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1月19日 星期四

Root Canal

Root Canal者, 根管治療也. 這一日我的牙齒崩壞, 這當然算不上是世界末日, 我想, 不過就是一顆牙齒罷了, 當牙醫說要根管治療, 我也不太當一回事, 雖然我從小到大還未見識過根管治療為何. 朋友說,  根管治療就是在牙齒中間開一條管道, 把神經去掉, 台灣話就是抽神經是也. 每次去個三十分鐘, 分個幾次就搞定, 他說得輕描淡寫, 神經也抽得雲淡風輕.

那一天, 我用漫步(Promenade)的方式輕鬆地到了醫院, 掛了號. 樣一般人遇到了醫生一樣, 坐上了醫療椅, 我馬上覺得自己似乎矮了一截, 變成了侏儒(Gnomus)一般, 可惜同是侏儒, 我沒有哈比人的勇氣. 我盡量想像著朋友先前的描述,  把我過去治牙齒的不快經驗盡量拋開.

MussorgskyGate



醫生說, 你漱個口吧! 先熟悉一下怎麼讓水流到水杯來以及坐在椅子上的高度與姿勢. 醫生接著以相似於漫步的方式整理他的器械, 然後跟我說, 我現在要幫你打一下麻藥, 會有一點痛, 不過一下子就好了. 當麻藥打下去之後, 周圍的氣氛丕變, 我似乎來到一座令人心情沉鬱的古堡(Castello), 我在國外旅行時見過許多美麗的古堡, 在童話裡也會遇到迷人的城堡, 美一個城堡都會伴隨著一段動人的故事, 可是卻沒有一座像是這樣的, 讓我的心情慢慢的下沉再下沉. 相反的, 醫生卻如同進了他喜愛的花園(Tuileries), 地上布滿了他喜歡的玩具, 更棒的是這裡有一隻玩具侏儒, 張著嘴巴不能說話, 也不能動彈, 可以任他擺布. 當牙鑽啟動時, 我的牙齒與牙鑽之間開始了劇烈的爭吵(Dispute), 可惜我的牙齒跟它的主人一樣總是在一切的吵架的過程裡吵輸但是又不是那麼甘願乖乖就範, 加上它的構造似乎跟其他人的牙齒不是那麼相同, 鑽牙的進度就如同老邁的牛拖著的牛車(Bydło)的前進速度一樣, 緩慢而痛苦, 痛苦而緩慢, 再者, 因為嘴巴裡夾著東西, 口水無法吞嚥而逕往嘴巴外流出去, 醫生發現後連忙說聲抱歉, 因為他忘了把吸唾管放進我的嘴裡了, 但是也由於吸唾管不斷吸取唾液的關係, 口水雖然不再外流, 我的嘴巴卻因為漸漸變得乾燥而感到難過.

趁著這放置吸唾館的空隙, 我有了短暫的喘息機會, 可是當根管治療的工作繼續下去時, 醫生拿出一根根尾端握柄處顏色各自不同的細針, 金屬部位成螺旋狀, 先是插了一支進去, 然後再換另一支, 接著不斷地換著針, 直到我的根管裡插了好幾支這樣的針, 每一支針在插進去的過程, 醫生總是用有節奏的方式來來去去試探著可能的方位與深度, 當幾支針都插好後, 我的牙齒的酸與抽也如同用有節奏的方式跳著舞, 這幾支針就如同幾隻未孵化或剛孵化的小雞(Chicks)在我的根管裡跳著舞, 讓人哭也哭不得.

醫生跟我的對應關係就好像巨人對著侏儒, 又好像是一個很富有的猶太人用很威嚴且不可抵抗的口氣在吩咐另一個貧窮的猶太人一般(Goldenberg and Schmuÿle). 而我, 就只能張著嘴巴聽憑指示. 而因為我的根管似乎複雜難以搞定, 時間拖得太久, 醫生必須追加麻藥, 而且許多步驟也需要重複, 不僅如此, 醫生還拿出帶有指針的儀器, 一端(接地端)放入我的嘴裡, 一端接上探針的尾端, 一面聽著儀器發出的聲音, 一面看著儀器上指針所指出的讀數, 然後拿出酒精沖洗我的根管, 同時用吸取器抽出酒精以免酒精流到我乾燥的口腔而造成疼痛, 我斜眼看著檯面, 這麼多的玩意兒就如同在一般在市集(Limoges. Le marché)裡所能看到的五花八門的物品. 而所有的工具的用途不過就在對付我那小小的, 微不足道, 讓人痛入心肺的根管.

我帶著插在我的根管的那幾支我不太清楚數目的針(或Chicks), 依照醫生的吩咐, 走向X光室, 我穿上鉛衣, 醫生關上了門, 雖說這拍照的時間短到只有三秒鐘, 我卻覺得在經過這一連串的過程之後, 我已經不過就是一個死人, 死了三千年的人, 在掩埋在地下墓穴(Catacombae)的三千年的時間裡, 我不斷地與穿越時空中的活人與死人對話(Cum mortuis in lingua mortua), 在此, 語言似乎不造成任何溝通上的障礙, 三千年後, 我被當作古蹟或古物一樣被粗魯地挖了出來, 放置在冰冷的金屬檯面上, 赤裸裸地, 一絲不掛地, 無法顧慮到羞恥心地, 不能反抗地, 任由一堆人指指點點, 捏來捏去, 考古學家用X光機來辨別我被掩埋的年代以及我可能的死因.  等到步出X光室, 魂歸來兮, 我從枯敗已久, 血肉已盡的軀殼裡脫身, 可是卻在下一刻踏入了女巫(Baba Yaga)的陷阱, 只見掃把與棍棒齊飛, 電鑽和針筒分進合擊, 失去一切氣力的我只能任由他們擺弄, 一點也無法還手, 這是身為一個侏儒, 一個窮漢, 一個死屍, 一個活死人的悲哀. 更悲哀的是, 還流不出眼淚來, 一切的悲切只能用吳型的方式往肚子裡吞吧! 可是骷髏有肚子嗎? 我想沒有.

等到一切告一段落, 醫生宣布此次的治療可以告一段落了, 最後就是把臨時假牙裝回去就可以了. 我慶幸我終於可以離開惡魔女巫之屋了, 沒想到, 在最後階段, 醫生一個不小心把清潔用的酒精一古腦地倒進了我乾枯的嘴裡, 我的嘴巴如同被倒入一大口燒熱且具侵蝕性的鹽酸一般, 又似大火將城門(Great Gate)焚了起來再用攻城用的木柱撞了開來一樣, 我的身體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醫生手上的鑽子碰到了我的下牙齦以及上嘴唇, 將這兩個地方碰出了洞來, 血液立刻流了下來, 醫生趕緊用吸取器將酒精吸出, 接著上藥止血. 此時的我, 已經耗掉全身僅餘的氣力, 癱坐在椅子上. 醫生做完緊急處理, 裝上臨時假牙, 再加上連聲的抱歉, 此刻, 我已經一點也不在乎了. 該結束的總會結束, 而結束時不該留下一絲絲情緒才是, 不是嗎?

一句沒關係, 我帶上眼鏡, 收拾好背包, 如同我來時的緩步一樣離開醫院, 不同的是, 在這段時間裡我已經從生到死, 再由死返生, 短短時間, 經歷了人生的所有一切苦難與無奈, 寧不欽幸!

好了, Mussorgsky的展覽會之畫一般是在30分鐘左右可以演奏完, 我的一次Root Canal治療是2~2.5小時, 也就是上面的經歷我要來個四到五回合才算結束, 夠慘吧! 而最慘的是一共要做5~6次這樣的治療. 所以這樣的展覽會之畫總共要看約25!30次, 過去,我在紐約的六, 七年間拜訪過的各大博物館的次數加起來都還沒這麼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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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 希望這文章不會壞了下次您聽展覽會之畫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