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5月18日 星期一

來自黃泉: Prologue

我音樂上的好友與老師傑拉德在一次跟我對於Schubert a minor Piano sonata的對話裡, 引了一段村上春樹的文章, 裡面講的是D Major D.850. 如下:

「舒伯特的奏鳴曲,尤其是D大調的奏鳴曲,如果照那樣順順利利地彈的演奏的話,就不成其為藝術了。就像舒曼評論的那樣,太過於牧歌式的,太長了,技術上也太單純。那樣的東西如果乖乖彈的話,就沒有味道也沒有感情只不過變成骨董品。所以鋼琴家才分別加上他們的巧思和功夫。加以設計。例如,你聽,這樣強調斷句(articulation)。加上彈性速度(rubato)微妙變化。彈得快一點。加上強弱變化。要不這樣是撐不下去的。不過如果不夠小心謹慎的話,那種設計往往會破壞作品的品味格調。變成不是舒伯特的音樂了。彈這D大調奏鳴曲的所有音樂家,沒有例外地全部在這二律相悖(antinomie)的矛盾中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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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一面開車一面聽舒伯特就是這樣。就像剛才說過的那樣,因為那些幾乎都是,在某種意義上不完美演奏的關係。優質而稠密的不完美可以刺激人的意識,喚起注意。如果一面聽著這個獨一無二的完美演奏一面開車的話,說不定會想閉上眼睛就那樣死掉也不一定。可是我側耳傾聽D大調奏鳴曲時,可以聽出那裡面人為的極限。因而知道某種完美,是由不完美的無限累積才能具體實現的。這對我是一種鼓勵。我說的你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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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 同樣的述說套用在D.960上面也很適當, 長久以來, 我不斷地在不同時間, 聽著不同的音樂家對這首曲子的演繹, 我不知道這些音樂家在構思如何演出這首冗長與反複的曲子時, 心中有沒有想到死亡. 也許是我多心了, 但是, 在接下來要介紹的錄音裡, 我覺得那是來自黃泉的演繹與音聲.

 

敘事曲

我一向喜歡敘事曲的曲式的作品, 最知名的可能是Chopin的Ballade, 這些曲子錄音者眾, 若是要錄音效果與演奏俱佳者, Zimerman這在獲得Chopin首獎後一連串的錄音演奏活動後, 決定沉潛再復出的作品確實讓人眼睛一亮. 強大的動態配合著心情的起伏, 每次聽完都會沉思再三.

20080405ChopinBalladeZimmerman

而Brahms在年輕時也譜下Ballades, 我的好友吳鳴為了Emil Gilels所演奏的版本寫過感想, 這素樸的Ballade有了另外一種風貌, Gilels的故事說得極好, 加上絕佳的控制力, 強大的對比, 與Zimerman的Chopin的Ballade有著相似的樣貌, 雖說不見得是作曲家所希望的意旨, 但是一首曲子本不必有著固定的演繹方式, 要不然有一個版本就夠了, 不是嗎?



20080405BrahmsBalladeGilels

好友傑拉德提過Schubert的a minor奏鳴曲是他極喜愛的曲子, 我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在我數套Schubert 鋼琴獨奏全集裡, 似乎找不到那一首a 小調是可以比擬958,959與960這三首的. 這個疑問我也冰封在我的記憶裡了. 直到最近在整理被女兒弄亂的櫃子, 我瞥見Lupu所彈的845與894. 咦! 845是a小調, 我心裡在想是不是這首呢? 於是順手放了起來, 隨著Lupu的琴聲我陷入了沉思.

SchubertLupu845

Lupu緩慢地鋪陳音符, 時而緩步, 時而停步, 時而闊步, Lupu精確地利用他的踏板控長短與觸鍵的輕重, 營造出遠近的感覺, 而忽而緩慢與忽而急促的步調, 讓聽的人的心情隨著起伏不定, 好像在聽一段有悲有喜, 有愛有恨, 有激情有平靜的故事, 我聽著聽著不禁陷入了沉思, 一方面是被Lupu的琴音所迷, 另一方面也自沉吟著這種感覺在那裡也遇到過. 這不像奏鳴曲呀!

一直到我聽了Zimerman彈Chopin的Ballade我才意識到Lupu所用的方式是用彈敘事曲的方式來彈這手奏鳴曲, 而當我聽到Gilels彈Brahms的op.10 Ballade時我才找到原來一直迷惑著我的感覺, 原來Lupu用的手法非常類似Gilels這裡的彈法, 只是Brahms的曲子多了更多的隱誨, 更多的矛盾, 這真不像一個20出頭的人寫出來的東西, 而Schubert的故事簡單許多. 我還特別喜愛的是Lupu右手所彈出來粒粒晶瑩的琴聲. 整首曲子迷離的感覺讓我喜歡它多過Brahms的Ballade, 不過也許換成別人彈Brahms的Ballade會有不同的結果吧!

對了! 前面提到我也聽過其他版本, 但為甚麼沒能感動我呢? 舉Brendel為例, 他一剛開始非常好, 聲音更美, 但是之後他一加了速後, 就回不到一剛開始那種美與撲朔迷離的感覺, 而肯普夫則把他當一般奏鳴曲來彈, 展開, 重現, 一一照本宣科且 Schubert的曲子所需的Rubato也沒了, 無趣極了.不能打動我這老大還愛作夢的我.

忘了提我當天用來聽Lupu 845的器材, Apple NB耳機輸出加上Altec 1500元電腦喇叭.

後來當然買了LP.

吳鳴寫的Gilels Playing Brahms Balladen

橘越淮而為枳

這張唱片叫"中南美彌撒", 相信許多發燒有都買過這個曲目. 不過應該不會是這張,

20080530MisaCriolla



而是同為飛利浦出的卡列拉斯的那張. 後者當然除了卡列拉斯掛頭牌吸引人之外, 發燒的錄音也是一大賣點. 這張唱片的黑膠只能用洛陽紙貴來形容.

CarrerasMissa

我當然不能免俗地買了一張......ㄟCD(LP我實在買不下手), 聽了兩次就冰了起來, 即使再發燒都吸引不了我. 老實說, 我從來就絕得用歌劇的唱法來詮釋其他民族的音樂實在是怪, 偏偏一堆人就買那所謂的三大男高音的帳, 連我自己都不例外, 說來真是慚愧. 用那種所謂的美聲唱法來唱雨夜花和情人的眼淚會對味嗎? 同樣的, 這曲子不用在地的人來唱, 不用在地人來吹排笛與打鼓怎麼會對味? 別懷疑, 我推薦的那張比發燒絕對不比卡列拉斯這張差, 論味道, 原汁啦! 至於卡列拉斯這張只能用下面這首千古歪詩來形容.

古有蘇東坡

今有蘇西坡

這坡比那坡

差多

對了, 這張原汁原味的便宜ㄛ! 去買一張吧!

過關

人生總是會有你覺得過不了的關, 那時你怎麼做?

就如同近幾年來幾次長時間的感冒發燒一樣, 燒到後來, 全身虛弱無力, 偶而也會開始懷疑自己存活下去的力量何在?

20071217Mahler9Giulini



2008年5月的生病正如同2006年自大陸回來一樣, 只是上次更兇險, 這次不同的是我決定用心的力量來治療自己, 而不是倚靠藥物來退燒. 前年的病讓我一下子掉了七公斤, 這次小掉1.5公斤, 還好. 要不是去年猛練車, 我想我會更難復原.

說到這裡, 想到人在美國的兩次生病, 第一次是心理加生理的病, 第二次則是純生病, 但是一樣兇險, 連續三四天的39.5度高溫, 加上忘了保險, 我在幾次昏沉中醒過來, 喝水, 吃東西, 隨手放音樂, 這次是Mahler的第九交響曲, 時而振奮, 時而絕望, 終曲以無盡的哀傷與無力做結, 朱里尼的演出深深觸動我的心, 成塊的音符壓進我的心理, 但是悲傷的音符所造成的竟然不是更深的絕望, 而是一股新生的力量, 我靠著年輕的身體以及房東給我的成藥, 一天天地降溫, 然後在十天後我恢復了到實驗室工作, 我的老闆因為找不到我而差點炒我魷魚, 但是當知道我經過了這樣一段日子, 他拍拍我的肩膀, 說以後他不需要擔心我的研究了.  我想我是暫時過關了, 而20年後的今日, 我還必須每一兩年就遭遇一次這樣的折磨, 不過我身邊多了親人, 好過多了.

自此, 朱里尼的MahlerNo.9成為我心中不可取代的Mahler. 畢竟他是跟病痛一起烙印在我的心裡的. 自死亡的蔭谷走過的人, 對人生的體驗終自不同, 我的算小case.

有一個傳說, 朱里尼j晚期(離開芝加哥與LA後的九零年代)不曾離開歐洲演出, 原因是要照顧他多病的妻子, 所以他一定在當天可以往返的地點演出, 深情若斯, 難怪他的音樂如此深刻. 我極喜歡他晚年錄製的Bruckner與Brahms. 可惜沒有黑膠. 而未能聽到他的現場也是我一生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