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說她越來越少聽貝多芬,因為不知道怎的,貝多芬聽來總是有一點讓人開始焦慮了起來,我聽了這話之後,覺得也很有道哩,因為貝多芬似乎就是一個勁兒的要做到什麼事的樣子,做不到的話,焦慮就來了。這一點我很有經驗,過去一年多,我覺得我以前教學生不夠用心,所以就很"用力"的教,結果一做得不理想,我的火氣就來了,要求越多,火氣越大,然後體力越差,心臟負荷不了,之後就是焦慮。吃了一年多心臟病的藥以及半年的抗焦慮藥後,有一天,我終於懂了,要做什麼事不是問題,硬要做什麼事才是問題。
有趣的是,這期間,除了藥之外,另外一個幫助我舒緩情緒的竟然是威士忌,這聽來有一點匪夷所思,酒精不是會讓心臟病與焦慮更嚴重嗎?不過,在覺得焦慮時,一點點威士忌卻讓我舒緩下來,然後,我會喝一杯熱可可,這樣子我似乎可以不必依賴抗焦慮藥了,而且生效比藥物更快。後遺症大概比藥物好,因為這類藥物是會讓人上癮的。經我問了幾位醫生朋友,假如我的問題真的是心臟有大問題的話,酒確實不好,但假如是別的原因,那麼酒精與身體心理的因果關係就難以判斷了,但是基於健康理由,他們還是勸我少喝酒為妙,畢竟對於肝臟來說,酒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
杜康之為物,雖說有害,但是這是一種耽溺,既是耽溺,所以即使對身體有害,愛好的人也不會因為這樣而放棄。另一方面,酒也是一種療傷癒創的途徑,有了酒,許多事情似乎可以舒緩,可以忘記。
於是才知道原來身邊的朋友裡面,對於酒有研究的還真不少,尤其是威士忌。朋友們都是先開始喝酒,然後才開始研究,研究的開端往往不是從酒本身的學問開始,要不然就是從文學開始。前者可能是麥可傑克森的威士忌聖經,後者大概是村上春樹的假如我們的語言是威士忌吧!無論如何,他們都比我有學問多了。一時,我的櫃子,桌底,以及椅子下就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威士忌。聊天時,來個20cc不加水的純威士忌,那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
像我這種對威士忌一知半解的人,也慢慢知道威士忌有所謂調和式,雜糧,純麥,單一純麥,單桶等等的不同,進一步的會知道一點產地,釀造過程與蒸餾的不同,如艾雷島,艾倫島,高地,思貝賽等等的不同,當然也會知道雪莉桶與波本桶的差異,然後會知道酒色與濃度是怎麼做出來的,其次是年份的影響,最後當然是喝下去的感覺是如何。最後一點當然因人而異,但是有趣的是不同的人喜歡的威士忌可能不同,但是對於喝下去的感覺的描述卻無多大差異,這一點跟聽音樂時有一點像,例如貝多芬交響曲的本版眾多,有的人喜歡卡拉揚,有的人喜歡克倫貝勒,這是兩種極端不同的版本,愛樂人輕易的就可以分辨出其中差異,而且此一差異的描述頗為客觀,但是主觀的喜好卻各各不同,真是所謂的"佛以一音演說法,眾生隨類各得解"。
眾多威士忌中,我從小就知道的約翰走路其實是一大酒商,這類酒商是跟別人買酒自己來調和的,因為銷路大,廣告打得兇,所以廣為人知,可是在愛好威士忌的人裡面,這類酒是比較不被談論的,因為這酒比較沒特色,而且裡面到底摻了什麼東西實在是不知道,不過老實說,她家的調酒師很厲害,不管從哪裡買來的酒,都有辦法年年調出一樣的味道。當然,假如你不喜歡約翰走路,那麼大多數的其他國家產的威士忌你就可能不會太有興趣了。
比較受到一般人知悉,接受與喜愛的純麥威士忌也許是所謂的"蘇格蘭高地"(HighLand)所生產的威士忌,不過已故的麥可傑克森就說麥卡蘭為威士忌中的勞斯萊斯,當然世界最貴的威士忌也就是麥卡蘭所出產的,而麥卡蘭則出自思貝賽。高地與思貝賽就占了總量的80%以上。但是假如你是村上迷的話,那麼你一定會跟著注意艾雷島的威士忌。以知名度來說,以上三者最高,但是假如你想辦法多找幾種來嚐試,那麼坎貝爾鎮的也很不錯喔!
而我的朋友裡面,文學造詣高的不少,如thiel,傑哥,Max,以及雷達人等,所以大家談論的就以艾雷島為中心了。艾雷島的威士忌最出名的莫過於其濃濃的泥煤味與碘味,前者是因為麥芽經過艾雷島特有的泥煤的煙燻,後者當然是因為海水的關係,這樣子的味道,喜歡的人很喜歡,不喜歡的人會覺得這種味道好像是醫院裡的藥水味而避之唯恐不及了。我自己是極為喜愛這種味道,但是我並非獨沽這種獨特的泥煤味,我的朋友們更注重的是餘韻,許多威士忌一喝下去氣味很好,但是到舌頭的中段味道就不見了,很可惜,有些則是氣味餘韻都長,聞起來還有果香,但是一入口就讓人感到微細的酒精令人噁心的氣息。一般來說,年份久的,綜合表現也好,但是這一類的高年份的酒太香醇了,對於多數人來說是優點,但是對於我那些文人氣息濃重的朋友來說,這樣子的酒不是太女人味,就是像極了英國紳士那種表裡不一的莊重,氣派與幽默,就像是古典英國文學一樣,不裝個樣子說點拐彎抹角的俏皮話就不算是有文化。既然是酒,沒有個性就不算是好酒,舉例來說,傑哥就推崇10年的Laphroaig遠多過同酒廠18年的。拋開價格,產地,年份等等的偏見,我們以入口的感覺來評價一隻威士忌。如前面所說,雖然每個人喜歡的有所不同,但是對於個性的描述卻是相當一致。
音樂之為物,說它有害的人大概不多,因為有一句話說得不知好不好,那就是學音樂的孩子不會變壞,但是聽音樂會不會有害,那就眾說紛紜了,以我輩唱片收集者而論,老實說是有害的,因為同一個曲子版本的收羅往往不知凡幾,所花的錢當不在少數,以貝多芬的交響曲來說,版本雖沒多道如過江之鯽,但是收齊了也是一大筆錢,雖說我離收齊還有一段如同到地球到雲河的距離,不過也著實不少。但是若是只聽一個版本就如同喝威士忌只喝同一家酒廠的同一年份的酒,前者當然很難了解貝多芬交響曲的奧義,後者於威士忌亦可類推,所以愛樂者會買個十個以上貝多芬交響曲版本跟我的櫃子裡會有十隻以上的威士忌也就有異曲同工之妙了。若是說到聽貝多芬的交響曲對人是有害的,不識者一定是瞪大眼睛看著你,然後反駁這種說法,不過假如是吾友的話,說貝多芬的音樂聽來令人焦慮他是一定贊成,同樣的話跟史丹利庫貝利克說,他一定會說,何止焦慮,簡直要變成精神病呢! 所以他老兄乾脆拍了部發條橘子來闡述此一觀點,這是後話。
除了應該多收集版本這個特點之外,我想威士忌能讓人舒緩精神,但是也能讓人酒後亂性,對照於貝多芬交響曲,能讓人鼓舞精神,但是也會讓人變成強暴犯,兩者不能不說有一點形而上的相似處。同時聽過貝多芬交響曲與喝過威士忌的人我想應該不少,所以要是拿威士忌來形容貝多芬交響曲(或者反過來也無不可)應該很多人可以知道我想說的是什麼,要說我是亂掰,也由得人,反正我喜歡亂掰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本來,我喝過的威士忌與聽過的貝多芬交響曲版本都不能算多,照說,這個題目由吾兄thiel來發揮應該更佳,因為thiel兄從1950年份的威士忌開始喝起,從1950年的貝多芬交響曲錄音開始聽起,其閱歷不可謂不深,但是thiel兄平常要照顧的眾生太多了,所以只好由我來代打,我的閱歷跟thiel兄實在差太遠了,所以只能引最常見的版本來譬喻,希望看倌原諒。
我以我的第一套貝多芬而論,那是卡拉揚1970年代的錄音,這是卡老的典型詮釋,所有的焦點集中在弦樂的美妙上,對音樂來說有點失衡,但是聽起來最美,但是聽完感覺就消失了,我想這跟Suntory的最像,三多利的單一純麥威士忌不能說不好,非常順口,非常香,顏色非常美,瓶子很正點,但是喝下去後,味道僅止於舌尖,連舌頭的中段都到不了,適合剛接觸威士忌的人,或者是不喜歡強烈個性的人。比較起來,卡老1960與1980年代末期的兩次錄音個性稍為強烈一點,但是也就是年份的不同以及Hibiki或山崎的不同而已。
通常卡老的聽完,會有一點不滿足,假如有朋友是愛樂者,那麼通常會進一步推薦的就是福特萬格勒的版本,福佬的版本眾多,每一次錄音聽起來都不一樣,但是那濃重的味道聽的人一聽就知道是他指揮的,因為福佬是人來瘋,一快起來如風如雷,慢起來如老牛拖車,但是聽完後,餘韻無窮。我不認為福佬是刻意把所謂的意念灌注在每一次的錄音哩,但是他的意志是無所不在的,不必刻意就在那裏。在威士忌裡最像的應該是艾雷島的Caol Ila,而且必須是Cask Strength原酒才是。千萬別相信維基百科裡所說Caol Ila是一隻蒼白(Pale)與輕(lighter)的威士忌,thiel兄說此酒發音如"呼喊愛拉",其泥煤味道之厚重可想而知,一入口,你一點都不會覺得這是酒精濃度在60%的酒,因為一點酒精味都沒有,反而是泥煤味飛快直衝入喉,但是餘韻卻能久久不散,20cc喝完還想再來20cc,重要的是價格廉宜,同樣的,福佬的錄音因為發行量多,了不起買最貴的ALP或 FCX版本,但是也貴不到哪裡去,實在是必收的版本。
老大師的錄音裡面,假如是貝三,那麼最被推崇的版本之一可能是Blue and Silver,編號SAX2364,克倫貝勒的錄音。這也是吾兄吳鳴所最喜愛的貝三版本。http://blog.roodo.com/wuming/archives/3374307.html
假如李格老兄的妻子說的沒錯,克倫貝勒要不是李格的幫忙就會被人們所遺忘,對於很多我認識的樂迷來說,克倫貝勒的巨大響度與音樂的緩慢推進實在不是他們可以接受的,我自己並沒有客輪貝勒較早期的錄音,但是我聽說在中年以前,他的音樂不是這樣子,我懷疑他的轉變是因為受傷的原因,因為一個人受了傷總是會讓動作變慢,然後在緩慢中體會到人生的種種,不管這體會的結果對一個人是正面還是負面,他的音樂力道無疑是加深加重的。不過不管事實如何,克老的貝三呈現在我們的面前是一個貝多芬巨大的身影,無可匹敵,音樂的高潮在緩步推升的過程中,如同武俠小說中的乾坤大挪移具備將內力一次次蓄積後,再一次如排山倒海一樣的發出一樣,其勢不可擋,但是縱使是排山倒海,也是緩慢的,讓聽的人可以看清楚音樂裡的每一寸紋理,而且歷久不衰。這樣獨特而固執的力量在威士忌當中只有號稱"阿伯"的艾雷島Ardbeg可以比擬。不管是Ardbeg的哪一隻酒,其特色是入口後,泥煤味道緩步的散開,一剛開始還不覺得,到後來則是鋪天蓋地,充滿了舌尖,中段,根部,喉嚨,鼻子,以至於到達全身。這是愛的人不可或缺的威士忌,也是怕的人不想再喝第二次的威士忌。但是要是不喝一次Ardbeg就不算是喝過威士忌,就不算是體會過艾雷島的泥煤,就不算是了解村上再說什麼,這就像是克倫貝勒的貝三一樣,你可以不喜歡它,但是沒聽過此錄音就不算是聽過近代指揮家面對貝多芬所創造的高峰之一。Ardbeg之特別,以致有音樂家為它作曲,同時也一再出現在電影的場景裡。
既然談到克倫貝勒,我們當然不能不講到他的師兄華爾特。克倫貝勒在歐洲終老,而華爾特則在美國大放異彩。晚年華爾特爾指揮CBS特地為他而組織的樂團留下不朽的錄音,其中最為大家喜愛的當推貝多芬的田園交響曲,最早的版本為CBS六眼版,這個版本還貝音響雜誌列為音效絕佳的錄音之一。傾聽華爾特的貝六時,幾乎可以看到四季田園的景象,不管是恬靜的鄉間風光或是夏季暴風的侵襲,華爾特具像化的功力實在非凡,同時,鼻中似乎可以呼吸到在閃閃陽光下的花香與果香,這樣的音樂絕對要搭配Campbeltown Glen Scotia才適合。因為多年前的經濟蕭條,此區的酒廠就剩下兩三家,我沒喝過另一家大名鼎鼎的Springbank所生產的威士忌,無從比較,但同區的Glen Scotia正是閃著金光般的酒,酒色雖然極淡,但是那顏色像是清晨的陽光,透明中有著極精緻的感覺,對於一般人習慣的加焦糖染色的威士忌來說,好像不夠美,但是我必須說,這才是上等威士忌的本來顏色。Glen Scotia入可後香氣馬上會進入的舌根的位置,然後直上鼻端,混合香草與水蜜桃的香氣,優雅到極致,而且可以維持數分鐘之久,讓人不覺得這是酒,反而比較像果汁,喝完後想要再來一杯。這跟我每次聽完華爾特的貝六後,總要從頭再聽一段才覺得過癮一樣。這是威士忌中的君子,說是君子是因為他一點也不裝模作樣。假如用紳士來形容,就有點降低他的格調了。
同樣以優雅見稱的應該以克萊巴為首,我想很多人都會觀賞新年音樂會,克萊巴的指揮應該是我見過的最優雅的。克萊巴大概是指揮中最喜歡臨時取消音樂會的,我自己就被他放過一次鴿子。而他取消音樂會的理由聽了實在讓人吐血,有興趣知道的人不妨去探詢一下。克萊巴是屬於大指揮家裡那種不喜歡錄全集的那一群。說他很優雅,不要以為他沒特色,沒特色的指揮家我就不需要花篇幅在這裡描述了。前面提過的指揮家的特色都可以用一說就清楚的方式來形容,但是克萊巴的特色不一樣,他善用時間差,速度差以及動態來製造音樂的流動,不管是第四號或第七號,一剛開始也許很慢,快起來的時候如奔馬一般,偏偏最棒的錄音都不是跟維也納或柏林這種超級賽馬,而是跟巴伐利亞這種地方性樂團,雖然無損此錄音的評價,不過樂團似乎有點跟不上的感覺也是事實。據說克萊巴會不厭其煩的進行長時間的彩排,可是實際演出時卻非常即興,不能不說是一位奇特的天才。的有趣的是,克萊巴的指揮速度與動態都很極端,他的演奏其實跟福特萬格勒的錄音很類似,但是克萊巴的指揮多了一股說不出的色彩,優雅與細緻,而不像福特萬格勒帶點粗野般直接訴諸核心,這也許跟他在南美待過一陣子,後來又在所謂的Boarding School念過書有關。比較上,我私以為克萊巴的錄音像是Askaig,Askaig一樣出自艾雷島,一樣具備濃濃的泥煤味,入口強烈,像極了Caol Ila,但是多了乳酪,柑橘味與檸檬香,尾韻沒有Caol Ila長,可是芳香甘美,酒精濃度也較低,適合喜愛艾雷島威士忌,但是又不希望碘味與泥煤味,甚至是燒枝味太重的人。
聽多了優雅流暢且速度起伏的貝多芬,也許會想要回歸比較一般性的演出,那麼貝姆的指揮大概是應該是許多人會推薦的了。在我認為貝姆的指揮並不屬於流暢的那一類,但是也不是克倫貝勒那種厚重緩慢,推力強勁的那種,假如要我硬要掰出一個形容詞的話,那就是古樸。雖然貝姆的莫扎特或海頓都受到眾人的推崇,但是我認為貝多芬早期比較像是古典時期延伸的第一與第二號並不合適貝姆的個性,而第七號與第八號的狂熱與歡愉也不太搭嘎,我喜歡的是第三,第六與第九。第六號是貝姆最流暢的貝多芬,幾乎可以跟華爾特的名演奏相提並論,不過錄音的發燒程度略遜,但是第三與第九就真的是合乎古樸二字,正所謂重劍無鋒,大巧不工,音樂在不快也不慢中推進,沒有激情熱烈的高峰,也沒有過度強調送葬過程中的悲切,乍聽之下一點也不吸引人,可是韻味悠長,耐人尋味,是可以一聽再聽的演出。在艾雷島的威士忌裡,具備古樸與悠長意味的非Laphroaig莫屬,雖然Laphroaig是艾雷島裡號稱泥煤味最重的三家酒廠之一,但是奇特的是入口時並不會感到泥煤味的厚重,反而是先嚐到柑橘味,然後是乳香,慢慢的泥煤味才不知不覺的泛了出來,讓你一一感受到此一威士忌內所隱藏的不同風味,對不喜歡強烈泥煤味的人來說,是進入村上的威士忌語言的捷徑。同樣的,對於害怕貝多芬帶來的焦慮的人,貝姆的幾首貝多芬錄音可以或多或少讓人得到舒緩。
從意味深長的觀點來說,朱里尼的指揮是我心目中的最愛。許多人會以為朱里尼就如克倫貝勒一樣的緩慢,但是朱里尼可不會把向克倫貝勒一樣把快板弄成稍快的行板,也不會那麼刻意的把重拍加重,其實他比較像是慢一點的克萊巴,不過我個人認為朱里尼的歌劇指揮功力與經驗高於克萊巴,所以在張力上要優於克萊巴,這一點從朱里尼指揮過的眾多歌劇錄音可以得知,而他所指揮的合唱曲如威爾第的安魂曲以及貝多芬的莊嚴彌撒與c小調彌撒都是劇力萬鈞的作品。而這一類指揮的趨向,也不適合第一與第二號,但是從第三號開始,每一次的錄音都是精采之作,而其中我最推薦的是與倫敦交響樂團(LSO)合作的第九號,論樂團不是最頂尖的樂團,獨唱者也不是最出名的,但是整個曲子聽下來,讓人感覺有如巨大的碑石一般,莊嚴,深邃,最重要的是在如泰山般的重量下,依然保有新鮮,張力,活潑,是一個不容易超越的演出,同時錄音也自然宏偉,連朱里尼自己晚期與柏林愛樂的演出都遠為不及。而朱里尼的英雄,合作的對象是洛杉磯愛樂,從歡樂到失望到為英雄送葬,一直到最後的歡暢,高低起伏,如層層疊巒,峰迴路轉,把人的心緊緊揪住,是我最喜歡的英雄,比較起來,克倫貝勒的英雄缺的是這種海闊天空的情境與戲劇張力。在威士忌的世界哩,也只有年份夠久的拉加維林(Lagavulin)才可以比擬。Lagavulin,Ardbeg與Laphroaig為艾雷島中泥煤味最終的三家酒廠,不過他們的泥煤味各各不同。但是其中最耐人尋味的是Lagavulin,與朱里尼的貝九一樣,很難用一句話來形容,他的各種特質似乎互相衝突,可是卻可以融洽地融合在一起,它的味道綜合了新鮮,沉澱,熱烈,深邃,刺激,溫潤,甜美與熱辣,18年的Cask Strength的Lagavulin一入口時有一股甜香,到了舌頭中段時熱烈的氣氛湧了上來,那種熱烈甚至強烈到有一點微辣,不過這樣子感覺很快就被一股溫暖所取代,到了舌根處,奶香,酪香,檸檬香,柑橘香漫了上來,然後緩緩的沉澱下去,但是在後面有著不安的騷動湧現,接著是深邃的泥煤味充滿了整個喉嚨,慢慢的整個胸口充滿了感動,英雄與合唱的共通點是在一首曲子裡同時有這麼多的情感,有高潮也有低潮,有失望也有歡樂,失望到徹底,歡樂也到徹底。你說,還有什麼樣的音樂可以與此比擬呢?
但是假如你聽不慣前面的大師對於貝多芬的交響曲所投下的巨大身影,又同時要求錄音品質的話,那麼我想推薦的是Leibowitz指揮皇家愛樂的版本,這大概是我聽過最流暢的版本,或者說是速度最快的版本之一了,有趣的是在流暢程度上(雖然說速度沒這麼快),我也推薦Masur指揮萊比錫布商的版本,尤其是他的第一,第二與第四號。前者是 Chesky所出版,錄音效果驚人,速度之快,當年大概無人能比,不過這麼快的速度,也顯露出樂團的功力不足,在這麼快的拍子的催逼之下,要求樂團要整齊,也要做出表情,那確實有一點強人所難。在速度上,雖然Masur的版本沒那麼快,但是其實相差不遠,可是萊比錫布商的功力讓聽的人覺得流暢之下游刃有餘,一點也不覺得趕,這是我聽過最棒的第一與第二號,它具備古典時代的典雅以及貝多芬獨特的活力,也預示之後貝多芬將邁入更為壯闊的形式,當然,他帶給自己以及之後的人們的焦慮也就更深了。數十年間,有許多的錄音以同樣飛快的節奏來詮釋貝多芬的九首交響曲,但是多數是以所謂希望回到貝多芬所處的年代的樣貌來呈現,如諾靈頓,霍格伍德,加德納等所謂的古樂或說是復古的音樂家,我們也聽過如哈農庫特以較小編制的歐洲室內樂團所演繹版本,但是以一個現代大編制樂團來演出的速度飛快的版本在這數十年間出現的次數實在不多,但是沒有一個能與我心目中的Leibowitz與Masur並駕齊驅,尤其是前者的優異錄音與後者的從容。我們可以想像這麼作的難度有多高,對於一個大編制樂團要合奏這麼巨大的音樂所要求的齊整不是一般樂團可以做到的,想想當年貝多芬指揮的畫面:貝多芬快速揮舞著指揮棒,而樂團卻死命也跟不上聽不見的指揮的速度,結果是一團糟。也許在我們心目中能有現代樂團可以做到這一點,但是也要有指揮希望這麼詮釋,例如柏林愛樂可能沒問題,但是我想卡拉揚會覺得演出太快結束,他還沒過足聚光燈的癮呢!相隔數十年,Chailly指揮萊比錫布商重現現代大編制樂團以"可能"是貝多芬心目中的速度錄下這套貝多芬九大交響曲(含所有序曲)的里程碑。會聽到這個詮釋完全要歸功於我的好友 Mingus的介紹,畢竟對一個已經擁有不下十個歷來大師所演繹的版本的人來說,要多去嚐試一套貝多芬不如去聽其他沒聽過的音樂,但是Mingus兄是我所認識的樂友之中閱歷數一數二的,近年來,他多數時間都在大力推薦古樂,也因此會推薦貝多芬的音樂對他的讀者來說是一件稀奇的事,幾個月前,Mingus兄來訪,也帶來這一套CD。既然Mingus兄提到他的速度,所以一開始我是從第七號開始聽,而最讓我驚訝的是他的錄音,活生感好極了,個別樂器的聲音就如同多麥克風收錄的一般,清晰極了,但是最重要的是所有樂器的聲音融合得好極了,堂音像煞威金生老先生的聲音,這像是典型的DECCA之聲,但是偏一點點飛利浦,又摻有一絲絲不太明顯的DG的亮麗,重要的是,他把第二小提琴移到右側,讓我這個木耳可以更清楚的聽到第二小提琴的細節。管樂是無可比擬的溫潤光輝,定音鼓採用較硬的鼓棒,反應速度極快,但是餘韻較古樂版本長且優雅,第九號的錄音不輸公認的蕭提版。說到其快,還真的是每一首都快,Mingus兄用"吾道一以貫之"來形容他,不過快雖快,卻不是毫無節制以及失控的快,他對樂團的控制非常嚴格(你可以從錄影裡看到Chailly指揮時瞪大眼睛的可怕模樣),而樂團也有足夠能力接受他的控制,可以說指揮與樂團加起來幾十人已經合為一體,而且各聲部非常均衡,指揮給每一聲部在他們該表現的時候有表現的機會,而每一聲部也不負所託的給予完美的演出,這是我多年來聽音樂的僅見,難怪Mingus兄說Chailly與布商一起幫貝多芬的九大交響曲開了一條新路。假如要用威士忌來形容的話,也許Highland Park可以差堪比擬。Highland Park的味道比其它的威士忌要直接了當得多,韻味不長,入口後沒有其他威士忌一樣有多種味道夾雜不清的問題,你一喝下去就可以同時體會到他所包含的多種味道,年份低的稍有酒精味以及嗆辣的問題,年份高一點的,有一絲淡淡的泥煤味與石楠香,後韻雖較強,價錢不貴,但是卻無法與艾雷島的佼佼者相比,不過卻是比較無法接受艾雷島濃重泥煤味的人可以一試的。Chailly與布商的此一錄音總體來說非常超值,不僅聲音好,演繹也不同凡響,適合已經有許多版本但是卻希望能聽到不同看法的貝多芬粉絲。以我最喜歡的第二號來說,我還是最喜歡Masur(沒辦法,先入為主),第三號朱里尼與克倫貝勒還是我的最愛,第六號華爾特的風景與貝姆的韻味一樣的無與倫比,第七號克萊巴可以跟Chailly比快之餘,克萊巴那種瘋狂的優雅是誰也學不來的,第九號福佬的不二演出與朱里尼的面面俱到也是無可取代的。要說我覺得Chailly最棒的是哪幾首呢? 我自己覺得是命運,一開始的四聲動機有一點出人意料的平淡,但是接下來音樂的推進力卻是無人能敵,這一點是我認為此曲最重要的,可惜的是第五號從來不是我喜歡的菜,以致Chailly無法列入我最喜歡的貝多芬交響曲的指揮家之一,但是他的演奏會是我常拿出來聽的版本。比之威士忌,我不能沒有艾雷島泥煤味最重的三家再加上Caol Ila,但是假如還要多選個幾家來放在櫃子裡,年份好的Highland Park應該會是我的優先選擇之一,因為他的性價比高,適合跟朋友一起淺酌。
掰到這哩,您最喜歡的貝多芬是哪一個版呢?假如您喝威士忌,那麼您最喜愛的又是哪一個牌子的哪一年份呢?您覺得我掰的有道理嗎?假如您沒受過酒戒,又愛聽貝多芬,那麼試一下無妨,也許我亂掰的會合您的意也說不定喔!
後記:
這篇文章的起源是Mingus兄(http://blog.roodo.com/blanchot) 的文章有著對這錄音有獨到的見解,然後是橘子巴哈(http://www.wretch.cc/blog/orangebach) 在倫敦聽了Chailly的現場,她寫了一大段相關文章,而我在他們的部落格上瞎掰,於是就這樣賺了一套CD。無以為報,想說要寫篇文章,但是無奈我瞎掰功力可以,音樂功力短缺,所以最終還是以瞎掰為之。會把威士忌扯進來完全是被傑哥,達人Ray與thiel兄餵了太多好的威士忌,無以為報,同樣要來瞎掰一場,我生性偷懶,所以就二而為一,趁過年,生出這篇瞎掰文,見笑了。
最後,我實在必須承認拿威士忌來比擬貝多芬交響曲的版本有一點不倫不類,理由百百種,例如貝多非沒喝過威士忌等等。但是對我來說最大的理由前面說過了,威士忌讓我舒緩,予我療癒,可是貝多芬的交響曲總是擺出那副"Es muss sein"(非如此不可)的樣子 給你看,我還沒聽過哪一個版本沒有傳遞這種訊息的(或者說不能傳遞"Es muss sein"訊息的大概都不能算是好版本),以最後的Chailly/布商版來說,飛快的速度,突來的高潮,那種焦慮感尤其深刻,而緩慢推進的克倫貝勒版的高潮中的反高潮更是讓人焦慮到不行,說得粗俗一點,您有過想大便又找不到廁所的經驗吧!而看過Chailly的影片,那兩眼突出,像吸血鬼一樣的表情,要不讓人焦慮也難。也許,克萊巴的第七讓我可以少一點這樣子的感覺,不過我覺得這是第七號的特性如此,不是克萊巴的問題。但是Chailly的錄音確實讓我聽到一個新的面向,老實說,這是我最近最常聽的版本,而聽了之後,會讓我設法回去溫故,也就是聽聽我所有的其他版本。不過文章不能等我聽完這一大堆,因為後面還排著孟根堡,老克萊巴,托斯卡尼尼,伯恩斯坦,舒李希特等等,檢視一下,才發現自己聽音樂的面向其實不寬,因為我往往同樣作品一買就是十個以上版本,聽來聽去也就同樣的音樂,充其量是不同演繹而已,至於有沒聽出個名堂來呢?老實說不太有。這只是證明自己不過是胡裡胡塗,聽了自己不知所以的內在命令而買了這一大堆,這跟當了老師就想辦法要當至聖先師一樣荒唐,這樣子的"Es muss sein"大概就是我內在焦慮的起因。威士忌在一段時間裡扮演去除我的焦慮的功能(老實說,忘記內在命令更有用),但是遇到對酒有研究的朋友們,不免對自己的淺薄感到另一種焦慮,於是忙不迭的要在短時間內多了解威士忌,實在荒唐。不就是聽音樂,不就是喝酒,幹嘛弄到如此呢?我想,我乖乖的當跟班的就好,跟著Mingus兄聽音樂,跟著thiel兄喝威士忌,跟著達人Ray喝咖啡,跟著傑哥與Max讀書,跟著老大跑步,放輕鬆,別想太多,這樣就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