是那麼回事。

好了,說了一大堆,奇怪,本文的名稱不是威士忌嗎?怎麼東拉西扯講一堆五四三呢?為了避免被毒打一頓,還是快快進入正題的好。

那是一個冬夜,一個旅人,在寒風中到了台北市羅斯福路的附近,出了捷運,那一天還真是冷,冷到我穿了一件我老爸送我的日製的羊毛衛生衣,假如你一定要知道的話,就是志村健大爆笑裡,志村健歐吉桑穿的淺褐色的那種,前面有三個橘色的扣子,這種顏色的搭配也不知道日本人怎麼想出來的。遇到寒冷至極,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加一件顏色差不多的,質料一模一樣的肚兜的那種,平常沒事我不會穿他出門見客,即使人家不知道我裡面穿了這玩意兒,但是想到自己裡面確實穿著跟志村健歐吉桑一樣老土的衛生衣時,我就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要是讓人見到了,怕不要打個地洞鑽進去才行。不過對一個從南部上來的土包子,遇到據說只有八度的氣溫,就算要打地洞我也認了,總比冷到感冒,然後要連續咳個兩個月要好。上了地面,我約莫辨識了一下方向,朋友本來說要來接我,我想反正他來了,也不過是兩個人一起打哆嗦走路而已,要是他騎機車來那就更慘了,他可能沒事,我要凍斃了。所以雖然不確定怎麼走,還是要他待在家裡等我,套一句我一個朋友愛說的話,把"東西"準備好等我過去就好。

我鑽過廟旁的小路,然後是一條長長的巷子,這巷子有一點暗,不過有幾家賣消夜的小店,我想,店裡總是會冒一些熱氣出來到巷子上,這樣子我就可以偷一點熱氣,沒想到,這些店門口都弄個半透明的塑膠布垂著,你透過這些塑膠布,看著裡面的關東煮在攤子上被煮得熱騰騰的,明明晚餐吃得很飽,卻莫名其妙的餓了起來,偏偏一點熱氣都分享不到,腳下是濕濕的地面,我把塑膠布簾子一掀,把長劍往桌上一放,吆喝著,店小二,來兩斤燒刀子,切一盤滷牛肉,再來一碗大滷麵。喝!我一定是昏了頭的,我吃素,吃什麼牛肉,況且賣關東煮的店,怎麼會有滷牛肉跟大滷麵呢?而燒刀子不就是酒嗎?我在想什麼,還不快點走,難道要老闆出來招呼,然後再跟他說聲對不起,再告訴他我吃素嗎?一個吃素的,對著關東煮流口水,像話嗎?都是這鬼天氣惹的禍。

出了暗巷,必須越過了一條奇怪十點多還一堆車子的大馬路,我等了好幾分鐘,也多吹了好幾分鐘的冷風,才過得馬路,一輛摩托車,明明看到我要過馬路,還不讓行人,差點撞到我,我猛然一腳踹過去,可惜落了空,但是一運氣,似乎沒那麼冷了,眼前看到了一顆大雀榕,呵呵!快到了,沿路看著一棟棟價值幾千萬的小公寓,我心想,媽的,這種地方給我都不要住,又冷又貴。那顆大雀榕實在大得離譜,樹葉搖呀搖的,轉了個彎,我認出了朋友的家,卻不知道門鈴在哪裡,我打了手機,結果說是收不到訊號,我索性叫了起來,那叫聲聽來簡直不像是我平常的聲音,氣若游絲,混著肚子嘰哩咕嚕,簡直比我嘴巴裡出來的聲音還大。終於,我的朋友聽到了,不知道聽到的是我在叫門,還是肚子再叫魂,總之,他從地洞裡鑽了出來,滿臉笑容,非常誠摯的請我進門,我心想,還好,我不必因為我那可笑的志村健衛生衣打地洞了,因為我馬上就要到地洞裡去,反正已經是地洞了,就犯不著再打一次地洞。

這個地洞有一點不一樣,一般的地下室不是這樣子進入的。通常,進了門會到一樓的廳室,然後再由一樓轉幾個彎到地下室的入口,不過這一個地下室不太一樣,因為一推門進去就直接看到一個向下的樓梯,所以這個大門是專為這個地下室而設的,這跟我以前在國外租的房子有一點類似,因為這樣子的地下室是專門用來出租的,所以出入口與一樓就分開了,如此就不相干擾,所以我說這是個地洞,類似哈比人的居所。所不同的是哈比人的地洞其實是蓋在小丘的底部,一邊看來雖是個地洞,從另一邊來看卻是一樓,這一個就是標準的地洞,因為下去的樓梯陡得很,我用已經凍僵的身體要走下去而不咕咚一下翻跌下去還真的有點不容易,這時我想到剛剛應該在賣關東煮的攤子叫兩塊滷蘿蔔,順便喝兩碗湯才對,蘿蔔當然是素的,湯雖然八成是鰹魚乾下去熬煮的,可是應該很清澈,算是半素,走這樓梯時才覺得後悔,不過要回過頭去那店裡喝碗湯再來走這樓梯也沒這回事,我想,小心一點就是了,我期待,朋友該會準備個消夜等著我,要是沒跌下去,送了醫院,應該就還好。

下到地底,進了地洞,才發現樓梯這麼陡是有原因的,一來比較不占面積,二來這地洞的挑高就像一般的透天厝樓層一樣高,心想這不錯。而且這地洞還真是個好地洞,就是俗話說的,別有洞天,一點都不冷。我想,台北市的人這時節也許都該到地洞裡去,不必開暖氣,可以節約能源。

稍高的氣息也許只是一種錯覺,錯覺裡面的溫暖,因為一進到地窖裡,不會有裡面該有溫暖家庭的感覺,乾乾淨淨的廚房,爐子上有鍋熱湯,還有剛烤熟的麵包,加上一瓶為寒天夜晚訪客而開的紅酒。沒有,桌上有泡咖啡的諸般工具,但是顯然主人沒有要泡咖啡的樣子,因為這不該是要把被凍傷的意識搖醒的時候,牆角有一大箱紅酒,但是主人也沒有拿出那隻他慣用的EH開瓶器的樣子,就酒來說,紅酒是種餐酒,沒有食物來配著喝,紅酒本身並不吸引人,不好的紅酒有一種令人作嘔的味道,好的紅酒雖然順口,卻是粉味太重,而紅酒要搭配的食物又太過講究,這一點遠遠比不上好的米酒與高粱,一疊花生或堅果就夠讓高粱發揮作用了,但是紅酒不行,遇到這種天氣,又這麼晚了,上哪裡找上好的燉牛肉呢? 再說,我吃素的,所以紅酒顯然跟我無緣。

我的嘴巴不講,你也知道我是在找食物,即使肚子不說餓,潛意識裡也希望有一點食物進來,食物帶來的熱量會把骨頭裡的寒氣驅離。但是一眼望去,兩個房間裡各自擺著幾個古老的木櫃,橫躺著,長度多半可以把一個人裝了進去,你要說這是在布拉格郊外古堡地窖底下,擺著讓吸血鬼休息用的也不為過。沒事在屋子裡擺這麼幾個不知道用途的櫃子總不是一般人會做的,所以要是德古拉爵士真的從裏面休息夠了,爬了出來,我想也不會讓人感到驚訝。

然後,裡面傳來叮叮咚咚的聲音,我為這音樂所吸引,寒冷,飢餓,不安的雜念不知不覺得遠離,朋友從裏間的聲音傳了出來,

「那是許耐貝彈的BWV 992,讓我們一起想念未能一起來聚會的弟兄們吧!」

轉進到裏間,天地同寬,這地窖裡看不到天,怎麼說天地同寬呢? 原因在於四壁掛滿了由地面延伸到天花板的書法條幅,龍飛鳳舞的字好像要破紙而出,這時,感覺不到天花板的存在,因為月明星稀,烏鵲南飛,山川相繆,鬱乎蒼蒼。正恍惚間,傳來"共君斷約",如泣如訴;餘音裊裊,不絕如縷。

蘇子愀然曰,「哎!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朋友說,「是極,是極!」

那晚,我們幾乎喝乾了一整瓶威士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