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18日 星期日

唱頭的奇想

話說,出來行,總是要還的。玩黑膠,總是會碰到一些意外,意外多到可以分類,但是最大宗的應該算是唱頭掛點一事。

自從我很多年前弄壞 Shure V15 Type5之後,老實說,由我自己出錯弄壞唱頭的可說沒有,多半都是唱頭自己不乖。例如,VDH DDT2是因為鋼絲鬆了,後來 Colin幫我拉緊。 AT Mono3是針尖材質太爛,自己灰去,所幸DocEye幫我換了針尖。Dorian是髒到不行,但是唱頭本來就是一天要工作八小時,而且不能抱怨地上太髒,但是所幸DocEye也幫我解決了。而柯逸郎醫師過世前送我一顆EMT XSD15唱頭,言明有點問題,要我自己想辦法,弄好後再跟他報告聲音,這唱頭到現在還不知道怎麼辦。至於陸大哥讓我的YAMAHA MC1X,因為針尖實在太過細小,加以我老眼昏花,一度以為它也陣亡了,結果還是在DoCEye的火眼金睛下,判斷它是因為我的個人衛生習慣不好導致針尖被埋在膠灰之下,經過他的一番清裡,也終於恢復正常,只是不知道好光景會持續多久,對於膠友,這大概是一輩子都逃不了的惡夢,還是看開一點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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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頭之為物,可以讓人欲仙欲死,也可以讓人咬牙切齒,一般人對唱頭的態度是所謂的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喜愛的唱頭,一天沒聽就想念她,不喜歡的唱頭就如白頭宮女一般,要不是打入冷宮,一輩子不見天日,要不就是主人假藉優退把她給趕出宮去。能夠無災無難,白頭到老,壽終正寢的例子極為少有。有時真希望它們能像霹靂布袋戲裡的一頁書與素還真一樣,掛點了一陣子又復出江湖,而且犀利更勝以往。

說到 V15,不禁讓人懷念起往日在紐約市裡的時光。沿著運河街,右邊看到曼哈頓橋,不管在灰暗的日子裡還是陽光普照的晴空,這條永遠都在修裡的馬路上,讓一個剛到這個世界之都的孩子覺得,這才算是人生,連下水道冷不防冒上來的煙霧與穢氣都是那麼特別到可以像沒來過這裡的朋友說嘴。沿著百老匯往北邊走,穿過蘇荷,到了華盛頓廣場,記起那是哈利與莎莉到了紐約後第一次說再見的地方,耳邊響起阿姆斯壯與費茲傑羅的歌聲,你愛番茄,我愛馬鈴薯,你告訴自己,原來這就是爵士,在附近,多的是舊書店,鑽進舊書店的目的是買舊唱片,那是個Riverside與Blue Note都只要一美元的年代,忍住因為灰塵而來的噴嚏後,小心翼翼的把唱片從殘缺的封套拿出來時,暗暗咒罵這些老美之後,還是掏出十塊錢帶走了11張柯川與班,因為老闆說買十送一,真像是在故鄉買饅頭呢!帶著髒髒的片子,走近立體聲交換這家二手店,我跟阿爾說,不知道今天有沒有進新貨,阿爾用食指指著鼻子,呶著嘴,搖一下肩膀,示意我跟著他走進這佔地寬廣的店,阿爾打開一扇門,他說這是剛到貨的西湖與麥金塔,阿爾說,這些跟大陸與蘋果都沒關係,在大約60平方米的房間裡,我聽著剛買來ㄅㄅㄆㄆ的柯川,那是顆V15裝在VPI上,唱著我最喜歡的東西。那就像是我買了票進了前鋒村,瓊斯與透納在柯川後面不懷好意的笑著,然後柯川在吹敘事詩時還對著我亂噴口水一樣煞風景,我走過去問柯川,你的口水裡有沒有海洛英,他笑著摸摸我的頭回答道,孩子,我的音樂強過世上任何一種毒品喔! 走出店門口時,我順手帶上一顆V15,阿爾跟我說,歡迎下次再來。我到雷氏買了一個slice,到陰陰暗暗的佛羅倫斯點了杯黑咖啡,然後又忍不住叫了塊起士蛋糕,牆上的莎拉對著我唱歌,深秋了,枯黃的葉子在帶著絲絲寒氣的風中飄落,這讓人忍不住眼淚就潸潸而下,我腋下夾著唱片,小小的盒子裡裝著V15,這是滿意的一天,也是傷感的一天,因為這一天,我的女人離開我,同一天哩,我知道了柯川的無上的愛確實強過鴉片。該搭A車回我的地下室了。那時我想通了,只留個小通氣口的房間是不適合公主的,有一天公主會來這件事跟吃了LSD這件事就會得到幸福一樣不真實。幾年後,V15跟著我從大西洋邊到了太平洋邊,又再過了一年後,V15又跟著我從太平洋的右邊到了太平洋的左邊。打開行李前,我接到一通電話,電話裡傳裡朋友的聲音,她說,你晚了一星期,她剛走了,帶著沒能見我最後一面的遺憾走了,她要她替她轉達,她一直在等我,她一直相信有一天他的王子會出現。那時,我的心裡有一根弦就這麼斷了,這根弦斷的時候發出極高頻的聲音,那時,我知道,那原來是她當年用紅寶石織就的絃。我愛番茄,你愛馬鈴薯。V15躺在行李裡,裝著它的盒子被壓扁了,耳裡還想著阿姆斯壯唱著美好的一天,但是有些東西就這麼永遠消失了。

算起來,諸多唱頭裡,算是VDH DDT2陪我最久,論年紀,14歲以唱頭來說不知道是算英年早逝,還是與天同壽,現在它還躺在朱師父的架子上,不知到是否它是否還會有再次唱歌的一天。那是V15離開我的生命的幾年後。人從谷底爬出來,總是不想回到過去,有一天逛到西寧市場,昏暗的角落,我本來是去買個電子零件的,卻發現它在角落裡放出金黃色的光芒,老闆說,這是王謝堂前燕,卻掉落在部屬於它的地方,在角落裡太久了,問我有沒有興趣,我其實一點殺價的意思都沒有,還沒開口,老闆就開了個一萬出頭的價格,無意間的舉動卻是十數年來相依的開端。我不知道去布拉格的人是否都會到那個巨大且不時的俯視著老城區的教堂裡聽音樂,五色玻璃上刻畫著聖經的故事,耶穌背掛在十字架上,聖母哀戚的形像,底下的舞台上不到十個團員,四季在空氣中迴盪,聲音混亂,我想畢竟這是吸引無知觀光客的地方,幾十元捷克幣算是白花的了。突然間,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動作,有個什麼聲音從天上降下,那是巴哈的夏康吧! 這就是DDT2,不怎麼美的小提琴也在瞬間變得妖艷動人。那幾天,我鑽遍老城區的大街小巷,拜訪了每一間有音樂會的場所,我癡癡的坐在不管是金碧輝煌還是素樸簡約的教堂裡,管風琴有一搭沒一搭的響著,望著層層的肋拱,我想,也許這就是天堂了吧!在魯道夫音樂廳裡,貝多芬的交響曲以未曾見是過的簡約呈現,那一剎那,我突然間明白,原來我買了幾年的DDT2就是所謂的卡拉揚風,因為它總是把絃樂部,尤其是第一小提琴演繹得如此美絕,而正因為這個原因,那是所有音樂的焦點所在。有好長一段時間裡,我迷醉在她的聲音哩,一天七八個小時的聽下來,我的生命裡好像只有大歐,密爾斯坦,帕爾曼,當然還有慕特那一席露肩的禮服以及那如絲絨般的肩頸。那是所有的遐想的開端,也是所有遐想的結束,正如同做愛一樣,慾望是一切的開始,也是一切的結束,中間沒有其他,也容不下其他,那一刻,你只有你自己,那聲音撫摸過身體的每一吋肌膚,觸動了每一根神經,即使懷抱著愛人,進入到彼此的身體,隱晦不清的說著我愛你這樣的字句,而最後總是會明白其實不過是愛著自己而已。每天,我只是聽著哈瓦奈拉,詩曲,愛之喜,無有出處,無有出期,似乎我不再需要其他的音樂,比毒品還強的柯川都沒用,A車旁的公爵也只是過眼雲煙。直到有一天,鋼絃鬆了,用來演唱的絲線斷了,我失神落魄了數月,因為所有的糖都不再甜,所有的鹽都不再鹹,所有的黃連都不再苦,所有的醋都不再酸,提柏的夏康不再盪氣迴腸,生命頓無所依。氣若游絲的行走在黃泉的邊緣,但是我的生活裡不能沒有音樂,朋友見狀,丟了一顆不知名的MM給我,哈特曼一邊抽著菸,一邊對我說,他只是過來說一聲哈囉。戴維斯用大得嚇人的眼睛瞪著我,用力吹著西班牙。幾個月後,當DDT2又回道我的身邊,一如往常的唱著,我終於明白,這世上不會是只有一種聲音才能填滿生的缺陷。我上街,買了顆Dorian,我用它用力的唱著所有的唱片,管它是爵士,流行還是古典,歡喜還是悲傷,Dorian就是簡單的唱著,如掃街車一樣,不管地面多髒,不管因此而自己身上有多髒,從來沒說過要罷工,它說,只要每隔一兩年就請人幫我洗一下澡,就會一直陪著你。

模範生Dorian並未如朋友所說的一樣,針桿會很容易歪掉,幾年下來頭好壯壯,針桿直得像是研磨過的金剛鑽,針尖也一點都看不出來是斬殺過數千人的樣子。即使髒到長蝨母,還是每天把歌唱得好好的,只有在DocEye兄過來聽音樂,精神奇佳的時刻,才會過去探望它一下,這時,DocEye會不由分說的把Dorian卸下來,帶回他的診療間,用醫治眼睛的工具幫它清理一下,這時它才會有個幾天的休息時間,DocEye說,再不清,弄到鼻淚管嚴重阻塞時,那就要動刀了。但是模範生就如同從不停機的金鋼狼一樣,不管唱片好不好聽,有沒好好洗過屁屁,它總是隨叫隨到,一定要做到客戶開心為止。但是這樣子的金鋼狼可不一定能討得所有的客戶歡心的,有一次,客戶兩天前才說過櫃子下的管道要如何做才會通暢,等金鋼狼師父鑽到底下去,辛辛苦苦把管道挖開,這時客戶又不滿意了,因為客戶永遠不知道有些事不是要做就可以做到的,也不知道硬上是多麼費工又費時,客戶永遠只知道一點,那就是不管你多麼辛苦來配合她,事後她是一毛錢也不會多給的。金鋼狼這時只能聳聳肩,誰叫有一個他最親愛的人在離開的時候,跟他說要把客戶當作是自己的女朋友一樣對待,自此,每當金鋼狼完成一件案子,都像是談過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一樣,渾身是傷,不過幸運的是他是真正的金鋼狼,如同漫畫裡的X戰警,不管受多少次傷,總是在下一次案子進來時,把傷勢養好,準備好下一次的愛戀,ㄜ!不,是工作。但是,話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玩黑膠的人也是,明明這是一顆可以長相廝守的唱頭,但是當朋友拿過來其他玩具時,總忍不住要嚐鮮,至情至性的利家在爭天下時總是敵不過秀吉與家康的。

Yamaha這顆唱頭,就如同宋明理學家一樣,當論語裡說,子於是日哭則不歌,這些理學家硬是不讓蘇東坡前去司馬光的喪禮弔唁,因為蘇東坡一夥人早上才剛喝過酒,唱過歌。理學家們希望每個人都是聖人,不過這聖人可不是論語裡面描述的孔子,而是他們自己造出來的聖人形像,因為這一票理學家說,儒家道統自孟子而絕,但是他們這夥人剛好靈光一現,承繼了這道統,千年下來,這社會都要求君主,大臣,老師等等都要是聖人,區區在下想,要是連子於是日哭則不歌跟子於是日歌則不哭,兩者有哪理邏輯上的不同都弄不清楚,那這一梆子人所提出來的道統也不過是個道桶,他們所說的聖人也不過就是剩人。但是你要說它像是理學家一樣貽禍後代且一點好處也沒有嗎?又不是,這唱頭深諳見人只說三分話的精要,而它美的地方也就在此,精雕細琢的聲音,去掉一切渣子,存一切唯美,如同最精緻的漆器一般,這可不是所謂的鋼琴烤漆或多層聚酯打磨這種俗不可耐的表面裝點所可以比擬的,那光澤不會閃耀到人的眼睛,但是亮進人的心裡,那種亮不是用尺度可以量的,是需要心來測度才行。一切火熱的情感都埋進制約的白綢之下,如同能劇或是南管,共君斷約是多麼淒冷,但是蔡小月用不及不徐,彎彎轉轉,不帶感情的方式演繹,讓識者更為動容。這種精緻當然又不是理學家坐談心性之可相比,但是要體會其況味是要付出代價的,對於我這魯男子來說,那苦可大了。要用這唱頭,唱片必須是洗乾淨的,要是有一絲髒汙,馬上黏附在針尖之上,兩分鐘之後,聲音如同毛筆分岔一樣,然後越岔越離譜,終於讓人受不了要把唱臂舉起來。

YAMAHA

所謂物極必反,這會兒被茶茶折磨到頭皮發麻的你又會想起那模範生了。可是在有兩個小搗蛋鬼的家裡,不知道有哪一位朋友敢把一顆數萬的唱頭裝在家裡的系統呢? 至於我,連數千的唱頭也不敢放在家裡讓它唱歌。不得已,我上網買了一顆跳樓大拍賣的AT唱頭,不到500元我不知道我還能期待些什麼,不過事情總是有兩種解讀方式,那就是不到500元我不知道我還能些抱怨什麼。把唱頭裝起來的時候,我喃喃自語,哎呀!真是不能期待什麼,30多年前的一顆500塊錢的唱頭能讓我開心到爆,尤其是在當DJ時放起太容易愛上人的時候,不用我的耳朵聽我都知道,因為舞池裡相擁的青年男女那陶醉的樣子就夠說明一切了。現在,我跟自己說,有聲音就好,弄斷時不會心疼就好,於是我餵它吃一連串的弦樂四重奏,管他是海頓還是布拉姆斯,反正我也沒在注意聽。直到有一天,我覺得聲音應該run開了吧!那天晚上,開了擴大機,我隨手拿了一盒不知道是什麼爵士的唱片,弄了本書,迷迷糊糊的聽了起來,然後我累到在沙發上睡著了,那針呀就這麼在最後一軌磨呀磨呀,過了兩個小時。然後我肚子餓到醒了過來,才發現晚餐還沒吃,我倒了杯Cardhu,切了盤起司,混了幾十顆核果,然後順便換了張片子。那鋼琴聲模糊得可以,可是那演奏就像是摸著你的肌膚與心靈,順著你的毛髮,讓你變成一隻溫馴的貓。我好奇的看了解說,原來是那個號稱發明了爵士樂的摩頓,這傢伙過時沒錢時,在妓院裡彈琴,說是讓人如癡如醉,連來這裡要做的那件事都給忘了。接下來幾天,我的信心來了,從蕭邦,李斯特,貝多芬,海頓,一個個輪番上陣,我真的無法怪一顆500元的唱頭,因為我的系統把來就沒裝高音單體,大部分的音域都讓我那顆JBL四吋鋁振膜的驅動單元給包了。但是,怎麼聲音老是偏一邊,這時我發揮一向追根究柢的習性,原來這唱頭還真的不能讓人期待太多,你一寵它,它就給你拿翹,它左右聲道音量差了一大截。這時我只好安慰一下自己,還好我的前級有平衡紐可以轉。就這樣又過了幾天,我又不支睡在沙發上,夢裡,柯克跟我說,想當年,他中風前可以一次吹三支號角,中風後,剩下的一隻手吹起一支來也不成問題,不信,我吹再見艾瑞克給你聽。就這樣,明格斯跟柯克說要一起幫我送行。我嚇出一身冷汗,醒了過來。請查特吹一下那一天我們說再見,我跟查特一起向艾瑞克,明格斯以及柯克說了下次再連絡,送完他們三個,我也請查特一起離開。畢竟一次跟四個怪咖在一起,不是一般人可以挺得住了,我很開心明格斯忘了把他的琴砸過來,而另外三位都是好脾氣的人,喔!是好脾氣的鬼。就這樣,這AT唱頭找到了一個棲身的地方,主人家不會沒是把它打入冷宮,而即使偶而被換下來,下一次翻牌子輪到它上場的機會也不致等太久。會吹號角,用一隻手就夠了,何況其實另一聲道也不是真的沒聲音,轉一下平衡紐就好了。不到500元我真的不知道我還能些抱怨什麼。

AT

也因為500元的AT唱頭,我在想,也許不該讓Dorian太操勞,畢竟那是我的主力唱頭,有人來踢館的時候,總是要它上陣才行。DocEye,陸大哥跟何醫師對我這種想法卻期期以為不可,他們說,來踢館的高手,要不是金手指,要不然就是金鎗人,但是極可能他們會來自史卡拉或是泰坦星球, DocEye建議我應該以小搏大,備妥一顆蚱蜢或是蜂鳥會比較不失禮,同時也不失面子。無奈人窮志短,馬瘦毛長,我小脾氣一發作,決定不理會人來踢館這回事,這時金鋼狼又言,假如因為唱頭不夠班,讓人誤解我們共同創作的喇叭不夠好怎麼辦,我一時猶豫,問了何醫師有關另一顆AT的價錢,然後又問了一下口袋,仍舊無法負荷。無助之餘,ALC兄提議不妨試一下MM唱頭,這讓即將溺水的我看到一絲曙光,我上網查詢,想看一下低價的MM唱頭,卻發現竟然有一顆DENON的MC唱頭在跳樓大特價,一百美元有找,也是我一時鬼迷心竅,連規格都沒看就下訂付錢,沒幾天,東西到了手,才開始在想,一百美元的MC又能讓我期待些什麼呢!此時,我為自己可能浪費了一個月的午餐錢而開始擔心。不過,反正錢都花了,應該不至於比500元的AT差吧!幾天前,我把它裝了起來,讀了規格,這才發現這是一顆”高”輸出的MC唱頭,但是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1.6mV,這下子接MC檔一下子就破聲,接MM檔,前級又必須轉到12點鐘以上才夠大聲。不過老實說,我雖號稱音響不死鳥,但是奈何年事已高,耳朵大概對15KHz以上的頻率已經不起什麼作用,這就像是一個停機多年的糟老頭子對在他面前寬衣解帶的絕色女子不起反應一樣。也難怪,金鋼狼跟老大每星期都努力在運動,要是真停了機,離子高音跟鑽石高音拿來也沒啥用。所以,我覺得以一百美元的價格,比之500元的 AT可謂全面勝出(這是廢話,錢差那麼多!!),我也就沾沾自喜的等著客人上門。沒想到 DocEye跟陸大哥來了後,我忙著放唱片,DocEye忙著泡茶倒酒,陸大哥翻閱著音響雜誌,沒有人對我的新唱頭說一句話,十一點不到,DocEye乾了杯柯艾拉後說他要去準備上班了,臨走前帶走Dorian,順便撂下一句話,他說,我還是把蜂鳥給你吧!陸大哥人好,安慰我說,哎呀!一百塊而已,聲音不只一百塊喔!少說也有三百塊的價值,何況你一天聽那麼久,磨起來也比較不心疼。這話是有道理,但是聽來卻不是滋味。看看時鐘,離吃飯時間還有一個鐘頭,我冒著過荷破聲的危險,謹慎的選了兩張小提琴給陸大哥聽。陸大哥一聽,一拍大腿說,這就對了,這聲音有攻擊性,很過癮,要是不要過荷,然後再調得溫和一點點就恰到好處了。我哭喪著臉說,這我也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在MC與MM兩個檔位裡換來換去聽著各式各樣的音樂,那情況真是折磨人呀!這張唱片是心口的硃砂痣,那張唱片就變成牆上的蚊子血。瓊對著我唱著日昇之屋,而你是知道的,那歌聲與歌詞真的都是用來搥心肝用的哪! 哈利說我喜歡帕馬森起司牛肉,莎莉說,我也喜歡,但是請你把起司先撥到一邊去,我想分開吃,播到一邊去對很多人來說是很重要的。

DENON

我愛馬鈴薯,你愛番茄。有時候會對調的。我愛番茄,你反到愛馬鈴薯。什麼時候可以讓DENON在唱阿姆斯壯的美好的一天的時候,讓彭老大以及他身邊的友人在歡聚時都滿意呢? 我也不知道。

2012年9月13日 星期四

吊車尾(下)

我媽媽說過一件往事。那時我還很小,我表弟剛出生,我媽媽帶我去醫院探望我姑姑。那也是我出生的醫院。在醫院裡,剛好碰到當年幫我接生的醫生,他大概對我印象很深刻,他半開玩笑對我媽媽說,你真厲害,這樣也養得活。我媽媽很生氣的對他說,我不僅是要養大我的孩子,有一天還會念到博士。用現在的標準看來,念個博士不算什麼大事,但這可是我媽媽用幾十年的生命與苦心換來的。

媽媽的日記裡還記載著一件事,那就是有一次她差一點要帶著她的孩子去撞火車。她說,要不是想到要是死了,她的孩子會沒有了母親,那麼她真的想死。另一天的日記裡寫著,她覺得她的孩子很好,問什麼丈夫要這麼樣嫌自己的孩子笨又沒用呢?

多年以來,我一直沒想過,媽媽要帶去撞火車的那個孩子是誰。或者說我有想過,但是我以前一直覺得那不會是我,因為記憶中我一向是全家功課最好的。一直到我自己養了孩子,兒時的很多記憶一個個回來了,養小孩確實可以讓一個人把童年再過一遍。

我記起了小時候發生在我身上的很多事,我記起了我自己曾經是個吊車尾的,當然還有發生過的那麼多不愉快的事。最後,我終於了解了,原來那麼笨又沒用的孩子就是我,因為我的哥哥姊姊在那一段時間裡都是全班功課最好的學生,健康又聽話,他們從沒讓父母親操過心。

是我這個出生後就很駑鈍的孩子讓全家都亂了套。是我這個一天到晚生病的孩子,讓全家疲於奔命,讓親戚恥笑。是我這個吊車尾的,害我媽媽差一點去撞火車,害哥哥姐姐沒了母親。

不過,因為阿公的智慧,媽媽無比的慈愛,孫老師的耐心教導,姐姐的疼愛,以及所有幫助過我的朋友的友誼,我走過來了。是不是吊車尾這件事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沒有因為這些打擊而失去一些真正重要的東西。

也因為經過這些事,我不覺得吊車尾是一件多麼丟臉的事,也不覺得得了第一名有什麼了不起,這些都是過眼雲煙,事實上,多年以來,我從來都不會是第一名,偶而也還會吊車尾,但是我知道,有一些我珍惜的,從來都沒有失去過。

第一次看火影忍者時,我就喜歡上這卡通,旋渦鳴人也是一個吊車尾的,也是不被許多人認同的,我了解那壓力。不過,我沒有鳴人那麼熱血,還要當上火影。看起來我好像不再是個吊車尾的,但是我知道, 現在的自己跟當年那個迷路回不了家的幼稚園孩子其實並沒有多大的不同,在人生的路上,我還是經常在迷路,只不過,現在的我經歷了多一點點事情,長了一點點智慧。

我在想,這世界裡總是會有吊車尾的孩子,但是她們不見得真的什麼事都吊車尾,千萬不要以我們自以為是的觀念來看一個看似吊車尾的孩子,她們一定有什麼可以讓她們以及身邊的人活得很好的能力需要我們去幫忙她們找到方法,然後靠她們自己的力量發掘出來。

她們需要的是愛她們的父母,了解他們的老師,以及無數與她們相處的朋友。

我知道比我還難養的孩子很多,但是我想說的是,假如像有著我這樣的過去的孩子都可以養成到今天這樣子,只要她們不放棄自己,那麼我們就沒有放棄她們的理由,正如我媽媽沒放棄過我一樣。

2012年7月8日 星期日

琴臺與情義

多年前,我想著自己做唱盤,設計這件事情容易,要實踐卻很不容易。第一個構想,雖然部分組件由王群育大哥幫忙車製完成,試製品運轉正常,正準備正式來做時,群育大哥卻罹患肺癌,三個月不到就離開人世。

當時,我的好友,也是木器與樂器製造家的單志淵老師(現任教於台南藝術大學)幫我做了兩個以紫檀木,杉木與鋁等材料所製成的底座,用意是要裝上群育大哥所製作的重盤與軸承,隨著群育大哥辭世,單老師願意接手車製,無奈隔行如隔山,一直無法滿意,只好把唱盤製作一事放下,這一放就是好幾年。

在一次機會與我的叔叔聊天之中,我談起這唱盤的過去,不勝唏噓,而叔叔從事的是汽車零件的製作,他說他可以幫忙。於是我們重起爐灶,這次決定採用鑄造的方式來製作重盤,最後製成一個17公斤重的,銅與塑膠製的重盤,這個重盤配上鋁合金,壓克力與不鏽鋼等材料做成的底座,成為我辦公室裡的主力唱盤。

當初總共做了五個重盤,其中兩套分給了兩個朋友,樣子跟我辦公室的一模一樣。當初本來也要為彭老大裝一套一模一樣的,但是彭老大一看到壓克力的部分,嚷著不愛這壓克力所做的底座,於是,我記起了單老師幫我做的紫檀木底座,略為修改後,套上銅製重盤,竟成了彭老大辦公室裡的唱盤之一,彭老大為之取名琴臺,一切經過都紀錄在彭老大的兩篇文章裡。

請見彭老大文:

琴臺唱盤試聽筆記之一

琴臺唱盤試聽筆記之二

琴臺一名,有多種意義,我覺得再好不過。

當初這紫檀木底座做了兩個,一個給了彭老大,一個就躺在我的櫃子裡,一躺就是好幾年。我的本意是用群育大哥當年車製的零件再加工後裝到這個琴臺底座上,對我來說,這是懷念群育大哥最好的方式,但是就像一個程式設計師一般,都有改別人的程式有時不如自己寫的想法,叔叔也覺得改這些東西很麻煩,這就是為什麼會一直拖下去的原因。

前面說過,我的銅製重盤車了五套,但是事實上只用了四套,其中一套卻被遺忘在叔叔的工廠角落,這一套是最早做好要測試用的,測試過沒問題後就被工人擺在一邊,連叔叔都找不到。也是湊巧,歲末清理工廠才被找出來,我本來就要裝起來聽,但是卻又碰到搬家與生病,又繼續拖下去。

一年前,我的DVD player故障,卻一直不願意再買新的,所以家裡的音樂播放就變成了電腦訊源,我把CD內容放進電腦硬碟,用iTune來聽,DAC是一般電腦用的幾千元的SoundBlaster USB DAC,要聽音樂還要開電腦實在是一件很煩人的事,不過好處是不用換片,一邊工作一邊聽,也算便利。至於聲音,那就難以苛求了。將就一下吧!畢竟在家裡能這樣子聽音樂也算是上天的恩寵了。

想想,以前用的是Meridian與Micromega的人,今日用如此低檔的設備,卻看來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外人觀之,退燒無過於此。

日常夜裡,我習慣於拿一本書坐在客廳,音樂一放就是讀到臨睡,清茶一杯,其樂無窮,偶而拿電腦來看電影,卻也氣勢磅礡。看來我大概是會滿意於家裡的音響就這樣子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為止。

照說我這個人是難以這樣子靜止下來的,但是近一年來,病痛纏身,諸事不順,不靜下來也沒辦法,每當想起要做些什麼,總是在那時不是忽兒沒了力氣,就是新舊傷病雜沓而來。

這半年多來,認識的人裡面卻總是偶而傳來不好的消息,學校數位知名老師與年輕才俊裡,罹患癌症的消息的竟有好幾個,其中一位年紀還小我幾歲。想起彭老大說的,明天先到還是死神先到都不知呢!人生還是要及時行樂才是。何況,聽音樂不是壞是啊!

彭老大國外講學歸來,我跑去找他,他說起要把家裡弄成可以寫字,也可以工作的處所。原因在於,以我們的年紀已經不堪在學校通宵達旦了,何況,退休那天到來,門一關,要是沒做好退休後如何過日子的準備,即使沒出意外,死神的到來大概也不會太久,所以老大把家中沙發請了出去,弄了一張大書桌,這樣子,就可以在家中待久一點,讀書也好,研究也罷,累了就馬上就可以休息了。

請見彭老大文: 新畫案,新生活

陸大哥也提過,他們學校退休的老師,要是沒有一兩樣興趣來忙和,有的退下來後沒兩三年就報到去了。能像彭老大一樣,不到50歲時就多學一樣興趣,五六年下來,每天一千五百字幾不間斷,到帖子臨到背的地步,現在他自成一家之言,開班授徒,要進門還要排隊呢!

請見彭老大文: 號角喇叭,在家寫字

上個月,我終於想開了,雖說在學校也可以聽黑膠,但是一個愛樂人,總是無時無刻希望有音樂在一邊響著,iTune也許當個背景音樂工具很稱職,但是當我一書在手,坐在音響前面,總是有點不足。於是心裡籌畫著,如何把唱盤塞進一個不算大的當初裝潢時預留的櫥櫃的洞裡。這中間有許多難處,因為是裝潢時做的櫥櫃,雖然堅固,但是以發燒友對於震動的要求,把馬達與唱盤唱臂放在一個平台上大概行不通。本來心裡想著磁浮墊,但是一問價格,我打消了念頭。無奈,用當初舊喇叭解體時剩下的木料,底部襯上幾層夾板,然後用硬式網球來做避震用,這一招是柯逸郎醫師生前傳授給我的窮人避震法,只不過他當初說的是用舊輪胎,而我改用網球罷了。想法既定,找了一個放假日,請金鋼狼師父協助我完成,然後帶回家自行上漆後完成。

這一日,趁著孩子去上學,請一日假,先在地板上把唱盤架起來,試一下音看有沒有聲音,以免千辛萬苦弄到架上,卻問題一堆,還要下架收拾除蟲,那就苦了。因為是臨時起意,所有組件又是十年來陸陸續續做的,規格當然不是太符合,所以將就著用書本把高度弄得剛好。銅製重盤,紫檀底座,不鏽鋼腳,東方馬達,黑檀唱臂座,SME 3012R唱臂(這是柯逸郎醫生生前讓給我的)配上陸大哥讓給我的YAMAHA唱頭,自製的三米長廉價訊號線,一切就緒,這才發現我沒把釣魚線拿回家,看內人在一旁補衣服,我靈機一動拿起針線盒,剪一段縫衣線就這麼將就著當成唱盤皮帶來用。取出調教工具,把該調的在十分鐘內搞定,旨在不出怪聲就好。拿出莫扎特的魔笛,轉動唱盤,調好速度,巴巴吉諾的聲音從喇叭裡出來,竟然聲音還可以,我感動到愣在當場,眼淚簌簌而下。我愣愣地望著轉動不已的唱片標籤,直到一面唱完。然後,再把海頓,貝多芬,包凱里尼等一一取出來各試了幾分鐘,確定沒問題之後,把所有的東西收了起來,準備擇日再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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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為了預防那個網球避震墊不夠好,所以預計多加幾種墊材,不過這樣一來,唱盤會太高,而馬達就太矮了,無奈,只好再次量了尺寸,再度到金鋼狼師父的工房裡用夾板做一個給馬達座用的架子,同樣是拿回家後自己上漆。

總算一切就緒,一個假日,只有我一個人在家,所以動起手來方便許多,本來應該找金鋼狼師父或是陸老師來幫忙,無奈兩個好友都不在,只好自己來。幾十公斤的東西搬上搬下,弄起來挺累人的。

此次唱盤的架設的重點是必須把唱臂裝在一個不容易被人碰到的位置,原因無他,家中有兩位小小孩,一不小心,可能就會被毀了一干物事。但是這麼一來,要準確調教超距,VTA等等也就變成一個不可能的任務。所以當一切組件都塞到櫥櫃預留的洞裡去時,我能做的最好的大概就是把水平調好而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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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圖看來,最底下是網球木製墊,其上是圓形塑膠墊底下加襯止滑墊,然後是黑檀木墊,其上是紫檀腳柱,然後才是唱盤本體。馬達鎖在馬達座時加個軟性材料,馬達座底下是我做的夾板千層蛋糕底座,因為縫衣線用起來還不賴,所以繼續沿用。唱臂座底部是不鏽鋼腳錐,上面是用銅塊車製的底部,然後是黑檀木圓筒,3012R再鎖在上面。因為空間只有55cm寬,深度50cm ,所以能騰挪處實在有限,馬達座還不得已超出了櫃體幾公分。我心想,這比前次的試驗環境條件更惡劣,不知道會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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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可能以我可以動得了的來調教後,一樣拿出莫扎特的魔笛來聽,我想大概是我的系統程度太差,竟然還是過了關。唯一比較遺憾的是,因為YAMAHA唱頭的輸出太小,我被迫把唱放的增益加到最大,當音量轉大又沒放音樂時,可以在不到一公尺內的距離聽到喇叭隱約傳出類似收音機的聲音,剛開始有點在意,但是想想,我的喇叭是效率超過110dB的JBL壓縮單元,能做到這樣算不錯了,何況,我平常聽音樂也不會開這麼大聲,所以也就決定不再動它,改日換一個輸出高一點的唱頭後把唱放增益降下來,這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我拿出更多的唱片一一試聽,在這麼不理想的狀況下,黑膠唱片給我的安心與感動竟然一點也沒有減少。

這時我才發現我全身都因為汗水而濕透了,我沖了澡,換了乾淨的衣服,開了平常只有客人來時才會開的客廳裡的冷氣,燒了水,泡了彭老大去年送我的茶,取出剛在草祭書局買的,看到一半的大衛吉爾摩所寫的父子影癡俱樂部一書,喇叭裡傳來Harmonia Mundi出版,William Christie領軍,Charpentier的Lecons de Tenebres的音樂。我靜靜的把書一頁頁翻下去,忘了時間的過去,一直到天色暗了下來,但是我還是沒有停止,當Charpentier的音樂結束後,海頓的絃樂四重奏接了下去,EMI出版,Medici SQ的演出,有如四位哲人的對話,伴著我把書看完。

CharpentierTenebres

HaydnMediciSQ

黑夜降臨,我的心卻有如闇裡的燈火,以微弱但是堅定的方式散著光,讓室內不再是處於一物不見的狀態。想想這唱盤中間包含了多少人世間的情義。跟這盤有關係的朋友已經有兩位不在人世,而其他人也至少年近半百。一路過來,若不是有著多位朋友的幫忙,我無法在此沉浸到音樂的喜悅之中,我心懷感激。唯二的琴臺,伴著兩個在現今有著扭曲的價值觀的學術界裡如孤鳥般的踽踽而行的人,無力回天的孤臣雖多有喟嘆與憾恨,但是有摯友相伴,有音樂同行,雖難行處,竹杖芒鞋依然步履輕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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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7月7日 星期六

窮到有品味

有一年來自IRCAM的Xavier Rodet教授來台灣開會,我邀請他順道台南演講,他欣然同意。演講完畢,他說想去參觀夜市,我當然是帶他到花園夜市。到了夜市,我開玩笑問他說要不要試一下蛇肉,結果他說去年他在越南吃過了,想換點新鮮的。這對我一個吃素的人來說倒是一個難題,想說這法國佬吃遍天下,還有什麼奇怪的沒吃過呢?結果靈機一動,我買了包滷鴨舌遞給他,他二話不說就吃了起來,配上金牌啤酒,他直說好吃。這時我才跟他說是鴨舌,對經驗老到的他來說,自然一點也不吃驚,至於後來的臭豆腐與蚵仔煎卻不算什麼了,Xavier說他久聞其名,雖然好吃,卻不感到驚艷。言下之意,還是鴨舌最對味。

我們聊到法國人跟華人一樣,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吃,不像老美,雞胸肉比雞腿貴好幾倍,內臟不吃,都是因為老美有錢又膽小之故。Xavier說,一個國家窮不窮只要看食物就知道了,法國跟中國幾百年前就是窮的,國家也許不怎麼窮,百姓卻窮到家了,蓋有愛花錢的君王,不窮也難。所以只要能塞進嘴巴填飽肚子的東西,一定經過多年研究後把它弄成人間美味,然後也只有數百年來經歷過類似貧窮的百姓才能學會欣賞。

不過有愛花錢的君主是不是就一定不好呢? 這也未必。假如是活在跟愛花錢的君王同一個年代,那肯定好不起來,賦稅跟勞役肯定少不了,要是君王做得太過分,加上貪官污吏,那簡直就是慘啊! 但是要是幾百年的後代,那就不一樣了,君不見歐洲那一大堆城堡古蹟替現代的歐洲人賺進多少觀光外匯,假如不是有奢侈的君主,誰來蓋這些美侖美奐的建築呢?

除了這些實體建築資源之外,音樂與藝術也是兩個很重要的項目,而音樂與藝術需要的是品味的培養,品味是要花大錢的呢!人家說,北宋兩百年造就了宋徽宗,想想也對,沒有大把銀子要養出有品味的後代還真是不可能,歐洲的貴族也是因為家族有錢了好幾百年才有辦法弄出品味,所以不管是時尚圈,甚至是音響界,一定要編個創辦人是有皇室貴族血統的故事不可。反正,要騙騙對於不知道品味是甚麼的我等老百姓,這等故事加上誘發虛榮的伎倆也就夠了。

所以說,有一大段時間的歐洲,最有品味的城市非巴黎莫屬,蓋那時法國國力最強,君主最奢侈,要花錢的玩意兒巴黎最多,那時,說巴黎是世界的中心也許不為過,不管事實如何,至少在歐洲人的心裡是這麼想的,這跟老美愛說紐約是世界的中心沒什麼兩樣。

但是以區區在下的看法,不能欣賞鴨舌美味的國家簡直不能算是有品味,這是必須集合上述多項因素數百年才可以造就的,也只有這樣子的國家,才有辦法在音樂創作與欣賞一事有不同凡響的見解,君不見,同樣是一張EMI唱片,法版跟英版就截然不同,這不僅是生因上品味不同,包裝,印刷,套色,法國版硬是不一樣。

也因此,要是沒有法國人這種幾百年來累積的品味,今日的西方古樂,也就是巴洛克,或是更早的音樂,我們要聽到比較接近原汁原味的機會大概會少了80%,這一點從大鍵琴的修復與錄音就可以看得出來,法國廠牌以外的公司錄的大鍵琴簡直就是沒氣質,而老美錄的大鍵琴,尤其是Mercury的那些,簡直就是可以說是災難,而要把大鍵琴的錄音重現到有無比氣質的喇叭,大概就只有法國的Ocelia,排第二名的我敢說是我聽完Ocelia後自己打造的OiL 1.0,雖然這種喇叭只能聽這類音樂,要是遇到搖滾或流行,那也是死路一條。

要是你喜歡這類古樂,那麼我必須推薦Astree這一家公司,尤其是古大提琴。雖然說古大提琴的大師不少,不過他們最吃虧的地方就是為他們錄音的公司對古樂的了解不足,不足的原因當然是祖先沒花上無數的銀子來給後代浪費,實在也怪不得他們。Astree的當家古大提琴家Savall就占了這個優勢。古大提琴的缺點在於結構上的不完美,而她的美也在於這結構上的不完美,音量較低,狼音嚴重,但是卻形成特殊的味道,就如同鴨舌與鵝肝一樣,能欣賞的就極為喜愛,不能欣賞的則是看了就怕。這一點跟大鍵琴的狀況如出一轍。

Astree這家公司的創業作品就是下面這張庫普蘭的雙古大提琴曲,AS1,Stamper O8-21838-1B。這是法國強盛時期最傑出的作曲家之一的晚年的巔峰作品。庫普蘭最為人所知的是他的系列大鍵琴作品,但是以意味的深遠來說,這庫普蘭一生最晚出版的作品才是此中翹楚。同樣是庫普蘭的名曲,Les Nations,編號TK11550,Stamper LP-Ste 071805-I,演出者也是一時之選,其中的Bylsma更是 Savall的老師輩的大師,演奏一樣傑出,但是錄音的整體音色卻遠遠不如Astree,可惜了那好演奏。但是假如你認為德律風根這張不好,那也是斷章取義,德律風根的古樂其實已經超過很多公司的發行很多了,可是遇到有著愛花錢君主磨練出來的有品味的子民,還是差了一小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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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uperinViolB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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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此,德國的德律風根向Astree買版權來發片,也就是這兩張唱片除了Astree外也有德國版,事實上,德律風根向法國公司買版權發行的音樂還真不少,法國的古樂錄音的品質可見一般。

我的唱片收藏跟此間的大家比起來,不管數量,價格或是品質都算不得什麼,但是我的唱片哩,市面價格超過這張唱片的為數也不算少,但是這張唱片在我的心目中的地位卻不是其他唱片所可以相比的。

欣賞這樣子的音樂,要配合考據,錄音,製作,發行,重播,器材,還有心境。真是不簡單。

2012年6月21日 星期四

總是歲月飛逝

舒瓦茲柯夫是我年輕時覺得是上數一數二的美女,那時很迷她,所以收了不少她的唱片,LP與CD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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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瓦茲柯夫唱得好當然沒話說,但是要出動像費雪或紀雪金這類平常不可能幫人家伴奏的大鋼琴家來幫她伴奏,而且伴奏時亦步亦趨,甘為配角,更不容易。要不是舒瓦茲柯夫的老公李格權勢薰天,應該很難做到。嫁給這樣子的老公是幸或不幸,很難說,婚姻要真的幸福大概也不容易。

這張唱片是法國版的33CX,編號33 FCX 181,Stamper XAX 259/260-2I,唱片重到不行,過去黑膠材料大概便宜得緊。當年買到這張唱片,很興奮,拿來直接該Large Dog的一比卻是不如甚多,所以也斷了我繼續找33CX的版本的念,應該說,我連33CX是否存在也不知道了。但是那是多年前,今天拿出來跟thiel兄與陸大哥一起聽,卻覺得韻味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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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Schulze的Im Fruhling時真是心涼脾透開。我一個人一邊打著字,一邊聽著當年自己最心儀的女伶唱著歌,真是感慨萬千,時光飛逝何其迅速,而黑膠裡的音樂卻是永恆的迷人。

卡薩爾斯與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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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本來在RCA編號LM-2699的唱片,在英國由DECCA來壓製,編號變成RB-6571,標籤當然也跟影子狗不一樣了。Stamper分別是PRRM-3669-1A與 PRRM-3670-1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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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卡薩爾斯在1920年代的錄音,伴奏的是Nicolai Mednikov,拉的是大家最喜歡的小品。A面的第一首是卡老改編Bach的Toccata in C的慢板,卡老拉起來非常深情,DECCA的壓片,膠質非常好,大概是因為從歐洲買來的,片子很乾淨,最重要的是聲音非常飽滿,對一個拉過大提琴的人來說,聲音非常真實中,帶著溫潤的老聲,而且解析力非常好,對於一個從SP轉過來的黑膠來說,很不容易。我想原因之一應該是因為這是小品,所以錄音與轉錄時所會遇到的問題比較少。


從版位價值來說,應該不如LM-2699,而即使是LM-2699的也貴不到哪裡去。這樣的音樂不管是清晨或夜晚,聽來都是一種享受。

2012年6月20日 星期三

雲的聲音

近兩個星期的雨天讓我找到藉口不必跑步,不過後遺症是胖了一公斤,對一個中年人來說,遽然發胖好像是再容易不過的了,短短幾天的不運動或是晚上不忌口就夠了。這一天晚上,我想,再不運動不行了,晚上,把孩子丟給媽咪照顧,我回到操場去。

新聞說,過兩天颱風要來,而且是個會沿著海峽直上日扶桑的詭異颱風,還會帶來大雨。不過今天一整天倒是風和日麗的,一點也沒像上星期一樣要下大雨的樣子。所以離開家門時,我還以為天空應該還是無雲的。

到了操場,抬頭一看,雲占據了一半以上的天空。白色的雲,襯托著暗藍色的天空,這是我最喜愛的景色之一。在記憶裡以及見過的故事裡,雲總是安安靜靜的變換著身影,記得小時候,我就在學校的操場上,午後的天空,雲彩以其詭譎多變的姿態,在我眼前,或者說在我的想像裡上演了全本西遊記。不過那次的西遊記是齣默劇,因為雲沒有講話,至少在年紀還小的我的感覺裡,負責演戲的雲並沒有發出聲音。

卡通火影忍者裡也一段鎖之國女忍者單戀火之國上忍卡卡西的故事。女忍者小時候為了被訓練成間諜,從小就必須與父母分離並被安置在村子外面接受訓練。女孩為了回村子見父母親,偷偷離開營區而迷路,正在一個人為此不知所措,又累又餓而哭泣的時候,年輕的卡卡西經過,比女生大不少的卡卡西救了女生,一邊背起女生,一邊指著天上雲說故事,女生愛上了卡卡西,雖然兩人自當日分開後沒再見過面,情愫沒消失過。故事裡,雲幻化著,扮演著兩人情感的酵素,不過,那時雲也沒說話。

即使在颱風天裡,雲在天上快速的移動,那好像也是沉默的,那一刻,我們聽到的是風呼呼與雨瀝瀝的聲音,然後映入眼簾的是樹木不停以大幅度的方式上下被搖動,以及下下來的雨在還沒碰到地面就又被捲上天的影像,打雷閃電的時候,我們覺得那該是雷聲,閃電跟雲有點關係,但是雷聲就不關雲的事了。雲好像就是一幕戲的背景,而背景本來就不應該有聲音的。可是仔細想想,哪有東西以時速20公里的方式蜿蜒前進而會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的呢?你說,以前的我是不是很笨呢?連這一點都沒想到,枉費我是學工程出身的。

我快步走第一圈,一邊走一邊抬頭看著天空,這樣的夜空四周即使沒有路燈也是明亮的,白色的雲映著光照到地面,柔和到極點。我從第二圈開始起跑,照著朋友教授的方式,挺著胸,鬆著腰,腳盡量離地少一點的跑,這樣子的方式減低對我的腳的衝擊,跑步時,讓雙手自由舒緩的擺動,有時平視,有時低頭,有時抬頭。這一天,我忘了帶我平常跑步必備的隨身聽,剛開始有點懊惱,可是風吹過來,拂過耳邊,自然有它的韻律,我的心安定下來了,可以跑了。

就在第三圈還沒結束,突然間飄起雨來了。雨不大,不過卻說明著過兩天颱風要來的這件事應該是事實。同時在操場運動的人們一個個離開,我的心裡在動搖著,我想是否我也該回家去,要不然淋了雨,生了病可就不好了。我在替自己找著藉口,心想,我是兩個孩子的爸,要是病了,誰來照顧她們。就在我要提步離開操場之際,雨停了。我惱怒的抬頭看著天空,才發現雲已經佔據了三分之二個天空,而遠在西南方的雲還在不斷的移動過來。天上沒有月亮與星星,有的是靜靜又快速移動著的雲以及被稀薄的雲所掩,但是仍可以看見的暗藍色的天空。

既然雨停了,縱使操場上面已經幾近一個人也不剩,但是地上還沒濕透,實在找不到理由就這麼回家,我決定繼續跑下去。

第六圈時,雨又下了起來,又是不大的雨,一樣無法把地上弄得夠濕,一樣讓我找不到理由回家,雲已經覆蓋了四分之三的天空,有一部分的雲已經不是白色的,而是帶著點烏青,看來是要下大雨的前兆,不過還是沒下大來。雲帶著一點嘲笑意味的飄動著,部分的雲是以繞著圈圈的方式快速的捲著,這時我忽然感到雲不再是沉默的了,這可能是我的錯覺,不過我確實覺得雲的總司令在調兵遣將,這天上一大片的雲如前鋒斥候,接著就是百萬甲兵要進犯了。

雲一定是在說著,"你怎麼還不回家?"

雲所用的嘲笑的口吻讓人有一點吞不下去,我心裡想,我要等雨來了再說,雨來時,你這配角就可以滾蛋了,混沒想起在過去雲是我記憶中最可愛的伴侶。所以我決定跑下去,一直到雨真的下大起來再說。

我想雲大概是要考驗我,第七圈時,她喝令雨不可以再來,風卻是要大一點。半圈順風,半圈逆風,老實說不太好受,但是說好了要跑下去的,總不好意思就這麼停下來。

第十圈開始,這雲看起來像是颱風前夕的雲了,雲發出類似戰士在開戰前喉嚨裡發出的咕嚕咕嚕聲,好像魔戒裡的"Grond",嘴裡噴著火,眾將士一起喊著Grond的名字。這是帶著威嚇的聲音,雲不再是當年沉默的背景配角,我聽見雲這麼說著,"你終於聽到我的聲音了嗎?"。我希望雲還是過去的雲,安靜安詳,但是再怎麼沒脾氣的人也會發火的,天地萬物是如是被造的,不是嗎?

第十三圈了,我抬頭向著天空說,"你不是該下雨了嗎?難道你真的要考驗我的決心?",現在已經到了我一向跑步的圈數了。

但是天空除了雲以外的其他部分都沒說話,耳邊還是不斷傳來,"Grond! Grond! Grond!.....",既然沒下大雨,那麼還是繼續跑下去吧!

第十四圈還沒開始,我其實有一點沒力了,想想,平常也不過跑十二圈就回家了,剛剛怎會沒事亂下承諾呢?但是說了就說了,所以我還是勉力往前跑,奇怪的是這圈才剛過一半,疲憊感突然間不見了,我感覺不到腿在前進,只是順著風一步一步往前跑,雲跟在我的後面,慢慢的把天空整個罩住,西南方過來的盡是烏雲,雲的聲音混著風的腳步,慢慢的,當漫天都是雲時,雲的聲音不見了。

第十六圈到了三分之一,卻一點也不覺得累,我不再注視著操場的旁邊長著什麼樣的樹木,也不再理會哪一盞路燈是亮著,哪一盞今天則是罷工了。我的腰從塌著的狀況自己挺了起來,胸膛鼓起了風,雙手的擺動不再勉強,甚至覺得手不過是盪在在身體兩側的兩根繩子。這時心裡面只知道現在是第十六圈的一半。

轉過一道彎,霹啪一聲,跟剛剛淅淅瀝瀝的方式不同,從身體感受到第一滴雨到以傾倒之姿不過幾秒鐘的時間,一下子衣服就濕透了,我完成第十六圈後轉身往學校側門走去。過馬路時,雨水打在地上又高高的彈起,遠方的車燈映著雨水,有如閃亮的金色液體此起彼落,煞是好看。

雨水從頭頂流到下巴然後離開下巴後又滴在衣服上,然後再從手指低落到地面。每一根手指都有水噴將出去,氣機發動著有如六脈神劍齊發般,劍氣ㄔㄔ的響著刺向地面。

推開公寓的鐵門時,回頭抬起眼睛看看天空,四面八方的雨水似乎都在往我一個人身上倒過來,酸鹼值5.8的雨水進入撤防的眼皮,讓我的眼睛有一點刺痛,模糊中,天上的雲裂開嘴巴,露出一道暗藍色的縫隙,不知他是否還在"Grond!Grond!"地嘲笑我這個傻瓜,或者這是在嘉許我這個終究沒自打嘴巴的傻瓜的笑容,不管如何,我仍舊是傻瓜一個。

"欸!小子,風跟雨是免不了的。",雲這麼說著。

 

2012年6月9日 星期六

吊車尾(中)

但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吊車尾的(雖然那時大概還沒吊車尾這個名詞)還是在幼稚園上了一陣子之後的事。首先是,除了玩耍之外,課堂上老師教的東西我大概都聽不懂,加上我又愛吵鬧,又坐不住,所以常常就被叫到一邊,老師班一張椅子要我坐在一邊,有時甚至要坐到教室門口。我慢慢可以感受到,除了老師之外,同學不一樣的眼光,嘲笑與輕蔑都有。我那時又瘦又小,所以同學常常有意無意走過我的身邊時會碰我一下,或甚至打我一下。玩遊戲時,也通常不讓我加入。其中又有一個女生最愛欺負我,其實她也不是專愛欺負我,因為她的母親是建國國小的老師,所以她在班上很威風,印象中除了很聰明漂亮之外,綁著兩根油量烏光的辮子,長得很高大,很多孩子圍繞著她,所以這個以她為中心的團體也就會欺負比較弱小的孩子,我也是其中被欺負的孩子之一,奇怪的是幼稚園老師也不太管,只有在過分時會出聲制止。我實在是被欺負到有點忍無可忍了,所以有一次,我趁她跑過我身邊時,伸腳去絆她,她跌倒後大哭,然後向老師告狀,我被處罰站到太陽底下直到下課,當天晚上,我就又發燒了,這場病生了幾天,會到學校後,又被這女生揍了好幾下。

我那時想,原來不聰明,學東西慢,不能得到老師的關愛,沒人願意跟我一起玩還常會被欺負,這就是吊車尾。那時開始,我就不喜歡去上學,所以每隔一陣子,不管是有病還是沒病,我就裝肚子痛,要不然就趁下雨去淋個雨,隔天自然就生病,那麼就不必上學了。

進了小學後,還是每個月都會發生發燒與胃痛,嚴重時,往往整個星期沒辦法去上課,遇到胃痛時,要是老師讓我趴在桌子上一段時間還沒好,通常老師就打電話給我爸爸來帶我回家。這件事相信讓老師跟爸爸都很困擾,因為一個痛得哀哀叫,還都快要在地上打滾的學生,課堂要進行是有難度的,而我爸爸老是要來載我回家也覺得麻煩,所幸我媽媽是家庭主婦,會到家後我媽媽就會來照顧我,這是現代的雙薪家庭很難做到的。如前所說,遇到在學校不愉快的時候,我也會裝病。本來功課上我就已經有點跟不上了,這樣做的後遺症當然是功課越來越差。還有就是脾氣越來越彆扭,只要別人說我一下或是碰我一下,我都會很生氣,覺得是受到欺負。有一次下課,在教室外面溜滑梯,那時的滑梯是水泥做的,高又堅硬,我想上去溜,結果一再被擠到後面去,好不容易,輪到我,有一個女生卻插隊到我前面,那時我一時火大,就從後面把那女生推了下去,還好沒受到嚴重的傷,擦破了一點皮,受到不少驚嚇。老師沒打我(因為老 知道我的身體不好,怕打出問題來),但是隔天雙方家長都到了學校,我爸爸媽媽一直向對方賠不是,還好女生的爸爸媽媽沒追究下去。

小學一二年級,就在斷斷續續的情況下過去,我沒學到多少東西,但是至少注音符號有學會,算術怎麼樣我就一點印象也沒有,大概是不太好吧!不過,也不是都只有壞的,沒有好的。二年級時,班上轉來一個女生,我記得名字叫郭晏殊,跟我一樣瘦瘦小小的,頭髮黃黃的,綁著兩根細細的辮子,很害羞。因為我常常自己一個人在角落看著大家玩,要不然就是在大家圍著的圈子外圍看著,而她的情況也跟我一樣,每一個人總是可望朋友,所以兩個被擺在一邊的孩子,自然在某種機緣下講上了話,我愛講話,她話不多,所以總是我講她聽。又因為我們的個子都不高,所以後來重新排座位時就被排在一起。碰到我肚子痛的時候,她總是馬上會跟老師報告。有一次,一個同學不小心拿著鉛筆刀子揮舞,"剛好"揮到我的手,新買的小刀劃過我的右手中指,血湧了出來,在我還來不及反應時,晏殊拿出手帕壓住傷口,陪我一起走像保健室,沿路血一直流出來,把手帕都染濕了,她忍著眼淚,我忍著痛,兩人到了保健室,老師也趕到了。因為晏殊,我覺得學校的日子總算沒太難過,即使心裡不舒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裝病不去上學。

即使是有晏殊,受到排擠的感覺還是不太好,可是書念得不好又不是很乖這種事也不是一兩天可以改善的,何況縱使功課好了,除了老師在對待上會好一點之外,同學們也未必會轉變。

從小學二年級開始,我爸爸的生意做得比較好,家裡的經濟改善不少,也會有多一點的閒錢,那時我會從母親的錢包裡,自己拿個兩元或五元甚麼的,那時我沒有偷的觀念,只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這樣的錢實在不算多,那時在路邊打黑輪,一次只要五毛錢,一大包鳳梨心也是五毛錢或一塊錢而已。這些錢我就當是自己的零用錢,平常放學就請同學吃東西裝闊,漸漸的,我有了一些同學願意接近我,玩的時候也會找我,但是可想而知,班上所謂的好學生還是不會接近我。那時因為我爸爸受的是日本教育,也從日本進口二手汽車零件,所以我多少聽過一些有關日本的東西,家裡也有一些日製的東西與娃娃,小二寒假過完,我撒謊說是父母親帶我去去日本玩,還把家裡的東西拿去送給同學,讓很多人很羨慕,這件事還惹了老師的注意,特地把我叫去問,不過我的謊言一下子就被拆穿了,因為有沒去過日本一下子就可以問得出來,當時老師問我為甚麼要說謊,我的回答是我想有多一點的同學跟我說話,那時的老師並沒責備我只是告誡我不可以再說謊,但是也沒在同學面前說破,也沒跟我爸爸媽媽說,我想老師大概覺得說謊本來就是每一個孩子會做的事,而且老師大概也覺得我在班上實在是個被孤立的孩子,這是一個孤立的孩子想多一點同伴的常見的方法而已,老師雖然沒有處罰我,但是也沒為了我想辦法改善我孤立的事實,畢竟這不過是眾多有問題的孩子之一而已,而這個孩子只不過身體不好,上課聽不懂,但是並不特別頑劣。

到了三年級,有一件好事發生了,那就是我們班來了一位新老師,孫先秦老師。孫老師是38年到台灣來的,國語很標準,平常有一點嚴肅,但是多半很慈祥,年紀大約五十來歲,他很喜歡踢毽子,在學校哩,他負責教大家踢毽子,朝會時,有時就用踢毽子代替體操。他一接我們班的導師就開始利用各式各樣機會來讓我們踢毽子,那時我們班對踢毽子最有天分的是一位叫林在福,他不僅可以踢很多下,連老師教的花式毽子也都學得很好,而且功課好,所以很得老師歡心。不過孫老師並不會只注意到好學生,他擔任導師不久就發現這個班上有個常缺課的學生,要不然就是上課上到一半常趴在桌子上的學生。這學生個子小,面黃肌瘦,功課不怎麼樣,卻愛講話,當然就是我了。

孫老師的家是學校提供的宿舍,就在學校的圍牆外,學校邊有一個門可以直通老師宿舍。我經常上課到一半會肚子痛,也有可能會發燒,孫老師知道了會把我抱到他家去,躺在他家客廳的沙發上,然後打電話給我爸爸來載我回家,後來,爸爸把一些我常吃的要放一點在老師家,以便在爸爸還沒到的時候可以給我吃。每次因為生病,老師抱著我到他家的路上,老師總是雙手捧著我的身體,平穩的走著以免多有晃動,讓我的肚子更痛。全班的學生裡面大概就只有我受過這樣子的待遇,老師是真正從心裡愛護學生。

也許就是因為對老師的尊敬,我努力練起毽子起來,一剛開始就只是用右腳來踢,一陣子後開始左右腳交替踢,練了很久,我一次能踢的次數在班上僅次於林在福,雖然我也一直想練花式,但是終究是天分不足,花式毽子只能踢比較簡單的招式。

努力練踢毽子讓我的體力變好,加上年紀漸長,發燒與肚子痛不再那麼頻繁地發生,但是功課還是沒有馬上變好。國語還可以,數學就真的不行。平常國語大概考個八十幾分,但是數學總是在及格邊緣游走。有一次考試,數學考42分,全班倒數第一,小三下的數學應該難不到哪裡去,會考這麼差,除了實在不太會之外,平常的粗心大意也大概脫不了干係。

除了這次考試全班最後一名之外,讓孫老師決定做家庭訪問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那時,學校發起愛心捐款,捐助的對象我忘了。我回家跟爸爸媽媽說,爸爸不置可否,媽媽拿了50元讓我去樂捐。其實那時50元不算少了,可是班上捐超過100元的人有好幾個,那時我不知道自己再想什麼,覺得自己平常什麼事都是吊車尾的,連捐錢都吊車尾(其實那是心理問題,捐50元其實已經是算多的了),很沒面子,當天回家,我從媽媽平常放錢的地方偷拿了500元,隔天又捐了出去。沒想到500元竟然是全校的前三名,還接受表揚。那時我已經覺得不對了,可是卻騎虎難下,想說又不敢,怕回家被我爸爸打,我想那時彆扭的表情老師一定看在眼裡,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

那之後不久,有一天下午老師就到家裡來了。那時我爸爸不在家,媽媽很訝異的看到老師來訪。媽媽請老師到二樓的客廳坐下,拿了點心和水果出來,我在一邊作陪。我是一時也不得閒的,不是爬上爬下,就是鑽到桌子底下,最後是躺在地上,拿著張凳子放在身上晃來晃去,我到今天還是不知道我那些舉動到底是為了什麼,我想多半是掩飾自己心理上的不安吧!老師一開始就先提到捐款這件事,我媽媽聽完面不改色地說,她本來就有在捐錢給慈善機構,而她是聽了我的描述,把一個多月存下來的菜錢拿給我來捐出去的,請老師放心。我聽完後,鬆了口氣。一直到今天,要是再提起這件事,媽媽的回答總是沒變過,就好像這本來就是一件事實。我想我媽媽一定有特異功能,能把自己的記憶修改成自己想要的內容。從那一天起,我不再自己從媽媽的皮包或抽屜拿錢,我總是大方的把需要錢的理由講清楚,我知道媽媽一定會信任我,而我媽媽也確實是如此,在我心中,對於孩子的疼愛與信任,我媽媽是世上第一名的媽媽。

接下來當然還是功課問題。老師說,他覺得我不是笨小孩,可是不知道為甚麼,好像上課沒辦法聽進去,有時是有在聽,但是沒有懂,有時卻是無法專心,他覺得這不完全是生病的問題。我媽媽說起我小時候的事,她還說,其實我很多事情是學得會的,只是甚麼事都比人家慢個一年,因為要是問我一二年級的功課,我是可以回答得很好的,她只能求老師多花一點時間來教我。老師聽完後建議,課後他可以留我下來一點時間,然後幫我上課,至於上課的內容就不一定照一般正常的進度,完全看狀況,所以老師也可能會超前進度看看我的反應。就這樣,我進行了那時一般小三的小孩所不會做的,照現在的說法那叫做補習,但是我能可說那是一種教導實驗,之後,就由媽媽繳一點點費用,因為媽媽不希望老師只是白做工,老師一剛開始說不用,但是為了讓母親心裡不必有虧欠的心理,也就同意了。

試驗了一陣子不同方式後,老師的作法是我以前不熟的就先不管,預先教我下星期班上要上的進度,然後在班上上課前就再複習一遍。即使是在課後輔導,我還是經常不能專心一次上20分鐘以上,有時老師會停下來,教我踢踢鍵子,要不然就唱唱聖歌要我跟著學。十分鐘後,再繼續上課。為了讓我覺得自己不是自己一個人在上課,老師也讓幾位願意留下來的同學一起來上。那時,我們班的第一名是位女生,叫做邱淑慧,她也留下來一起上課的少數同學之一,對了林在福也參加了。老師的教法有一個跟一般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盡量從道理上說服我,然後再讓我練習。舉例來說,教加法時,他不從個位數,十位數,一次慢慢加上去,而是一次就把進位觀念說明白,然後剪髮也是一次就把借位講清楚,還把他跟加法進位混在一起,這樣做有個好處,那就是我是個 天生就希望老師要說明白的人,其次是這樣子進度才可以一直往前。這種有點跳躍式的教法應該對多數人來說大概不合適,可是我卻可以接受,到今天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同時這樣子做似乎可以把我的注意力時間上延長一點。另外一個方法是老師會把算數的一些原則編成口趹,要我硬背下來,然後再用題目來讓我我反覆練習。這種教法有點像是填鴨式教法,又不完全是,現在覺得還真像是謝遜教張無忌武功的法子,只不過老師連實用也一起教就是了。那時大概就邱淑慧和我可以這樣子學,對其他同學老師還是按部就班,這時候我跟邱淑慧就趁機做做練習。

一年多下來,老師常常變換教我的方法。不知道是老師的方法有效,還是我的體力變好了,不常生病,也很少缺課了,總之,我的功課慢慢的跟了上來,到了四年級下學期,除了邱淑慧之外,已經沒有其他同學可以全面勝過我了。

雖然我的名次不算最前面,但是我終於不再吊車尾了。

孫老師就教我這兩年,我一生都不會忘記這位用心對待學生的老師,我回台灣後,都還會去拜訪老師, 一直到老師過世,有一次還剛好跟邱淑慧一前一後去老師家。

這時,每年兩次的X光檢查,胃部的黑點也終於消失了。六年級畢業時,我還得了獎,只是忘了到底是市長獎還是議長獎。

不過,上了國中後,孫老師對我學業上的影響力似乎有一點衰退,也或許是國中的功課確實比國小的要難上許多,我自己也沒有真的建立屬於我自己的讀書系統,所以一度在放牛班與升學班之間來來去去,在放牛班時我總是全班前一二名,到了升學班時,我又是倒數十名內。

不過,我不再覺得當一個吊車尾的學生有什麼太大的問題,老實說,即使是倒數十名,也不再是真的吊車尾,那時,我有個莫名的自信,那就是只要我願意努力,即使不能前三名,也不會差到哪裡去。我對於當前三名沒有多大的興趣,但是努力一下之餘,也不至於吊車尾,國中的前兩年就這麼悠哉悠哉的過去了。這一切到了國三時才有了改變。

2012年6月7日 星期四

盪氣迴腸的海頓

thiel兄今天拿了一張拉賓的CD來給我看,說是拉賓拉起曲子來真是盪氣迴腸,連他在車上放給女兒聽,女兒驚訝的懷疑那是不是二重奏,論技巧,大概只有海飛茲可以贏他,但是拉賓拉起來卻有一股難以抑遏的氣息,這又不是海飛茲可以比擬的。

我說,要盪氣迴腸也不難,從桌上的唱片抽一張海頓的協奏曲出來,還是mono的,要知道,流浪者之歌要拉得盪氣迴腸,不是只有拉賓做的到,而之所以盪氣迴腸,老實說跟曲子本身有很大關係,流浪者之歌不能拉出動人心弦的程度,我看演奏者是很難混得下去。但是海頓就不同了,海頓就是這麼平平順順的曲子,要拉到揪心就不容易了。

這張羅馬尼亞Electrecord出的單聲道唱片,你要是從A面聽會吐血,然後會把他丟到牆角。等到你某一天,完全忘記你還有這張令人傷心的唱片時,不小心抽出來,又不小心從B面開始聽,又因為手上的事情在忙,在唱針落下後抽不出空把唱臂舉起來,然後冷不防的,大提琴聲音出來了,你愣住了,停 下手上所有的事,掛掉還在耳邊的電話,做到喇叭面前,下巴差一點掉下來。Haydn能拉成這樣真是算他有本事,你可以被大提琴的絃振出來的氣給彈到,背貼著椅背,腰桿打直聽到B面結束,簡直是嚇人的動人。

HaydnCelloAlduLabel

thiel兄說,這沒什麼,跟拉賓比起來還差一小皮。我說,改天我請Aldulescu先生用大提琴拉流浪者之歌給你聽,眼淚可能會掉下來。

不過,可惜的是Aldulescu先生2006年過世了。

HaydnCelloAldu

狂野巴松

你印象中的巴松管是什麼聲音呢? 還記得在彼得與狼裡巴松管是扮演什麼腳色呢?巴松管給你的印象是不是溫溫吞吞呢?

來聽一下這張Discophile Francais出的,由Karl Ristenpart領軍的Mozart巴松管協奏曲吧!這是一張十吋的唱片,編號25069,Stamper有點複雜,4320156X,XP RT 4359X21,325069-1/2,真不知道為何要弄成這樣?

這個曲子雖然名演奏一對,但是主奏巴松管錄得這麼有厚度,而且又狂野奔放的巴松管還真不多見呢!,像是近在咫尺,按鍵與吹氣歷歷在目,真的不是蓋的,建議有看到的話,買一張來聽聽吧!這家公司不一定每一張都錄得這麼好,只不過都不會太差就是了。

MozartBassonDiscophile

MozartBassonDiscophileLabel

2012年6月5日 星期二

9N>7N?

會講這張唱片不是因為他是柴剛協最好的版本,事實上,我很難聽出所羅門的錄音比其他人好在哪裡,不過在mono的年代,所羅門可是錄音眾多的音樂家,大概是我還沒聽出門道,有聽出門道的朋友麻煩賜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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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唱片我意外買了兩張,編號都是CLP1001,Stamper不一樣,早一點的是2XEA-39-7N,晚一點的是9N,以封面來說,7N的有氣質多了,唱片本身厚重,就是所謂的180g,9N的就是一般一點的唱片,但是跟後來的唱片相比,還是有特色多了。以標籤來看,早期一點的其棗紅顏色較深,後面一點的淺一點,亮一點。早期的封面上還打上以下字眼:

The Gramophone Company limited by Appointment Suppliers of  Gramophone records, radio and television apparatues to the late King George VI

以及

The Gramophone Company limited by Appointment Suppliers of  Gramophone records, radio and television apparatues to Her Majesty Queen Mary.

後期的就沒了。不知道是否後來EMI就沒此特權了。

音樂在平平順下開始,也在平平順順下結束,沒有李希特,貝爾曼與波哥雷利奇那種驚滔駭浪之感,只能說耐聽吧。也許那年代不作興過於戲劇化的表演。

論聲音,在我目前的系統來說,反而是9N的比較好聽,動態也大一點,不過我的器材等級不高,唱放也沒根據當時的曲線最佳化,所以是做不得準的。只是沒想到,早期mono唱片版位聲音竟也大不同,不知是壓片技術有變,還是工程師做了的手腳。總之是個好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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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語還休

假如還有人覺得Mono的唱片聽起來不夠High,那麼阿勞與朱里尼合作的布拉姆斯兩首鋼協值得一聽。無可諱言,立體聲版聽起來很棒,畢竟一度是TAS榜上有名的片子,但是這編號33CX 1822,Stamper XAX 2328-1S的mono版本卻是我欣賞此一曲目時的首選。那種布拉姆斯欲語還休的特色表現得極為恰到好處。我不能不歸功於這其實也是朱里尼的指揮太符合這兩首曲子的特性了。在立體聲演奏裡,我能提出來比拚一下的只有巴克豪斯與齊瑪曼而已,論聲音,此一版本與齊瑪曼的數位錄音相比,各擅勝場。

BrahmsP2Arrau

迷幻裡的剛強

拉氏第二鋼協是我古典音樂的入門,以前最喜歡的是阿胥肯納吉的,原因無他,第一次聽印象最深刻,所以即使後來再聽到李希特的名演,我還是喜歡這版本。

Lympany

不過有些事還是會變的,這張編號CLP-1478,Stamper 2XEA 2051/2052-1N,由Moura Lympany所演奏,沙堅指揮皇家愛樂伴奏,確實與眾不同。

LabelStamper

她可以談出曲子的迷幻處,在該剛強時也一點不輸給男子,附加的三首Prelude是更加精彩,看照片,很難想像穿的這個淑女,姿態這麼親切,卻有這麼強力的演出,比之阿姐與穆特,一點也不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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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片表面看起來如新,可惜剛開始雜音稍多,但是過了前幾分鐘就好多了,一點也不影響我的聆聽。

2012年6月3日 星期日

吊車尾(上)

在很幾久以前一次的搬家過程裡,我在幫忙整理雜物時,從一個舊的櫃子的抽屜的下面翻出一本泛黃的日記,我好奇翻開那本子後才發現那是我母親的日記,我很快的讀了一遍,日記裡記錄了一些事,有些我還記得,有一些則忘了。看完之後我把日記放進了紙箱裡,多年後,這本日記已經再也找不到了,我問過母親,她說她也不知道放哪裡去了。

過了這麼多年,有些記載我還記得,多數則是忘了。但是自從Diane與Joanne到來,有些事我又慢慢記了起來,到底這些事是我自己的記憶,還是我看了母親的日記留下來的印象,又或是母親日常的描述,甚至是來自我自己的想像,我已經無法分辨了。

但是有一件事情是我可以確定的,那就是我小時候其實是個吊車尾的孩子。相對於我日後在校的成績,這是難以令人相信的。但是在國小四年級以前,這卻是千真萬確的。一個吊車尾的孩子所要承受的,也許是重到連孩子自己當時都無法想像的,我能走過來,靠的是母親的愛之外,還有一些周圍的人的善心,而上天眷顧的幸運應該也佔重要的一部分。

我很清楚吊車尾是什麼滋味,也希望有人看了這文章之後,不要因為自己吊車尾而洩氣,或是要是自己的孩子或學生是吊車尾的,也不要放棄繼續愛他們。因為真心正確的疼愛,會讓很多事變得不一樣。

就母親的日記裡所寫的,母親在生下我之前,其實流掉過一個哥哥,原因很簡單,母親的身體不好,又長期勞累,但是為了替我們家多打下一點保險分,所以我母親冒著心臟病發作的危險,才又懷了我。但是懷孕時期也不是太順利,一天到晚要安胎,到最後,我早產了一個多月。母體營養不好加上早產,據說出生時才一千多公克,而且皮膚很薄,可以清楚看到血管,又因為胃壁很薄,無法吸收食物營養,不管吃什麼東西,沒多久就原樣拉了出來,加上身體弱,身體有許多問題,所以不管是治病還是補充營養,都是靠打針。小孩子的血管本就不好打,我的血管更難打,而且打過就要換地方打過,例如臂彎打完換手腕,手腕打過換手背,手打到沒地方打了就換腳,腳沒地方打了就再換地方,然後等手可以打針時再換回去打手,這樣子輪流。從出生到將近四個多月大,我就在醫院度過。出生要報戶口,那時的婦產科醫生還跟我爸爸說不必急著報,因為不一定養得活。那時我媽媽每天看到我都哭得很傷心,還是我阿公跟我媽媽說,他幫我算過命,我不僅可以活下來,以後還會是我們家讀書讀得最高的,當時阿公講這話時,老實說沒人要相信,但是阿公既然說話了,我爸爸還是去幫我報了戶口。

據說,我的身體虛弱到哭沒聲音,笑的時候最多也只是牽動一下嘴角而已。從醫院回到家,我的胃已經開始可以吸收一點東西,但是僅止於有限的某些食物。那時,我媽媽因為沒有奶水,所以就熬很稀的粥,然後買魚,蒸熟後去掉魚刺,把魚肉弄碎,再放進稀飯裡一起熬到不需要咬就可以喝下去,就這樣到了一歲。看起來,我有活力多了,但是還是不太會笑。我倒是很常哭,我現在猜想大概是因為肚子痛吧!一歲多時,我被帶去檢查,照了X光後,發現胃裡有兩三個黑點,其中一個比十塊錢硬幣大一點,醫生說,我經常莫名其妙的哭大概是胃痛,事後證明醫生的診斷是對的。當時,我爸爸就買日製的妙利散給我吃,我爸爸說當時是一口飯一口妙利散,不過我覺得這說法有一點誇張就是,但是妙利散應該吃了不少。

另外一個問題是常發燒,幾乎幾個星期就來一次,每次都會燒到40度以上,從無例外。往往傍晚時體溫還正常,過了10點就燒到超過39度。當時的醫生姓藍,在中山路與六合路交叉口開業,真是有愛心,不管多晚,只要我爸爸媽媽抱著我去敲門,他總是會開門來幫我診治。那時他總是親自幫我打針,因為護士早下班了。這樣子半夜敲藍醫師診所的門的情況一直持續到我國小三年級,醫生總是稱讚我打針從不哭,不過我想這很容易理解,第一,前面說過,我很小時因為哭也哭不出聲音,其次是因為我從出生開始打過的針不計其數,早就不當一回事了。我記得我打針只有哭過一次,那就是大概二年級時,我要做靜脈注射,新來的護士連打了六次都沒成功,那時我才第一次哭。有一次發高燒一連兩個星期都沒退,逼得醫生要用抗生素(或是其他的所謂特效藥),那時有個傳說,說是那個藥可能會傷害聽力,但是那時其實爸爸媽媽已經快絕望了,所以據說就簽字幫我打了針,那次我媽媽也是哭到不行,所幸,幾天後,燒退了,我的聽力好像沒受到影響。這樣子的問題一直跟著我,到現在我只要一感冒發燒,通常就超過40度,而且沒一個星期月以上不會好,好了之後還要咳個一兩個月,看來,這狀況會跟著我一直到我走人為止。

從出生回家起,我媽媽睡覺時一直是把我放在她身邊,手一定摸著我的身體,一刻也不敢離開,幾乎每天半夜都會醒過來好幾次,摸摸我的額頭,確定沒問題後才會繼續睡。這樣子持續到我五歲要念幼稚園時為止。

就是這種狀況,我的身體雖然一日比一日有進步,但是要很好也很困難。因此,據說我是將近一歲才可以發出能聽得見的聲音,足兩歲之後才可以不用扶著東西走路,快滿三歲才會說話。三歲之前,我爸爸還以為我要不是耳聾,就是啞巴!我媽媽為這件事整整暗地裡哭了快三年。

想想,養了這樣子的孩子,不僅身體苦,心裡也苦,一方面不知道這樣子的孩子可以活多久,又怕這個孩子要不是不會說話,就是傻的,長大之後怎麼養活自己,這心要擔一輩子的。

對於爸爸媽媽來說,最大的壓力大概來自於親戚,尤其是與我家血緣很親,但是其實像是冤家的親戚,那個年代,想想看,家裡有了一個一天到晚生病,哭沒聲音,笑又笑不出來,該到會站的年紀不會站,該會走的時候也不會走,該會說話的時候,連爸爸媽媽都不會叫,反應慢,成天呆呆的,像個智能不足的啞巴,親戚有時當著面說,有時背後說,一定是爸爸媽媽上輩子沒做好事,所以才會出了一個啞巴兼頭腦有問題的孩子,那時我媽媽當然也只能以淚洗面,但是孩子生下來就生下來,總不能退貨。想想,那時的鄉下人的嘴巴還真是毒啊!

這時,唯一能支撐我媽媽有信心把我養大的人就是我的阿公。阿公常常要我媽媽別擔心,她說我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但是在天上犯錯,要下到人間來受苦(我阿公說的還真準,我身體上的苦真是一天也沒停過),而且我三歲前還沒有本命,過了三歲,本命有了,三魂七魄才會齊聚。

果然,滿三足歲的某一天,我開口說話了,而且據媽媽說,一講就是一整句或一長串,而且講太快太急了,還會咬了舌頭,我想我大概是沒講話太久,憋得難過,從此,我變成一個很愛說話的孩子,碰碰跳跳又愛亂吵鬧,只有每幾個星期來一次的發高燒才可以讓我安靜個幾天。我媽媽那時開始對我真的有了信心,她相信我不是天生的笨,只是因為身體不好,所以發展比一般小孩還晚一點。她會這麼說其實不是沒道理的,因為我的哥哥與姊姊都是很聰明的小孩,而且進小學就自自然然成了全班第一名,沒理由同樣的父母生的孩子會差天到地才對。

終於,我媽媽確定我是真的可以活的下來了,不過一天到晚不是發燒就是胃痛,一樣夠她煩惱的了。媽媽說,其實我應該謝謝我的哥哥與姊姊,因為他們在家裡最需要錢的時候,最難過的時候,特別的乖,也幾乎從不生病,而我爸爸那時工作賺的那一點錢大多被我拿來看醫生以及買藥吃了。

也因為我的身體不好,大概是覺得把我生成這樣,有點算是虧欠我,我媽媽特別疼我,所以我也對媽媽特別依賴,準確的說,是一分鐘也不能不看到我媽媽。小一點的時候,我搬回去鄉下,媽媽下田工作時,要把我放在籃子哩,用扁擔挑著一起去田哩,把我放在看得到媽媽的地方。後來搬到城市裡,不管我媽媽到哪裡,市場也好,煮飯也好,連洗澡也要在浴室裡放一個小板凳讓我坐在旁邊,否則我就會在浴室外面一直哭到媽媽出來為止。

剛搬到城市裡時,我們沒地方住,因為我爸爸在二姑丈的公司上班,所以我們就借住在二姑丈家。二姑不是我的親姑姑,二姑小時候被人棄養,我阿公就把二姑抱回家養,年紀大我爸爸一點。因為我阿公把二姑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所以二姑很感念阿公的恩情,所以對我們家特別好,連帶二姑丈也對我們很好。我們一家住在二姑家時,連吃飯都是吃二姑家的。二姑是個善良的女子,對我非常好,應該說是比自己的孩子還好,那時蘋果非常貴,一個大概50元,每次生病,二姑總是會買給我吃,我都是用二姑媽媽來稱呼她,因為除了自己的媽媽,就是二姑對我最好了。那時。我的表姊們,美珠,秀華與淑宜,一點也不會忌妒,對我比對自己的親弟弟還好,他們都是一放學就過來陪我玩,幫我媽媽照顧我,她們知道我身體弱,所以會背著我到處去走走,要不然就是用被子,兩個人抓著四個被角,像搖籃一樣搖著。要不然就是搶著餵我吃飯。一直到有一天,我爸爸想自立門戶了,二姑丈還借了一大筆錢,加上阿公賣掉果園的錢,讓我爸爸能自己開店做生意,我們即使搬了出來,還是常常受到二姑的照顧,表姐們也還是常過來陪我玩。

就這樣,我要上幼稚園了。我那時上的是建國國小附設的幼稚園,走路大概需要15~20分鐘,我爸爸帶著我走過非常多次,讓我熟悉路線,但是我似乎無法記起來那路線,一剛開始是爸爸去接我放學,我大概就傻傻地跟著走就是。但是家裡忙,爸爸無法一直這樣子接送我,剛好我的鄰居有一個小我一歲的男生(我記得他的名字叫梁偉哲)也跟我一起上幼稚園,他早就自己走路上學與回家,所以爸爸就要我跟著他回家。我們放學時會依照家的不同方向排在不同路隊哩,然後老師帶著學生從不同的路線過了兩個路口後就讓學生自己走回家,從路口到自己家裡大概走不到十分鐘就會到家,途中頂多經過一到兩個十字路口,當時的車不算多,行車秩序也好,過馬路只要看到綠燈走過去,其實很安全。就這樣子過了幾天都沒事,可是有一天放學,一位新來的老師把我們兩個排錯路隊的路線,因為偉哲很內向,而我又有點呆呆的,所以我們都沒有跟老師說她排錯了,於是我們被帶到不同的路口,過了馬路後,老師解散隊伍後就回頭了。我們兩個有一點驚恐,也沒方向感,所以只好手牽手順著路走下去,結果當然越走離家越遠,從中午放學,一直到太陽有點溪鞋了,我們還一直在原地繞圈圈,最後我累了,心裡也怕了,就蹲下來在路邊哭了起來,偉哲一直牽著我的手安慰我,說爸爸媽媽一定會來找我們。我們一直沒等到爸爸媽媽出現,最後偉哲想到一個辦法,他說他有把路記起來,所以我們可以走回學校,再照原來我們習慣的路線走回家去。

就這樣,我們在天黑後才回到家。那時,爸爸媽媽已經急到快要去報警,全家與左鄰右舍也都出去幫忙找人。媽媽看到我回到家,哭了出來。我自己則是先前哭太多了,那時倒是一點感覺也沒有,不過當天晚上,我就又發高燒,又一次在半夜去敲藍醫師的診所的門。那時,我真佩服偉哲,不但可以想出辦法,還可以一邊走路一邊記路,真不簡單。那時,我大概第一次體會到自己應該不算是個聰明的孩子。

2012年5月27日 星期日

法式精美包裝與五月的陽光

我不知道還有哪一個國家對唱片的包裝有比法國人還講究的,不但是本國公司的,連飛利浦與DGG的,換成法國版後,都變豪華起來了,Gate fold用厚紙板製作,布邊,印刷精美是經常會遇到的。老實說,不知道這種過度包裝有什麼好,可是入手沉甸甸的讓人覺得覺得開心,也難怪現在的喜餅包裝比內容物多。不過唱片卻不會是這樣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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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編號L.00.432.L,Stamper AA 00432-1L,Mozart 小提琴奏鳴曲K. 301/304/376/378,依樣是膠質厚重,光可鑑人。由葛羅米歐與哈絲姬兒合作的版本真是強力放送版。兩人把Mozart的曲子當作貝多芬來演奏,提琴與鋼琴,此起彼落,互不相讓,在這裡聽不到在荷蘭版的葛羅米歐的紳士風度翩翩與溫文儒雅,用力地拉琴,聲音有一點刺耳,可是卻是我實際在近距離聽到名琴時的強烈音聲一模一樣,與過去我聽過的法版的光澤不同,這是五月的陽光透出來的氣息,適合被大雨澆灌後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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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點可惜的是,前一手把唱片唱得有點"比差",法國人真是比較不會愛惜唱片,但是也可見其受喜愛的程度,因為一定很常被拿出來聽。

散步

彭老大消失了一陣子,我還在納悶,他就回來了。原來他這些時候活躍在臉書上,而我卻沒有臉書,難怪神龍如他,我是首尾都見不到。這一日,我來到他的研究室,笑他既有六朝金粉,自是無暇顧及老友們。他話鋒一轉,說到近年的學術環境之敗壞,我輩不能說沒有責任,甚至可以說自己是共犯結構的一員,喟嘆之餘,興起不如歸去之意,但是無奈,人情世故纏身,不做又不行,做了卻是罪孽加深。我說,他可以掛冠而去,我卻必須為五斗米與小兒,苟延殘喘下去,有甚麼罪業,只有一肩挑起,但求日後能少犯為要。

期間,鋼琴聲悠悠而來,齊瑪曼的蕭邦敘事曲是我們心中的聖境,此時,彭老大的聲音隨著日子變得圓融起來,我笑他說,鋼鐵意志今何在。他回說,隨時可以回復當年的氣拔山河,是不為也,還說,其實他一直沒有離開音樂與音響,過兩天要去幫朋友調整唱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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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彭老大著墨最深的還是書法,見到他越來越精深的書法,不得不佩服其毅力,每日一千字可不是一般人作得到的,聊天雖然愉快,不過時間一到還是要做功課的。彭老大準備好文房四寶,臨起了趙孟頫的閒居賦,他一邊寫我一邊問問題,卻一點也不會減緩寫的速度與品質,簡直到了熟即而流的地步,我趁機拍下他寫字的樣子,幾十分鐘下來,寫完整首閒居賦,我趁機為李惟揚醫師求得墨寶。現今許多學校開設博雅課程,殊不知博雅之士難得,眼前就有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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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彭老大說,運動時間到了,但是礙於我沒穿球鞋,可是每日功課一點也不可以偷懶,於是以散步後山代替,微雨下,我們信步而行,沿路行人不多,大概怕雨下大來,不過彭老大一點也不擔心,雨下大還是要走下去。走了一大圈下來,我是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彭老大則像個沒事人一般。

這一天,就如同蕭邦的敘事曲,有喜有憂,有低迴有暗浪,晚上到醫院探望住院的老人家,老人家看到我喜極而泣,見到老人家康復得順利,也自歡喜。二十年內我大概也逃不過生而為人所需要經過的磨難,希望那時有家人,朋友與悠悠的琴聲為伴,如同散步後山一般走完。

Fricsay的魔笛

是什麼曲目與演奏要出動愛因斯坦先生(當然此愛因斯坦非彼愛因斯坦)來寫解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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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是Mozart的魔笛,Fricsay指揮,歌者有黃鶯出谷之稱的Rita Streich擔任的夜之后,還有最近才過世的費雪迪斯考擔任的捕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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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常聽歌劇,但是假如時間許可,魔笛總是可以讓我願意從頭聽到尾,魔笛也是我第一次廳的歌劇,那是與大學時期的朋友一起去聽的。第一次看了唱片解說裡的劇情,覺得這個比歌仔戲與布袋戲還誇張,等到了解後,我想做戲的瘋,看戲的傻,一個晚上,吃點點心,進戲院且盡一晚之歡,出了劇院,花幾個小時好好吃頓晚餐,何必太計較劇情是否貼近人生。等到年紀再大一點,才知道Mozart真的寫盡人生,真實人生,到底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其實很難做得準,等到看了電影阿瑪迪斯,Mozart生而為天才的悲哀與歡樂,我們只能從他的音樂裡想像,上天弄人至斯。

這一版的魔笛真的不一樣,每一個歌者都很自由,指揮也讓所有人很自由,劇情鋪陳似乎一點也不重要,節奏控制也放一邊,每個人像是開演唱會一樣,大家都唱得很開心,不辜負Mozart給每一個大大小小腳色都有好歌可唱的好意。這點跟近代的歌劇,要不是灑狗血的漫長,要不就控制嚴格,讓看的人不像在看戲,倒像是看紅軍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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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全新的DECCA金標的唱片,第一面唱起來卻是西西撒撒的,好在其他面沒這問題。唱片算厚,但是沒哥倫比亞的平整。同樣的,第一面的狀況反應品質,悶悶的,但是第二面開始,聲音突然間鮮活了起來,古早的mono唱片,歌聲真是一流,不僅費雪迪思考的聲音年輕得很,Rita也是,連帶所有的人也是,不知道在劇中算是主角還是配角的男女主角,聲音真是棒透了,不像一般錄音把他們弄得像小媳婦一樣,重逢後的二重唱真是唱得蕩氣迴腸。其他腳色也唱得奇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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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片編號DX134, 標籤左邊的編號是DL9814 DG-MG 441X,標明是DG的錄音,Stamper MG MG441X-TX,所不了解的是,另一邊打上不知用處的記號(如下),我想大概要出動ta206兄來解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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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聲音來說,跟DGG的版本相比,DGG的版本聲音乾淨許多,對雜音覺得惱人的人是比較合適的,我自己倒是喜歡DECCA這種有厚度的聲音。

LPEM

2012年5月3日 星期四

教數學

我不清楚孩子在國小時假如考試不佳,一般家長要怎麼解決,或是怎麼看這個問題。或者,也許這根本不算是個問題。

Diane的數學不算好,我們不知道這是她天生資質不合適,老師教學方是不習慣,還是時間未到,總之,在我們眼中很簡單的算術,她就是學不會,或者正確的說,考不好。做爸爸的神經比較大條,覺得沒什麼,過兩年就自然會了,我自然是那種認為孩子的腦袋不錯,只是時間還沒到。媽咪就很緊張,因為媽咪自己從小大概沒考過這類成績。我們家孩子沒上安親班,這是我們的堅持,我們年紀不小,希望跟孩子相處的時間多一點,也覺得外面的安親班不見得適合 Diane,雖然我覺得去外面待一待安親班沒什麼不好,算是學學適應環境。根據媽咪的觀察,她認為導師太一板一眼,教學比較沒變通,也比較不能因材施教,我自己覺得這沒什麼不好,人很難從小就那麼好命的一路遇到能因材施教的老師,我自己當老師,說到因材施教這點都沒太大把握自己做得夠好。我想,這一點救我們自己來補足吧!我們對教小孩子都沒經驗,但是好處是我們會經常討論成效與方法,一看有問題,就換方式,所以Diane的學習等於是我們的小學生教學實驗過程。我因為忙,除了偶而代媽咪教學,多數時間我是出出意見與觀察而已,媽咪才是真正教Diane的老師,人家說母親是孩子的第一個老師,在我們家是不為過的。

Diane是個操作型的孩子,所以一剛開始我們決定讓她多做練習。因為學校的現行教學材料類似坊間的評量(國語跟算術都有),平時考與月考形式也類似,所以我們買評量給Diane做,每天回家,媽咪就陪著她做評量,然後幫她一一校正,不懂的就再教一遍,不到三個禮拜下來,我們發現不僅學習成果不好,平常 非常喜歡看書的Diane突然回到家不會自己主動拿書起來看了,要她看,她也愛看不看的。更嚴重的是她的脾氣變得非常不好,對妹妹也動輒暴力相向。我驚覺到這個現象,跟媽咪長談,我覺得孩子成績不好沒關係,但是不可以影響到她對閱讀的興趣,數學不好的孩子,應該會有她專長的,幫她找到她的興趣專長,讓她人生可以走得快樂,走得長比較重要。媽咪說她念書都只是念過去就算了,好像沒念進腦袋哩,所以也就不會拿出來使用在例如造句或造詞等平常學校會做的功課上。我說,這應該沒關係,一下子沒念進去,只要有興趣念,能不能用沒關係,重要的是她對於捧著書來念這件事是很熱中的就好。

接下來幾個禮拜,我們把數學評量停了,後來索性連國語評量也停了。媽咪在她每天回家後跟她玩國語遊戲,數學則是做完功課就先收起來。慢慢的,我們發現 Diane其實並不討厭功課,對課內的東西她其實不排斥,讓她多抄幾次課文也無所謂,所以我們在國語方面就以抄課文為主,慢慢的,她的國語表現都很不錯,即使會錯,其實都不是不懂所引起的。但是數學就真的沒辦法,暫時我們能做的就是陪她把功課做完,並且解釋一遍(講太多遍她會變得很沒耐心)。約五個禮拜下來,她的情緒慢慢緩和下來,又變成一個快樂的孩子,然後跟往常一樣,下了課還是拿起故事書或繪本讀得開心起來。但是,我們都知道,她一直沒完全回到原來的狀態。

接下來,寒假到了,我決定做一個實驗,那就是跟Diane合寫一本故事書。原因有幾個,第一個要完全恢復她閱讀的興趣,第二要他讀了書會使用,第三是培養他的想像力。這本繪本承襲原來的龜兔賽跑,但是多加一些枝節,雖說多半是我在說故事,但是我實際上多半是說上半句,然後引Diane說出下半句,然後在網路上找一些照片給她參考,讓她自己畫插圖。媽咪同時製作讓她自己寫字的填空遊戲讓她練習寫生字。寒假接近尾聲,繪本寫完了,Diane又變回原先那個快樂的樣子,而且各方面都有進步,不管是國語,還是日常生活的說話。不過她的數學仍舊是沒有起色。

不過,一次的錯誤,三個星期,我們花了三倍的時間與許多力氣才修正回來,這一次的教訓讓我們學會對於孩子的教學要更謹慎。

之後,我們發現我們一直在重複的教她算數原理是沒用的,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是哪裡不會。這時我們發現一個問題,那就是她上課的資料,假如有錯都會在學校,在老師的要求下訂正。問題是我們問她不會在哪裡時,其實是問不出來的,因為這時她答得出來的原因是訂正過了,她只是背下答案而已,其實還是不會,又因為原先她的答案被她自己擦掉了,而自己也不知道她原來寫些什麼,真是頭大。我們想,要老師一個一個學生適才而教大概有點困難,所以我們就決定自己來找出問題。於是我們依照學校的題目,自己出題,讓Diane算,然後一一看她錯在哪裡,再教她錯的地方到底要如何算才算正確。

不過這一招似乎無效,雖然Diane經過無數次"操作",但是似乎算再多也無濟於事,我們發現有幾個問題,那就是她的心算極慢,又急於寫出答案,後來就用猜的,我們又發現,她習慣直式算式,所以一旦題目改成橫式,她就算不出來了。這一點本來要求她把橫式改直式就行了,我們竟然也這麼久才發現,進度之慢,讓我們實在有點氣餒。加上她有時漫不經心的,媽咪教的時候也不免動火,有一天媽咪實在氣不過罵了她,她很委屈的,刷牙睡覺去,媽咪和我談起來,剛開始還很氣,沒想到講到後來卻哭了,因為實在是不知道怎麼教下去。為了教導Diane,媽咪真是白頭髮多了許多。

希望有一天Diane長大看到我留下來的紀錄,要好好感念媽咪的辛苦。

後來,我們又商量,覺得不該一下子讓她做太多題目,也不該一下子期待太高,畢竟媽咪從小功課好,專注力夠,一直到研究所畢業都拿書卷獎的。我建議從基本原理讓她練習,同時引導她自己歸納出原理出來,但是不要一次上太久的時間。

因此,我們讓她一次只做個四到五題,但是不再是個位數,十位數慢慢上去,而是先建立她不管是幾位數,她都可以認與念出來,然後把直式加法加進來,不管她怎麼錯,也不求快,讓她從容一點算,每次錯就每次解說,時間到就休息,做得好就獎勵她。這樣子,她比較不緊張,做對的機率變高,但是重複性的錯誤還是不少。

這時,我想到他的念書方式,既然她喜歡念,那麼就讓她自己念算式,然後一邊算一邊念,希望她藉由念出聲來,慢慢可以知道原理。這一點還在進行中,還不知道成效如何。

寫到這裡,我真的覺得一個孩子即使她有所謂的天生資質,但是其實可能只是開竅的晚一點,做父母親的不該輕言放棄,我們還是會繼續努力下去。

其次,最重要的一點是父母親要多討論多溝通,媽咪與我常在孩子睡了後,討論幾日下來的種種,以及訂定接下來的策略,然後互相打氣。這種事沒有彼此的支持是做不下去的。

最後,我想讓孩子開心的學習很重要,評量這種傷害孩子想像力的還是少做為妙。自從不做評量開始,即使Diane要做再多練習,只要是我們陪著她,題目設計自己來,做不好還會挨罵,但是她還是開心的(當然抱怨不甘心在所難免),做完練習,她會長噓一口氣,然後繼續開心的胡鬧以及吵著要看電視等。她心中應該是感受到我們對她無窮的愛,只要是我或媽咪能陪著她,不管做什麼事她都是開開心心的。而我們能有她陪,所獲得的應該更多,也同樣開心。

 

2012年4月4日 星期三

自在

我該趁我的記憶沒消失前寫下這一段回憶。回憶的是我的阿公。

阿公跟中華民國同一年誕生,90歲時過世。阿公的名字是清炎,但是多數親戚朋友都以"清火"稱呼他。假如我沒記錯,阿公應該小學都沒念畢業,不過那時代,不管你多會讀書,家裡沒錢要上學是不太可能的。從之後的發展來看,阿公應該是會念書的那一種,不過會念書,但是不會做體力勞動的工作,對當時的人來說,在生存上是不利的,也因為阿公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所以他的兄弟們對阿公是很有意見的,認為他不事生產,兄弟之間的感情一向不睦,這也是阿公生命中的一大缺憾。

對阿公比較有印象是我念小學的時候,那時阿公總是往來於彰化與高雄之間,我一直以為阿公的職業是中醫師,後來才知道阿公是沒有執照的醫生,也就是密醫,而且是中藥與西藥都開,他是照病人該吃哪一種藥來決定的,外加說明的是他只開藥不賣藥,所以病人要自己去買藥,至於診金就由病人隨便給,窮人他是不收診金的。一般來說,我們自家人生病,假如阿公剛好在,也就是去抓他開的藥來吃就好。

後來我大一點時,比較常回鄉下,我發現阿公的職業不只一種。例如半夜常有人抱小孩來,起初以為是生病,阿公看一看後說沒病,是驚嚇到,所以就在家裡的神位前上香,然後用孩子的衣服包著白米,在孩子前念起咒來,說也奇怪,阿公這樣子念一念,孩子就不哭了,而且屢試不爽。最後阿公把衣服攤開,仔細看了一會兒,取出幾粒白米,然後把筆墨拿出來,當場畫了符,跟著白米香灰包了一包給來人,並仔細說明使用的方法。來人通常會包一包紅包給阿公,不過同樣的,窮人來找阿公一向是不收紅包的。

另外還有一次,我跟著阿公到王爺宮的廟子裡看熱鬧。那一天是所謂的問事日,只見人頭鑽動,從廟門口擠到神案前,一個乩童脫了上衣,口中念念有詞,阿公站在桌頭,一邊仔細聽乩童在說什麼,一邊在紅紙上寫下來,等乩童說完了,阿公在細細的向來問事的人解說,這樣子要從下午忙到晚上。我聽了幾個案子,無非是要找人,問前途,最多的還是來問身體不舒服的解決方法的。還有一次,我看到阿公索性自己穿起道袍來,一群人跟在他後面,一路奔向問事人的家裡做起法來,據說是驅趕魑魅魍魎,只見阿公揮舞著木劍,口中唸唸有詞,不斷的大聲喝斥,並用腳大力跺著地面,並燒了一大堆紙錢,這樣子累了好一陣子,據說鬼怪就這麼離開了。我是一點也感覺不出來,覺得阿公有一點是唬人的,尤其那時一般看不起鄉下人,覺得阿公是騙這些好騙的鄉下人而已,那時覺得阿公這樣子好像不太好。

後來我才又多知道了阿公的多項專長,例如幫人家看風水,擺神案,安太歲,寫門聯等等屬於比較傳統迷信方面的事情。但是後來又知道他在鄉里裡邊還有其他的任務,例如排解糾紛,勸解家庭等等。弄到後來,到底阿公的職業是什麼我實在搞不清楚。長大後,我想阿公的職業欄上應該是寫著無業才是。不過這個無業的阿公未免也太忙了一點,往往他才到高雄看我們沒多久,一通電話來了,他要不是當天就要回彰化去,要不然隔天也會走,弄得我們總是怪他不多留一會兒,他總是說,沒辦法,人家需要我嘛!

在阿公過世後,我有一次因為回彰化老家的路在修理,過不去,我試著繞路卻迷路了,我停下車問路邊經過的老先生,老先生一知道我是清火的孫子,馬上好禮到不行,還特地騎著腳踏車前導,讓我跟在後面,這樣子最後才回得了家,分開時,他一直在說阿公是如何如何樣的好人。我回家後問我媽媽,她說實際情況他也不清楚,只知道阿公在日政時代當地方的保正(電視劇哩,做保正的是壞人居多),光復後也做類似的工作,據說日政時期與228,他救了一些人,至於詳細情形媽媽說她也不知道,因為阿公從來不說,這是大概只有村子裡的老人才會知道,不過老人多半過世了,要問也沒得問了,真是有點可惜。媽媽說,當時外公就是因為阿公才把媽媽嫁給我爸爸的,那時我們家很窮,而外公家的田產多到站在田中央往四周看,看到的都是外公家的,即使是幾塊"畸零地",十幾年前被徵收據說舅舅表哥們還拿了好幾千萬,貧富這麼懸殊,外公會這麼做不是沒理由的。

不過阿公這輩子其實過得並不舒服,除了貧窮外,兩件事是阿公這生最被折磨的,一是兄弟,一是我阿嬤。前面說過,阿公因為手無縛雞之力,所以在所有兄弟裡只有他沒幫忙種田,所以他是負責照顧果園的,但是據說果園也沒照顧到多好,最後分家時分到那果園,照說是公平的,但是兄弟們覺得阿公根本連一塊地都不該分,所以這件事就造成兄弟間的不合,這種三家村爭產事件在農村一再上演,身處其中的人真是覺得羞於告人,為了這不到兩分的地,弄到兄弟都沒得做,人家說家人是前輩子的仇人,在我阿公那一輩還真是不假,其流毒與怨恨到了我們這一輩都還無法化解。當年我爸爸為了到都市做生意賣了這塊地,弄得全部親戚都說不僅阿公不事生產,我爸爸是賣地去花在女人身上,要不然沒兩年也會被我爸爸敗光,我爸爸氣得發抖,跟上一輩的吵了起來,到現在,我的堂兄弟們,只有少數還有往來,一整家族住在方圓不到兩公里的地方能鬧到這樣,這也算是家族醜事一件。阿公排老四,三伯公一生視阿公如寇讎,兩人到老時住的位置差不到100公尺,但是這怨終沒能解。即使我媽媽想辦法常常向親戚們示好,但是三伯公還是找到機會就要挖苦我們一家。我們蘇氏一族三四代幾百上千人,卻不僅出不了一個傑出人物,連個知書達禮的書香子弟都沒有,恐怕不是沒有原因的。說也奇怪,阿公受到全鄉人的敬重,甚至出名的別鄉去,但是就是沒法子跟兄弟解開這上輩子的怨仇。

另一個就是我的阿嬤。阿嬤是個傳統的女子,身高跟阿公差了30多公分,不識字,相貌普通,我想大概阿公做的所有的事阿嬤都沒能力了解,也沒心情了解,加上阿嬤個性固執又強悍,所以相處模式很難。加上阿嬤在生完姑姑後身體突然變差,從此就病不離身,一輩子都在吃藥,吃的藥都不便宜,而且迷信要吃貴的藥,也同時迷信打點滴,三天兩頭就要吊一次大筒的,勸也沒有用,大概因為這樣,阿公必須到處兼差,我媽媽說其實阿公幫人做種種事收的紅包其實並不少,但是家裡卻還是很窮,主要原因是都拿去買藥給阿嬤吃了,這情況一直到我爸爸做生意賺了錢,有了足夠的錢買藥,才有點改善。因為阿嬤多病,所以一切家事,包含煮飯洗衣都是阿公在做,一直到我媽媽嫁過來後才換我媽媽做,不過後來我爸爸到高雄做生意,媽媽跟著過去,這所有家事又重新回到阿公手上,那個時代這樣子的新好男人恐怕並不多見。也因此,阿公雖然不常生病,但是氣色並不好,想想,一個醫生,連自己老婆都看不好,自己還面有菜色,生意會好嗎?不過老實說,找阿公看病的人每天都有,至少我回鄉下時的觀察是如此,要不是有兩把刷子,應該是不會如此。一直要到阿嬤過世後,阿公一個人消遙自在,一人賺一人花,也不必再跟兒子要錢後,整個人就精彩了起來。

說到知書達禮,阿公是雖不中亦不遠矣。阿公學歷不高,一切學問皆來自自修,靠的除了是小時候讀的幾年書當底子之外,就是自己念。一手好書法也是小時候練得幾年,然後就自己練。醫書也是如此。那年代,能聽懂國語就不錯了,會說的更少,阿公不會說,但是會聽,怎麼練來的我不清楚。那時的鄉下,多半看的多半是歌仔戲,奇怪的是,阿公看的是國劇。阿公當然是不喜歡國民黨,但是對戲劇卻沒省籍情結,我小時候,常陪著他看電視國劇,那時對國劇名角如魏海敏,胡少安等人是耳熟能詳。阿公可以一邊看一邊跟我"翻譯"他們在唱什麼(我雖然聽得懂國語卻聽不懂國劇在唱什麼。),等我對劇情清楚了之後,他會開始解釋裡面的服裝代表什麼意義,臉譜的畫法的不同,每一個動作代表的意義,等等,小時候不覺得這些有什麼,大了之後才知道這些都是有許多講究的,阿公能弄懂這一堆東西,還真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在他過世前幾年,我問他是怎麼知道國劇裡的眉眉角角的,我問之前以為他是買書來看的,他回答說,這有什麼難的,根本不需要買書,看多了自然就懂了。他說,一旦同一齣劇多看了幾次後,他就開始看平常不注意的地方,歸納歸納就弄清楚了。回顧阿公的一生,我不敢講阿公是生而知之的人,但是相差大概不遠,幾乎他會做的事都是沒有老師教的,而他總是看一看就懂了,而他會的事實在太多了,有一些事雖然只是會做,不算精通,但是夠可怕的了,一個人一生要好好做一兩件事就不容易了,他是一做一大堆,有一些還是我所不知道的。一般人學東西都要老師教,那年代要找到老師實在不容易,他是自己的老師,靠的大概是毅力與高昂的求知慾吧!以前我媽媽常說天下最會吹牛的當屬我阿公,因為什麼事他都可以說得天花亂墜,頭頭是道,因為我爸爸念書不在行,所以她常說我讀書好應該是遺傳她的,不過多年後,我開始體會到其實我大概是遺傳自阿公,因為我是喜歡亂想,亂做東西的人,但是比起阿公來說,我算是差很遠的,因為我要三十多歲才開始自學,而阿公是很小就被迫要自學了,而我還不必像阿公一樣很小就要負擔家計,小時只需要讀書就好,其他事一概不必做。

我沒遺傳到的優點不少,身高是其中之一,長相也是,我的辦公室有一幅指揮家朱里尼的照片,不是蓋的,阿公大概就是長那樣,長相跟衣著都像。彭老大說他的朋友裡我算是矮冬瓜,但是我們家族不是都像我這麼矮的,阿公那一輩的,就數三伯公最高,我估計年輕時他大概有182公分左右,阿公年輕時約174公分,在那年代算很高了。此外,阿公一向穿戴都非常整齊,平常就是襯衫領帶,天冷時加上西裝與背心,皮鞋雖舊,但是一定擦得亮亮的。走起路來,腰桿總是打得直直的,人家說玉樹臨風大概就是阿公那樣子。這一點我是一點都沒像到,認識我的人大概知道我的話不假。

阿公在鄉下,平常有事出門就騎著腳踏車,比較常去的是鎮上的一家中藥店,中藥店因為只賣藥,所以阿公去那邊一方面是聊天,一方面是去看診。人來人往很熱鬧,也幫藥店賺了不少錢,藥店老闆對阿公很好,就好像是我的叔叔,事實上在各方面,叔叔比我爸爸對阿公還好,對阿公也很恭敬,有什麼事要出遠門,都是叔叔載進載出,我每次回鄉下去看阿公,都順道去拜訪他。那時候,竹山溪頭一帶,有人開始在那邊用溪水或山泉水養鱸魚,很乾淨,鱸魚很美味,其他的菜也很有特色,竹筒飯就真的是新鮮竹子包著白米直接煮熟的,店的裝潢以那時的水準算很雅致了,所以我一回去,叔叔就載我們去那邊吃飯,吃完飯,順到去散步,下午晚一點下山時,雲霧罩著山林,很有水墨畫的味道,那一段是阿公最快樂的時期,人看起來也非常精采。這段時間不算短,從我大學二年級開始,一直到我念完書回國。那時我只覺得阿公老了一點,但看起來還是一個很漂亮的紳士,大概是1992年,我爸爸結束公司搬回去跟阿公住,除了生意越來越難做之外,阿公已經八十一歲了,爸爸媽媽都不放心放他一個人住在鄉下。值得一提的是,阿公一直到八十二歲都還可以騎腳踏車到鎮上去。

不過1994年,阿公因為便祕去醫院檢查,才發現他得了大腸癌。結果是需要開刀以及在腹部一側做人工肛門,這是一個大打擊。開刀的住院期間我負責開完刀一陣子後的醫院看護工作,那時阿公剛剛可以吃固體食物,醫院裡的食物一端上來,阿公吃了一口,說像是餿水桶的東西,要我出去外面買,我去買了外面剛做的壽司回來,阿公吃了一口,罵我說,你這傻孩子,被人家騙了,這個東西是臭的。我拿起來吃了一口,覺得不錯吃呀!那時覺得心裡真是委屈。後來才知道,病人味覺全失,再好吃的東西都是臭的,之後,我媽媽開刀,也是如此,不過因為早知道,所以也就不以為意。出院後,阿公整整瘦了一大圈,昔日的精采不見了,剛開始,人工肛門要家人代為清理,不過等阿公恢復後,他堅持要自己來。但是活動力下降,整天關在家哩,實在不是滋味,有一次他要求買一台電動代步車,不過爸爸不同意,阿公其實心裡很不舒服。阿公是個從年輕開始就很有尊嚴與獨立的人,希望一切都是自己來,這下子一切都要靠別人,連出個門也必須開口要人載,在他來說一定很不習慣。現在想來,假如回到當時,我一定買電動車給阿公用,即使有危險,也比失去自由好。

從那時候起,阿公的活動範圍多半就只能是家裡與院子,學了一輩子的東西以及不知哪裡來的動力慢慢消減,平常大概就是跟來訪的朋友聊聊天,不再幫人看病,平常面對的就是兒子與媳婦,偏偏兒子不太念書,想找人談也沒對象。我那時回鄉下,總是拉著他聊天,說要載他出門他也不是太提得起勁,多半就我陪他看國劇,爺孫倆人靜靜的看著電視,阿公不再像以前一樣熱心的解說劇中的一切。多年來,我對國劇了解的程度還是停留在小時聽著阿公解釋過的那些。常常阿公看到一半,長嘆一聲,然後整個人趴在桌上良久良久,我過去幫他按摩,搥背,沒兩下,他總是把手舉起來,搖一搖。示意我不用再按了。剛開始我以為我按得不好,後來從桌子上起來,靠在椅子上,跟我說謝謝,然後說不是我按得不好,只是全身都在痛,所以按摩也沒用,他又說我能回去陪他就很好了。那時,我的心中滿是悲哀,這是我最敬愛與最慈祥的阿公,記得小時,只要他提著包包要離開高雄,姐姐跟我都會很捨不得,姐姐每一次都會哭的,現在看著他受著苦,我卻不能做什麼事來減輕他的痛苦,有時一個念頭起來,想著也許阿公就要離開我了,心裡難過到不行。

不過這段時間,阿公也不是都沒發現新事物的。有一陣子,我發現阿公跟往常不一樣,老是在看有線電視的台語歌唱台,這是頻道號碼比較後面的那些,經常是一男一女跳著舞,講究一點的配著一個舞群,然是一個歌手唱歌,穿著當然是少了點也俗艷了點,以前我沒發現他會看這樣的節目,但是幾次回家他卻看得津津有味,老實說,我實在是聽不習慣,也看不習慣,有一次實在按耐不住,我問阿公,為什麼在看這些節目,他的回答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他說,現在的音樂就屬這個最好聽,我一肚子狐疑,他接著說,這個音樂都是電子琴伴奏的,這個電子琴真是進步,不管什麼聲音,只要一台機器就可以產生出來。喔!原來阿公說的是電子琴,我說以前電子琴花車不是都有嗎?阿公說,這部一樣,比較進步,他可以聽出來差別。我把電腦翻出來,放了幾首MIDI的曲子給他聽,他驚訝的說,原來電腦也可以做得到,但是音樂生硬了一點。我接下來放一些電腦音樂會議的聲音給他聽。阿公說,原來這些聲音都是電腦產生出來的,難怪這麼進步。我這時才跟阿公說,我在美國做的就是這種研究,YAMAHA的電子琴的技術都是跟美國的研究中心技轉的。阿公說,嗯,做這個工作不錯,有錢賺還可以聽音樂,你好好努力,以後要做更好,不過我大概聽不到了。然後,他開開心心的轉到其他頻道繼續看電視。我後來把我在用的 Korg的產生出來聲音錄一點給他聽,他很驚訝連海浪聲都可以用電腦來算出來。

就這樣,雖然被拘束著,身體不能自由,還是時常身體痛到趴在桌上,他的聰明一點也沒被掩蓋,還是在看著這世界新的事物的發展,慢慢的,阿公似乎不再那麼心情不好,只不過阿公也一天比一天衰老。

阿公九十歲那年的冬天,有一天晚上,爸爸起來上廁所,聽到阿公房裡有聲音,他過去查看,看到阿公跌倒在地上,摸摸額頭,發現有點燙,一問之下才知道他晚上想起來倒水喝,沒想到腳一軟跌倒了,卻發不出聲音來,爸爸覺得不對勁,叫了救護車送他進彰化基督教醫院掛急診,結果是感冒併發肺炎,應該是感冒有一兩天了,阿公沒講,爸媽也沒注意到,馬上辦住院。第二天打電話給我,我因為還有學校有課,隔天才到家,到了醫院,爸爸跟我說,據醫生說阿公恐怕是很危險了,因為照了X光,阿公的肺都是白的。我走到病床前,阿公看我來,握著我的手,看起來精神還不錯,奇怪的是,以X光片來看,阿公應該是沒辦法自己呼吸,但是那時他卻不用插管,只需要帶氧氣罩就可以呼吸,也可以講話,只不過痰很多,一直需要抽痰。那天晚上我留下來當看護,晚上阿公睡得不安穩,因為必須常抽痰,隔天的上午我回去休息,傍晚回到醫院,聽阿公一直在說他要回家,因為他明天要趕著坐下午四點的車,我們都以為阿公病得厲害,意識不清,胡言亂語。媽媽只好安慰他說,等她病好在陪他去坐車,他回答說,他就是要坐這一班,晚了就來不及了。那天晚上,還是由我留下來當看護,半夜,阿公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痰一直湧上來,護士頻繁的把管子伸進阿公嘴裡幫他抽痰,大概是管子插得不好,把阿公弄痛了,他一直掙扎,我在一邊幫忙護士抓住他的手,有一次抽完痰,他大罵了我一番,說我是個不孝的孫子,讓人家這麼做弄自己的阿公,我聽了只能苦笑,還是繼續幫護士的忙,結果他越罵越大聲,罵我也罵護士。護士跟我說,他從來沒見過年紀這麼大,肺炎這麼嚴重,還可以這麼大聲的罵人的。我問護士會不會是那 X光片是別人的,護士跟我說,他覺得有可能,要不然,一般病人到這地步,要不插管,要不已經講不出話來了。

早晨的陽光昇起,折騰了一個晚上,阿公似乎穩定下來了,痰沒這麼多,所以也不必一直抽痰。阿公說,阿孫,阿公活這麼老了,不要再受這個罪了。我說,阿公你應該會好起來,你罵人還這麼有力氣喔! 這時爸爸媽媽到了,我跟媽媽說了昨晚的情況,還說護士會去查一下 X光片。我想阿公大概會沒事才對,那天上午,我就回新竹去了。

當天晚上四點多,媽媽打電話來,說阿公走了。我驚訝的說不出話來,明明早上罵人還這麼有力氣的人,怎麼會走了呢?我強忍著悲傷趕回家。守靈的晚上,媽媽跟我說了那一天所經過的事。

那天上午,阿公還是堅持要回家,要去趕那班不知道是什麼的車。醫生堅持他的診斷沒錯,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阿公還有辦法不靠呼吸器自己呼吸,醫生覺得,要是不插管就應該是沒救了,他讓爸媽自己決定要不要帶阿公回家。爸媽也是半信半疑,但是還是決定請醫院幫忙請一個護士,帶著呼吸器與氧氣瓶,然後用救護車帶阿公回家。據說,在車子經過平交道時,阿公還跟護士說,我們家快到了,阿公那時是躺在救護車哩,但是車子走到哪裡他很清楚,車子拐進家門時,他又跟護士說我家到了。進了家門,大家把他放到他自己的床上,他對大家說謝謝,然後請大家進來,他堅持要坐起來,背部靠著床板,從爸爸與姑姑開始,一個一個對家人說話與交代事情,最後輪到媽媽時,他忽然像是記得什麼事似的,跟大家說,他床底下有一百萬現金,雖然不多,但是是留給大家的,怎麼分他沒意見,然後他要媽媽留下來,其他人離開房間。媽媽說,阿公對她說,媽媽嫁到我們家來很委屈她,外公家這麼有錢,媽媽是千金小姐,結果我們家這麼窮,爸爸被他跟阿嬤寵壞了,阿嬤以前又對她不好,媽媽還能這麼孝順,真是不簡單,他生病這幾年多虧媽媽照顧,他很感謝媽媽。說完,他說他渴了,請媽媽去幫他倒水。媽媽到完水回來,阿公走了。走的時候,還是坐著,背還是靠著床板,只是頭垂了下來,眼睛閉上而已,剛開始媽媽還以為阿公是跟往常一樣不舒服,累了而已。阿公走的時候是下午四點零三分。

他說的一點也不差,他真的是要搭這班四點鐘的車。真是服了他。


後來爸爸在阿公眠床的床板下發現一個信封,打開一看,原來是一萬塊現金。真不知道阿公是記錯了,還是故意做弄我們來著。

大約是阿公過世的半年前,有一次我如往常一樣陪阿公看電視,阿公那時轉了轉台,轉到了聖嚴師父的節目,不一樣的聲音,他停了下來,看了一下,然後轉頭對我說,他是你的師父嗎?我說是呀!阿公說,你師父是個騙子。我以為我聽錯了,再問了他是一次。阿公說,是呀,你師父是個騙子,耶穌也是個騙子,釋迦牟尼佛也是騙子喔!我當下不以為然說,阿公,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佛祖呀!阿公眼睛裡閃動著笑意,好像他成功地做弄了我一般說,憨孫啊!你被騙了啦!這些能人都是騙人的,能力越大的越會騙人,騙好騙歹而已,佛祖與耶穌都是騙人來做好事的。此時我默然了,那時我的心裡不覺得這樣說是對的,但是也不知道怎麼反駁阿公的說法。

阿公過世前我一直沒機會跟他繼續討論這件事,阿公過世後,我心裡的疑問也就一直沒解開,這個疑問伴隨著我對阿公深深的思念。每當想到阿公,我的心裡總是會痛這麼一下,小時候聽阿公解說國劇的情景總是最先浮了上來心頭。

阿公過世幾年後,有一次我到法鼓山去聽聖嚴師父講開示,師父說法到一半,轉過頭來對著我,雙目炯炯有神的向我這邊看來,師父忽然岔開原來的問題,他說,你們知道嗎?我是個小騙子,釋迦牟尼佛是個大騙子,騙你們來學佛法,你看看,大家還是被我們騙得很高興不是嗎?師父一邊說著,一邊露出他慣有的笑容,那笑容有一點像小孩子頑皮時,眼睛裡閃著剛剛弄了個惡作劇的笑容,師父對著我點點頭,我的心口像是被一隻大錘子猛力搥了一下一樣,大大的震動起來。這不是阿公在世時講過的話嗎?然後,師父重新回到之前的開示。而我則是淚眼婆娑的望著師父。

我還記得小時候,有一次阿公去當桌頭,我覺得神明好厲害,可以幫人治病。隔天早上,我問阿公說,阿公啊!神明好厲害,懂得幫人開藥單治病。那時阿公還算年輕,看著我哈哈大笑,拍拍我的頭,他轉頭看了看周圍,確定沒有人,他說,憨孫,我偷偷跟你說,但是你不可以跟別人說喔!廟裡的神明哪裡會開藥單,那些藥單都是我開的啦!

回想起來,他那時偷偷跟我說這些話時的笑容跟聖嚴師父那次對著我開示時的笑容還真是一模一樣的頑皮。

2012年4月3日 星期二

單親難為

當今這個社會的單親家庭不在少數,雖然統計上多數是一個母親帶著孩子,但是我碰巧遇到的是一半一半,沒經過的人無法體會單親爸爸或單親媽媽的辛苦。

媽咪的父親生病住院,老人家在醫院,若是沒有親人隨時在身邊守候,怕是會弱了生存的意志,岳家裡卻是抽不出人力出來,媽咪看來是最佳人選,沒工作,只是照顧孩子,監督孩子功課,做做家事,買買菜,閒時做做西點或當義工。岳父轉到呼吸照護病房,一天有超過12個小時允許家人在身邊,一個星期過去了,我看了狀況,覺得媽咪該回去的,沒兒女隨時在父親身邊,我覺得情況會越來越糟,有人在,求生意志會堅強不少,即使岳父壽元已屆,那麼媽咪可以不必留下遺憾。於是,我要當個暫時的單親爸爸,為期多久不知道,不過媽咪隔幾周總是會回來個幾天,這樣我總可以喘口氣,不過老實說,事先我是不知道會有多累的。同時,我不想讓Diane去安親班,所以不同意媽咪暫時讓Diane去安親班的提議。

從上星期三開始,我開始要接送孩子,這一天上午我有個會議,中午回家接Diane,並弄飯給兩人吃,下午兩點我有三堂課,Diane只好坐在教室後面聽我上那些她聽不懂的東西,很無聊,但是也沒辦法。五點下課,我們趕去接Joanne,回到家,先煮飯以及吃飯,然後監督他們做功課,星期三是一周除周末外功課最多的日子,Diane晚上還要去上畫畫課,所以我必須六點半送她去然後八點半再去接她。沒有了媽媽,他們做功課的速度很慢,這時我知道為何Lora監督他們時常要很嚴厲才行。九點半了,我發現衣服沒洗而Diane跟我說她隔天要穿運動服,顧不得鄰居,我把衣服放進洗衣機,按了節約選項。然後把他們叫進臥室,讓他們睡覺。我回頭去整理廚房與洗碗,約莫十點半,衣服洗好了,掛了衣服,再回到廚房,把隔天要吃的東西拿到冰箱下層。沒力了,我到琴房彈了一下琴,發現連絃都按不太住,頹然而廢。我回客廳,到了20cc威士忌,然後回房睡覺。

星期四白天很忙碌,上午一個學生約了來問問題,約十一點我閒了下來,跟黃大哥與陸大哥聊了一下,然後回家接Diane,到了路口,我發現 Diane一跛一跛的哭著走來,原來是跌倒了,回到家,我緊急打了個電話給下午演講的主辦人,要求延後一小時,我幫Diane清理傷口,她哭得震天嘎響,我耐著性子包紮完,弄東西給兩人來吃。接著,我帶著 Diane去會場,我上台演說,Diane還是做在會場後方,演講完,輪到我聽講,這時我一邊監督她寫功課,休息時間還必須與聽眾交換心得。四點半,會議結束,我們去接Joanne,然後回到自強校區,在操場上讓他們跑跳一下,六點時,我還有一場簡單的會議,主持人張順志教授幫孩子點了東西吃。約七點,我帶著孩子離開,回到家,煮個簡單的東西。等Diane寫完功課,快九點了,因為Diane傷口碰不得水,所以我必須幫她洗澡。一切結束,又十點多了,從上午六點半起床,我還沒一刻休息,這時我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來了,偏偏Diane跟Joanne還精力旺盛的在吵架,我用最後一絲力氣罵了他們後,過十一點了。

星期五又是可怕的一天。我照例六點半起床,打理完他們,送他們上學,九點要跟副校長與院長開會。會議哩,他們希望我寫一個計畫案,星期一交。十點鐘,我去開生醫計畫的會議,中間還去看一下學生向哈爾濱大學的一位教授的展示,然後再回到會議裡。本一般星期五下午我本來是沒事的,不過因為要趕計畫書,所以只好回家接完Diane後會到辦公室。我一邊監督她寫功課,邊寫計畫書,並且跟學生討論,同時在腦子裡構想計畫該如何成形,然後打電話邀請中研院的楊博士與師大的趙教授來參加。五點半,我放下手上的工作去接Joanne,回到家,照例是家庭與家事時間。九點鐘過後,我再也無法理兩個孩子,必須埋首在計畫書裡,不過越是忙,他們來搗亂的機會好像就越多,而多半是吵架與搶東西這類事,最後變本加厲的互相打了對方幾下,我正一個頭兩個大,只好通通要他們罰站,不過這樣他們哭得超大聲,我只好停下手邊工作讓自己休息一下,她們哭夠了,十點多了,Diane受不了去睡覺,Joanne這個平時早睡的人,卻睡到一半跑了出來,沒了姐姐這個對手,她安靜的在我身邊畫畫,十二點多,計劃書的一小部分寫完了,我帶Joanne進房間,然後發了封信給showmin,希望他明天上午九點錢給我他寫就的部分,然後進房睡覺。

星期六,約七點半起床,喉嚨有一點痛,照過去的經驗,我大概感冒了,我心中有一點驚惶,因為接下來要不是發燒就是要咳個一個月。我決定去跑步,孩子說要跟去,所以只好也帶他們一起去學校操場。跑到第七圈,Joanne跑來跟我說Diane跌倒了,我過去一看,破了皮,但是沒前幾天嚴重,但是Diane的哭聲不止,我決定要繼續跑下去。跑完14圈,我帶著Joanne與還在哭哭啼啼的Diane回家,我先擦乾身體,然後幫Diane上藥,她又是照例哭得震天響。接著我幫他們弄好早餐,然後去洗個熱水澡,我穿上不是太暖也不是單薄的衣服,幫自己沖杯熱茶,吃個喉糖,覺得有什麼要發出來似的。我警告孩子不要靠近我並帶上口罩。本來開一家出去散心的日子,一個喉嚨痛,一個跌倒兩個膝蓋都是傷,我們只好待在家裡。我要寫計畫書,只好跟孩子打商量,他們寫完一課課文或畫兩張畫後,我就讓他們看一小時電視。一直到下午五點,相安無事,電視是我的好朋友,但是我還是覺得這樣太過分了,決定晚上關了它。當然,這又照例變成不平靜的夜晚,兩小一樣的衝突不斷,終於Lora來拯救我,她打了電話來,與孩子聊了好一陣子的天。十點多,我覺得身體有一點要發熱的感覺,我倒了一杯高粱,要孩子去睡覺,然後一飲而盡,倒頭就睡。

星期天,我夢到孩子要上學,六點鐘就醒了,然後受不了又去睡了個回籠覺,八點多起來,發現喉嚨不那麼痛了。煮了稀飯給三人吃,然後開始寫計畫書。為了讓進度快一點,我放了神隱少女給他們看,片子長,我作業時比較不會被打斷,就這樣一直忙到十二點多,我的部分有個大致的輪廓了,計畫要做什麼以及怎麼做也底定,剩下的是調整計畫書裡經費以及預期效益的部分。煮完午餐,大家吃完,已經一點半了,這時我的頭開始暈了起來,只好交代我要去睡午覺,請他們不要來吵我,有事等我醒來在說。不過,事與願違,還不到一個鐘頭,兩個人哭著撞開門,互控傷害,我起來檢查一下,發現其實都沒受傷,不禁又氣從中來,又是要兩人去罰站。這次,沒人哭,因為都自知有理虧之處,這時金鋼狼師父打電話來解救了她們,金鋼狼師父來,總不能讓她們還罰站,兩個人興高采烈的又碰又跳,我想是關在家裡兩天,看到金鋼狼師父,就圍著他又笑又是打招呼。我陪師父講話,他們也沒在旁邊吵著說要看電視,很"乖"的在一邊插嘴,後來還是讓她們看一部師父帶來的卡通片。約六點鐘師父離開,煮完飯,大家一邊看魯夫一邊吃飯,結果後遺症是這段飯吃超久,奇怪,魯夫不是早演完了嗎?然後例行公事是洗澡,整理書包,接著三人一邊看書,一邊等媽咪的電話。Diane跟媽咪講電話總是一講就很久,而且老是問你現在在做什麼,媽咪不是就在跟你們講電話嗎? 最後,我把他們趕進房間睡覺,我一個人做倒數第二個計畫書裡的項目。12點半,我再也受不了了,決定最後一部分星期一上午再來寫。把檔案寄給學生整哩,一個人躺在床上,累得無法睡著,一邊想著隔壁房間的女兒,我走過去,打開門,把音樂關了,把窗戶關上,拍拍他們的頭。回到客廳到了杯Arbeg,後來怎麼睡著的我也不知道。

星期一上午六點,鬧鐘沒響我就起來了,想到 Diane說想吃稀飯,我勉強爬起來洗米下鍋,然後又像遊魂似的倒回去床上,正在半夢半醒之間,我突然間醒來,發現已經七點了,我急忙把 Diane與Joanne叫醒,而Diane一反平常的配合,沒兩下就穿好衣服,坐在桌前三兩下把一大碗稀飯與肉鬆吃完,所幸書包前一天整理好了,到了學校時才七點四十分。回到家裡,發現Joanne坐在桌子前面,稀飯還是一大碗,我忙搬出她喜歡的配菜,我心裡在想著還未完成的計畫書,想趕著去學校,不過愛唱反調的她慢條斯裡的吃著,完全不顧上學遲到這件事,我只好打開電腦想開始寫最後一部分,不過腦子不聽使喚,我只好把電腦收了起來。這時Joanne吃完了,不過開始為今天要穿什麼襪子鬧了起來,當時的我實在是不舒服,又加上腦子還在計畫書上面,我大聲的罵了Joanne,罰了她站,她大聲哭了起來,我不管一切,門一關,睡覺去。心想,你不去上課,我也不想寫了。九點鐘,我醒過來,哭聲停了,我打開門,Joanne還坐在菩薩面前,我過去抱了抱她,幫她穿好衣服,騎車帶她去上學。接著,我進了辦公室,大概因為睡了一覺,清醒一些。我打了電話給趙老師,討論一點方向,然後在十一點多時寫完,我把我的部分寄給添明,然後趕回家接 Diane下課。Diane因為把學校的飯吃完了,所以我自己下了麵,灑一點麻油與醬油,燙一塊豆腐,分量弄多了一點,吃完後腦子有一點暈。然後添明打電話來說有一點地方需要我看一下,我看了來信,做了一點更正,於是計畫書在下午約三點半完成了。四點鐘我帶Diane去上足球課,天空有一點陰,我問過老師下雨的處置後,放心離開。接著我回到辦公室,把計畫書繳交送出。五點鐘,我去接Joanne,接到Joanne後,飄起了細雨,我讓Joanne穿上雨衣,回到家,雨停了,我們一起到學校去接Diane,還沒下課,於是我們在一邊等著,Joanne跑來跑去玩著學校的器材,格格的笑聲傳來,我看著Diane小小身軀踢著大大的球,腦子一片空白,空白的有一點幸福。回到家,我煮了米粉湯,她們今天很捧場。晚上我幫他們洗了澡,幫 Diane上藥,陪他們一邊講故事,一邊等媽咪打電話回家。他們電話講得很開心,掛了電話後精神還好得很。十點了,他們進了房間,我以為等一下他們還會跑出來,沒想到就這麼睡著了。一天就這麼結束。

星期二的上午,我記得前一天晚上 Diane說還要吃稀飯,所以還是早早起來煮飯。我為他們每人煎了個蛋,Diane很快吃完,我送她到學校還不到七點半。回到家,發現Joanne也幾乎吃完了,我幫她穿好制服,送她上學,回到家還不到九點。我實在是累了,洗了澡,上了床,一直睡到十點半。然後起來改CUDA的上課投影片,接近十二點,好友打電話來說是要來找我,中午,我吃了兩片燒餅加一杯牛奶,為自己泡了壺茶,繼續改投影片,兩點多改完,剛好朋友也到了,我泡了文彬送我的茉莉花茶,兩人一邊喝茶一邊聽魯特琴的錄音,然後聊一些研究以及在現今學校裡的苦處,四點鐘,我去接了 Diane回家,讓她在餐桌上做功課,讓她一邊寫可以一邊過來問問題。五點鐘,我送朋友離開,然後去接Joanne。回到家,我發現我還沒把米放進電鍋煮,所以在煮飯時間,一邊看她們寫功課。今天吃的是羹飯,我煎了一點豬肉,飯後是奇異果。今天兩人都不願意自己洗澡,所以我一邊幫他們洗澡一邊玩打屁股遊戲,三個人在浴室裡笑翻了屋頂。

一個星期下來,真是累壞了。開始想,一般的單親家庭,是要一直撐下去的,直到孩子長大,期間,做家長的辛苦難以想像,要每天都不發脾氣,對孩子和顏悅色,好好的慢慢的開導,簡直比登天還難,沒有過過這樣日子的人實在有時不能怪單親家長有時會嚴厲過頭的,就舉其中一件事好了,大人急著去上班,而孩子還在為了穿什麼衣服上學而鬧脾氣,能不大發雷霆嗎?我還好,工作時間很有彈性,換成一般上班族,那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回到家累得半死,還要煮飯,洗碗,收拾家裡,洗衣晾衣等等,要是還要解決孩子的糾紛,那真是夠了。我想。在單親家庭環境長大的孩子應該也會不一樣吧!例如會早熟一點,但是也可能發展出問題,畢竟家長很難生活在這麼緊繃的情況下關心每一個地方。接下來,還有好一陣子要熬,希望我可以發展出一個比較好的模式來過這樣子的日子,遇到要發火時,先吸一口氣,緩幾分鐘再決定要怎麼做。以後,遇到別人家在罵小孩,還是先想想自己的幸福,只要不過分就好,畢竟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假如大家覺得我都是辛苦的,所有時間都在發脾氣,那就錯了。我只是把苦的地方寫出來而已,有一些事很小,但是單單是一點小事就夠讓我覺得一切辛苦都是溫馨的。例如送 Diane上學,進校門,我就暫停在一個轉彎處目送Diane步上一條約70公尺的走道,Diane總是在放開我的手之前夾緊我的手,然後要我彎下腰來親親我的臉,看她小小身體背著大大書包,心裡總是不捨,Diane總是走個幾步就會回頭跟我揮揮手,短短幾十公尺會回頭揮手十次以上,要一直到她被大樹擋住不再能看見我才快步走向教室,之後我會帶著滿心的甜蜜走回家。晚上去接Joanne時,她總是絮絮叨叨的跟我說起一天發生的事,笑得開心極了,然後跟我說她覺得爸爸很辛苦,總是說長大以後要賺錢來養爸爸,要照顧爸爸,晚上,我在寫東西時,會過來幫我搥背。晾乾了的衣服,Joanne會把他們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掛好,把襪子放定位,然後開開心心的把I LOVE U寫在她畫的圖旁邊。若是每一個單親家庭的孩子都這麼樣,那麼無論如何,做家長的都可以走得下去,而且快樂。

當然,最後,我們都還是想念媽咪。媽咪,趕快回來呀!

 

2012年3月10日 星期六

混搭

最近聽了太多貝多芬,有一件事實在是讓我很困擾,人家是版本聽越多,越能分辨好壞,我則是剛好相反,版本聽越多,越分不清好壞,只覺得每個都不錯,到後來,連分辨是哪一個演奏都出問題,年輕時培養起來的耳力與辨識力都快不見了,真是嗚呼哀哉。

這一日,我索性把一堆貝多芬交響曲般出來,Mono的掃成一堆,Stereo的分成兩堆,一堆是數位錄音,另一堆是類比錄音。然後隨著記憶,抽一張出來聽一個樂章,然後換一張聽另外一個樂章。對資深樂友來說,這簡直開玩笑,完全不顧指揮的一以貫之的樂念,說是罪大惡極也不為過。聽著聽著,我覺得以第三號而論,第一樂章可以聽老克萊巴的,第二樂章該換福特萬格勒,第三樂章托斯卡尼尼最好,第四樂章我屬意塞爾的。換成類比立體聲的第七號,第一樂章最合我意的是伯恩斯坦,第二樂章Fricsay不錯,第三樂章海汀克的聲音最典雅,最後一個樂章當然是非小克萊巴莫屬了。到了數位錄音,第五號的敲門樂章就朱里尼的最沉重,典雅的第二樂章要卡拉揚來紓解一下大家的情緒,第三樂章則是讓大家跌破眼鏡的阿胥肯納吉,第四樂章當然要我目前最甲意,最厲害的夏伊了。

我姑且就叫這種作法為混搭,而我實在是不知道還有沒有人像我這麼亂來的。

說到這裡,我突然想起混搭這回事不只是聽貝多芬的交響曲可以用,連喝威士忌都可以喔!

話說,吾兄thiel曾經買了一罐Glen Scotia 1999,10年份美國橡木桶藏,那味道實在是美妙,thiel兄帶過來時其實已經剩下不到1/3,因為實在是太好喝了,所以三兩下就被我們舒伯特黨給喝完了(最後一滴是被傑哥喝掉的)。thiel兄敢解到酒商處補貨,但是被告知只有2001年裝桶的,雖然其他條件一模一樣。thiel兄興沖沖的帶過來,一開瓶,喝了一口,才發現簡直跟1999年裝桶的那隻是兩回事,thiel兄心疼銀兩之餘,不僅慨歎連威士忌這種蒸餾酒都有這麼大的差別。就這樣子,這隻Glen Scotia就這麼被擺在牆角,無人問津。

直到有一天,thiel兄又帶來一隻愛倫島,我喝了一口後嫌她一入口時的酒精味太嗆,剩下的就一邊喝一邊嫌,同時thiel兄不知怎的心血來潮把牆角的Glen Scotia到一點出來喝,聽到我嫌這Arran島,一時沒好氣的倒出20cc來喝,一喝下,他大讚艾倫島真是好酒,說得巧,與此同時,我也到了一點點Glen Scotia了下去,聽他大為稱讚,我還以為我的味覺有問題,我也又倒了10cc的艾倫島,一喝入口,只覺得韻味悠長,落英繽紛,百鳥朝凰,星垂平野,雲駛月運,日出東峰,千江入海,薰風徐來,在接下來的半小時內,真有吐氣如蘭的感覺。

這時,我隱約感覺到這事不尋常,因為當天無事,所以我們把所有的威士忌都一一排了出來,一種喝一點再緊接著喝另一種,但是不管我們怎麼試,最後的結論是只有先喝Glen Scotia再喝Arran才會有這種感覺,若是次序不同,或前後的酒不同,甚至把不同的酒混在一起同時喝下,都無法達到類似先喝Glen Scotia後再喝Arran一樣的效果,是到後來我們都灰心了,不過真正的原因是,即使是像thiel兄這種海量,也都開始有一點茫了,更別提是我這種肉腳了。

說到這裡,我實在不得不佩服這些名廠的調酒師,每年的酒,即使是同一酒廠,同樣酒桶,同樣熟成時間,都有很大的差異,這些人要在這麼樣差異下,每年都要用各式各樣的酒調和出一樣的味道來保住喜愛特定味道的客人,真的不是蓋的。至於喝單一純麥的人,那就聽天由命了,遇到好的酒,乾脆買一箱起來放比較實在。

像這樣,不同家的酒一連串喝下來,讓我不得不提一下在台北的一段發燒友兼威士忌愛好者的聚會。在網路上音響DIY很出名的牙尖嘴利兄(以下簡稱WF)家哩,我們就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我在WF網誌上留言想去取經,WF很爽快的答應了。我搭捷運在國父紀念館站下車,WF,Mobo以及他們的朋友一起來接我。進了放音響的地方,一旁放了五六支威士忌。WF兄連忙解釋他也是威士忌的愛好者,因為看了我的文章,覺得我既然來了,當然除了用音響招待我之外,還應該饗以美酒,我看了一下,都是艾雷島的威士忌,分別是Arbeg,Bowmore以及Laphroaig。所有的器材都是WF兄DIY的成果,連CD Player都是,除了電腦訊源外,還有DAC兩部,前級與後級擴大機。喇叭是Jordan Watt的全音域。因為礙於喇叭的體積,所以大編制的音樂當然不如大型多音路喇叭,但是在其專長的項目,如室內樂,聲樂都甜美動人,我細細問過每一樣機器的特點後,也決定自己仿作其中兩部,一部會是Gainclone,一部是DAC。等開始動手後,再來談吧!到時也要麻煩WF教我出好聲的秘訣了。

但是聚會以音響開始,真正的重點卻是品酒,不過這次品酒卻與文章前面說到的完全不同,這次像是音響比試或是第一次華山論劍一樣,非分出個高下不可。,都是艾雷島的名廠好酒,彼此間不再是互補,而是互相競爭了,一輪七八杯喝下來,以Laphroaig Cask Strength為最佳。之所以會有這種拼個你死我活的狀況出現,我想原因是這次的酒同質性高,以致我們會不知不覺想替他們分個高下,我在想,其實人生不一定一定要像是這樣子,我們念書要分個高下,考試要分個高下,工作要分個高下,職位要分個高下,這些式拼個你死我活也就算了,但是我觸目所及,連休閒娛樂如聽音樂與喝酒都要分個高下,就好像同類與不同類但是在同一系統下求生存的生物一樣,這還真是累呀!

這一個下午,雖然酒分了高下,但是音樂卻沒有,巴哈的郭德堡變奏曲,內晶子的琴音,貝多芬弦樂四重奏,伴著好酒,我不覺得在他處聽到的調整得當的千萬級音響有哪一點比 WF這裡的聲音動人,當然也不覺得WF有比千萬器材好到哪哩,都是動人的音樂,重要的是,三五好友相聚一堂,偷得半日之閒,斗室也如天堂。WF對 DIY的堅持與喜愛讓我想起自己年輕的歲月,那段快樂時光是我今天快樂的源泉。

周四上午,thiel兄與陸兄如同以往一樣來訪,我放起布達佩斯四重奏所錄下的貝多芬作品59,飛利浦minigroove等候他們的來臨,為此,我特地裝好Lyra的mono唱頭,做了一番調整。10點鐘整,thiel兄踏了進門,還沒等我向他報告在WF那邊的趣事時,他笑容滿面的舉起一隻我不認識的威士忌說,"我新買的這支真的很不錯喔,我們一起來試試看吧!"。

這又是一個愉快的早晨,好音樂加上好威士忌,幸福是如此的簡單。

 

2012年3月7日 星期三

星空

這篇文章有個主人,不過也是可以給一般人,尤其是年輕人。算是老頭子的一點點人生經驗。

今天的早晨,我騎車去上班,一出門就發現風特別的大,大到會影響騎車,捲起來的砂會讓人想閉上眼睛。我不經意的抬頭,望見今天的天空特別的藍,蘭到不可思議,讓我想到一本書說的希臘的天空,下一個時間我沒來由的連想起西雅圖的天空大概也是一樣的藍吧! 這兩個地方都是我曾經有機會去,但是都因緣不具足而沒去成。我的心中對他們有著無數的想望。對於會想起西雅圖,後來我分析了自己的腦袋,大概是我想到我的一個學生,他最近應該是奉派到了西雅圖出差。

到了學校牆外,停好了車,我走進學校,發現大葉欖仁的葉子大批掉落在地上,大葉欖仁長得很像Treebeard,站在校園裡對來往的人們張開雙手。成熟的大葉欖仁的葉子面積比人臉還大,如傳統漆器一般非常美的紅色,掉落在地上讓人覺得有點可惜,大風吹來,這麼大的葉子竟然可以被撐起到一個人高,被這麼一大堆紅葉包圍的感覺很奇特,我一邊掩住我極怕陽光與風沙的眼睛,一邊從手指縫裡看出去,享受這平常不容易見到的景象,我從工科系開始被包圍,一邊往前走,葉子一邊跟著我的腳步移動,等我走到系館前,風暫時止歇,葉子紛紛向下落,我想,這是個奇異又美麗的早晨,此刻的台南是我心中的理想國度,地位遠超過希臘與西雅圖,因為此刻台南的天空大概與希臘的天空一樣藍,此刻的溫度與風舒適極了,而台南的風情與食物該不是希臘與西雅圖可以比得上的。

午後的天空蒙上一層薄薄的雲,天空不再那麼藍,氣溫稍微變高了一點,我心裡覺得有那麼一點可惜,心想這麼棒的天氣與景致,卻只停留了不到半天的時間。不過到了傍晚,我出發去接孩子的時刻,那一抹淡淡的雲不見了,天空又恢復了清澈無比,氣溫又變得宜人了起來。

九點半,我照著習慣去鄰近的國小操場慢跑,一抬頭,三月的天空最容易見到的星座,即使是有著嚴重光害,還是非常的清楚,最亮的天狼星,火星與金星當然看得見,獵戶座與大小熊星座以及延伸他們而可以找到的北極星也清楚的掛在天空。雖然晚上的風有點停了,但是前三圈,身體還沒大量發汗之前,跑起來真是清涼,我一邊跑著,耳機裡傳來Don Mclean 的Vincent,我一邊跑著,一邊靠著年輕時的記憶來辨識一個一個的星座,彷彿我又回到了讀大學的時代,為了在寢室聯誼時能多一點話題,試著惡補一些知識與常識,好哄哄女孩子們,這中間包含星座,莎士比亞,詩歌,與音樂。那時的我為了交到女朋友,努力學會彈這首Vincent,努力的背詩,努力的想看懂柏格曼的電影,而其中最有效的莫過於在當時除了下雨天之外,即使是台北,也幾乎是天天都可以有的晴朗的夜空下,一一指出天上的星座,並且訴說著每一個星座的傳說。當年的女朋友,得而復失,原因很多,不過惡補知識的因也許就造就了這樣的果,當時的我們並不了解怎樣才是愛,反而用的是雄孔雀虛飾的尾巴來求偶,而母孔雀用刁難的方式來試著贏得有著狀似最宏偉的尾巴的雄孔雀(在一堆雄孔雀中),可想而知,最後的結果大概就是如此,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聖人不是說了嗎?

年輕的時候,男生總是會為了追求女生而做出所有各式各樣的努力,這努力除了上述的學習之外(這些學習總是不會沒有用),還會在各方面對女生做出林林總總正常人難以想像,可是卻是幾乎所有人都會做的事,包含精神與物質上百般的退讓與妥協,當一切類似的事做多了,套一句常用的話來形容這種情況,那就是你不是自己了(You are not yourself.),我不知道這時的所謂的愛有多大成份是屬於不理性的,當然你可以說所謂的愛就是不理性的,但是這樣子的愛顯然難以長久。而其實一個巴掌拍不響,因為女生也會利用男生的這種行為模式,對男生予取予求,甚至刁難,同樣的也很難用理性來形容這樣子的行為。我們很難說這種狀況到底是哪一方先開始的。這種狀況一旦雙方關係進入到不同階段,其負作用的大小大概跟先前的不正常程度成正比,當然還要加上利息。這種狀況,不變成怨偶也難。當然了,因為人到底還是跟一般動物有一點不一樣,所以後來得能相愛相守到老的也不是沒有,不多就是了。

被愛是一種很棒的感覺。最佳狀況是你愛一個人而對方也愛你,那麼不要再玩那種我要折磨你要不然無法證明你愛我,或者我要事事容忍要不然不能證明我愛你的這類遊戲。"正常"的對待彼此,多為彼此著想,就夠了。要不然,遊戲玩久了,總是會出事的。而要是不能遇到最佳的狀況,那麼還是不要再繼續下去,其實一個人的日子不會比較差。說真的,即使你再怎麼愛一個人,再怎麼讓步,再怎麼百依百順,這樣子的愛情其實很難讓你們相處到老的。

人呀!非得等到老到不能再來談一次戀愛的時候才會懂得一些道理,說來也算是可悲亦復可笑。

晴朗怡人的一天可以有這等樣的聯想與感慨,我真是無可救藥。希望我心中想的那個去西雅圖出差的年輕人可以看到這篇文章,或者,讓看到這文章的人會覺得這篇文章會對自己有用。

 

2012年2月11日 星期六

日本的趣味

有一陣子我買了幾張一位很出名的日本爵士女歌手的CD,日本女歌手的聲音很特別,低沉又沙啞,是我很喜歡的那一類,一剛開始聽卻不習慣,因為實在太故意或誇張(其實我並無法知道那是不自覺的還是故意的,自然的還是誇張的)的使用(或模仿)藍調與爵士歌手的演唱技巧(假如你有這方面的唱片的話,自然知道我在說什麼),也許是聲音錄得太好了,我一聽再聽後也就習慣了那樣子的表現方式。因為在我自己的音響裡聽起來實在棒,我把她的歌也放進了我的隨身聽哩,跑步或騎車時聽。有幾次我聽著聽著感動到不行。你知道這絕不是因為聲音好的關係,而是他的歌聲實在是觸動了我,至於是觸動了我的哪一個部分,我當時也不清楚。只知道聽著那歌聲,有許多情緒就這樣流掉了,或者說昇華了。有一點年紀的人常常帶著過去的一些滄桑,那樣子的滄桑要不是隨著日子久了而淡了,要不然就是越刻越深,一直滲進了心裡再也解不掉,那麼恐怕到死都無法解脫。不過,有時候會有機緣讓已經侵入到平滑肌與心肌的身體構成的那樣子的東西溶解掉,在我來說,這歌聲就有這種力量。有人說,一個人站在高處,往往心裡會有個聲音要自己往下跳的,騎在車上,看到山谷,也可能會有一個聲音要自己往山谷衝下去。那一天,我在下坡轉彎處,那是一個超過10%的下坡,車子以時速60公里的速度往下衝,我知道在坡道底部會有個轉彎,一定要在到達底部前煞車減速才行,否則要不是摔跤就是往山谷衝下去。那時我的心裡是有那麼一個聲音,但是那一刻,我聽到女歌手唱著"The way we were",這一首芭芭拉史翠珊的名曲,比當年第一次聽更讓我感動,不知不覺,我的臉上有一道清涼,那是一滴眼淚沿著我的臉頰滑到了下巴,接著淚水滾落到車下,在車子高速前進下,這滴淚水大概是混著塵土被遠遠拋在後方。那一滴眼淚也許帶著我早已遺忘的,但是又確實存在的滄桑,而這滄桑也許就是引發那阻止我拉煞車把的聲音的主謀。我想,這眼淚大概是先在我的體內湧了出來,它融化了附著在體內冰凍已久的,同時卻一個竟要往心裡鑽進去的滄桑,融化的速度很快,更快的是淚水和著這一點點的滄桑從心裡順著血管攀爬到眼睛附近,再進到淚腺,吸滿了滄桑的眼淚湧上來,順著眼角與臉部的曲線下滑,脫離下巴,然後跌落地面,我心裡的傷痕也在那一瞬間癒合了,在最後關頭,我即時拉了煞車拉把,在坡道底端,我幸運的連跤都沒摔。

後來我受了傷,中斷了騎車好一陣子,但是從那天起,我就沒再把女歌手的歌移出我的隨身聽。到現在,我跑步時還是聽著一樣的歌。我那時覺得,日本人唱起爵士,即使是口水歌也很好聽。我想,也許我還不是真正明白什麼叫做爵士或藍調才會有這種看法。

有一次我的好友來找我,同行的是一位很成名的工程師與設計師。兩人一直是受我敬重的,到今天都是。那一天,我家裡的黑膠還沒架起來(事實上到今天也都還沒架起來),所以我思考著要放什麼音樂,那一刻,我想起了這個女歌手,以及那首"the way we were",我放了這唱片,女歌手還是用她一貫誇張的方式唱著歌(當然,這是唱片,又不是真人),那天騎車的過程又浮現在我的腦海裡,我不自覺又感動了起來,就在這時,與朋友同行的友人大笑了起來,接著朋友聽著聽著也笑了,我的感動從朋友們的笑聲裡一下子消失不見,剩下的是丟臉的感覺,我知道朋友在笑甚麼,你們應該也可以猜得出來,而且大概也可以明白我那時的心情與想法,我想一生中沒碰過這類狀況的人大概不多。我馬上把音樂停掉,接著放其他的音樂,朋友們覺得沒什麼(那是自然的,因為我的音響從來就不是會發出讓人一下子把耳朵張開的那種聲音),我自己也覺得沒趣。那一天就這樣草草結束。

那陣子,我不常運動,身體轉差,所以好久好久都沒機會用隨身聽,自然也沒機會聽這位日本女生唱歌了,而平常聽音樂時,我也不知不覺地避開這幾張唱片。就在彭老大的跑步經驗的鼓舞下,我開始在家附近的國小操場慢跑,就在這時,我帶起隨身聽,老實說我也忘了隨身聽裡面裝了那些音樂,聽著聽著,有一天,那些歌聲又在我的耳邊響起,比之前騎車更清楚。


那個下午下過雨,到了晚上天空的雲白到不可思議,月亮偏在一邊,獵戶座與天狼星亮到極點,十點鐘寂寥的操場就我一個人以極慢的速度跑著,右膝外側有一點痛,我努力把腰挺起來,讓腰擺著,腳底離地不到十公分交互前進,我戴著帽子,冷風從衣領灌進來,跑到第四圈時,冷不見了,我不再注意呼吸,好像一片破木板上搭著順風帆,汗水一點點地冒出來,一樣順著下巴滴下來。還是那首"the way we were",我想起已逝去的朋友,當田納西華爾滋響起,我想起在颱風夜的海邊,我們一起跳著吉魯巴,在陣陣狂風中轉著圈圈,停下來時,拿起湯匙挖著冰淇淋吃,吃著吃著,發了冷,於是不得已繼續跳起舞來。接著歌聲轉到"My Way",我記起小時候看過的奪標,我為了活下去,苟延殘喘地在這裡跑著步,這時流的到底是汗水還是淚水我都分不清楚了。15圈跑完,我想著那一年騎著車下坡的事,我想著在朋友面前放著這歌被笑而覺得丟臉的事,我想著彭老大一個人,帶著百公斤重的身軀在雨中校園跑步的事,我想著逝去的朋友,我覺得自己有點可笑,不就是音樂,不就是感動,這麼內心且真實的事,有甚麼好覺得丟臉的呢?我想,我還是繼續聽著這樣的歌聲,繼續跑下去,朋友來,我還是可以放這音樂給人家聽,能體會的自然知道我為甚麼感動,不能的也無所謂,怎能要求別人有著與我同樣的人生體會呢?

我想,日本人還真是厲害。日本人到外頭學的東西也許不能說純正,但是你怎能這樣要求呢?日本人不是黑人或白人,不住在紐奧良或紐約,但是在東京,日本人一樣可以從對外學習,然後做出不一樣的,屬於日本人的爵士。不管是音樂還是威士忌或是其他東西,這是日本人的趣味,而且獨特。而古典音樂的故事從來都沒有像交響情人夢那麼有趣,深刻又感人(也許看過神通情人夢的人會抗議一下吧!)。

想到我最近在喝的威士忌,也是如此。跟著thiel兄,對於威士忌多了解了不少,我一直有一個疑問,到底日本的威士忌好不好。印象中,日本的威士忌的瓶子很美,酒色很漂亮,那是接近琥珀,閃閃發亮的。有一次我問thiel兄,他說,你想想,為什麼我們喝的多半顏色很淺呢?我回說不知。他接著說,會有那種顏色的原因是因為用焦糖染色的關係,你想想,這麼棒的顏色,像你這種一知半解的人,哪一個可以抗拒這麼棒的賣相的誘惑呢?我聽了後有一點不好意思的,因為我就是thiel兄眼裡那種一知半解的,又喜愛威士忌,但是又抗拒不了美美的事物的誘惑的那種人。但是不死心的我,每次看到那美美的圖片,總是忍不住會再問一次,弄得thiel兄都煩了。直到有一次,偶然間喝到三多利的威士忌,縱有美麗的外表,那確實不是我心目中好的威士忌。那一次之後,我也對日本威士忌死了心。不過老實說,甚麼是好的威士忌,每一個人的認定都不一樣喔!例如我超喜歡 Ardbeg那超重碘味,泥媒味以及帶著一點酒精的嗆辣味,但是這個顯然就不是每一個人會喜歡的,我的一個牙醫朋友就說這跟他診間的味道超像,沒理由工作了一整天,回家後還要聞一樣的味道來提醒自己要努力工作。我想不同人有不同人的喜好,不同國家的人喜好應該差別也很大吧!

有一次,我帶著一家人拜訪達人Ray,我一直忘不了過去在他家喝的咖啡與比利時啤酒,那真可以名列人間的最大享受。我們在他與妻子自己設計的頂樓閣樓裡談著天,那是可以看到天空的白雲的一個舒服的空間,桌椅是暫時將就著用的,Ray說他希望可以有幾張實木做的板凳,我因為最近在學木作,所以兩人一來一往談著一張好的椅子或凳子應該具有甚麼樣的特點。我注意到他的書架上有幾本書,我轉身湊過去看,發現竟然有兩本是專講威士忌的書。我取下來翻看著,Ray一邊指著書裡的內容一邊跟我講述威士忌的歷史,其知識不亞於thiel兄,談了談,除了對Ardbeg的共同喜愛之外,我們對威士忌的看法其實有著極大的差異,但是這也是可以預料得到的。接著Ray講起了日本的威士忌,我心想日本威士忌有甚麼好談的呢?不過就是與約翰走路類似,了不起染色染得漂亮一點,瓶子美一點就是了。說著說著,Ray轉身下樓取出一瓶威士忌。瓶身很普通,但是很典雅,余市兩個大字印在上頭,酒色是散發金光的琥珀色,我心裡想,這不過又是"另一支"日本威士忌了。不過,威士忌是那種沒喝到嘴裡不知道他會是甚麼味道的東西,Ray起先倒了約10CC給我,我把手放在杯子讓香氣透出來後喝了下去,一陣驚訝後我馬上自己伸手拿過酒瓶再倒了20CC。這跟我喜歡的艾雷島有很大的不同,艾雷島出名的是泥煤味與碘味,這酒迷人的是一股淡淡的柴火味,艾雷島的泥煤味是外顯的,而余示的則是內蘊的。對於我這種偏愛特殊味道的人來說,這無疑是另一個深得我心的威士忌。韻味幾乎跟拉加維林1991年double matured一樣長,而其深邃,多變,難解,底蘊則是與拉加維林這一隻非常獨特的1991一時無兩,這兩隻酒是我開始我的威士忌旅程裡遇到最有氣質的了。一般的威士忌假如多了甜味(我知道我其實並布是太喜歡有點甜味的威士忌,因為我認為威士忌是屬於男人的酒),而一旦帶有甜味,也許會比較討喜,但是味道就變"簡單"了,余市20年OB是個唯一的例外。一霎那間,我為這支日本威士忌著迷了。

Ray這才跟我說起余市創始人的故事。竹鶴政孝到英國碰了一堆壁才找到酒廠願意收他,回國後又碰到經濟情勢不佳,在與鳥井信治郎共創山崎後又因理念不同而決定出走獨立創設酒廠(竹鶴堅持蘇格蘭原味而鳥井信治郎希望創出日本人的獨特品味),在山崎成功後,竹鶴還在踽踽獨行,1979年竹鶴政孝過世時,余市威士忌還未廣為人們所認可。時至今日,余市威士忌當然是名列全世界最好的威士忌之一,同時也可能是還維持老舊蘇格蘭傳統的直火加熱的唯一廠商(直火加熱的特點就請大家自己去找吧!)。也可以說,這是最道地的蘇格蘭威士忌,但是同時也是最具日本風味的威士忌,因為這確實是蘇格蘭傳統製造方式,又因為英國也沒有酒廠這麼做了,所以說是日本獨有的風味也無不可。

說到這裡,Ray與我對於世事不禁一嘆,世界上有太多事情是人努力一生而看不到結果的,我自己在研究上遇到的也是如此,但是科技與威士忌不同的是,科技沒有威士忌所內涵的文化傳統,一旦過去了就煙消雲散,但是威士忌不一樣,只要後人繼續努力,終會開花結果,成事不必在我終究是安慰自己的話,努力思考自己還能做什麼是我不斷努力的課題。

我想,只要是相信自己的內心,不管是鳥井信治郎還是竹鶴政孝,也許走的路不同,但是他們都是成功的,而且殊途同歸。山崎與余市都是日本獨有的威士忌,不管是學了人家後再來修改,還是堅持一向所學,對於這一點,我對於日本人還是敬佩的。我想威士忌如此,爵士樂也是一樣的。至於我,可以不必再有那奇怪的心理偏見,一樣喝我認為好喝的日本威士忌,聽我覺得好聽的日本爵士樂。

聊到這裡,Ray突然話鋒一轉,問我喝不喝啤酒? 不過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2012年1月29日 星期日

威士忌與貝多芬交響曲

我的朋友說她越來越少聽貝多芬,因為不知道怎的,貝多芬聽來總是有一點讓人開始焦慮了起來,我聽了這話之後,覺得也很有道哩,因為貝多芬似乎就是一個勁兒的要做到什麼事的樣子,做不到的話,焦慮就來了。這一點我很有經驗,過去一年多,我覺得我以前教學生不夠用心,所以就很"用力"的教,結果一做得不理想,我的火氣就來了,要求越多,火氣越大,然後體力越差,心臟負荷不了,之後就是焦慮。吃了一年多心臟病的藥以及半年的抗焦慮藥後,有一天,我終於懂了,要做什麼事不是問題,硬要做什麼事才是問題。

有趣的是,這期間,除了藥之外,另外一個幫助我舒緩情緒的竟然是威士忌,這聽來有一點匪夷所思,酒精不是會讓心臟病與焦慮更嚴重嗎?不過,在覺得焦慮時,一點點威士忌卻讓我舒緩下來,然後,我會喝一杯熱可可,這樣子我似乎可以不必依賴抗焦慮藥了,而且生效比藥物更快。後遺症大概比藥物好,因為這類藥物是會讓人上癮的。經我問了幾位醫生朋友,假如我的問題真的是心臟有大問題的話,酒確實不好,但假如是別的原因,那麼酒精與身體心理的因果關係就難以判斷了,但是基於健康理由,他們還是勸我少喝酒為妙,畢竟對於肝臟來說,酒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

杜康之為物,雖說有害,但是這是一種耽溺,既是耽溺,所以即使對身體有害,愛好的人也不會因為這樣而放棄。另一方面,酒也是一種療傷癒創的途徑,有了酒,許多事情似乎可以舒緩,可以忘記。

於是才知道原來身邊的朋友裡面,對於酒有研究的還真不少,尤其是威士忌。朋友們都是先開始喝酒,然後才開始研究,研究的開端往往不是從酒本身的學問開始,要不然就是從文學開始。前者可能是麥可傑克森的威士忌聖經,後者大概是村上春樹的假如我們的語言是威士忌吧!無論如何,他們都比我有學問多了。一時,我的櫃子,桌底,以及椅子下就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威士忌。聊天時,來個20cc不加水的純威士忌,那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

像我這種對威士忌一知半解的人,也慢慢知道威士忌有所謂調和式,雜糧,純麥,單一純麥,單桶等等的不同,進一步的會知道一點產地,釀造過程與蒸餾的不同,如艾雷島,艾倫島,高地,思貝賽等等的不同,當然也會知道雪莉桶與波本桶的差異,然後會知道酒色與濃度是怎麼做出來的,其次是年份的影響,最後當然是喝下去的感覺是如何。最後一點當然因人而異,但是有趣的是不同的人喜歡的威士忌可能不同,但是對於喝下去的感覺的描述卻無多大差異,這一點跟聽音樂時有一點像,例如貝多芬交響曲的本版眾多,有的人喜歡卡拉揚,有的人喜歡克倫貝勒,這是兩種極端不同的版本,愛樂人輕易的就可以分辨出其中差異,而且此一差異的描述頗為客觀,但是主觀的喜好卻各各不同,真是所謂的"佛以一音演說法,眾生隨類各得解"。

眾多威士忌中,我從小就知道的約翰走路其實是一大酒商,這類酒商是跟別人買酒自己來調和的,因為銷路大,廣告打得兇,所以廣為人知,可是在愛好威士忌的人裡面,這類酒是比較不被談論的,因為這酒比較沒特色,而且裡面到底摻了什麼東西實在是不知道,不過老實說,她家的調酒師很厲害,不管從哪裡買來的酒,都有辦法年年調出一樣的味道。當然,假如你不喜歡約翰走路,那麼大多數的其他國家產的威士忌你就可能不會太有興趣了。

比較受到一般人知悉,接受與喜愛的純麥威士忌也許是所謂的"蘇格蘭高地"(HighLand)所生產的威士忌,不過已故的麥可傑克森就說麥卡蘭為威士忌中的勞斯萊斯,當然世界最貴的威士忌也就是麥卡蘭所出產的,而麥卡蘭則出自思貝賽。高地與思貝賽就占了總量的80%以上。但是假如你是村上迷的話,那麼你一定會跟著注意艾雷島的威士忌。以知名度來說,以上三者最高,但是假如你想辦法多找幾種來嚐試,那麼坎貝爾鎮的也很不錯喔!

而我的朋友裡面,文學造詣高的不少,如thiel,傑哥,Max,以及雷達人等,所以大家談論的就以艾雷島為中心了。艾雷島的威士忌最出名的莫過於其濃濃的泥煤味與碘味,前者是因為麥芽經過艾雷島特有的泥煤的煙燻,後者當然是因為海水的關係,這樣子的味道,喜歡的人很喜歡,不喜歡的人會覺得這種味道好像是醫院裡的藥水味而避之唯恐不及了。我自己是極為喜愛這種味道,但是我並非獨沽這種獨特的泥煤味,我的朋友們更注重的是餘韻,許多威士忌一喝下去氣味很好,但是到舌頭的中段味道就不見了,很可惜,有些則是氣味餘韻都長,聞起來還有果香,但是一入口就讓人感到微細的酒精令人噁心的氣息。一般來說,年份久的,綜合表現也好,但是這一類的高年份的酒太香醇了,對於多數人來說是優點,但是對於我那些文人氣息濃重的朋友來說,這樣子的酒不是太女人味,就是像極了英國紳士那種表裡不一的莊重,氣派與幽默,就像是古典英國文學一樣,不裝個樣子說點拐彎抹角的俏皮話就不算是有文化。既然是酒,沒有個性就不算是好酒,舉例來說,傑哥就推崇10年的Laphroaig遠多過同酒廠18年的。拋開價格,產地,年份等等的偏見,我們以入口的感覺來評價一隻威士忌。如前面所說,雖然每個人喜歡的有所不同,但是對於個性的描述卻是相當一致。

音樂之為物,說它有害的人大概不多,因為有一句話說得不知好不好,那就是學音樂的孩子不會變壞,但是聽音樂會不會有害,那就眾說紛紜了,以我輩唱片收集者而論,老實說是有害的,因為同一個曲子版本的收羅往往不知凡幾,所花的錢當不在少數,以貝多芬的交響曲來說,版本雖沒多道如過江之鯽,但是收齊了也是一大筆錢,雖說我離收齊還有一段如同到地球到雲河的距離,不過也著實不少。但是若是只聽一個版本就如同喝威士忌只喝同一家酒廠的同一年份的酒,前者當然很難了解貝多芬交響曲的奧義,後者於威士忌亦可類推,所以愛樂者會買個十個以上貝多芬交響曲版本跟我的櫃子裡會有十隻以上的威士忌也就有異曲同工之妙了。若是說到聽貝多芬的交響曲對人是有害的,不識者一定是瞪大眼睛看著你,然後反駁這種說法,不過假如是吾友的話,說貝多芬的音樂聽來令人焦慮他是一定贊成,同樣的話跟史丹利庫貝利克說,他一定會說,何止焦慮,簡直要變成精神病呢! 所以他老兄乾脆拍了部發條橘子來闡述此一觀點,這是後話。

除了應該多收集版本這個特點之外,我想威士忌能讓人舒緩精神,但是也能讓人酒後亂性,對照於貝多芬交響曲,能讓人鼓舞精神,但是也會讓人變成強暴犯,兩者不能不說有一點形而上的相似處。同時聽過貝多芬交響曲與喝過威士忌的人我想應該不少,所以要是拿威士忌來形容貝多芬交響曲(或者反過來也無不可)應該很多人可以知道我想說的是什麼,要說我是亂掰,也由得人,反正我喜歡亂掰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本來,我喝過的威士忌與聽過的貝多芬交響曲版本都不能算多,照說,這個題目由吾兄thiel來發揮應該更佳,因為thiel兄從1950年份的威士忌開始喝起,從1950年的貝多芬交響曲錄音開始聽起,其閱歷不可謂不深,但是thiel兄平常要照顧的眾生太多了,所以只好由我來代打,我的閱歷跟thiel兄實在差太遠了,所以只能引最常見的版本來譬喻,希望看倌原諒。

我以我的第一套貝多芬而論,那是卡拉揚1970年代的錄音,這是卡老的典型詮釋,所有的焦點集中在弦樂的美妙上,對音樂來說有點失衡,但是聽起來最美,但是聽完感覺就消失了,我想這跟Suntory的最像,三多利的單一純麥威士忌不能說不好,非常順口,非常香,顏色非常美,瓶子很正點,但是喝下去後,味道僅止於舌尖,連舌頭的中段都到不了,適合剛接觸威士忌的人,或者是不喜歡強烈個性的人。比較起來,卡老1960與1980年代末期的兩次錄音個性稍為強烈一點,但是也就是年份的不同以及Hibiki或山崎的不同而已。

通常卡老的聽完,會有一點不滿足,假如有朋友是愛樂者,那麼通常會進一步推薦的就是福特萬格勒的版本,福佬的版本眾多,每一次錄音聽起來都不一樣,但是那濃重的味道聽的人一聽就知道是他指揮的,因為福佬是人來瘋,一快起來如風如雷,慢起來如老牛拖車,但是聽完後,餘韻無窮。我不認為福佬是刻意把所謂的意念灌注在每一次的錄音哩,但是他的意志是無所不在的,不必刻意就在那裏。在威士忌裡最像的應該是艾雷島的Caol Ila,而且必須是Cask Strength原酒才是。千萬別相信維基百科裡所說Caol Ila是一隻蒼白(Pale)與輕(lighter)的威士忌,thiel兄說此酒發音如"呼喊愛拉",其泥煤味道之厚重可想而知,一入口,你一點都不會覺得這是酒精濃度在60%的酒,因為一點酒精味都沒有,反而是泥煤味飛快直衝入喉,但是餘韻卻能久久不散,20cc喝完還想再來20cc,重要的是價格廉宜,同樣的,福佬的錄音因為發行量多,了不起買最貴的ALP或 FCX版本,但是也貴不到哪裡去,實在是必收的版本。

老大師的錄音裡面,假如是貝三,那麼最被推崇的版本之一可能是Blue and Silver,編號SAX2364,克倫貝勒的錄音。這也是吾兄吳鳴所最喜愛的貝三版本。http://blog.roodo.com/wuming/archives/3374307.html

假如李格老兄的妻子說的沒錯,克倫貝勒要不是李格的幫忙就會被人們所遺忘,對於很多我認識的樂迷來說,克倫貝勒的巨大響度與音樂的緩慢推進實在不是他們可以接受的,我自己並沒有客輪貝勒較早期的錄音,但是我聽說在中年以前,他的音樂不是這樣子,我懷疑他的轉變是因為受傷的原因,因為一個人受了傷總是會讓動作變慢,然後在緩慢中體會到人生的種種,不管這體會的結果對一個人是正面還是負面,他的音樂力道無疑是加深加重的。不過不管事實如何,克老的貝三呈現在我們的面前是一個貝多芬巨大的身影,無可匹敵,音樂的高潮在緩步推升的過程中,如同武俠小說中的乾坤大挪移具備將內力一次次蓄積後,再一次如排山倒海一樣的發出一樣,其勢不可擋,但是縱使是排山倒海,也是緩慢的,讓聽的人可以看清楚音樂裡的每一寸紋理,而且歷久不衰。這樣獨特而固執的力量在威士忌當中只有號稱"阿伯"的艾雷島Ardbeg可以比擬。不管是Ardbeg的哪一隻酒,其特色是入口後,泥煤味道緩步的散開,一剛開始還不覺得,到後來則是鋪天蓋地,充滿了舌尖,中段,根部,喉嚨,鼻子,以至於到達全身。這是愛的人不可或缺的威士忌,也是怕的人不想再喝第二次的威士忌。但是要是不喝一次Ardbeg就不算是喝過威士忌,就不算是體會過艾雷島的泥煤,就不算是了解村上再說什麼,這就像是克倫貝勒的貝三一樣,你可以不喜歡它,但是沒聽過此錄音就不算是聽過近代指揮家面對貝多芬所創造的高峰之一。Ardbeg之特別,以致有音樂家為它作曲,同時也一再出現在電影的場景裡。

既然談到克倫貝勒,我們當然不能不講到他的師兄華爾特。克倫貝勒在歐洲終老,而華爾特則在美國大放異彩。晚年華爾特爾指揮CBS特地為他而組織的樂團留下不朽的錄音,其中最為大家喜愛的當推貝多芬的田園交響曲,最早的版本為CBS六眼版,這個版本還貝音響雜誌列為音效絕佳的錄音之一。傾聽華爾特的貝六時,幾乎可以看到四季田園的景象,不管是恬靜的鄉間風光或是夏季暴風的侵襲,華爾特具像化的功力實在非凡,同時,鼻中似乎可以呼吸到在閃閃陽光下的花香與果香,這樣的音樂絕對要搭配Campbeltown Glen Scotia才適合。因為多年前的經濟蕭條,此區的酒廠就剩下兩三家,我沒喝過另一家大名鼎鼎的Springbank所生產的威士忌,無從比較,但同區的Glen Scotia正是閃著金光般的酒,酒色雖然極淡,但是那顏色像是清晨的陽光,透明中有著極精緻的感覺,對於一般人習慣的加焦糖染色的威士忌來說,好像不夠美,但是我必須說,這才是上等威士忌的本來顏色。Glen Scotia入可後香氣馬上會進入的舌根的位置,然後直上鼻端,混合香草與水蜜桃的香氣,優雅到極致,而且可以維持數分鐘之久,讓人不覺得這是酒,反而比較像果汁,喝完後想要再來一杯。這跟我每次聽完華爾特的貝六後,總要從頭再聽一段才覺得過癮一樣。這是威士忌中的君子,說是君子是因為他一點也不裝模作樣。假如用紳士來形容,就有點降低他的格調了。

同樣以優雅見稱的應該以克萊巴為首,我想很多人都會觀賞新年音樂會,克萊巴的指揮應該是我見過的最優雅的。克萊巴大概是指揮中最喜歡臨時取消音樂會的,我自己就被他放過一次鴿子。而他取消音樂會的理由聽了實在讓人吐血,有興趣知道的人不妨去探詢一下。克萊巴是屬於大指揮家裡那種不喜歡錄全集的那一群。說他很優雅,不要以為他沒特色,沒特色的指揮家我就不需要花篇幅在這裡描述了。前面提過的指揮家的特色都可以用一說就清楚的方式來形容,但是克萊巴的特色不一樣,他善用時間差,速度差以及動態來製造音樂的流動,不管是第四號或第七號,一剛開始也許很慢,快起來的時候如奔馬一般,偏偏最棒的錄音都不是跟維也納或柏林這種超級賽馬,而是跟巴伐利亞這種地方性樂團,雖然無損此錄音的評價,不過樂團似乎有點跟不上的感覺也是事實。據說克萊巴會不厭其煩的進行長時間的彩排,可是實際演出時卻非常即興,不能不說是一位奇特的天才。的有趣的是,克萊巴的指揮速度與動態都很極端,他的演奏其實跟福特萬格勒的錄音很類似,但是克萊巴的指揮多了一股說不出的色彩,優雅與細緻,而不像福特萬格勒帶點粗野般直接訴諸核心,這也許跟他在南美待過一陣子,後來又在所謂的Boarding School念過書有關。比較上,我私以為克萊巴的錄音像是Askaig,Askaig一樣出自艾雷島,一樣具備濃濃的泥煤味,入口強烈,像極了Caol Ila,但是多了乳酪,柑橘味與檸檬香,尾韻沒有Caol Ila長,可是芳香甘美,酒精濃度也較低,適合喜愛艾雷島威士忌,但是又不希望碘味與泥煤味,甚至是燒枝味太重的人。

聽多了優雅流暢且速度起伏的貝多芬,也許會想要回歸比較一般性的演出,那麼貝姆的指揮大概是應該是許多人會推薦的了。在我認為貝姆的指揮並不屬於流暢的那一類,但是也不是克倫貝勒那種厚重緩慢,推力強勁的那種,假如要我硬要掰出一個形容詞的話,那就是古樸。雖然貝姆的莫扎特或海頓都受到眾人的推崇,但是我認為貝多芬早期比較像是古典時期延伸的第一與第二號並不合適貝姆的個性,而第七號與第八號的狂熱與歡愉也不太搭嘎,我喜歡的是第三,第六與第九。第六號是貝姆最流暢的貝多芬,幾乎可以跟華爾特的名演奏相提並論,不過錄音的發燒程度略遜,但是第三與第九就真的是合乎古樸二字,正所謂重劍無鋒,大巧不工,音樂在不快也不慢中推進,沒有激情熱烈的高峰,也沒有過度強調送葬過程中的悲切,乍聽之下一點也不吸引人,可是韻味悠長,耐人尋味,是可以一聽再聽的演出。在艾雷島的威士忌裡,具備古樸與悠長意味的非Laphroaig莫屬,雖然Laphroaig是艾雷島裡號稱泥煤味最重的三家酒廠之一,但是奇特的是入口時並不會感到泥煤味的厚重,反而是先嚐到柑橘味,然後是乳香,慢慢的泥煤味才不知不覺的泛了出來,讓你一一感受到此一威士忌內所隱藏的不同風味,對不喜歡強烈泥煤味的人來說,是進入村上的威士忌語言的捷徑。同樣的,對於害怕貝多芬帶來的焦慮的人,貝姆的幾首貝多芬錄音可以或多或少讓人得到舒緩。

從意味深長的觀點來說,朱里尼的指揮是我心目中的最愛。許多人會以為朱里尼就如克倫貝勒一樣的緩慢,但是朱里尼可不會把向克倫貝勒一樣把快板弄成稍快的行板,也不會那麼刻意的把重拍加重,其實他比較像是慢一點的克萊巴,不過我個人認為朱里尼的歌劇指揮功力與經驗高於克萊巴,所以在張力上要優於克萊巴,這一點從朱里尼指揮過的眾多歌劇錄音可以得知,而他所指揮的合唱曲如威爾第的安魂曲以及貝多芬的莊嚴彌撒與c小調彌撒都是劇力萬鈞的作品。而這一類指揮的趨向,也不適合第一與第二號,但是從第三號開始,每一次的錄音都是精采之作,而其中我最推薦的是與倫敦交響樂團(LSO)合作的第九號,論樂團不是最頂尖的樂團,獨唱者也不是最出名的,但是整個曲子聽下來,讓人感覺有如巨大的碑石一般,莊嚴,深邃,最重要的是在如泰山般的重量下,依然保有新鮮,張力,活潑,是一個不容易超越的演出,同時錄音也自然宏偉,連朱里尼自己晚期與柏林愛樂的演出都遠為不及。而朱里尼的英雄,合作的對象是洛杉磯愛樂,從歡樂到失望到為英雄送葬,一直到最後的歡暢,高低起伏,如層層疊巒,峰迴路轉,把人的心緊緊揪住,是我最喜歡的英雄,比較起來,克倫貝勒的英雄缺的是這種海闊天空的情境與戲劇張力。在威士忌的世界哩,也只有年份夠久的拉加維林(Lagavulin)才可以比擬。Lagavulin,Ardbeg與Laphroaig為艾雷島中泥煤味最終的三家酒廠,不過他們的泥煤味各各不同。但是其中最耐人尋味的是Lagavulin,與朱里尼的貝九一樣,很難用一句話來形容,他的各種特質似乎互相衝突,可是卻可以融洽地融合在一起,它的味道綜合了新鮮,沉澱,熱烈,深邃,刺激,溫潤,甜美與熱辣,18年的Cask Strength的Lagavulin一入口時有一股甜香,到了舌頭中段時熱烈的氣氛湧了上來,那種熱烈甚至強烈到有一點微辣,不過這樣子感覺很快就被一股溫暖所取代,到了舌根處,奶香,酪香,檸檬香,柑橘香漫了上來,然後緩緩的沉澱下去,但是在後面有著不安的騷動湧現,接著是深邃的泥煤味充滿了整個喉嚨,慢慢的整個胸口充滿了感動,英雄與合唱的共通點是在一首曲子裡同時有這麼多的情感,有高潮也有低潮,有失望也有歡樂,失望到徹底,歡樂也到徹底。你說,還有什麼樣的音樂可以與此比擬呢?

但是假如你聽不慣前面的大師對於貝多芬的交響曲所投下的巨大身影,又同時要求錄音品質的話,那麼我想推薦的是Leibowitz指揮皇家愛樂的版本,這大概是我聽過最流暢的版本,或者說是速度最快的版本之一了,有趣的是在流暢程度上(雖然說速度沒這麼快),我也推薦Masur指揮萊比錫布商的版本,尤其是他的第一,第二與第四號。前者是 Chesky所出版,錄音效果驚人,速度之快,當年大概無人能比,不過這麼快的速度,也顯露出樂團的功力不足,在這麼快的拍子的催逼之下,要求樂團要整齊,也要做出表情,那確實有一點強人所難。在速度上,雖然Masur的版本沒那麼快,但是其實相差不遠,可是萊比錫布商的功力讓聽的人覺得流暢之下游刃有餘,一點也不覺得趕,這是我聽過最棒的第一與第二號,它具備古典時代的典雅以及貝多芬獨特的活力,也預示之後貝多芬將邁入更為壯闊的形式,當然,他帶給自己以及之後的人們的焦慮也就更深了。數十年間,有許多的錄音以同樣飛快的節奏來詮釋貝多芬的九首交響曲,但是多數是以所謂希望回到貝多芬所處的年代的樣貌來呈現,如諾靈頓,霍格伍德,加德納等所謂的古樂或說是復古的音樂家,我們也聽過如哈農庫特以較小編制的歐洲室內樂團所演繹版本,但是以一個現代大編制樂團來演出的速度飛快的版本在這數十年間出現的次數實在不多,但是沒有一個能與我心目中的Leibowitz與Masur並駕齊驅,尤其是前者的優異錄音與後者的從容。我們可以想像這麼作的難度有多高,對於一個大編制樂團要合奏這麼巨大的音樂所要求的齊整不是一般樂團可以做到的,想想當年貝多芬指揮的畫面:貝多芬快速揮舞著指揮棒,而樂團卻死命也跟不上聽不見的指揮的速度,結果是一團糟。也許在我們心目中能有現代樂團可以做到這一點,但是也要有指揮希望這麼詮釋,例如柏林愛樂可能沒問題,但是我想卡拉揚會覺得演出太快結束,他還沒過足聚光燈的癮呢!相隔數十年,Chailly指揮萊比錫布商重現現代大編制樂團以"可能"是貝多芬心目中的速度錄下這套貝多芬九大交響曲(含所有序曲)的里程碑。會聽到這個詮釋完全要歸功於我的好友 Mingus的介紹,畢竟對一個已經擁有不下十個歷來大師所演繹的版本的人來說,要多去嚐試一套貝多芬不如去聽其他沒聽過的音樂,但是Mingus兄是我所認識的樂友之中閱歷數一數二的,近年來,他多數時間都在大力推薦古樂,也因此會推薦貝多芬的音樂對他的讀者來說是一件稀奇的事,幾個月前,Mingus兄來訪,也帶來這一套CD。既然Mingus兄提到他的速度,所以一開始我是從第七號開始聽,而最讓我驚訝的是他的錄音,活生感好極了,個別樂器的聲音就如同多麥克風收錄的一般,清晰極了,但是最重要的是所有樂器的聲音融合得好極了,堂音像煞威金生老先生的聲音,這像是典型的DECCA之聲,但是偏一點點飛利浦,又摻有一絲絲不太明顯的DG的亮麗,重要的是,他把第二小提琴移到右側,讓我這個木耳可以更清楚的聽到第二小提琴的細節。管樂是無可比擬的溫潤光輝,定音鼓採用較硬的鼓棒,反應速度極快,但是餘韻較古樂版本長且優雅,第九號的錄音不輸公認的蕭提版。說到其快,還真的是每一首都快,Mingus兄用"吾道一以貫之"來形容他,不過快雖快,卻不是毫無節制以及失控的快,他對樂團的控制非常嚴格(你可以從錄影裡看到Chailly指揮時瞪大眼睛的可怕模樣),而樂團也有足夠能力接受他的控制,可以說指揮與樂團加起來幾十人已經合為一體,而且各聲部非常均衡,指揮給每一聲部在他們該表現的時候有表現的機會,而每一聲部也不負所託的給予完美的演出,這是我多年來聽音樂的僅見,難怪Mingus兄說Chailly與布商一起幫貝多芬的九大交響曲開了一條新路。假如要用威士忌來形容的話,也許Highland Park可以差堪比擬。Highland Park的味道比其它的威士忌要直接了當得多,韻味不長,入口後沒有其他威士忌一樣有多種味道夾雜不清的問題,你一喝下去就可以同時體會到他所包含的多種味道,年份低的稍有酒精味以及嗆辣的問題,年份高一點的,有一絲淡淡的泥煤味與石楠香,後韻雖較強,價錢不貴,但是卻無法與艾雷島的佼佼者相比,不過卻是比較無法接受艾雷島濃重泥煤味的人可以一試的。Chailly與布商的此一錄音總體來說非常超值,不僅聲音好,演繹也不同凡響,適合已經有許多版本但是卻希望能聽到不同看法的貝多芬粉絲。以我最喜歡的第二號來說,我還是最喜歡Masur(沒辦法,先入為主),第三號朱里尼與克倫貝勒還是我的最愛,第六號華爾特的風景與貝姆的韻味一樣的無與倫比,第七號克萊巴可以跟Chailly比快之餘,克萊巴那種瘋狂的優雅是誰也學不來的,第九號福佬的不二演出與朱里尼的面面俱到也是無可取代的。要說我覺得Chailly最棒的是哪幾首呢? 我自己覺得是命運,一開始的四聲動機有一點出人意料的平淡,但是接下來音樂的推進力卻是無人能敵,這一點是我認為此曲最重要的,可惜的是第五號從來不是我喜歡的菜,以致Chailly無法列入我最喜歡的貝多芬交響曲的指揮家之一,但是他的演奏會是我常拿出來聽的版本。比之威士忌,我不能沒有艾雷島泥煤味最重的三家再加上Caol Ila,但是假如還要多選個幾家來放在櫃子裡,年份好的Highland Park應該會是我的優先選擇之一,因為他的性價比高,適合跟朋友一起淺酌。

掰到這哩,您最喜歡的貝多芬是哪一個版呢?假如您喝威士忌,那麼您最喜愛的又是哪一個牌子的哪一年份呢?您覺得我掰的有道理嗎?假如您沒受過酒戒,又愛聽貝多芬,那麼試一下無妨,也許我亂掰的會合您的意也說不定喔!


後記:
這篇文章的起源是Mingus兄(http://blog.roodo.com/blanchot) 的文章有著對這錄音有獨到的見解,然後是橘子巴哈(http://www.wretch.cc/blog/orangebach) 在倫敦聽了Chailly的現場,她寫了一大段相關文章,而我在他們的部落格上瞎掰,於是就這樣賺了一套CD。無以為報,想說要寫篇文章,但是無奈我瞎掰功力可以,音樂功力短缺,所以最終還是以瞎掰為之。會把威士忌扯進來完全是被傑哥,達人Ray與thiel兄餵了太多好的威士忌,無以為報,同樣要來瞎掰一場,我生性偷懶,所以就二而為一,趁過年,生出這篇瞎掰文,見笑了。

最後,我實在必須承認拿威士忌來比擬貝多芬交響曲的版本有一點不倫不類,理由百百種,例如貝多非沒喝過威士忌等等。但是對我來說最大的理由前面說過了,威士忌讓我舒緩,予我療癒,可是貝多芬的交響曲總是擺出那副"Es muss sein"(非如此不可)的樣子 給你看,我還沒聽過哪一個版本沒有傳遞這種訊息的(或者說不能傳遞"Es muss sein"訊息的大概都不能算是好版本),以最後的Chailly/布商版來說,飛快的速度,突來的高潮,那種焦慮感尤其深刻,而緩慢推進的克倫貝勒版的高潮中的反高潮更是讓人焦慮到不行,說得粗俗一點,您有過想大便又找不到廁所的經驗吧!而看過Chailly的影片,那兩眼突出,像吸血鬼一樣的表情,要不讓人焦慮也難。也許,克萊巴的第七讓我可以少一點這樣子的感覺,不過我覺得這是第七號的特性如此,不是克萊巴的問題。但是Chailly的錄音確實讓我聽到一個新的面向,老實說,這是我最近最常聽的版本,而聽了之後,會讓我設法回去溫故,也就是聽聽我所有的其他版本。不過文章不能等我聽完這一大堆,因為後面還排著孟根堡,老克萊巴,托斯卡尼尼,伯恩斯坦,舒李希特等等,檢視一下,才發現自己聽音樂的面向其實不寬,因為我往往同樣作品一買就是十個以上版本,聽來聽去也就同樣的音樂,充其量是不同演繹而已,至於有沒聽出個名堂來呢?老實說不太有。這只是證明自己不過是胡裡胡塗,聽了自己不知所以的內在命令而買了這一大堆,這跟當了老師就想辦法要當至聖先師一樣荒唐,這樣子的"Es muss sein"大概就是我內在焦慮的起因。威士忌在一段時間裡扮演去除我的焦慮的功能(老實說,忘記內在命令更有用),但是遇到對酒有研究的朋友們,不免對自己的淺薄感到另一種焦慮,於是忙不迭的要在短時間內多了解威士忌,實在荒唐。不就是聽音樂,不就是喝酒,幹嘛弄到如此呢?我想,我乖乖的當跟班的就好,跟著Mingus兄聽音樂,跟著thiel兄喝威士忌,跟著達人Ray喝咖啡,跟著傑哥與Max讀書,跟著老大跑步,放輕鬆,別想太多,這樣就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