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23日 星期六

尋覓桃花源(上)

我的朋友Mingus寫了篇文章,用既視感來形容聽過很多次的唱片,既是聽過多次,聽到都會背了,下一刻要出現什麼都知道,沒了新鮮感,於是疲了,累了。原文如下:

Déjà vu:名曲名盤倦怠症

以前的我,轉向聽古典音樂,好像也是這個理由,因為流行音樂的旋律實在是太容易就背下來了,而除了一剛開始入門的貝多芬之外,一陣子後,我竟然是從韋瓦第開始,而且聽的還不是四季,而是他其他不太有易記旋律的作品,然後上推到我今天都不太記得的作家,這要感謝當時強者我同學的功勞。高二時,另一個強者我同學把我推近搖滾樂的天地,呵呵!這下子有一點爽勁喔!比古典的聽起來有力,而有力是當時的我最需要的,因為生活裡除了打球外,實在找不到奮鬥的目標,因為我打彈子檯的技術已經高超到老闆看了我來就怕的地步,只要我在哪一台機器上認真的一星期,十塊前就可以打幾小時不會掛點。但是這搖滾樂呀,吼呀吼呀!把我的悶氣都吼出來了,看到Kiss的鬼臉我就好想在自己臉上也畫個什麼,看到他們摔吉他,我也好想摔毛筆跟硯台,但是因為終歸沒這個膽,所以在音樂裡找解脫,何況,那些重金屬搖滾還真的沒什麼旋律可言,ㄜ!這一點跟之前我聽的古樂還有點像。

上了大學,本來我還是繼續聽搖滾樂,不過我又遇到了一個強者我室友,良臣兄,這傢伙只聽古典樂,而且是看譜背譜聽音樂,俺娘喂!對我這種樂理常考不及格的人來說,真是匪夷所思,那時我真不懂,不是倒背如流了嗎?怎麼還能聽得這麼高興。最可惡的是,這傢伙實在瞧不起我們搖滾幫的,他說,搖滾樂旋律幼稚,採用的是小學生就會的簡單作曲方法,而為了掩飾其膚淺,只好大吼大叫(ㄟ!由於時日已久,這一段是我亂編的,不是強者我室友說的喔!別打我。),真氣人。加上他的聽覺實在靈敏,我帶著耳機聽搖滾樂都會被他嫌吵,但是為了寢室和諧,我只好降低音量,當時雖然有一點氣,但是現在想來,我的耳力因此保留不少,強者我室友當記首功。

那我後來又是怎麼投入古典樂的懷抱呢?這要怪就怪荷爾蒙作怪,沒事去跟人家學交什麼女朋友。

話說,我這女朋友,出身名校,國色天香,溫柔婉約,氣質出眾,文思不凡,還能替歌手作詞,配我這種下港來的鄉巴佬還真是委屈了。照理說,我應該水裡來,火裡去都無怨言,不過這樣子還是不夠的,要怪就怪我這魯男子一點都不懂仙女心,仙女常常沒事就心情不好,一不好,不僅讓我不好過,連我周圍的人都不好過,當年沒手機,晚上在宿舍,一不留神沒接到電話,就會疑心我不夠愛她,我可能正在劈腿,遇到這種狀況,我當周周末就一定要去述職。

這一天,仙女不知道怎麼了,煮了一鍋湯,我把湯裡的菜撈起來,稍微皺了一下眉頭,於是就被趕了出來。回到宿舍,悲從中來,想到一年多的辛勞與心酸,男兒淚就這麼將將要忍不住了,接著想到父親常年教訓要我作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而男兒有淚不輕彈之際,正要收了眼淚,強者我室友,不知道哪裡來的黑膠唱盤以及擴大機加個書架型喇叭,滴溜溜轉著的唱片,放著拉赫曼尼諾夫的第二號鋼琴協奏曲的第二樂章,我收起的眼淚撲簌簌的就這麼掉了下來。強者我室友嚇了一大跳,以為他的古典音樂強力到讓我哭了,連忙提起唱臂,跟我道歉。

俺娘喂!這音樂還真好聽,我說,能從頭再放一次嗎?強者我室友當場被嚇傻了。

那一個周末,我跑到台北中山北路的上揚唱片行,把那套阿胥肯納吉與普列文合作的四首鋼協加帕格尼尼主題狂想曲搬回去。喔!我順手把顧爾德的郭德堡變奏曲帶上,因為,我覺得顧老兄翹二郎腿的姿勢超帥氣。

這下子,強者我室友又被嚇傻了,不過當他聽了我買顧爾德的錄音的原因時,笑到不行。

就這麼,我又回到古典音樂的路子上。

從此,我們兩人就不必用耳機聽音樂了,我們大大聲的放著唱片,衣櫃裡不掛衣服,掛的是一袋袋的唱片。

對了,自從我又開始聽古典音樂後,強者我室友終於願意讓我看他的作業與筆記了。這是之前所沒有意料到的好處,嘿嘿嘿!我大學四年終於可以保證All Pass了,嘿嘿嘿!

另外還有一件收穫,強者我室友的另一項專長就是電子電路實作,那時他第一套完成的是AB30後級,喇叭後來是我從長明街買來的Isophon與Peerless單體湊成的三路系統,唱盤當然是學生情人達令牌唱盤加上ShureMM唱頭,我就在強者我室友的教導下,開始裝擴大機,後來搞的Nelson Pass的純A類後級在新竹的冬天發生了不少效用,反正,當時住宿舍不必再繳電費,況且,隔壁吃火鍋用的電比我們這台耗電多了。這件事開啟了我30年的發燒生涯。

那時要買新唱片就要多兼家教,家教兼多了,不僅念書時間變少,約會時間也變少,還要面對一群不受教的國中生與高中生,兼且要看家長臉色,也就實在無法兼太多,所以,衣櫃裡唱片沒幾張,聽來聽去也就那幾張,電台裡播來播去也就那幾首,老實說,也是聽到都會背了。

但是,不知怎地,就是聽不膩,一張黎奇拉的孟小協與柴小協聽來聽去,真是爽,比Kiss還爽(是Kiss樂團,不是接吻啦!)。真奇怪。

有一次,我們兩人迷上巴海貝爾的卡農,還去買了四五版,天天聽,現在想來,一個曲子買多個版本大概就是那時候開始的。

為什麼聽不膩呢?我後來有一個答案,那就是每次一裝了新機器,或者是作了機器調整,衣櫃裡的唱片就會一張張的被拿出來再聽一遍,用不了多少時間就可以聽完一輪,那時年輕,聽力好,一點點差異都聽得出來,作得好就很興奮,作得不好就咒罵一番,馬上拆機再改。有一次,實在改得太好了,我們忍不住把卡農唱片放上唱盤,把音量轉到最大,只聽到電燈窗子都在響,B面還沒放完,就有人來敲門了。強者我室友與我當場被嚇傻了,我們想,要不是教官要來罵人就是要被其他寢室的海K了。

"喂!同學,這是什麼曲子,怎麼這麼好聽!"

"就卡農啦!還有其他版本你要不要也聽一下?"

雖然我們接下來把音量關小一點了,那個晚上,還是又有三組人馬來敲門。進門的第一句話當然是:

"喂!同學,這是什麼曲子,怎麼這麼好聽!"

我們的回答依然是:

"就卡農啦!還有其他版本你要不要也聽一下?"

那一夜,我們兩人整整把卡農聽了幾十遍,一直到宿舍熄燈。 真累!

有沒煩呢?

答案是沒有,事實上,現在我的卡農大概有個十幾版,三不五時還是會拿出來聽。每次聽,就會想起這一堆往事,就會聽出一身的雞皮疙瘩。

時間忽忽的過了幾年,人到了美國。出發前,我把自己所有的黑膠唱片連著唱盤托給朋友保管。到了美國後,我發現要買黑膠事實上有一點困難,也有一點貴,因為,當時在台灣貴到不行的CD在美國的Tower Record以及一些郵購如CBS,BMG等等所能取得的價錢相對廉宜,例如,一張低價版許奈德罕貝小協,補白是大歐的兩首浪漫曲CD要價五塊美元,以當時的匯率約合台幣125元,而且一些廉價音響店可以買到一台不到200美元的JVC宇宙無敵超級耐用兼好聲的CD Player,那還買黑膠作什麼,當然是買宇宙無敵超級耐用兼好聲無雜音免維護的亮晶晶CD啦!笨!

接著不久,我發現在紐約可以找到許多二手音響店,遠一點的在康尼島,近一點的,高級一點的店就在百老匯頭,接近NYU的Stereo Exchange,在Stereo Exchange不僅可以買到不太貴但狀況良好的二手器材,在店裡不是很忙的時候,好心的店員還可以讓我進去第一級的視聽室聽Infinity IRS四件式的旗艦喇叭,用全套的ML器材來驅動,也可以到另一間裡聽Spectral擴大機推WATT/PUPPY,我宇宙無敵超級便宜又好聲的Threshold CAS2後級就是在這裡買的。然後,我又發現,在這裡,要找到DIY套件有點難度,自己洗電路板更是找不到門路(當然事實證明,在美國DIY其實也是不難的,只是當時網路不那麼發達,我也才剛去不久,人生地不熟,所以才會有以上的結論),自己作難道會比我心目中的大師Nelson Pass先生還好?當然是用買的比較快啦!笨!

接下來的十數年間,我的音響路就跟一般常見不自己動手的發燒友無異,那就是,買器材,換器材,買器材,再換器材,不停的輪轉。除了逛唱片行時偶而買張黑膠唱片懷懷舊外,其實在紐約的期間,我並沒有黑膠唱盤,即使Stereo Exchange裡有一些便宜到不行的SOTA,LINN等,我也沒興趣買。現在想想還真是笨呢!

隨著器材越換越高檔(不過其實也沒多高檔,畢竟是學生,一件四百美元的器材算是我的上限了,所幸當時的獎學金還不少,而且我都住很便宜的區,要不然是沒辦法玩的),CD越買越多,我遇到吾友Mingus兄一樣的問題:

名曲名盤倦怠症。

再怎麼偉大的曲子,再怎麼美的旋律,再怎麼優異的演奏,上次聽跟這次聽都差不多,聽上一個音就知道下一個音是什麼,連他有沒揉絃,有沒踩踏板,都知道。更糟的是,怎麼帕爾曼跟貝爾拉起來都差不多像謝霖,阿卡多跟拉雷多也一樣都差不多像密爾斯坦。他們明明都"應該"差很多才對呀!這種差不多症候群每次在換了不同的器材後減緩,偶而還會消失一陣子,不過用不了多久,又會回來,而且一次比一次嚴重,要對治,藥非得要下重一點才行,講到這裡,您該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了。真是救命!

弄到後來,我累了,沒錢了,本來超喜歡音樂,沒音樂就念不下書的,所以一直在追求更好的聲音,如今,只要在念書時有聲音就好,聽隨身聽也無所謂。再離開紐約前,我賣掉多數的器材,選了約兩百張CD,剩下的寄放在朋友家,而朋友因為不聽黑膠,所以我只好帶著那些黑膠唱片離開。臨上飛機前,一個朋友托我帶一對MC30的管機到加州去給一買家。到了加州,那買家後悔了,所以只好放在我住的地方,我在當第二手店買了對SOTA小喇叭,就這麼,我開始聽管機,就這麼,我開始了另一段旅程。

那就是:玩管機。

不過同時也被管機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