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3月24日 星期四

A Good Friend of Mine

  寫在前頭,我必須先聲明裡面的主角不是我,不過我知道你們一定不會相信。有趣的是,一但我先說這是我經歷過的,一定也有人會覺得我是在瞎掰,為了寫無聊小說而掰的。沒辦法,我還是先說一段我自己的故事好了。不過就像所有的前例,除了我以外,其他人物都還是用代號就好。

  我念國中時有一個朋友,叫做Tim,在那個班上,Tim大概是非常少數我可以說得上話的朋友。他的功課大概是在班上的中間前面,大約可以上鳳中,拼一點可以上雄中的那種程度。我剛進這班時,功課不算好,約是後面五名,以那時來看,大概上崗中或旗美。我因為混過放牛班,講話很酷,也認識不少所謂的小角頭,所以Tim很羨慕,因為他一向崇拜那種小說裡浪蕩江湖的英雄。所以雖然我比他矮,比他瘦,又比他功課差,他還是很敬佩我。當然,這跟我有一次,跟別人借了扁鑽防身,故意露出來給他看過也有關。所以他之後就稱呼我為師父。他腦袋不算聰明,不過家裡有錢,天天補習,所以他會把補習資料也設法給我一份。我有時無聊就作一下裡面的題目,他總是很驚奇為甚麼我沒補習也會作,所以也就更崇拜我了。我跟他算無話不談,連在家被老爸揍以及在外面泡馬子這種事都會跟他說,甚至還帶他去去看小電影,那時最紅的就是愛雲芬芝,我跟他就常去看,兩個小男生雖然甚麼也不懂,但是這件事成為我們的共同秘密,要成為好朋友總是要有一點跟平常不一樣共同的東西才行。他總是跟前跟後的討我歡心。對於有這樣子的朋友我很開心。不過別誤會,我心裡一點看不起他的意思都沒有,因為我知道他是真心喜歡我,我也真心喜歡他。那時年紀小,以為彼此會成為終生的好友。當然,也可以想像到,其實Tim是一個很沒自信心的人。

  但是,經過一次跟父親意外的交易,我突然功課變好了。當然,這引起了一陣騷動跟混亂,在那個連一分兩分都會斤斤計較的年紀,一個外來生突然竄起,是會讓其他學生害怕的。不過,經過一番經營,我漸漸獲得老師以及班上多數同學的歡心。要作到這一點其實一點也不難,只要幫老師分攤上課的工作,例如把黑板先抄好,幫老師教同學,考試偶而考個全校第一名讓老師威風威風,然後不藏私的教同學他們不會的題目,或者買些零食來分大家吃,考完試後偷偷帶大家去看小電影,諸如此類的。除了少數跟我有拼面的同學外,其他人幾乎都變成我的朋友,這大概也因為我受到老師的信任的關係,西瓜總是偎大邊,那時即使有人去告狀也沒用。但是老實說,我心中真正的好朋友還是只有Tim。

  可是Tim的功課卻漸漸落後了,原因不是他不努力,而是到了三年級,學校重視的是模擬考,對於大範圍的考試,Tim比較不擅長。我花了很多時間在教他,不過進步有限,能維持在班上的前半就不錯了。對其他同學,教不會我是不在乎的,但是對於Tim,我會越教越氣,因為我希望他可以變強,然後跟我一起上雄中,然後再一起上同一所大學。可是,Tim卻始終無法跟上來,看到他一天天的落後,聯考一天天的接近,我的心越來越緊張。因為,我發現他對我所教的東西回應越來越慢,我看得出來他很認真,可是事實卻是如此。

  就在第十次模擬考,這是倒數第三次的全校模擬考,也是第一次考國一到國三的所有內容。我照例考全校第一名,而Tim卻落到全校三百名以外。那一天放學,我跟他一起走回家,他在路上哭了,因為他擔心他回家會被罵,也擔心他連鳳中都沒得念,他說他不想回家,希望可以到我家去住一個晚上,然後要我明天幫他在他父親面前說說好話,因為我是全校第一名的所謂的好學生。我氣得說不出話來,心裡著急,又希望他可以振作,我想,也許用激將法可以行得通。我罵他沒志氣,不配作個男人,所以也不配作我的徒弟。我跟他說,他要是想繼續跟我在一起,就要考進全校150名再說。我裝冷酷的丟下這句話,然後不管他地走了,其實我講這些話時,心裡很難過。我真心希望,他可以一起跟我進雄中。

  假如我那時知道我會就這樣失去一個朋友的話,我就會好好聽他說話,讓他到我家跟我窩一個晚上再說,即使知道我還是不能幫他把功課變好。

  第二天一早,我在學校門口等他一起進教室,他遠遠走來,樣子非常悽慘。等他走近時,我發現他應該在家裡被打了。我跟在他身邊,跟他說我一定會繼續幫助他,還說了一大堆自以為是的鼓勵的話。不過他沒有任何反應的向前走,好像我不存在似的,這是從來沒發生過的事情,因為他一向崇拜我這個師父。那一天,他沒跟我說過話,以及之後的每一天。他每天默默到學校,不管上不上課都把臉埋在書堆裡。不管我怎麼逗弄他都沒用。

  聯考結束,他只考上崗中。我自此失去這個朋友。

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其實是殘酷的,與其說他是個人,不如說他是半隻野獸來得恰當,失去一個朋友對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好像不是件大事,因為開了學,我又交了新朋友,認識了一個新馬子。至於跟Tim的友誼,我很快就忘到腦後去了。真是的,不過在半年多前,我還跟Tim是好到不能再好的朋友,還想跟他上同一所大學,當一輩子的好朋友。他一輩子都叫我師父,而我一輩子都當他是我的徒弟。

  跟Tim在一起所發生的往事,要不是我的另一個朋友Alex的關係,我也大概也不會回想起來。

  Alex是我大學同學,同時後來也是我的同事,後來他離開我們原來一起工作的地方自己去創業。我忘了我們那時為甚麼大吵一架,記得那時我非常生氣,決定再也不理他。當時,他看來也很決絕,因為雙方都不認為是自己的錯。不過,三個多月後,Alex主動打電話給我,說是要來拜訪我。我雖然沒好氣,但是人家要來我總不能說不好,那個周末,他帶著一瓶威士忌來找我,他沒有說一句道歉的話,因為他還是不認為那是他的錯,不過因為他重視我這個十多年的好友,所以他特地來找我,用意不在分出誰對誰錯,而是在,不管誰對誰錯,我都是他的好朋友這件事實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那天晚上,我們一邊聽著用Krell KSA 100加上Mark Levinson ML11雙擴大機推動著的加上Sound Anchor特製腳架的B&W 801S3喇叭,訊源是飛利浦LHH800加上Meridian頂級DAC,以及VPI TNT2 加上Graham 1.5T唱臂,唱頭是VDH DDT2,再配上Siltech,XLO,Audioquest與TaraLab等粗到不行的線材。兩個人幾乎把一瓶威士忌喝光。之間,Alex跟我講了他的一些往事。那一天起,我終於把Alex當成我這一輩子最可以信賴的朋友,有他這個朋友是我的幸運。

  到今天,我還記得,我們第一張聽的唱片是Dan Fogelberg的純真年代,這是兩張一套的黑膠唱片。

Alex有個不算太讓人高興的童年,他小時候家裡窮,身體又不好。母親為了生他也生了病,導致後來幾年裡身體一直很差。所以父親並不喜歡他。父親雖然收入不多,不過愛喝酒,要是喝醉酒回到家,不是打就是罵,哥哥姐姐被打一頓就算了,Alex不但被打,父親還會罵他,大概是白癡,啞巴,笨蛋,賠錢貨隻之類的亂罵一通,反正父親看到他就心情不好,這也常常連累哥哥姐姐,所以哥哥姐姐也不是太喜歡這個弟弟。因為如此,Alex自小就愛哭愛鬧,也很彆扭,又常生病。平常只有在沒有人的時候,母親會抱著他,一邊哭著說一些Alex那時還聽不懂的話。這大概就是Alex上小學之前的事,總之,家裡其他人都不喜歡他,母親又只會哭,所以大概也不喜歡他。Alex沒上過幼稚園,也比其他一般小孩晚了快兩年才上小學,原因除了是他是七月底出生的以外,據說也因為是身體不好,所以又晚了一年。

又瘦又小,脾氣彆扭,不太講話,不跟其他人一起玩,Alex在小學的班上很不受歡迎。小孩子並不會體貼這樣子的同學,會這樣應該是有原因的,所以Alex時常被欺負,這樣子的欺負其實也不嚴重,不過是走過去偷偷打他一下或是一起玩的時候故意把他不算在內。跟Alex坐同一張桌子的孩子只要Alex手有一點超過桌子的中線就會一拳打過來。要不是班上有一個人對他特別好,他真不想去上學。

每當他心情難過或是身體不舒服,一個人蹲在角落的時候,燕妮總是會跟他一起蹲著,拍拍他,要不然就是用手摟住他的背,一邊安慰他。燕妮是個可愛的女孩子,每天都綁著梳得很漂亮的辮子,雖然規定要穿黑色的皮鞋,不過她的皮鞋總是比別人亮,襪子也都有蕾絲。一個小公主跟一個小乞丐在一起,常會引起同學的嘲笑,所以偶而他也不喜歡燕妮跟自己在一起而會故意鬧脾氣,可是燕妮總是非常好脾氣的等他心情轉好,然後再一起玩遊戲跟作功課。放學時,他們會在離開校門後手牽手走到該分開的路口,然後才揮手說再見。

隨著年紀增長,身體變好,Alex不再那麼跟小一點的時候那麼不合群以及討人厭,四年級時班級整併後,他開始可以交一些朋友,功課也開始不會老是殿後。跟燕妮還是一樣的相處,不過不再常是燕妮在安慰他,而是一起快樂遊戲的多,班上的同學都似懂非懂的說他們是一對,比較認真的說。Alex覺得長大後,他一定要跟燕妮結婚。

燕妮在他們國小五年級時轉學了,不是轉到其他學校,而是移民到美國去了。這件是很突然,因為四年級結束,他們才互道再見,相約在隔一個星期的返校日再見。那一天燕妮沒有來,直到開學,Alex才聽老師提到她移民的事。一個小孩子對這樣子的事能有甚麼辦法呢?Alex難過了幾個禮拜,但是畢竟是小孩子心性,終於也淡忘了這件事,因為那時他迷上打彈子,每天到彈子房練功。

不過,他永遠都記得的一幕是,燕妮用手緊緊摟著蹲在地上,抱著疼痛的肚子,一邊哭泣的,瘦弱的小男生。

從此,只要是他認定是好朋友的人,他都很重視。也許,好朋友會在下一刻消失到不知道甚麼地方去。

(待續)

2011年3月22日 星期二

盧安達咖啡豆

非洲的豆子給我的感覺是強烈的。比較起來,其他地方的豆子溫和許多,也許是非洲大地強烈的陽光與無邊的沙漠蠻荒給人的錯覺。

我喝咖啡跟茶都有過心悸的經驗,尤其是品質不好的。我想這也是錯覺或先入為主的偏見。好的熟茶我喝了不曾有問題,但是好的咖啡我偶而會有心跳加快的狀況。這狀況通常是喝了生一點的茶後,沒有隔一段時間就又喝咖啡,又沒在中間吃一點東西所致。這就像是聽了Sonny Rollins後馬上再聽了John Coltrane一樣,這中間該聽一下費茲傑羅女士唱唱歌才比較好。

還好,我身上隨時戴著藥,吃下去,沒多久就緩和下來,不過多半也就元氣大傷,一天的工作就會到此畫下句點,最好是到床上躺個幾個鐘頭。一但休息夠,就到了親子時間,當然無法工作。躺著時,我還是不能沒音樂聽,所以此時巴哈無伴奏大提琴大概是首選,雖然我最近還頗鍾意克倫貝類似的作品,比較起來,克倫貝在心情上的舒緩作用要大過巴哈。

但是,這次的盧安達有點不同。盧安達咖啡豆,我的經驗是第一次烘得深一點,結果有點苦味,雖然回甘與Body都超棒,但是香味略遜,第二次,我在一爆後兩分鐘起豆,結果是苦味還在,回甘與Body都一樣棒。第三次,我索性在一爆完成末段就起豆。這次的結果,香味出來了,果香不如中南美洲的豆子,但是酸味非常特殊,喝下去後就像是伏特加一樣,剛喝的時候感覺只是不錯而已,但是後勁非常強,而且真正的香氣與酸味是在一分鐘後才爆發開來,Body極度濃厚,而回甘是他最精彩的部分,可以一直持續到幾個小時,甚至到吃完午餐後都還感覺到,午後,我把盛過咖啡的杯子再沖一次熱水來喝,那樣子的感覺還依稀存在。

不過,後遺症是,每次喝,心跳都會加快,有一次還必須到要吃一顆藥才行的地步。心跳加快的方式跟我平常不舒服的方式不一樣,平常是單純強烈的不舒服,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就好。但是盧安達咖啡讓我感到的除了心跳過快的不舒服之外,還加上一點興奮,這是說不出,只有自己體會才知道的感覺。

像是聽了Pink Floyd 的Dark side of the moon。一剛開始的心跳聲從遠到近,漸漸到人無法接受的地步,然後,需要到大叫才可以舒緩。然後是那首Time,大小時鐘齊鳴,那低音聽起來真是過癮,但是聽多了,我的心臟還真的是受不了。

也許,跟盧安達咖啡豆相關的,是重大到不能忍受的東西。

 

2011年3月17日 星期四

Messenger (5)– Trance / Dino

上午,阿聞看著克利斯離開,來跟克利斯道別的人並不多,因為某人要離開這裡這件事,老爹並不會跟別人說,克利斯自己覺得沒必要大肆張揚,所以就只有老爹,瑪莉,跟阿聞在場。當滑翔翼戴著克利斯飛過前方山的陵線之前,他轉過來,繞了一圈,跟大家招招手,阿聞覺得自己看到了克利斯帶著眼淚的笑容了,雖然這距離實在遠到不可能看得這麼仔細,不過,阿聞確實的覺得自己是看到了。

下午,他又來到山邊,目的不是為哪一個人送別,而是來幫Phoenix修門的。

離上一次來修花架不過兩天,咿咿呀呀的大門已經關不起來了。原因應是是木頭膨脹了,以致已經大到會卡到門框。在這裡,一切都變化得特別快,除了住在這裡的人以外。阿聞看了一下,從工具箱裡取出刨刀以及鐵槌,他從書裡知道,必須適當的用鐵鎚敲敲刨刀,才可以調整出合適的角度,一次把木門邊上的木頭一次削下一片薄片下來,刀片突出過多就沒辦法刨,太少則刨不下木片來。阿聞試了很多次才勉強調出一個還算可以的位置,用力的刨,然後試試門是否可以方便開關。阿聞在一邊調整刨刀的時候一邊想,為甚麼這刨刀不能有刻度,然後只要轉一下刻度就可以用了呢?

這次的工作顯然比上次修花的難度要高上許多,不僅弄得滿身大汗,還把刨刀的刀片弄缺了一個角,看來還得回去學怎麼磨刀具或是換刀片才行。

修好後,Phoenix還是一樣請阿聞進屋子吃點心。屋子裡的花瓶裡插了幾支剛採下來的粉色的櫻花,從屋子裡望出去的山形比上次更清楚,不知道是不是克利斯離開時,順便把多數的雲給帶走了,空氣中甚至還迴盪著昨天晚上的費雪的夏康所氳出的霧氣。那山看起來真像是開車經過苗栗路段,在高速公路上看到遠遠的中央山脈所呈現出來的形狀,天氣晴朗而略帶霧氣的時,像極了席德進用水彩表現出來的水墨山水。層層疊疊的,以音樂的做曲手法來說,像是卡農一樣,看似獨立的每一座山,都是由原始的,同一座山所演繹而來,兩兩之間有相似處,也有相異的地方,當相似與相異的音型重合之後,那是令人迷醉的音樂,也難怪巴海貝爾的卡農是數百年來最受喜愛的曲子,就像是眼前的山,怎麼樣都看不膩。

看著山,想著巴海貝爾的卡農的旋律,配上點心與紅茶的香氣,阿聞一時無言了。

”你還在想著昨天晚上的夏康嗎?”,Phoenix說。聲音一貫的是從遠方傳來的樣子,在阿聞的觀點來說。不過久了也就習慣了,遠近這個觀念是比較之後的結果,不去管他也就不會產生多大的困擾。

"嗯!那樣子的夏康確實是很撼動人的,我想,克利斯大概從那裏面找到他要找的東西吧!",阿聞說。

”與其說是,他找到甚麼東西,不如說他也幫助了其他人,在他們各自尋找的路程裡。”,Phoenix說。

”你真的這麼想?”

”是呀!這個感覺是我來這裡之後才慢慢產生的。所有的人,在走向他的下一個階段時,都似乎留下甚麼東西,或者說得鄭重一點,像是一種啟發。這個啟發給了其他人在尋找的時候的一點線索。我漸漸相信,要是他不能留下這樣子的啟發,那麼他也會繼續被困在這裡。”,Phoenix說。

”可是你怎會知道你找到的東西可不可以給其他人所謂的啟發呢?”,阿聞並不是非常相信,因為別人是否能被啟發不是自己可以決定的。

”喔!我想時間到了,自己就會知道。老爹是這麼說的”,Phoenix說。

Phoenix走到她的DX-7,把電源打開,然後把音色調到管風琴,然後彈起那夏康來了。電子合成器的管風琴終究遠遠比不上廳堂裡有著幾萬支音管的真正的管風琴。薄弱的聲音,無法產生那種震撼人心的感覺。

”這裡的聲音比昨天你聽到的差很多,可是,你聽,這還是昨天你經歷過的同一首的夏康。連克利斯創造出來的那許多合奏的聲部也都在喔!只不過因為我的琴的聲音不夠好,重播的音響也不好等種種原因,所以聽起來就不是那麼棒了。”,Phoenix惋惜的說的。

Phoenix確實是模仿著克利斯昨晚的演奏,而且幾乎一個音都不差的,但是,確實,那感覺差很多。

”你是怎麼作到的?”,阿聞幾乎要叫出來。

”喔!我請這裡的另一位朋友幫我把克利斯創造出來的聲部都先放在碟片裡,剛剛,我彈的只有主要的聲部而已,其他的是照著碟片的記錄在播放而已。”,Phoenix像是一個頑皮的孩子抓到老師上課時講解錯誤一樣高興。不過,她格格的笑了一下子之後,還是失望的說,”不過說真的,聲音還是不行。一點也不能跟那真的琴比。”

”這裡有人知道怎麼操作這台機器!”,阿聞驚訝的問。

”是呀!是個年輕人,你們看來是同行,也許你可以去找他聊聊,你們應該會有不少話題可以聊喔!”,Phoenix說。

”那是一定要的。”,阿聞說,”我想還是用DX-7內建的大鍵琴或是鋼琴的音色吧!DX-7的大鍵琴跟鋼琴在在那個年代眾多合成器裡算了不錯的。”

”嗯!我也是這麼認為。以前,Dino就這麼說過。他說,未來百分之九十五的錄音都該會用電腦來當樂器。”,Phoenix提到Dino這個名字的時候,眼睛裡閃過一絲絲的哀傷,但是卻有著無限的溫柔與懷念。

阿聞本來想問Dino是誰,不過當他感到Phoenix眼神裡的哀傷,他把到了嘴邊的話收了回來,Dino一定是Phoenix非常想念,而且親近的人。他轉身走到桌邊,拿起還溫熱的茶,喝了一下,然後拿起兩片餅乾吃了起來。不過這樣子充滿疑問的表情,Phoenix還是看了出來。

”喔!Dino是我的先生。他很喜歡音樂,那時我們家裡有一套音響,一部二手的DENON收音擴大機加上朋友送的一對Bose喇叭,他只要放起音樂來,就可以很快樂的作任何事情。不過跟你喜歡的類型不一樣,他喜歡的音樂是一種叫作Trance的音樂。”,Phoenix說著這話的同時,一面用DX-7彈著一些片片斷斷的旋律。

”Trance?沒聽過,這是甚麼?”,阿聞自認為對各類型的音樂還算有一點了解,但是自從出社會後,他就主要聽爵士與古典類型的音樂而已,這必定是像饒舌一樣,是最近這幾年才出現且流行起來的。不過,一個人礙於經驗與時間的障礙,也許這個音樂類型是早已存在,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

”我也說不上來,不過Dino把一些以前的流行音樂也歸類到Trance的一種。我現在彈的都是以前Dino常聽的幾張唱片裡的音樂。也許你可以告訴我甚麼樣的音樂是Trance。”,Phoenix的眼神裡又閃過了,阿聞不知道為甚麼在此刻會出現的,比之前第一次提到Dino時更深的哀傷。

”你還記得哪些,可以在彈幾段來聽聽看嗎?”,阿聞說。

Phoenix依言開始彈了起來,她彈得非常流暢,應該是經過無數次的彈奏練習才有辦法作到。每當阿聞搖搖頭,無法認得那是哪一首曲子的時候,Phoenix會暫停,想一下,然後彈起下一段。十幾個片段過了後,阿聞終於認得其中的一段。

”這是瑪丹娜1986年的True Blue專輯裡的La Isla Bonita,這就是Trance?”,阿聞問道。

”我也不知道,Dino說,這算是早期的,也許是Trance這個名稱被提出來之前就有的了。後來的Trance的節奏變得又快又重,電子鼓的聲音澎澎響,聽起來很過癮,但是卻有點吵人,我不太像他一樣可以一聽就聽一整個晚上。”,Phoenix用一種想念的表情說著,好像要回到剛下過雨的晚上,水氣還沒開始蒸發出讓人感到不舒服的濕熱,空氣中還留有著清涼的感覺,他們剛剛一起共騎著機車下班,在路上順道在肯德基買了一桶炸雞以及一大罐可樂,回到家裡,把音樂開得大大聲的,一起喝可樂吃炸雞。

阿聞記得,在美國念書,遇到肯德雞打折的時候,也常常跟另兩個室友合買一桶十塊雞的炸雞桶,那時通常還會送六隻辣味雞翅膀,再加上一罐三公升的可口可樂。每一次都期待著肯德雞打折,每一次吃完第二片雞塊加上兩隻雞翅膀後都會開始覺得噁心,但是因為炸雞冷掉再加熱就很難吃,所以每次都勉強吃完。當然,那時一定也會把音樂開得大大聲,最常聽的材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協奏曲,而且還要是海飛茲演奏才會讓然感到過癮,就像是瑪丹娜的歌一樣是要瑪丹娜來唱一樣,那中間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慾念。

阿聞可以想像,在雨後晚上,跟親密的愛人一起聽很過癮的音樂的情境,還有,一邊吃著讓人覺得膩得不得了,但是又很想吃的肯德基炸雞。


”喔!我還記得Dino說過,除了伴奏都是電子樂器之外,音樂是經過精心計畫後混音的結果,最重要的是,同一個或是類似的旋律會重重疊疊的混在一起,主唱或者是主旋律的形體漂浮在空中,他一直在尋找可以重播這樣子感覺的音響呢!”,雖然阿聞沒見過Dino,但是他感覺到Phoenix似乎是用模仿著Dino的說話方式在形容Trance這樣子的音樂。

聽到這裡,阿聞忽然間若有所悟,或者也許是基於一個長年作研究的人喜歡猜測解答的習慣,他說,

"你知道怎麼彈拉摩的嘉禾舞曲嗎?"

Phoenix說,"應該會吧!我在這裡,平常沒事就是只有彈琴,而且奇怪的是,很多時候,看看譜自然就會彈了,以前,我從來都不知道我有這種天份的。"

Phoenix說著說著,站了起來,走到一邊的書架旁,那是個依樣是用木頭作的書架,書架的邊是金屬的雕花,十足的巴洛克味道,只不過,木頭的材質一樣不好,實在佩不上這雕花的式樣。但是,在這裡,已經比沒有要好多了。Phoenix翻了一下子,找到一本都快翻爛了的樂譜。她說,

"奇怪,我記得我剛練這曲子的時候,譜子還很新,怎麼現在變這麼舊呢?"

阿聞心想,要不是這裡的所有東西都像是這裡的木頭一樣容易腐壞,那麼應該是她其實已經練了很多遍了。

Phoenix走到餐桌前,喝了一口還溫熱的茶,吃了一塊餅乾,好像彈這首曲子需要多一點除了原本身上裡就存在的以外的能量。然後她會到DX-7前面,把手放在裙子後面,順一下裙子,然後坐了下來,接著熟練的選擇了大鍵琴的音色。開始彈了起來。



一曲彈完,阿聞問,"你說這樣不像是Trance?"

Phoenix說,"嗯!不是很像。我不太能體會你說這首古典的樂曲跟Trance有什麼關連。"

Phoenix嗯的那聲很長,表示著她的懷疑。阿聞知道用任何語言都很難說清楚這種突如其來的感覺,但是阿聞試著用他自認拙劣但是盡力的方式來說明他的感覺,他說,"這首曲子有一種虛幻的感覺,同樣的曲調經過些微的變造後重複一再地出現,主要旋律後面跟著次要的,然後如遊樂園裡隨著重力加速度盤旋而下的遊戲機一般,速度越來越快,低音部分一直打著越來越快的拍子,聽的人的情緒也一直隨著高漲起來,這曲子之中有著一種明顯易見的知性與華美,如同所有的巴洛克的音樂一樣,齊整,絢爛,似乎是聽了前一刻的音符你就會知道下一刻會是甚麼。但是這之間有著不為人知的感性。而且,正如我感覺到你說的Trance一樣,有著非人間的虛幻,人間本不該有這麼美麗魔幻的嘉禾舞曲,就像是沒有任何一件世間的真實樂器可以表現出Trance所需要的虛幻感,也沒有任何一位鼓手,可以打出音色這麼多變,同時又這麼準確快速的節奏。"

阿聞所沒有說出來的是,他同時感到,在拉摩的嘉禾舞曲這樣子的音樂裡面,有著一股不言可喻的情慾,非常隱密的,但是本質上跟瑪丹娜那種外顯式的情慾並無二致,而自有人類以來,人類對情慾的渴求從來沒有停過也從來沒有改變過。只不過拉摩是一個極為高明的作曲家,他把情慾藏得很巧妙,而這個在當時這樣作也似乎必須的。隨著節奏越來越快,旋律的轉換也越來越快,快到後來,那情慾也慢慢從內裡解放出來,這跟那些以舞曲為主的Trance音樂其實沒有兩樣,況且,嘉禾本來就是古代的一種舞曲,在這裡我們所缺少的只不過是像瑪丹娜一樣性感的歌者與舞者,以具像的方式出現在我們的面前,引誘著世人而已。

在阿聞沉入自己的思緒時,Phoenix的話從遠方傳來,她說,"可是在聲音上,大鍵琴還是跟一般電子音樂有著很大的差異。"

阿聞說,"這沒問題的。看我的。"

談話間,他對DX-7作了一番設定,主要是把音色改成不是原來General MIDI所規範的樂器,而是DX-7附帶在其他區塊(Bank)裡的音色,這樣的音色並非世上的任何樂器,純粹只是以FM技術所產生的電子合成的聲音,然後,他再把鼓組加進來,並且先讓鼓組打著120BPM的節奏,然後他要求Phoenix照著這節奏再彈一遍拉摩的嘉禾。

當拉摩的嘉禾舞曲再次響起,那音樂的聲音似乎像是一陣風一樣,剛開始是微細的,讓人覺得舒服,天上的雲只是偎著這微風慢慢的飄移著。緊接著,節奏加快了,背景上阿聞用上低音大提琴的撥奏,這曲子聽起來不再純粹是巴洛克的味道,Phoenix用更彈性的步調進行著,這節奏是阿聞刻意在原本設定的拍子下增加一點用亂數產生的變異,這有一點像是爵士了,味道比傑克路西耶少一點爵士,但是多一點典雅,聽的人幾乎可以開始隨著搖擺起身體了。然後,風開始大了起來,雲湧了上來,電子鼓組進來了,雲裡面多了閃電以及隨著閃電而來的雷聲,阿聞已經可以聞到雨水的味道。雨沒真的下下來,但是空氣中的濕潤開始浸潤彈琴的人的心,把她傳送到遠方的戀人的身邊,Phoenix的身體開始隨著彈奏的動作輕輕自由搖擺起來,彈奏的節奏配著125BPM的鼓組,雨開始稀稀的下了起來,Dino好像來到了Phoenix的身邊,DENON擴大機配上Bose喇叭,就在我們都以為音樂要結束的時候,聲音止歇了一小段時間,那止歇所造成的空白帶來暫時的喘息,接著,節奏用140BPM的速度推進,雖然用來發生的喇叭一點也跟不上DX-7
,但是可以感到電子鼓更加用力的打著,Phoenix死命的想追上這樣子的速度,可是她的步調有一點凌亂了,綁在一起的頭髮散了幾揪下來,汗水從額頭上滲了出來,外面的雷聲大了起來,呼應著這音樂,雨水不斷落下,雲好像在跳著激烈又不能暫歇的舞步。然後,聲音嘎然而止。大地恢復平靜。

Phoenix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她的顏面殷紅了起來,胸口不斷因為剛剛強烈的演奏而起伏,許久後,她點了點頭說,"經過這樣子彈一遍,我好像有一點懂了,阿聞先生。"

阿聞說,”我想我也是,只不過,我覺得我還是沒有真的了解Trance是甚麼,我現在的理解似乎是音樂被轉換(Transformed)之後再以極快的速度演奏出來。我想,要是有一天,我能回去的話,我會試著去了解到底Trance是甚麼。”

”而且,你的喇叭也不是太好,所以還是沒能真正的表現出DX-7所合成出來的音色,我想對Trance來說,低音是非常重要的,現在我們只能聽到鼓點,卻不能感覺到鼓聲的量感,這是蠻遺憾的。”,阿聞帶著一點可惜的說,他想,要是剛剛Phoenix在彈琴的時候,低音能夠表現那電子鼓的力量的話,不知道會有多好。

窗外的雲好像散去了,天上透出光采,但是那是接近黃昏的光了,七彩斑爛,但是卻帶著一天裡,人類所有的最後的力量。是該告辭的時候了。阿聞忘了說再見,走到門邊,他忽然想起他今天是來修理木門的。他把門打開,用手摸摸剛剛修過的門邊,對自己今天的工作感到滿意,尤其是能用刨刀這件事讓他感到高興。

不過,他的手摸到門邊時,發現木門好像被水洗過一樣,他想,也許過沒幾天又會需要再帶刨刀過來修一次,因為這木頭看起來像是密集板作的,過了水,甚至只是濕氣都會讓它漲大起來。

當阿聞跨過門,正想離開時,Phoenix叫住了他,遞過來一盒點心,她說,”天色好像有一點晚了,我怕你回去後沒晚餐可以吃,要不然,當消夜也行。”

”謝謝,過兩天我再來看看,這門好像需要再修理一次,而且,我覺得應該可以把低音再弄好一點。”,阿聞這時仍然對Phoenix的喇叭感到不滿。但是該回家了,阿聞點點頭,看著Phoenix揮手道別。

阿聞把工具放回車上,啟動引擎,天空的一邊有一道完整的彩虹,完整的半圓橫跨半個天空,彩虹的背後佈滿烏雲,看不見更遠的山形,也許山那邊正下著雨也說不定,然後他發現地上竟然是乾的,一點都不像是剛剛才下過大雷雨。另一半的天空,太陽已經下到地平線以下,剩下的餘光是七彩繽紛,好像是把彩虹拉到等同半片天空的寬度。

剛剛聽到的嘉禾舞曲,好像是在夢中才會聽到的一樣。阿聞忽然想到,真正的自己現在應該還昏倒在家中的地板上,所以剛剛聽到的音樂對昏倒在地上的阿聞來說,確實是在夢中聽到的,但是在這個空間的自己,確實感覺到剛剛的情況有如在作夢一樣,那麼,到底現在的自己是真正的阿聞,還是倒在家中的地上的那個自己才是真正的阿聞呢?要是自己可以回到人間,也就是昏倒在地上的自己可以醒過來,那麼這兩個阿聞會合而為一呢?還是現在這個自己會永遠消失呢?或者是現在這個自己會取代原來已經活過了幾十年的自己而繼續以原來的阿聞的形態繼續存在在那個世界呢?這個忽然浮現在腦子裡的問題還真的有點難以回答。阿聞搖搖頭,決定暫時把這個問題放下不管。

但是,說認真的,還是該把低音弄得好聽一點才是。

2011年3月10日 星期四

物之為物宜簡單

物之為物,本來該是極為單純的事,不過人卻可以把它弄得很複雜。

自從Colin介紹我自己烘咖啡豆,我開始對喝咖啡這件事有了不一樣的看法。也就是講究了起來。我在意回不回甘,香氣足不足,酸度好不好,會不會苦,有沒有雜味。也因為我對多種味道混在一起頗不喜愛,所以我偏愛喝單品。單品簡單,對我這種入門者在辨別味道時也簡單很多。

本來喝一般兩三百一磅的豆子,後來別人給我好一點的豆子,一喝就覺得不一樣,也就越喝越貴,但是多半也不會是太貴,對於純正牙買加藍山或加夏等,我覺得自己的烘培功力只會糟蹋這類美豆,也就厚著臉皮等其他人來請我喝就好。

後來Ray達人禁不住我死皮賴臉的請求,寄了給我幾包豆子。我其實是不知道這樣子的豆子的好壞,只知道既是達人給的,當然是好豆。但是,適逢我在那一段時間,心臟出了問題,其後有一大段時間,我的心跳一直不是處在太正常的狀況,所以咖啡喝得少,我想說,還是先喝完跟Colin買的豆子再說。沒想到這麼一拖,Ray達人的豆子在去年年底才登場。

先說美洲的豆子,哥斯大黎加羅木斯的有一股清香,即使是烘好的豆子,味道也屬清淡的那種,回甘極佳,喉韻延伸,宏都拉斯的豆子屬性跟前者類似,但是香味接近果香,至於是像甚麼水果,我也說不上來。過年時,我烘羅木斯給蟹哥蟹嫂喝,他們對於其甘甜頗為讚賞。我覺得我不算哄得好,主要是豆子好再加上我每一杯的豆子用量都算多吧!之後,Eric寄給我一包同是哥斯大黎加,我是極具信心的,豆子很新鮮,香氣極淡之餘回甘卻是極為長久,我早上喝一杯後,到了下午嘴裡還可以因為回甘而流口水,不需要因口渴而喝水,真是奇特。但是對於香氣要求濃厚的人,這豆子卻算是普通。想來,這跟音響一樣,見仁見智。

過年後,我烘剩下的兩種,一是盧安達,一是衣索匹亞。在進入這兩種豆子的說明前,先說一段前言。

過年後,G約我到克力馬聊天。到克力馬之前,我們就近在附近吃了午餐。進了克力馬,G跟老闆娘說要越酸越好,最好是耶加,可惜的是那時間耶加說是太搶手,所以就點了老闆娘建議的盧安達。點了咖啡後許久都沒送上來,我忍不住問了G。他安然的說,那是因為老闆還沒來,老闆來了,會由他親自來泡。我心裡想,不知道是因為豆子貴,還是因為G是老客人加好客人,所以必須由老闆親自出馬才行。對於G這種極挑剔的人來說,隨便泡是會被他打槍的,弄不好,下次不來了或是直接找老闆抱怨都是可能的事。

我們坐在進門的位置,臨近那由昂貴音響器材構成的空間與氛圍,那是BAT前級加上以多支熱到不行的6C33真空管所作的後級,再配上放在接近天花板的義大利木製喇叭,溫暖的音樂,對於冬日下雨的午後,尤其是對住在已經下了整個月的雨的人來說,確實有著安慰的作用。

店內的木頭椅子不算好坐,但是也不是要趕人的那種椅子。我們一邊等著咖啡,一邊聊著天,卻沒想到遇到G的朋友,聊起音響,聊起書寫,聊起黑膠,聊起小提琴,聊起腳踏車,甚至聊起奇遇來了。G跟我張大著眼睛聽著友人的奇遇,大呼一定要把奇遇寫成故事,但是我們都覺得還是等風聲過了再寫,以免被當事人發現後拿刀砍另一個當事人。然後,咖啡來了。

我轉頭一看,老闆到了,忙著煮起一杯杯咖啡,店裡的幫手,穿著牛仔布做的便裝,留著退了流行的清湯掛麵,忙著一杯杯為客人送上點了很久的飲品,單這咖啡就很夠了,沒有帶著笑容送上來這件事也就不會太在意。

那種酸味正是我夢寐以求的味道。我嘆著,為甚麼自己烘不出,煮不出這樣子的味道。G拍拍我的肩膀,說這是很深奧的,我這種粗疏的性格,要作到大概難了,沒關係,喝人家的吧!

無獨有偶,周末,我到惟因找苦道長聊天,碰到陳醫師送來台南那豆咖啡的耶加,同樣的,那酸味與果香,也是我極為喜愛的。苦大師說,你就放棄自己烘吧!憑Colin那種等級的機器以及手搖的烘豆機,難矣!錢還是留給別人賺吧!

這會兒,我又想起Ray達人那台比我的後級擴大機還重的烘豆機了。

於是,我準備烘我的第三種豆子,盧安達。烘完,印證了G與苦大師的話,這豆子烘完兩天,我打開罐子,濃厚的巧克力香味撲鼻而來,我想,該不比克力馬的差吧!結果我錯了,酸味特殊,但是略帶苦味,完全沒有克力馬那種深邃幽遠的感覺,回甘還可以,但是不夠持久。第四天,Thiel兄來訪,我再泡一次,Thiel兄驚訝於此豆巨大的存在感與香味之餘,卻也為其苦味所困擾。兩天後,Thiel兄再度來訪,仍是同樣的豆子,香氣僅存若干,甘甜在短短時間內消失,只剩下苦味與雜味擾人,此豆變遷之快,快如人世,背後該有許多故事。看來我是沒有慧根的了。

這星期,我烘最後一包,衣索匹亞。此豆的香氣沒盧安達濃郁,但是一樣有著非洲的野性,一樣帶著巧克力的味道,這一次,我烘得淺一點,苦味沒了,甘甜可口,Thiel兄四天裡的兩次到訪,都覺得此豆之加,是近月來在我這裡喝到最好喝的咖啡。到此,我終於又有了一點信心。不過仍舊是薄弱的信心罷了。

晚上,我打電話給Ray達人。談到最近的咖啡經歷,不禁嘆息。沒想到Ray達人在電話的另一頭也一樣嘆息著。他說,

這些非洲來的咖啡,要不是血肉換來的,就是用它換來的武器終將造成血肉殺戮。

這讓我覺得自己是豬頭一個,在遠遠的地方,有著種族屠殺,有著連年的戰爭,我卻還在為咖啡對不對味而煩心。在最優美的咖啡豆產區有著最難忍的故事,而且每天都在上演著。在這裡,我喝著有著果香,所謂的深邃的,有存在感的飲品,正如達人說的,是血肉換來的。奇特的是,每次喝盧安達咖啡,不管是自己的還是店裡的,喝完總是換來陣陣心悸。

我說,那不喝這咖啡算了。

Ray達人說,還是喝吧!除了換武器之外,也換糧食的。人生在世,很難知道何者為善,何者為惡,要是都沒人向他們買咖啡豆,說不定餓死的人比被槍打死的人更多。

咖啡豆這東西還真是複雜。

從Ray達人那邊,我知道了更多事。包含國際間的競標壟斷,豆農的被剝削,到國內種種咖啡買賣與討論的奇事。好豆混壞豆,或甚至便宜豆充價昂豆在賣,甚至為了生意開始造神,造教主,造流派的運動,黨同伐異,互相謾罵。這讓我不禁覺得人類真是奇特的動物,音樂領域如此,音響領域如此,咖啡領域如此,一旦牽涉到利益,沒有東西可以例外。

物之為物,可以很簡單。不過事實上,難得簡單。

現在的我,還是維持大約一星期烘一次豆子的習慣,量上面就自己與來訪友人夠喝而已。朋友會客氣的說哪裡好,哪裡不好,但是強調比一般咖啡店的好就是,畢竟用的是從不凡的達人處得來的不凡的豆子,也許還含著點血肉意義。不下指導棋是他作為朋友的分寸,但是我總是會在下一次作一點調整,等待他的品評。他會體貼的了解我的用心,也會知道有時多話的我是個孩子,有時沒什麼話回應他的我其實在內心與行動上是作了深切的回應。這一點,他是真了解的。

我還是要引村上說的話,不過我想改一下,免得過於強烈: 說了才會明白的事,通常是說了也不會明白的事。

總是在早晨或午後,總是在上工前或下工後,我們在亂得可以的斗室,他用他真貴靈巧的手磨著豆子,我則負責放起黑膠唱片,然後,坐下來,談著低音勁,中音飽與高音逸等無聊得不能再無聊的事,偶而,覺得聲音不太對,只要輕輕一句,我會跳起來微調一番,他會笑著說,我們又在"微調了"。然後,他會說,這樣很好聽了。我會照例說,你又在安慰我了。然後相視而笑。我知道,他知道我有在為他的到來而努力。

朋友大概怕我進步太慢,見識不廣,總是在適當的機會帶來一本書,有時是情色文學,有時是意識流寫法,有時是超現實主義,有時甚至是如何在藝文界成功的說詞,說是他也看不懂,要我先看看。誰都知道他的程度,說這樣子的話簡直是甲仙,我總是笑著這麼跟他說,然後,努力的,在最近,要試著K我最不熟的情色。

我真怕我會ㄎㄧㄥ不住喔!

這一切,咖啡跟音樂扮演著我們相處時所必須出現來營造氛圍的物事,簡單而且明瞭。真不懂,為甚麼這麼簡單的相處方式對很多人來說卻不知道該怎麼作才好。就像咖啡一樣,可以是簡單享用的東西,卻也硬是要分個高下,硬是要來個你卑我尊,硬是要人家聽你指導要怎麼喝咖啡才算會喝。

君子之交貴淡,但並不是真的情感淡,而是簡單。簡單中其實有著不簡單。就如我最喜歡的那個EPSON的廣告一樣,用心體諒對方還真是不簡單。

自此,我不會再為了Ray達人要倒掉六杯後才給我一杯咖啡喝而困擾,因為那是他的待客之道,為友的該了解他的心意,用充滿敬意與體貼的心,以陽光充滿的方式喝下咖啡就夠了。而我,也不會因為這樣,讓自己喝咖啡時,要執著怎麼樣的咖啡才算好咖啡。甚至Ray達人來的時候,我不會需要戰戰兢兢的煮咖啡,我還是用我能作到輕鬆的方式來煮,要不然,我會請Ray達人來幫我煮咖啡待客。

親愛的朋友,看到我的心了嗎?下星期,下下星期,以致於以後所有的星期裡,還是那樣子的咖啡,那樣子的音樂,那樣子的老友在等著你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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