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月18日 星期五

住院

我消失了一個星期,我厚著臉皮的想像著應該有人想知道我的行蹤,或,其實多數人早就知道了也不一定,但是這文還是會有其他莫名的用處的。

這是其實早有前兆,只是當時惘然而已。星期三下午,我上了三個小時的課,講述著Digital Waveguide Filter (DWF)應用時該注意的事項。四點鐘時,我覺得右後腰有一點痠痛,我把它歸咎於站得過久以及舊傷。當天晚上孩子上床後,我改著隔天要的兩份投影片,腰痠沒有停止,我決定用兩片普拿疼肌力來對付它。12點上床,因為隔天一早我要對著一群人演講。

早上起床,沒好轉不打緊,右側腰痛了起來,這又是舊傷之一,說到這舊傷,是幫彭老大做喇叭,上漆時不停的蹲下站起所致。梳洗完畢,我換上三片肌力,希望這可以讓我度過這一天。上午9點半,來自浙大與廈大的十多位教授,加上成大自家人,我說明了成大資工在多核心(Multi-Core)平台技術上的進展。11點不到,我回到辦公室,與學生討論星期五要到中山大學報告的投影片,並請他改了後,下午三點半等我從奇美醫院開會回來。我的精神有一點亢奮,所以感覺不出身體的問題。中午吃完飯,回到辦公室作投影片的最後演練。兩點鐘,我出現在奇美醫院院長室,與會的還有小兒科主任與另一位小兒神經科的醫師。

首先,我講一下我預備的投影片,不外是我們目前在癲癇與動物模型上的成果,以及我們希望奇美醫院合作的部分。我原本以為會議會在一個小時左右結束,但是雙方Q&A時間很長,我高興的獲得醫師的幫忙意願而離開,時間是3點40分。騎車圖中,我隱約覺得我除了腰痛之外,還伴雜著些許腹痛。我在4點中回到辦公室。找到學生,把隔日要到中山大學報告的投影片搞定。之所以需要去報告,完全是因為我找一個計劃來支付敬群(jserv)到系上開嵌入式系統課程的鐘點與車馬費。5點前學生走了後,我又改到5點40分才離開辦公室。

6點10分,我回到家與家人會合,幫忙炒了盤蛋炒飯與一樣菜。我匆匆吃完飯,媽咪有事出去,之後,我發現不對,腹痛已經嚴重過腰的痠痛了。8點40分,媽咪回家搞定孩子們,我自己一個人痛得厲害,躺在床上,孩子去睡了,媽咪給我吃胃腸藥與在肚臍上擦驅風油。沒用,這時我已經痛得滿身大汗,衣服都濕了,媽咪提議幫我換上乾衣服,脫掉濕衣服時,我全身劇烈顫抖,除了冷,還有痛。11點,我終於覺得不對了,決定掛急診。我的心裡怕孩子要是醒來找不到我們會害怕,媽咪安慰我說她們不常起來,要我不必擔心,也許我們一下子就會回家。

路上,我突然想到,在紐約時,我帶同學去掛急診,六個小時都沒人理,後來也沒事了,我們就拍拍屁股自己回家的那一幕。

到了醫院,醫生二話不說幫我打了一支止痛針,不過顯然沒用。護理師要幫我抽血,不過戳了好幾次才成功,她說,我痛到血管都縮了起來,我心想,有這種說法嗎?我的血管難戳自小就是。接下來幾個小時,我除了照X光與繼續打止痛針外,沒有什麼進展。不同醫師來問了幾次,也不知所以然,其中一位說我腸子裡有一點糞便,大概是便秘沒解乾淨在痛吧!我覺得真的不太可能,因為我一向順暢,上一次解便只是一天多前,但是實在痛得厲害,也無法分辯。醫師先是給我塞劑,無效後再灌腸,這也無效。

天快亮了,我要媽咪先回家處理孩子,把我交給醫生,並交代她把電腦與隨身碟帶來。真是的,都什麼時候了,我還會顧到這個。媽咪原意是打個電話給金鋼狼師父,請他來陪我,沒想到師父的阿公也急診住院,看來我要自己一個人撐下去。這時我再來一針止痛針。在媽咪不在的時間,醫生決定幫我照一下超音波,不過要排隊一下,這一排就排到媽咪回來,時間是上午9點過後。媽咪一回來,我請她幫我把投影片傳到中山大學的主辦單位,並幫我打電話請假。

超音波沒能告訴醫師什麼,不過醫師說應該不是盲腸炎,可是痛是事實,而且連上廁所膀胱都會痛了。隱隱約約我聽到媽咪陸續接到關心電話。醫師說,那就用斷層掃描(CT)吧!這是我突然又想起,要不是Youla老師(老師的演算法促成了CT解析度大邁進),遇到這問題,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在照CT之前,醫師沒能做什麼,所以只好放著給我繼續痛。中午時分,黃大哥過來,按了按我的肚子,第一時間問我是不是盲腸炎,我回答到醫師說不是,他講了其他幾種可能,也說不準,但是跟我保證應該不是大問題,要不然不會脫這麼久。黃大哥離開後,媽咪回來說已經把孩子托給好友照顧。2點照CT,3點醫師過來說是盲腸炎,要開刀,接著是選開刀方式與簽同意書。

既然知道是盲腸炎,也就沒什麼好怕的,只是弄這麼久才知道,據醫師說,那是因為我的盲腸長到後面去了,X光與超音坡都照不到。接著就是等待開刀房空出來,下午皓鈞兄弟過來看我,晚飯後陸大哥過來看我,但是我那時因胃痛與發高燒(39.7),只知道他們在急診室陪我,也聽不清楚他們的說話。再晚一點,除了要抽血外,要裝軟針,打上點滴,我全身上下被扎了不下十次,因為護理師的失敗率太高了,後來請來一位資深護理師過來才搞定一切。

傍晚黃大哥又過來了一趟,跟媽咪說他已經拜託他的表弟周醫師幫忙。

再晚一點,陸大哥一家人過來,陪了我一陣子後,陸大嫂等約是10點鐘才離開。醫師覺得我燒得有一點過份,過來打退燒針。約午夜時陸大哥要媽咪先回家收拾住院的東西,要是輪到我,他會打電話給她。這時離我肚子劇烈痛起來的時間已經超過30個小時。媽咪沒離開太久就回來,我們請陸大哥回家去,有結果隔天會通知他。一直到凌晨3點,我們終於被通知要進開刀房。大約4點鐘,我被推進開刀房,麻醉師問了我幾個問題,打了麻藥,我回說我的臉上刺刺的,然後就不省人事了。

醒過來時,已經順利開刀完畢,這時是媽咪與皓鈞陪著我。真是累了他們了。也感謝關心我的所有朋友。

接下來的事就沒什麼特別了。

要感謝陸大哥之後每天來陪我,六日是整個白天,其他時間是一整個下午到晚上七八點,讓媽咪可以回去補個眠與處理孩子的事。有時我上一個時間還在跟陸大哥聊天,下一刻就不知不覺睡著了,丟陸大哥一人無聊,真是不好意思。而黃大哥也是有空就過來看我一下。

出院回家,肚子還是很痛,但是恢復得算是快的了,慢慢的才有力氣整裡一點心思。整件事還是有幾樣東西值得提出來講。

第一是我們以為的筋骨痠痛其實是內臟出了問題,因為開完刀,我的腰痠不見了。腰痠是個前兆,而我卻視而不見。

第二是Diane四點鐘確實是有起床而發現我們不見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又回去睡覺了。我們告訴她下次會寫紙條跟她說明處理步驟。後來,我們覺得這樣子的處理方式不好,出院後,我們跟她們開個討論會,要她們自己提出方案。我們驚訝的發現,其實孩子們都懂得怎麼做才對,而且方法還有好幾套,因此實在不必所有事都下指導棋。

第三是醫院。成大醫院是不錯,而且我也認識不少成醫的朋友,但是我不願動用關係,這樣子讓我與所有病患處於相同地位,不過也因此痛了超過一天,要是一剛開始是到黃大哥的醫院,也許不必痛這麼久。

第四是發燒問題。醫師一直要幫我退燒,開刀後也是。其實我是一發燒就會超過39度的人,而且吃退燒藥後退燒不久馬上會在燒上來。開刀前我實在痛到無暇顧及,開刀後我就堅持不打退燒針,也忍著不吃止痛藥。果然我的體溫就以一天0.5~1度下降。要是有人跟我是類似體質的,請注意。

第五是腹腔鏡手術傷口小復原快,但是手術過程要撐大肚子,回復後,不管是笑,打噴嚏,咳嗽,舉凡震動到肚皮的,都讓人痛得很。不知道傳統手術會不會也是如此。

最後是我不得不說成醫的護理師蠻優的,這幾日,我見過無理取鬧,遇到人就罵的病人,但是每一位護理師都能和顏悅色的對待這樣子的病人,很棒。但是還是希望護理師們可以把扎針這件事鍊好一點,我進了病房後,須再換一次軟針,也是扎了三次才成功。

下星期拆線,生活要回到正常,但是我還是很弱,活動力下降,處理事會變慢,請見諒。

2013年1月1日 星期二

絲巾

2012年12月,我應邀到台大電機演講,我選擇早一點到台北,可以去見老大。台南的天氣很好,到了台北,下著微雨,我的身體冷了起來,第一個感到冷的是脖子。到了車站,老大開著車過來接我,我注意到他脖子上的絲巾,我開他玩笑說今天大概要去約會,要不然怎穿的這麼正式。老大笑說,沒這回事,天氣冷嘛!接著老大說,打著絲巾的好處多多,除了脖子冷的問題外,絲巾可以取帶領帶,像我們這種不愛打領帶的人,圍個絲巾就很夠了,何況絲巾在不需要的時候,隨時可以取下,往口袋一塞,不占空間。重要的是,圍在脖子上,好似柔荑繞頸。

老大-1

我覺得有道裡,不過我的心中,絲巾好像是女生的用品。老大說,這是哪裡話,絲巾繞在關羽身上,一樣氣宇軒昂,沒戴慣的人,旁人看了就覺得怪,但是把絲巾變成自己的一部分,自然見怪不怪,就好像與主人合為一體。小提琴家密爾斯坦就是一個愛用絲巾的人,長年絲巾不離身,還用來墊在身體與琴之間呢。我問道,這絲巾恐怕所費不貲。老大說,哪兒的話,地攤貨,一條兩百。我說,那這絲巾在您身上真是不一樣,看起來就像是阿瑪尼的一般。

milstein

回到台南,即使風和日麗,在冬日,依舊覺得脖子需要東西來保護。於是向妻子問有無私斤可用。妻子一剛開始也覺得怪,但是經我一說,她也覺得有理,她翻開衣櫃,拿了幾條出來,我選了其中三四條,打將起來。

我們家Joanne看了也跳著說要一條,圍在她身上,她樂得開懷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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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我絲巾不離身,卻也從來沒有人覺得我的樣子有什麼不一樣,我想原因有二,一來在學校,不會有人注意我穿什麼衣服,二來,也許絲巾真的就像是我的一部分。

這個冬天,我的脖子有絲巾保護,看來長年脖子不舒服的症狀,該可以略減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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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1月18日 星期日

唱頭的奇想

話說,出來行,總是要還的。玩黑膠,總是會碰到一些意外,意外多到可以分類,但是最大宗的應該算是唱頭掛點一事。

自從我很多年前弄壞 Shure V15 Type5之後,老實說,由我自己出錯弄壞唱頭的可說沒有,多半都是唱頭自己不乖。例如,VDH DDT2是因為鋼絲鬆了,後來 Colin幫我拉緊。 AT Mono3是針尖材質太爛,自己灰去,所幸DocEye幫我換了針尖。Dorian是髒到不行,但是唱頭本來就是一天要工作八小時,而且不能抱怨地上太髒,但是所幸DocEye也幫我解決了。而柯逸郎醫師過世前送我一顆EMT XSD15唱頭,言明有點問題,要我自己想辦法,弄好後再跟他報告聲音,這唱頭到現在還不知道怎麼辦。至於陸大哥讓我的YAMAHA MC1X,因為針尖實在太過細小,加以我老眼昏花,一度以為它也陣亡了,結果還是在DoCEye的火眼金睛下,判斷它是因為我的個人衛生習慣不好導致針尖被埋在膠灰之下,經過他的一番清裡,也終於恢復正常,只是不知道好光景會持續多久,對於膠友,這大概是一輩子都逃不了的惡夢,還是看開一點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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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頭之為物,可以讓人欲仙欲死,也可以讓人咬牙切齒,一般人對唱頭的態度是所謂的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喜愛的唱頭,一天沒聽就想念她,不喜歡的唱頭就如白頭宮女一般,要不是打入冷宮,一輩子不見天日,要不就是主人假藉優退把她給趕出宮去。能夠無災無難,白頭到老,壽終正寢的例子極為少有。有時真希望它們能像霹靂布袋戲裡的一頁書與素還真一樣,掛點了一陣子又復出江湖,而且犀利更勝以往。

說到 V15,不禁讓人懷念起往日在紐約市裡的時光。沿著運河街,右邊看到曼哈頓橋,不管在灰暗的日子裡還是陽光普照的晴空,這條永遠都在修裡的馬路上,讓一個剛到這個世界之都的孩子覺得,這才算是人生,連下水道冷不防冒上來的煙霧與穢氣都是那麼特別到可以像沒來過這裡的朋友說嘴。沿著百老匯往北邊走,穿過蘇荷,到了華盛頓廣場,記起那是哈利與莎莉到了紐約後第一次說再見的地方,耳邊響起阿姆斯壯與費茲傑羅的歌聲,你愛番茄,我愛馬鈴薯,你告訴自己,原來這就是爵士,在附近,多的是舊書店,鑽進舊書店的目的是買舊唱片,那是個Riverside與Blue Note都只要一美元的年代,忍住因為灰塵而來的噴嚏後,小心翼翼的把唱片從殘缺的封套拿出來時,暗暗咒罵這些老美之後,還是掏出十塊錢帶走了11張柯川與班,因為老闆說買十送一,真像是在故鄉買饅頭呢!帶著髒髒的片子,走近立體聲交換這家二手店,我跟阿爾說,不知道今天有沒有進新貨,阿爾用食指指著鼻子,呶著嘴,搖一下肩膀,示意我跟著他走進這佔地寬廣的店,阿爾打開一扇門,他說這是剛到貨的西湖與麥金塔,阿爾說,這些跟大陸與蘋果都沒關係,在大約60平方米的房間裡,我聽著剛買來ㄅㄅㄆㄆ的柯川,那是顆V15裝在VPI上,唱著我最喜歡的東西。那就像是我買了票進了前鋒村,瓊斯與透納在柯川後面不懷好意的笑著,然後柯川在吹敘事詩時還對著我亂噴口水一樣煞風景,我走過去問柯川,你的口水裡有沒有海洛英,他笑著摸摸我的頭回答道,孩子,我的音樂強過世上任何一種毒品喔! 走出店門口時,我順手帶上一顆V15,阿爾跟我說,歡迎下次再來。我到雷氏買了一個slice,到陰陰暗暗的佛羅倫斯點了杯黑咖啡,然後又忍不住叫了塊起士蛋糕,牆上的莎拉對著我唱歌,深秋了,枯黃的葉子在帶著絲絲寒氣的風中飄落,這讓人忍不住眼淚就潸潸而下,我腋下夾著唱片,小小的盒子裡裝著V15,這是滿意的一天,也是傷感的一天,因為這一天,我的女人離開我,同一天哩,我知道了柯川的無上的愛確實強過鴉片。該搭A車回我的地下室了。那時我想通了,只留個小通氣口的房間是不適合公主的,有一天公主會來這件事跟吃了LSD這件事就會得到幸福一樣不真實。幾年後,V15跟著我從大西洋邊到了太平洋邊,又再過了一年後,V15又跟著我從太平洋的右邊到了太平洋的左邊。打開行李前,我接到一通電話,電話裡傳裡朋友的聲音,她說,你晚了一星期,她剛走了,帶著沒能見我最後一面的遺憾走了,她要她替她轉達,她一直在等我,她一直相信有一天他的王子會出現。那時,我的心裡有一根弦就這麼斷了,這根弦斷的時候發出極高頻的聲音,那時,我知道,那原來是她當年用紅寶石織就的絃。我愛番茄,你愛馬鈴薯。V15躺在行李裡,裝著它的盒子被壓扁了,耳裡還想著阿姆斯壯唱著美好的一天,但是有些東西就這麼永遠消失了。

算起來,諸多唱頭裡,算是VDH DDT2陪我最久,論年紀,14歲以唱頭來說不知道是算英年早逝,還是與天同壽,現在它還躺在朱師父的架子上,不知到是否它是否還會有再次唱歌的一天。那是V15離開我的生命的幾年後。人從谷底爬出來,總是不想回到過去,有一天逛到西寧市場,昏暗的角落,我本來是去買個電子零件的,卻發現它在角落裡放出金黃色的光芒,老闆說,這是王謝堂前燕,卻掉落在部屬於它的地方,在角落裡太久了,問我有沒有興趣,我其實一點殺價的意思都沒有,還沒開口,老闆就開了個一萬出頭的價格,無意間的舉動卻是十數年來相依的開端。我不知道去布拉格的人是否都會到那個巨大且不時的俯視著老城區的教堂裡聽音樂,五色玻璃上刻畫著聖經的故事,耶穌背掛在十字架上,聖母哀戚的形像,底下的舞台上不到十個團員,四季在空氣中迴盪,聲音混亂,我想畢竟這是吸引無知觀光客的地方,幾十元捷克幣算是白花的了。突然間,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動作,有個什麼聲音從天上降下,那是巴哈的夏康吧! 這就是DDT2,不怎麼美的小提琴也在瞬間變得妖艷動人。那幾天,我鑽遍老城區的大街小巷,拜訪了每一間有音樂會的場所,我癡癡的坐在不管是金碧輝煌還是素樸簡約的教堂裡,管風琴有一搭沒一搭的響著,望著層層的肋拱,我想,也許這就是天堂了吧!在魯道夫音樂廳裡,貝多芬的交響曲以未曾見是過的簡約呈現,那一剎那,我突然間明白,原來我買了幾年的DDT2就是所謂的卡拉揚風,因為它總是把絃樂部,尤其是第一小提琴演繹得如此美絕,而正因為這個原因,那是所有音樂的焦點所在。有好長一段時間裡,我迷醉在她的聲音哩,一天七八個小時的聽下來,我的生命裡好像只有大歐,密爾斯坦,帕爾曼,當然還有慕特那一席露肩的禮服以及那如絲絨般的肩頸。那是所有的遐想的開端,也是所有遐想的結束,正如同做愛一樣,慾望是一切的開始,也是一切的結束,中間沒有其他,也容不下其他,那一刻,你只有你自己,那聲音撫摸過身體的每一吋肌膚,觸動了每一根神經,即使懷抱著愛人,進入到彼此的身體,隱晦不清的說著我愛你這樣的字句,而最後總是會明白其實不過是愛著自己而已。每天,我只是聽著哈瓦奈拉,詩曲,愛之喜,無有出處,無有出期,似乎我不再需要其他的音樂,比毒品還強的柯川都沒用,A車旁的公爵也只是過眼雲煙。直到有一天,鋼絃鬆了,用來演唱的絲線斷了,我失神落魄了數月,因為所有的糖都不再甜,所有的鹽都不再鹹,所有的黃連都不再苦,所有的醋都不再酸,提柏的夏康不再盪氣迴腸,生命頓無所依。氣若游絲的行走在黃泉的邊緣,但是我的生活裡不能沒有音樂,朋友見狀,丟了一顆不知名的MM給我,哈特曼一邊抽著菸,一邊對我說,他只是過來說一聲哈囉。戴維斯用大得嚇人的眼睛瞪著我,用力吹著西班牙。幾個月後,當DDT2又回道我的身邊,一如往常的唱著,我終於明白,這世上不會是只有一種聲音才能填滿生的缺陷。我上街,買了顆Dorian,我用它用力的唱著所有的唱片,管它是爵士,流行還是古典,歡喜還是悲傷,Dorian就是簡單的唱著,如掃街車一樣,不管地面多髒,不管因此而自己身上有多髒,從來沒說過要罷工,它說,只要每隔一兩年就請人幫我洗一下澡,就會一直陪著你。

模範生Dorian並未如朋友所說的一樣,針桿會很容易歪掉,幾年下來頭好壯壯,針桿直得像是研磨過的金剛鑽,針尖也一點都看不出來是斬殺過數千人的樣子。即使髒到長蝨母,還是每天把歌唱得好好的,只有在DocEye兄過來聽音樂,精神奇佳的時刻,才會過去探望它一下,這時,DocEye會不由分說的把Dorian卸下來,帶回他的診療間,用醫治眼睛的工具幫它清理一下,這時它才會有個幾天的休息時間,DocEye說,再不清,弄到鼻淚管嚴重阻塞時,那就要動刀了。但是模範生就如同從不停機的金鋼狼一樣,不管唱片好不好聽,有沒好好洗過屁屁,它總是隨叫隨到,一定要做到客戶開心為止。但是這樣子的金鋼狼可不一定能討得所有的客戶歡心的,有一次,客戶兩天前才說過櫃子下的管道要如何做才會通暢,等金鋼狼師父鑽到底下去,辛辛苦苦把管道挖開,這時客戶又不滿意了,因為客戶永遠不知道有些事不是要做就可以做到的,也不知道硬上是多麼費工又費時,客戶永遠只知道一點,那就是不管你多麼辛苦來配合她,事後她是一毛錢也不會多給的。金鋼狼這時只能聳聳肩,誰叫有一個他最親愛的人在離開的時候,跟他說要把客戶當作是自己的女朋友一樣對待,自此,每當金鋼狼完成一件案子,都像是談過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一樣,渾身是傷,不過幸運的是他是真正的金鋼狼,如同漫畫裡的X戰警,不管受多少次傷,總是在下一次案子進來時,把傷勢養好,準備好下一次的愛戀,ㄜ!不,是工作。但是,話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玩黑膠的人也是,明明這是一顆可以長相廝守的唱頭,但是當朋友拿過來其他玩具時,總忍不住要嚐鮮,至情至性的利家在爭天下時總是敵不過秀吉與家康的。

Yamaha這顆唱頭,就如同宋明理學家一樣,當論語裡說,子於是日哭則不歌,這些理學家硬是不讓蘇東坡前去司馬光的喪禮弔唁,因為蘇東坡一夥人早上才剛喝過酒,唱過歌。理學家們希望每個人都是聖人,不過這聖人可不是論語裡面描述的孔子,而是他們自己造出來的聖人形像,因為這一票理學家說,儒家道統自孟子而絕,但是他們這夥人剛好靈光一現,承繼了這道統,千年下來,這社會都要求君主,大臣,老師等等都要是聖人,區區在下想,要是連子於是日哭則不歌跟子於是日歌則不哭,兩者有哪理邏輯上的不同都弄不清楚,那這一梆子人所提出來的道統也不過是個道桶,他們所說的聖人也不過就是剩人。但是你要說它像是理學家一樣貽禍後代且一點好處也沒有嗎?又不是,這唱頭深諳見人只說三分話的精要,而它美的地方也就在此,精雕細琢的聲音,去掉一切渣子,存一切唯美,如同最精緻的漆器一般,這可不是所謂的鋼琴烤漆或多層聚酯打磨這種俗不可耐的表面裝點所可以比擬的,那光澤不會閃耀到人的眼睛,但是亮進人的心裡,那種亮不是用尺度可以量的,是需要心來測度才行。一切火熱的情感都埋進制約的白綢之下,如同能劇或是南管,共君斷約是多麼淒冷,但是蔡小月用不及不徐,彎彎轉轉,不帶感情的方式演繹,讓識者更為動容。這種精緻當然又不是理學家坐談心性之可相比,但是要體會其況味是要付出代價的,對於我這魯男子來說,那苦可大了。要用這唱頭,唱片必須是洗乾淨的,要是有一絲髒汙,馬上黏附在針尖之上,兩分鐘之後,聲音如同毛筆分岔一樣,然後越岔越離譜,終於讓人受不了要把唱臂舉起來。

YAMAHA

所謂物極必反,這會兒被茶茶折磨到頭皮發麻的你又會想起那模範生了。可是在有兩個小搗蛋鬼的家裡,不知道有哪一位朋友敢把一顆數萬的唱頭裝在家裡的系統呢? 至於我,連數千的唱頭也不敢放在家裡讓它唱歌。不得已,我上網買了一顆跳樓大拍賣的AT唱頭,不到500元我不知道我還能期待些什麼,不過事情總是有兩種解讀方式,那就是不到500元我不知道我還能些抱怨什麼。把唱頭裝起來的時候,我喃喃自語,哎呀!真是不能期待什麼,30多年前的一顆500塊錢的唱頭能讓我開心到爆,尤其是在當DJ時放起太容易愛上人的時候,不用我的耳朵聽我都知道,因為舞池裡相擁的青年男女那陶醉的樣子就夠說明一切了。現在,我跟自己說,有聲音就好,弄斷時不會心疼就好,於是我餵它吃一連串的弦樂四重奏,管他是海頓還是布拉姆斯,反正我也沒在注意聽。直到有一天,我覺得聲音應該run開了吧!那天晚上,開了擴大機,我隨手拿了一盒不知道是什麼爵士的唱片,弄了本書,迷迷糊糊的聽了起來,然後我累到在沙發上睡著了,那針呀就這麼在最後一軌磨呀磨呀,過了兩個小時。然後我肚子餓到醒了過來,才發現晚餐還沒吃,我倒了杯Cardhu,切了盤起司,混了幾十顆核果,然後順便換了張片子。那鋼琴聲模糊得可以,可是那演奏就像是摸著你的肌膚與心靈,順著你的毛髮,讓你變成一隻溫馴的貓。我好奇的看了解說,原來是那個號稱發明了爵士樂的摩頓,這傢伙過時沒錢時,在妓院裡彈琴,說是讓人如癡如醉,連來這裡要做的那件事都給忘了。接下來幾天,我的信心來了,從蕭邦,李斯特,貝多芬,海頓,一個個輪番上陣,我真的無法怪一顆500元的唱頭,因為我的系統把來就沒裝高音單體,大部分的音域都讓我那顆JBL四吋鋁振膜的驅動單元給包了。但是,怎麼聲音老是偏一邊,這時我發揮一向追根究柢的習性,原來這唱頭還真的不能讓人期待太多,你一寵它,它就給你拿翹,它左右聲道音量差了一大截。這時我只好安慰一下自己,還好我的前級有平衡紐可以轉。就這樣又過了幾天,我又不支睡在沙發上,夢裡,柯克跟我說,想當年,他中風前可以一次吹三支號角,中風後,剩下的一隻手吹起一支來也不成問題,不信,我吹再見艾瑞克給你聽。就這樣,明格斯跟柯克說要一起幫我送行。我嚇出一身冷汗,醒了過來。請查特吹一下那一天我們說再見,我跟查特一起向艾瑞克,明格斯以及柯克說了下次再連絡,送完他們三個,我也請查特一起離開。畢竟一次跟四個怪咖在一起,不是一般人可以挺得住了,我很開心明格斯忘了把他的琴砸過來,而另外三位都是好脾氣的人,喔!是好脾氣的鬼。就這樣,這AT唱頭找到了一個棲身的地方,主人家不會沒是把它打入冷宮,而即使偶而被換下來,下一次翻牌子輪到它上場的機會也不致等太久。會吹號角,用一隻手就夠了,何況其實另一聲道也不是真的沒聲音,轉一下平衡紐就好了。不到500元我真的不知道我還能些抱怨什麼。

AT

也因為500元的AT唱頭,我在想,也許不該讓Dorian太操勞,畢竟那是我的主力唱頭,有人來踢館的時候,總是要它上陣才行。DocEye,陸大哥跟何醫師對我這種想法卻期期以為不可,他們說,來踢館的高手,要不是金手指,要不然就是金鎗人,但是極可能他們會來自史卡拉或是泰坦星球, DocEye建議我應該以小搏大,備妥一顆蚱蜢或是蜂鳥會比較不失禮,同時也不失面子。無奈人窮志短,馬瘦毛長,我小脾氣一發作,決定不理會人來踢館這回事,這時金鋼狼又言,假如因為唱頭不夠班,讓人誤解我們共同創作的喇叭不夠好怎麼辦,我一時猶豫,問了何醫師有關另一顆AT的價錢,然後又問了一下口袋,仍舊無法負荷。無助之餘,ALC兄提議不妨試一下MM唱頭,這讓即將溺水的我看到一絲曙光,我上網查詢,想看一下低價的MM唱頭,卻發現竟然有一顆DENON的MC唱頭在跳樓大特價,一百美元有找,也是我一時鬼迷心竅,連規格都沒看就下訂付錢,沒幾天,東西到了手,才開始在想,一百美元的MC又能讓我期待些什麼呢!此時,我為自己可能浪費了一個月的午餐錢而開始擔心。不過,反正錢都花了,應該不至於比500元的AT差吧!幾天前,我把它裝了起來,讀了規格,這才發現這是一顆”高”輸出的MC唱頭,但是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1.6mV,這下子接MC檔一下子就破聲,接MM檔,前級又必須轉到12點鐘以上才夠大聲。不過老實說,我雖號稱音響不死鳥,但是奈何年事已高,耳朵大概對15KHz以上的頻率已經不起什麼作用,這就像是一個停機多年的糟老頭子對在他面前寬衣解帶的絕色女子不起反應一樣。也難怪,金鋼狼跟老大每星期都努力在運動,要是真停了機,離子高音跟鑽石高音拿來也沒啥用。所以,我覺得以一百美元的價格,比之500元的 AT可謂全面勝出(這是廢話,錢差那麼多!!),我也就沾沾自喜的等著客人上門。沒想到 DocEye跟陸大哥來了後,我忙著放唱片,DocEye忙著泡茶倒酒,陸大哥翻閱著音響雜誌,沒有人對我的新唱頭說一句話,十一點不到,DocEye乾了杯柯艾拉後說他要去準備上班了,臨走前帶走Dorian,順便撂下一句話,他說,我還是把蜂鳥給你吧!陸大哥人好,安慰我說,哎呀!一百塊而已,聲音不只一百塊喔!少說也有三百塊的價值,何況你一天聽那麼久,磨起來也比較不心疼。這話是有道理,但是聽來卻不是滋味。看看時鐘,離吃飯時間還有一個鐘頭,我冒著過荷破聲的危險,謹慎的選了兩張小提琴給陸大哥聽。陸大哥一聽,一拍大腿說,這就對了,這聲音有攻擊性,很過癮,要是不要過荷,然後再調得溫和一點點就恰到好處了。我哭喪著臉說,這我也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在MC與MM兩個檔位裡換來換去聽著各式各樣的音樂,那情況真是折磨人呀!這張唱片是心口的硃砂痣,那張唱片就變成牆上的蚊子血。瓊對著我唱著日昇之屋,而你是知道的,那歌聲與歌詞真的都是用來搥心肝用的哪! 哈利說我喜歡帕馬森起司牛肉,莎莉說,我也喜歡,但是請你把起司先撥到一邊去,我想分開吃,播到一邊去對很多人來說是很重要的。

DENON

我愛馬鈴薯,你愛番茄。有時候會對調的。我愛番茄,你反到愛馬鈴薯。什麼時候可以讓DENON在唱阿姆斯壯的美好的一天的時候,讓彭老大以及他身邊的友人在歡聚時都滿意呢? 我也不知道。

2012年9月13日 星期四

吊車尾(下)

我媽媽說過一件往事。那時我還很小,我表弟剛出生,我媽媽帶我去醫院探望我姑姑。那也是我出生的醫院。在醫院裡,剛好碰到當年幫我接生的醫生,他大概對我印象很深刻,他半開玩笑對我媽媽說,你真厲害,這樣也養得活。我媽媽很生氣的對他說,我不僅是要養大我的孩子,有一天還會念到博士。用現在的標準看來,念個博士不算什麼大事,但這可是我媽媽用幾十年的生命與苦心換來的。

媽媽的日記裡還記載著一件事,那就是有一次她差一點要帶著她的孩子去撞火車。她說,要不是想到要是死了,她的孩子會沒有了母親,那麼她真的想死。另一天的日記裡寫著,她覺得她的孩子很好,問什麼丈夫要這麼樣嫌自己的孩子笨又沒用呢?

多年以來,我一直沒想過,媽媽要帶去撞火車的那個孩子是誰。或者說我有想過,但是我以前一直覺得那不會是我,因為記憶中我一向是全家功課最好的。一直到我自己養了孩子,兒時的很多記憶一個個回來了,養小孩確實可以讓一個人把童年再過一遍。

我記起了小時候發生在我身上的很多事,我記起了我自己曾經是個吊車尾的,當然還有發生過的那麼多不愉快的事。最後,我終於了解了,原來那麼笨又沒用的孩子就是我,因為我的哥哥姊姊在那一段時間裡都是全班功課最好的學生,健康又聽話,他們從沒讓父母親操過心。

是我這個出生後就很駑鈍的孩子讓全家都亂了套。是我這個一天到晚生病的孩子,讓全家疲於奔命,讓親戚恥笑。是我這個吊車尾的,害我媽媽差一點去撞火車,害哥哥姐姐沒了母親。

不過,因為阿公的智慧,媽媽無比的慈愛,孫老師的耐心教導,姐姐的疼愛,以及所有幫助過我的朋友的友誼,我走過來了。是不是吊車尾這件事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沒有因為這些打擊而失去一些真正重要的東西。

也因為經過這些事,我不覺得吊車尾是一件多麼丟臉的事,也不覺得得了第一名有什麼了不起,這些都是過眼雲煙,事實上,多年以來,我從來都不會是第一名,偶而也還會吊車尾,但是我知道,有一些我珍惜的,從來都沒有失去過。

第一次看火影忍者時,我就喜歡上這卡通,旋渦鳴人也是一個吊車尾的,也是不被許多人認同的,我了解那壓力。不過,我沒有鳴人那麼熱血,還要當上火影。看起來我好像不再是個吊車尾的,但是我知道, 現在的自己跟當年那個迷路回不了家的幼稚園孩子其實並沒有多大的不同,在人生的路上,我還是經常在迷路,只不過,現在的我經歷了多一點點事情,長了一點點智慧。

我在想,這世界裡總是會有吊車尾的孩子,但是她們不見得真的什麼事都吊車尾,千萬不要以我們自以為是的觀念來看一個看似吊車尾的孩子,她們一定有什麼可以讓她們以及身邊的人活得很好的能力需要我們去幫忙她們找到方法,然後靠她們自己的力量發掘出來。

她們需要的是愛她們的父母,了解他們的老師,以及無數與她們相處的朋友。

我知道比我還難養的孩子很多,但是我想說的是,假如像有著我這樣的過去的孩子都可以養成到今天這樣子,只要她們不放棄自己,那麼我們就沒有放棄她們的理由,正如我媽媽沒放棄過我一樣。

2012年7月8日 星期日

琴臺與情義

多年前,我想著自己做唱盤,設計這件事情容易,要實踐卻很不容易。第一個構想,雖然部分組件由王群育大哥幫忙車製完成,試製品運轉正常,正準備正式來做時,群育大哥卻罹患肺癌,三個月不到就離開人世。

當時,我的好友,也是木器與樂器製造家的單志淵老師(現任教於台南藝術大學)幫我做了兩個以紫檀木,杉木與鋁等材料所製成的底座,用意是要裝上群育大哥所製作的重盤與軸承,隨著群育大哥辭世,單老師願意接手車製,無奈隔行如隔山,一直無法滿意,只好把唱盤製作一事放下,這一放就是好幾年。

在一次機會與我的叔叔聊天之中,我談起這唱盤的過去,不勝唏噓,而叔叔從事的是汽車零件的製作,他說他可以幫忙。於是我們重起爐灶,這次決定採用鑄造的方式來製作重盤,最後製成一個17公斤重的,銅與塑膠製的重盤,這個重盤配上鋁合金,壓克力與不鏽鋼等材料做成的底座,成為我辦公室裡的主力唱盤。

當初總共做了五個重盤,其中兩套分給了兩個朋友,樣子跟我辦公室的一模一樣。當初本來也要為彭老大裝一套一模一樣的,但是彭老大一看到壓克力的部分,嚷著不愛這壓克力所做的底座,於是,我記起了單老師幫我做的紫檀木底座,略為修改後,套上銅製重盤,竟成了彭老大辦公室裡的唱盤之一,彭老大為之取名琴臺,一切經過都紀錄在彭老大的兩篇文章裡。

請見彭老大文:

琴臺唱盤試聽筆記之一

琴臺唱盤試聽筆記之二

琴臺一名,有多種意義,我覺得再好不過。

當初這紫檀木底座做了兩個,一個給了彭老大,一個就躺在我的櫃子裡,一躺就是好幾年。我的本意是用群育大哥當年車製的零件再加工後裝到這個琴臺底座上,對我來說,這是懷念群育大哥最好的方式,但是就像一個程式設計師一般,都有改別人的程式有時不如自己寫的想法,叔叔也覺得改這些東西很麻煩,這就是為什麼會一直拖下去的原因。

前面說過,我的銅製重盤車了五套,但是事實上只用了四套,其中一套卻被遺忘在叔叔的工廠角落,這一套是最早做好要測試用的,測試過沒問題後就被工人擺在一邊,連叔叔都找不到。也是湊巧,歲末清理工廠才被找出來,我本來就要裝起來聽,但是卻又碰到搬家與生病,又繼續拖下去。

一年前,我的DVD player故障,卻一直不願意再買新的,所以家裡的音樂播放就變成了電腦訊源,我把CD內容放進電腦硬碟,用iTune來聽,DAC是一般電腦用的幾千元的SoundBlaster USB DAC,要聽音樂還要開電腦實在是一件很煩人的事,不過好處是不用換片,一邊工作一邊聽,也算便利。至於聲音,那就難以苛求了。將就一下吧!畢竟在家裡能這樣子聽音樂也算是上天的恩寵了。

想想,以前用的是Meridian與Micromega的人,今日用如此低檔的設備,卻看來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外人觀之,退燒無過於此。

日常夜裡,我習慣於拿一本書坐在客廳,音樂一放就是讀到臨睡,清茶一杯,其樂無窮,偶而拿電腦來看電影,卻也氣勢磅礡。看來我大概是會滿意於家裡的音響就這樣子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為止。

照說我這個人是難以這樣子靜止下來的,但是近一年來,病痛纏身,諸事不順,不靜下來也沒辦法,每當想起要做些什麼,總是在那時不是忽兒沒了力氣,就是新舊傷病雜沓而來。

這半年多來,認識的人裡面卻總是偶而傳來不好的消息,學校數位知名老師與年輕才俊裡,罹患癌症的消息的竟有好幾個,其中一位年紀還小我幾歲。想起彭老大說的,明天先到還是死神先到都不知呢!人生還是要及時行樂才是。何況,聽音樂不是壞是啊!

彭老大國外講學歸來,我跑去找他,他說起要把家裡弄成可以寫字,也可以工作的處所。原因在於,以我們的年紀已經不堪在學校通宵達旦了,何況,退休那天到來,門一關,要是沒做好退休後如何過日子的準備,即使沒出意外,死神的到來大概也不會太久,所以老大把家中沙發請了出去,弄了一張大書桌,這樣子,就可以在家中待久一點,讀書也好,研究也罷,累了就馬上就可以休息了。

請見彭老大文: 新畫案,新生活

陸大哥也提過,他們學校退休的老師,要是沒有一兩樣興趣來忙和,有的退下來後沒兩三年就報到去了。能像彭老大一樣,不到50歲時就多學一樣興趣,五六年下來,每天一千五百字幾不間斷,到帖子臨到背的地步,現在他自成一家之言,開班授徒,要進門還要排隊呢!

請見彭老大文: 號角喇叭,在家寫字

上個月,我終於想開了,雖說在學校也可以聽黑膠,但是一個愛樂人,總是無時無刻希望有音樂在一邊響著,iTune也許當個背景音樂工具很稱職,但是當我一書在手,坐在音響前面,總是有點不足。於是心裡籌畫著,如何把唱盤塞進一個不算大的當初裝潢時預留的櫥櫃的洞裡。這中間有許多難處,因為是裝潢時做的櫥櫃,雖然堅固,但是以發燒友對於震動的要求,把馬達與唱盤唱臂放在一個平台上大概行不通。本來心裡想著磁浮墊,但是一問價格,我打消了念頭。無奈,用當初舊喇叭解體時剩下的木料,底部襯上幾層夾板,然後用硬式網球來做避震用,這一招是柯逸郎醫師生前傳授給我的窮人避震法,只不過他當初說的是用舊輪胎,而我改用網球罷了。想法既定,找了一個放假日,請金鋼狼師父協助我完成,然後帶回家自行上漆後完成。

這一日,趁著孩子去上學,請一日假,先在地板上把唱盤架起來,試一下音看有沒有聲音,以免千辛萬苦弄到架上,卻問題一堆,還要下架收拾除蟲,那就苦了。因為是臨時起意,所有組件又是十年來陸陸續續做的,規格當然不是太符合,所以將就著用書本把高度弄得剛好。銅製重盤,紫檀底座,不鏽鋼腳,東方馬達,黑檀唱臂座,SME 3012R唱臂(這是柯逸郎醫生生前讓給我的)配上陸大哥讓給我的YAMAHA唱頭,自製的三米長廉價訊號線,一切就緒,這才發現我沒把釣魚線拿回家,看內人在一旁補衣服,我靈機一動拿起針線盒,剪一段縫衣線就這麼將就著當成唱盤皮帶來用。取出調教工具,把該調的在十分鐘內搞定,旨在不出怪聲就好。拿出莫扎特的魔笛,轉動唱盤,調好速度,巴巴吉諾的聲音從喇叭裡出來,竟然聲音還可以,我感動到愣在當場,眼淚簌簌而下。我愣愣地望著轉動不已的唱片標籤,直到一面唱完。然後,再把海頓,貝多芬,包凱里尼等一一取出來各試了幾分鐘,確定沒問題之後,把所有的東西收了起來,準備擇日再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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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為了預防那個網球避震墊不夠好,所以預計多加幾種墊材,不過這樣一來,唱盤會太高,而馬達就太矮了,無奈,只好再次量了尺寸,再度到金鋼狼師父的工房裡用夾板做一個給馬達座用的架子,同樣是拿回家後自己上漆。

總算一切就緒,一個假日,只有我一個人在家,所以動起手來方便許多,本來應該找金鋼狼師父或是陸老師來幫忙,無奈兩個好友都不在,只好自己來。幾十公斤的東西搬上搬下,弄起來挺累人的。

此次唱盤的架設的重點是必須把唱臂裝在一個不容易被人碰到的位置,原因無他,家中有兩位小小孩,一不小心,可能就會被毀了一干物事。但是這麼一來,要準確調教超距,VTA等等也就變成一個不可能的任務。所以當一切組件都塞到櫥櫃預留的洞裡去時,我能做的最好的大概就是把水平調好而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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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圖看來,最底下是網球木製墊,其上是圓形塑膠墊底下加襯止滑墊,然後是黑檀木墊,其上是紫檀腳柱,然後才是唱盤本體。馬達鎖在馬達座時加個軟性材料,馬達座底下是我做的夾板千層蛋糕底座,因為縫衣線用起來還不賴,所以繼續沿用。唱臂座底部是不鏽鋼腳錐,上面是用銅塊車製的底部,然後是黑檀木圓筒,3012R再鎖在上面。因為空間只有55cm寬,深度50cm ,所以能騰挪處實在有限,馬達座還不得已超出了櫃體幾公分。我心想,這比前次的試驗環境條件更惡劣,不知道會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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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可能以我可以動得了的來調教後,一樣拿出莫扎特的魔笛來聽,我想大概是我的系統程度太差,竟然還是過了關。唯一比較遺憾的是,因為YAMAHA唱頭的輸出太小,我被迫把唱放的增益加到最大,當音量轉大又沒放音樂時,可以在不到一公尺內的距離聽到喇叭隱約傳出類似收音機的聲音,剛開始有點在意,但是想想,我的喇叭是效率超過110dB的JBL壓縮單元,能做到這樣算不錯了,何況,我平常聽音樂也不會開這麼大聲,所以也就決定不再動它,改日換一個輸出高一點的唱頭後把唱放增益降下來,這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我拿出更多的唱片一一試聽,在這麼不理想的狀況下,黑膠唱片給我的安心與感動竟然一點也沒有減少。

這時我才發現我全身都因為汗水而濕透了,我沖了澡,換了乾淨的衣服,開了平常只有客人來時才會開的客廳裡的冷氣,燒了水,泡了彭老大去年送我的茶,取出剛在草祭書局買的,看到一半的大衛吉爾摩所寫的父子影癡俱樂部一書,喇叭裡傳來Harmonia Mundi出版,William Christie領軍,Charpentier的Lecons de Tenebres的音樂。我靜靜的把書一頁頁翻下去,忘了時間的過去,一直到天色暗了下來,但是我還是沒有停止,當Charpentier的音樂結束後,海頓的絃樂四重奏接了下去,EMI出版,Medici SQ的演出,有如四位哲人的對話,伴著我把書看完。

CharpentierTenebres

HaydnMediciSQ

黑夜降臨,我的心卻有如闇裡的燈火,以微弱但是堅定的方式散著光,讓室內不再是處於一物不見的狀態。想想這唱盤中間包含了多少人世間的情義。跟這盤有關係的朋友已經有兩位不在人世,而其他人也至少年近半百。一路過來,若不是有著多位朋友的幫忙,我無法在此沉浸到音樂的喜悅之中,我心懷感激。唯二的琴臺,伴著兩個在現今有著扭曲的價值觀的學術界裡如孤鳥般的踽踽而行的人,無力回天的孤臣雖多有喟嘆與憾恨,但是有摯友相伴,有音樂同行,雖難行處,竹杖芒鞋依然步履輕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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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7月7日 星期六

窮到有品味

有一年來自IRCAM的Xavier Rodet教授來台灣開會,我邀請他順道台南演講,他欣然同意。演講完畢,他說想去參觀夜市,我當然是帶他到花園夜市。到了夜市,我開玩笑問他說要不要試一下蛇肉,結果他說去年他在越南吃過了,想換點新鮮的。這對我一個吃素的人來說倒是一個難題,想說這法國佬吃遍天下,還有什麼奇怪的沒吃過呢?結果靈機一動,我買了包滷鴨舌遞給他,他二話不說就吃了起來,配上金牌啤酒,他直說好吃。這時我才跟他說是鴨舌,對經驗老到的他來說,自然一點也不吃驚,至於後來的臭豆腐與蚵仔煎卻不算什麼了,Xavier說他久聞其名,雖然好吃,卻不感到驚艷。言下之意,還是鴨舌最對味。

我們聊到法國人跟華人一樣,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吃,不像老美,雞胸肉比雞腿貴好幾倍,內臟不吃,都是因為老美有錢又膽小之故。Xavier說,一個國家窮不窮只要看食物就知道了,法國跟中國幾百年前就是窮的,國家也許不怎麼窮,百姓卻窮到家了,蓋有愛花錢的君王,不窮也難。所以只要能塞進嘴巴填飽肚子的東西,一定經過多年研究後把它弄成人間美味,然後也只有數百年來經歷過類似貧窮的百姓才能學會欣賞。

不過有愛花錢的君主是不是就一定不好呢? 這也未必。假如是活在跟愛花錢的君王同一個年代,那肯定好不起來,賦稅跟勞役肯定少不了,要是君王做得太過分,加上貪官污吏,那簡直就是慘啊! 但是要是幾百年的後代,那就不一樣了,君不見歐洲那一大堆城堡古蹟替現代的歐洲人賺進多少觀光外匯,假如不是有奢侈的君主,誰來蓋這些美侖美奐的建築呢?

除了這些實體建築資源之外,音樂與藝術也是兩個很重要的項目,而音樂與藝術需要的是品味的培養,品味是要花大錢的呢!人家說,北宋兩百年造就了宋徽宗,想想也對,沒有大把銀子要養出有品味的後代還真是不可能,歐洲的貴族也是因為家族有錢了好幾百年才有辦法弄出品味,所以不管是時尚圈,甚至是音響界,一定要編個創辦人是有皇室貴族血統的故事不可。反正,要騙騙對於不知道品味是甚麼的我等老百姓,這等故事加上誘發虛榮的伎倆也就夠了。

所以說,有一大段時間的歐洲,最有品味的城市非巴黎莫屬,蓋那時法國國力最強,君主最奢侈,要花錢的玩意兒巴黎最多,那時,說巴黎是世界的中心也許不為過,不管事實如何,至少在歐洲人的心裡是這麼想的,這跟老美愛說紐約是世界的中心沒什麼兩樣。

但是以區區在下的看法,不能欣賞鴨舌美味的國家簡直不能算是有品味,這是必須集合上述多項因素數百年才可以造就的,也只有這樣子的國家,才有辦法在音樂創作與欣賞一事有不同凡響的見解,君不見,同樣是一張EMI唱片,法版跟英版就截然不同,這不僅是生因上品味不同,包裝,印刷,套色,法國版硬是不一樣。

也因此,要是沒有法國人這種幾百年來累積的品味,今日的西方古樂,也就是巴洛克,或是更早的音樂,我們要聽到比較接近原汁原味的機會大概會少了80%,這一點從大鍵琴的修復與錄音就可以看得出來,法國廠牌以外的公司錄的大鍵琴簡直就是沒氣質,而老美錄的大鍵琴,尤其是Mercury的那些,簡直就是可以說是災難,而要把大鍵琴的錄音重現到有無比氣質的喇叭,大概就只有法國的Ocelia,排第二名的我敢說是我聽完Ocelia後自己打造的OiL 1.0,雖然這種喇叭只能聽這類音樂,要是遇到搖滾或流行,那也是死路一條。

要是你喜歡這類古樂,那麼我必須推薦Astree這一家公司,尤其是古大提琴。雖然說古大提琴的大師不少,不過他們最吃虧的地方就是為他們錄音的公司對古樂的了解不足,不足的原因當然是祖先沒花上無數的銀子來給後代浪費,實在也怪不得他們。Astree的當家古大提琴家Savall就占了這個優勢。古大提琴的缺點在於結構上的不完美,而她的美也在於這結構上的不完美,音量較低,狼音嚴重,但是卻形成特殊的味道,就如同鴨舌與鵝肝一樣,能欣賞的就極為喜愛,不能欣賞的則是看了就怕。這一點跟大鍵琴的狀況如出一轍。

Astree這家公司的創業作品就是下面這張庫普蘭的雙古大提琴曲,AS1,Stamper O8-21838-1B。這是法國強盛時期最傑出的作曲家之一的晚年的巔峰作品。庫普蘭最為人所知的是他的系列大鍵琴作品,但是以意味的深遠來說,這庫普蘭一生最晚出版的作品才是此中翹楚。同樣是庫普蘭的名曲,Les Nations,編號TK11550,Stamper LP-Ste 071805-I,演出者也是一時之選,其中的Bylsma更是 Savall的老師輩的大師,演奏一樣傑出,但是錄音的整體音色卻遠遠不如Astree,可惜了那好演奏。但是假如你認為德律風根這張不好,那也是斷章取義,德律風根的古樂其實已經超過很多公司的發行很多了,可是遇到有著愛花錢君主磨練出來的有品味的子民,還是差了一小截。

CouperinViol

CouperinViolBack

CouperinViolLabel

CouperinNations

CouperinNationsLabel

也因此,德國的德律風根向Astree買版權來發片,也就是這兩張唱片除了Astree外也有德國版,事實上,德律風根向法國公司買版權發行的音樂還真不少,法國的古樂錄音的品質可見一般。

我的唱片收藏跟此間的大家比起來,不管數量,價格或是品質都算不得什麼,但是我的唱片哩,市面價格超過這張唱片的為數也不算少,但是這張唱片在我的心目中的地位卻不是其他唱片所可以相比的。

欣賞這樣子的音樂,要配合考據,錄音,製作,發行,重播,器材,還有心境。真是不簡單。

2012年6月21日 星期四

總是歲月飛逝

舒瓦茲柯夫是我年輕時覺得是上數一數二的美女,那時很迷她,所以收了不少她的唱片,LP與CD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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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瓦茲柯夫唱得好當然沒話說,但是要出動像費雪或紀雪金這類平常不可能幫人家伴奏的大鋼琴家來幫她伴奏,而且伴奏時亦步亦趨,甘為配角,更不容易。要不是舒瓦茲柯夫的老公李格權勢薰天,應該很難做到。嫁給這樣子的老公是幸或不幸,很難說,婚姻要真的幸福大概也不容易。

這張唱片是法國版的33CX,編號33 FCX 181,Stamper XAX 259/260-2I,唱片重到不行,過去黑膠材料大概便宜得緊。當年買到這張唱片,很興奮,拿來直接該Large Dog的一比卻是不如甚多,所以也斷了我繼續找33CX的版本的念,應該說,我連33CX是否存在也不知道了。但是那是多年前,今天拿出來跟thiel兄與陸大哥一起聽,卻覺得韻味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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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Schulze的Im Fruhling時真是心涼脾透開。我一個人一邊打著字,一邊聽著當年自己最心儀的女伶唱著歌,真是感慨萬千,時光飛逝何其迅速,而黑膠裡的音樂卻是永恆的迷人。

卡薩爾斯與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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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本來在RCA編號LM-2699的唱片,在英國由DECCA來壓製,編號變成RB-6571,標籤當然也跟影子狗不一樣了。Stamper分別是PRRM-3669-1A與 PRRM-3670-1A。

artcasalslabel

ArtCasalsStamper

這是卡薩爾斯在1920年代的錄音,伴奏的是Nicolai Mednikov,拉的是大家最喜歡的小品。A面的第一首是卡老改編Bach的Toccata in C的慢板,卡老拉起來非常深情,DECCA的壓片,膠質非常好,大概是因為從歐洲買來的,片子很乾淨,最重要的是聲音非常飽滿,對一個拉過大提琴的人來說,聲音非常真實中,帶著溫潤的老聲,而且解析力非常好,對於一個從SP轉過來的黑膠來說,很不容易。我想原因之一應該是因為這是小品,所以錄音與轉錄時所會遇到的問題比較少。


從版位價值來說,應該不如LM-2699,而即使是LM-2699的也貴不到哪裡去。這樣的音樂不管是清晨或夜晚,聽來都是一種享受。

2012年6月20日 星期三

雲的聲音

近兩個星期的雨天讓我找到藉口不必跑步,不過後遺症是胖了一公斤,對一個中年人來說,遽然發胖好像是再容易不過的了,短短幾天的不運動或是晚上不忌口就夠了。這一天晚上,我想,再不運動不行了,晚上,把孩子丟給媽咪照顧,我回到操場去。

新聞說,過兩天颱風要來,而且是個會沿著海峽直上日扶桑的詭異颱風,還會帶來大雨。不過今天一整天倒是風和日麗的,一點也沒像上星期一樣要下大雨的樣子。所以離開家門時,我還以為天空應該還是無雲的。

到了操場,抬頭一看,雲占據了一半以上的天空。白色的雲,襯托著暗藍色的天空,這是我最喜愛的景色之一。在記憶裡以及見過的故事裡,雲總是安安靜靜的變換著身影,記得小時候,我就在學校的操場上,午後的天空,雲彩以其詭譎多變的姿態,在我眼前,或者說在我的想像裡上演了全本西遊記。不過那次的西遊記是齣默劇,因為雲沒有講話,至少在年紀還小的我的感覺裡,負責演戲的雲並沒有發出聲音。

卡通火影忍者裡也一段鎖之國女忍者單戀火之國上忍卡卡西的故事。女忍者小時候為了被訓練成間諜,從小就必須與父母分離並被安置在村子外面接受訓練。女孩為了回村子見父母親,偷偷離開營區而迷路,正在一個人為此不知所措,又累又餓而哭泣的時候,年輕的卡卡西經過,比女生大不少的卡卡西救了女生,一邊背起女生,一邊指著天上雲說故事,女生愛上了卡卡西,雖然兩人自當日分開後沒再見過面,情愫沒消失過。故事裡,雲幻化著,扮演著兩人情感的酵素,不過,那時雲也沒說話。

即使在颱風天裡,雲在天上快速的移動,那好像也是沉默的,那一刻,我們聽到的是風呼呼與雨瀝瀝的聲音,然後映入眼簾的是樹木不停以大幅度的方式上下被搖動,以及下下來的雨在還沒碰到地面就又被捲上天的影像,打雷閃電的時候,我們覺得那該是雷聲,閃電跟雲有點關係,但是雷聲就不關雲的事了。雲好像就是一幕戲的背景,而背景本來就不應該有聲音的。可是仔細想想,哪有東西以時速20公里的方式蜿蜒前進而會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的呢?你說,以前的我是不是很笨呢?連這一點都沒想到,枉費我是學工程出身的。

我快步走第一圈,一邊走一邊抬頭看著天空,這樣的夜空四周即使沒有路燈也是明亮的,白色的雲映著光照到地面,柔和到極點。我從第二圈開始起跑,照著朋友教授的方式,挺著胸,鬆著腰,腳盡量離地少一點的跑,這樣子的方式減低對我的腳的衝擊,跑步時,讓雙手自由舒緩的擺動,有時平視,有時低頭,有時抬頭。這一天,我忘了帶我平常跑步必備的隨身聽,剛開始有點懊惱,可是風吹過來,拂過耳邊,自然有它的韻律,我的心安定下來了,可以跑了。

就在第三圈還沒結束,突然間飄起雨來了。雨不大,不過卻說明著過兩天颱風要來的這件事應該是事實。同時在操場運動的人們一個個離開,我的心裡在動搖著,我想是否我也該回家去,要不然淋了雨,生了病可就不好了。我在替自己找著藉口,心想,我是兩個孩子的爸,要是病了,誰來照顧她們。就在我要提步離開操場之際,雨停了。我惱怒的抬頭看著天空,才發現雲已經佔據了三分之二個天空,而遠在西南方的雲還在不斷的移動過來。天上沒有月亮與星星,有的是靜靜又快速移動著的雲以及被稀薄的雲所掩,但是仍可以看見的暗藍色的天空。

既然雨停了,縱使操場上面已經幾近一個人也不剩,但是地上還沒濕透,實在找不到理由就這麼回家,我決定繼續跑下去。

第六圈時,雨又下了起來,又是不大的雨,一樣無法把地上弄得夠濕,一樣讓我找不到理由回家,雲已經覆蓋了四分之三的天空,有一部分的雲已經不是白色的,而是帶著點烏青,看來是要下大雨的前兆,不過還是沒下大來。雲帶著一點嘲笑意味的飄動著,部分的雲是以繞著圈圈的方式快速的捲著,這時我忽然感到雲不再是沉默的了,這可能是我的錯覺,不過我確實覺得雲的總司令在調兵遣將,這天上一大片的雲如前鋒斥候,接著就是百萬甲兵要進犯了。

雲一定是在說著,"你怎麼還不回家?"

雲所用的嘲笑的口吻讓人有一點吞不下去,我心裡想,我要等雨來了再說,雨來時,你這配角就可以滾蛋了,混沒想起在過去雲是我記憶中最可愛的伴侶。所以我決定跑下去,一直到雨真的下大起來再說。

我想雲大概是要考驗我,第七圈時,她喝令雨不可以再來,風卻是要大一點。半圈順風,半圈逆風,老實說不太好受,但是說好了要跑下去的,總不好意思就這麼停下來。

第十圈開始,這雲看起來像是颱風前夕的雲了,雲發出類似戰士在開戰前喉嚨裡發出的咕嚕咕嚕聲,好像魔戒裡的"Grond",嘴裡噴著火,眾將士一起喊著Grond的名字。這是帶著威嚇的聲音,雲不再是當年沉默的背景配角,我聽見雲這麼說著,"你終於聽到我的聲音了嗎?"。我希望雲還是過去的雲,安靜安詳,但是再怎麼沒脾氣的人也會發火的,天地萬物是如是被造的,不是嗎?

第十三圈了,我抬頭向著天空說,"你不是該下雨了嗎?難道你真的要考驗我的決心?",現在已經到了我一向跑步的圈數了。

但是天空除了雲以外的其他部分都沒說話,耳邊還是不斷傳來,"Grond! Grond! Grond!.....",既然沒下大雨,那麼還是繼續跑下去吧!

第十四圈還沒開始,我其實有一點沒力了,想想,平常也不過跑十二圈就回家了,剛剛怎會沒事亂下承諾呢?但是說了就說了,所以我還是勉力往前跑,奇怪的是這圈才剛過一半,疲憊感突然間不見了,我感覺不到腿在前進,只是順著風一步一步往前跑,雲跟在我的後面,慢慢的把天空整個罩住,西南方過來的盡是烏雲,雲的聲音混著風的腳步,慢慢的,當漫天都是雲時,雲的聲音不見了。

第十六圈到了三分之一,卻一點也不覺得累,我不再注視著操場的旁邊長著什麼樣的樹木,也不再理會哪一盞路燈是亮著,哪一盞今天則是罷工了。我的腰從塌著的狀況自己挺了起來,胸膛鼓起了風,雙手的擺動不再勉強,甚至覺得手不過是盪在在身體兩側的兩根繩子。這時心裡面只知道現在是第十六圈的一半。

轉過一道彎,霹啪一聲,跟剛剛淅淅瀝瀝的方式不同,從身體感受到第一滴雨到以傾倒之姿不過幾秒鐘的時間,一下子衣服就濕透了,我完成第十六圈後轉身往學校側門走去。過馬路時,雨水打在地上又高高的彈起,遠方的車燈映著雨水,有如閃亮的金色液體此起彼落,煞是好看。

雨水從頭頂流到下巴然後離開下巴後又滴在衣服上,然後再從手指低落到地面。每一根手指都有水噴將出去,氣機發動著有如六脈神劍齊發般,劍氣ㄔㄔ的響著刺向地面。

推開公寓的鐵門時,回頭抬起眼睛看看天空,四面八方的雨水似乎都在往我一個人身上倒過來,酸鹼值5.8的雨水進入撤防的眼皮,讓我的眼睛有一點刺痛,模糊中,天上的雲裂開嘴巴,露出一道暗藍色的縫隙,不知他是否還在"Grond!Grond!"地嘲笑我這個傻瓜,或者這是在嘉許我這個終究沒自打嘴巴的傻瓜的笑容,不管如何,我仍舊是傻瓜一個。

"欸!小子,風跟雨是免不了的。",雲這麼說著。

 

2012年6月9日 星期六

吊車尾(中)

但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吊車尾的(雖然那時大概還沒吊車尾這個名詞)還是在幼稚園上了一陣子之後的事。首先是,除了玩耍之外,課堂上老師教的東西我大概都聽不懂,加上我又愛吵鬧,又坐不住,所以常常就被叫到一邊,老師班一張椅子要我坐在一邊,有時甚至要坐到教室門口。我慢慢可以感受到,除了老師之外,同學不一樣的眼光,嘲笑與輕蔑都有。我那時又瘦又小,所以同學常常有意無意走過我的身邊時會碰我一下,或甚至打我一下。玩遊戲時,也通常不讓我加入。其中又有一個女生最愛欺負我,其實她也不是專愛欺負我,因為她的母親是建國國小的老師,所以她在班上很威風,印象中除了很聰明漂亮之外,綁著兩根油量烏光的辮子,長得很高大,很多孩子圍繞著她,所以這個以她為中心的團體也就會欺負比較弱小的孩子,我也是其中被欺負的孩子之一,奇怪的是幼稚園老師也不太管,只有在過分時會出聲制止。我實在是被欺負到有點忍無可忍了,所以有一次,我趁她跑過我身邊時,伸腳去絆她,她跌倒後大哭,然後向老師告狀,我被處罰站到太陽底下直到下課,當天晚上,我就又發燒了,這場病生了幾天,會到學校後,又被這女生揍了好幾下。

我那時想,原來不聰明,學東西慢,不能得到老師的關愛,沒人願意跟我一起玩還常會被欺負,這就是吊車尾。那時開始,我就不喜歡去上學,所以每隔一陣子,不管是有病還是沒病,我就裝肚子痛,要不然就趁下雨去淋個雨,隔天自然就生病,那麼就不必上學了。

進了小學後,還是每個月都會發生發燒與胃痛,嚴重時,往往整個星期沒辦法去上課,遇到胃痛時,要是老師讓我趴在桌子上一段時間還沒好,通常老師就打電話給我爸爸來帶我回家。這件事相信讓老師跟爸爸都很困擾,因為一個痛得哀哀叫,還都快要在地上打滾的學生,課堂要進行是有難度的,而我爸爸老是要來載我回家也覺得麻煩,所幸我媽媽是家庭主婦,會到家後我媽媽就會來照顧我,這是現代的雙薪家庭很難做到的。如前所說,遇到在學校不愉快的時候,我也會裝病。本來功課上我就已經有點跟不上了,這樣做的後遺症當然是功課越來越差。還有就是脾氣越來越彆扭,只要別人說我一下或是碰我一下,我都會很生氣,覺得是受到欺負。有一次下課,在教室外面溜滑梯,那時的滑梯是水泥做的,高又堅硬,我想上去溜,結果一再被擠到後面去,好不容易,輪到我,有一個女生卻插隊到我前面,那時我一時火大,就從後面把那女生推了下去,還好沒受到嚴重的傷,擦破了一點皮,受到不少驚嚇。老師沒打我(因為老 知道我的身體不好,怕打出問題來),但是隔天雙方家長都到了學校,我爸爸媽媽一直向對方賠不是,還好女生的爸爸媽媽沒追究下去。

小學一二年級,就在斷斷續續的情況下過去,我沒學到多少東西,但是至少注音符號有學會,算術怎麼樣我就一點印象也沒有,大概是不太好吧!不過,也不是都只有壞的,沒有好的。二年級時,班上轉來一個女生,我記得名字叫郭晏殊,跟我一樣瘦瘦小小的,頭髮黃黃的,綁著兩根細細的辮子,很害羞。因為我常常自己一個人在角落看著大家玩,要不然就是在大家圍著的圈子外圍看著,而她的情況也跟我一樣,每一個人總是可望朋友,所以兩個被擺在一邊的孩子,自然在某種機緣下講上了話,我愛講話,她話不多,所以總是我講她聽。又因為我們的個子都不高,所以後來重新排座位時就被排在一起。碰到我肚子痛的時候,她總是馬上會跟老師報告。有一次,一個同學不小心拿著鉛筆刀子揮舞,"剛好"揮到我的手,新買的小刀劃過我的右手中指,血湧了出來,在我還來不及反應時,晏殊拿出手帕壓住傷口,陪我一起走像保健室,沿路血一直流出來,把手帕都染濕了,她忍著眼淚,我忍著痛,兩人到了保健室,老師也趕到了。因為晏殊,我覺得學校的日子總算沒太難過,即使心裡不舒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裝病不去上學。

即使是有晏殊,受到排擠的感覺還是不太好,可是書念得不好又不是很乖這種事也不是一兩天可以改善的,何況縱使功課好了,除了老師在對待上會好一點之外,同學們也未必會轉變。

從小學二年級開始,我爸爸的生意做得比較好,家裡的經濟改善不少,也會有多一點的閒錢,那時我會從母親的錢包裡,自己拿個兩元或五元甚麼的,那時我沒有偷的觀念,只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這樣的錢實在不算多,那時在路邊打黑輪,一次只要五毛錢,一大包鳳梨心也是五毛錢或一塊錢而已。這些錢我就當是自己的零用錢,平常放學就請同學吃東西裝闊,漸漸的,我有了一些同學願意接近我,玩的時候也會找我,但是可想而知,班上所謂的好學生還是不會接近我。那時因為我爸爸受的是日本教育,也從日本進口二手汽車零件,所以我多少聽過一些有關日本的東西,家裡也有一些日製的東西與娃娃,小二寒假過完,我撒謊說是父母親帶我去去日本玩,還把家裡的東西拿去送給同學,讓很多人很羨慕,這件事還惹了老師的注意,特地把我叫去問,不過我的謊言一下子就被拆穿了,因為有沒去過日本一下子就可以問得出來,當時老師問我為甚麼要說謊,我的回答是我想有多一點的同學跟我說話,那時的老師並沒責備我只是告誡我不可以再說謊,但是也沒在同學面前說破,也沒跟我爸爸媽媽說,我想老師大概覺得說謊本來就是每一個孩子會做的事,而且老師大概也覺得我在班上實在是個被孤立的孩子,這是一個孤立的孩子想多一點同伴的常見的方法而已,老師雖然沒有處罰我,但是也沒為了我想辦法改善我孤立的事實,畢竟這不過是眾多有問題的孩子之一而已,而這個孩子只不過身體不好,上課聽不懂,但是並不特別頑劣。

到了三年級,有一件好事發生了,那就是我們班來了一位新老師,孫先秦老師。孫老師是38年到台灣來的,國語很標準,平常有一點嚴肅,但是多半很慈祥,年紀大約五十來歲,他很喜歡踢毽子,在學校哩,他負責教大家踢毽子,朝會時,有時就用踢毽子代替體操。他一接我們班的導師就開始利用各式各樣機會來讓我們踢毽子,那時我們班對踢毽子最有天分的是一位叫林在福,他不僅可以踢很多下,連老師教的花式毽子也都學得很好,而且功課好,所以很得老師歡心。不過孫老師並不會只注意到好學生,他擔任導師不久就發現這個班上有個常缺課的學生,要不然就是上課上到一半常趴在桌子上的學生。這學生個子小,面黃肌瘦,功課不怎麼樣,卻愛講話,當然就是我了。

孫老師的家是學校提供的宿舍,就在學校的圍牆外,學校邊有一個門可以直通老師宿舍。我經常上課到一半會肚子痛,也有可能會發燒,孫老師知道了會把我抱到他家去,躺在他家客廳的沙發上,然後打電話給我爸爸來載我回家,後來,爸爸把一些我常吃的要放一點在老師家,以便在爸爸還沒到的時候可以給我吃。每次因為生病,老師抱著我到他家的路上,老師總是雙手捧著我的身體,平穩的走著以免多有晃動,讓我的肚子更痛。全班的學生裡面大概就只有我受過這樣子的待遇,老師是真正從心裡愛護學生。

也許就是因為對老師的尊敬,我努力練起毽子起來,一剛開始就只是用右腳來踢,一陣子後開始左右腳交替踢,練了很久,我一次能踢的次數在班上僅次於林在福,雖然我也一直想練花式,但是終究是天分不足,花式毽子只能踢比較簡單的招式。

努力練踢毽子讓我的體力變好,加上年紀漸長,發燒與肚子痛不再那麼頻繁地發生,但是功課還是沒有馬上變好。國語還可以,數學就真的不行。平常國語大概考個八十幾分,但是數學總是在及格邊緣游走。有一次考試,數學考42分,全班倒數第一,小三下的數學應該難不到哪裡去,會考這麼差,除了實在不太會之外,平常的粗心大意也大概脫不了干係。

除了這次考試全班最後一名之外,讓孫老師決定做家庭訪問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那時,學校發起愛心捐款,捐助的對象我忘了。我回家跟爸爸媽媽說,爸爸不置可否,媽媽拿了50元讓我去樂捐。其實那時50元不算少了,可是班上捐超過100元的人有好幾個,那時我不知道自己再想什麼,覺得自己平常什麼事都是吊車尾的,連捐錢都吊車尾(其實那是心理問題,捐50元其實已經是算多的了),很沒面子,當天回家,我從媽媽平常放錢的地方偷拿了500元,隔天又捐了出去。沒想到500元竟然是全校的前三名,還接受表揚。那時我已經覺得不對了,可是卻騎虎難下,想說又不敢,怕回家被我爸爸打,我想那時彆扭的表情老師一定看在眼裡,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

那之後不久,有一天下午老師就到家裡來了。那時我爸爸不在家,媽媽很訝異的看到老師來訪。媽媽請老師到二樓的客廳坐下,拿了點心和水果出來,我在一邊作陪。我是一時也不得閒的,不是爬上爬下,就是鑽到桌子底下,最後是躺在地上,拿著張凳子放在身上晃來晃去,我到今天還是不知道我那些舉動到底是為了什麼,我想多半是掩飾自己心理上的不安吧!老師一開始就先提到捐款這件事,我媽媽聽完面不改色地說,她本來就有在捐錢給慈善機構,而她是聽了我的描述,把一個多月存下來的菜錢拿給我來捐出去的,請老師放心。我聽完後,鬆了口氣。一直到今天,要是再提起這件事,媽媽的回答總是沒變過,就好像這本來就是一件事實。我想我媽媽一定有特異功能,能把自己的記憶修改成自己想要的內容。從那一天起,我不再自己從媽媽的皮包或抽屜拿錢,我總是大方的把需要錢的理由講清楚,我知道媽媽一定會信任我,而我媽媽也確實是如此,在我心中,對於孩子的疼愛與信任,我媽媽是世上第一名的媽媽。

接下來當然還是功課問題。老師說,他覺得我不是笨小孩,可是不知道為甚麼,好像上課沒辦法聽進去,有時是有在聽,但是沒有懂,有時卻是無法專心,他覺得這不完全是生病的問題。我媽媽說起我小時候的事,她還說,其實我很多事情是學得會的,只是甚麼事都比人家慢個一年,因為要是問我一二年級的功課,我是可以回答得很好的,她只能求老師多花一點時間來教我。老師聽完後建議,課後他可以留我下來一點時間,然後幫我上課,至於上課的內容就不一定照一般正常的進度,完全看狀況,所以老師也可能會超前進度看看我的反應。就這樣,我進行了那時一般小三的小孩所不會做的,照現在的說法那叫做補習,但是我能可說那是一種教導實驗,之後,就由媽媽繳一點點費用,因為媽媽不希望老師只是白做工,老師一剛開始說不用,但是為了讓母親心裡不必有虧欠的心理,也就同意了。

試驗了一陣子不同方式後,老師的作法是我以前不熟的就先不管,預先教我下星期班上要上的進度,然後在班上上課前就再複習一遍。即使是在課後輔導,我還是經常不能專心一次上20分鐘以上,有時老師會停下來,教我踢踢鍵子,要不然就唱唱聖歌要我跟著學。十分鐘後,再繼續上課。為了讓我覺得自己不是自己一個人在上課,老師也讓幾位願意留下來的同學一起來上。那時,我們班的第一名是位女生,叫做邱淑慧,她也留下來一起上課的少數同學之一,對了林在福也參加了。老師的教法有一個跟一般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盡量從道理上說服我,然後再讓我練習。舉例來說,教加法時,他不從個位數,十位數,一次慢慢加上去,而是一次就把進位觀念說明白,然後剪髮也是一次就把借位講清楚,還把他跟加法進位混在一起,這樣做有個好處,那就是我是個 天生就希望老師要說明白的人,其次是這樣子進度才可以一直往前。這種有點跳躍式的教法應該對多數人來說大概不合適,可是我卻可以接受,到今天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同時這樣子做似乎可以把我的注意力時間上延長一點。另外一個方法是老師會把算數的一些原則編成口趹,要我硬背下來,然後再用題目來讓我我反覆練習。這種教法有點像是填鴨式教法,又不完全是,現在覺得還真像是謝遜教張無忌武功的法子,只不過老師連實用也一起教就是了。那時大概就邱淑慧和我可以這樣子學,對其他同學老師還是按部就班,這時候我跟邱淑慧就趁機做做練習。

一年多下來,老師常常變換教我的方法。不知道是老師的方法有效,還是我的體力變好了,不常生病,也很少缺課了,總之,我的功課慢慢的跟了上來,到了四年級下學期,除了邱淑慧之外,已經沒有其他同學可以全面勝過我了。

雖然我的名次不算最前面,但是我終於不再吊車尾了。

孫老師就教我這兩年,我一生都不會忘記這位用心對待學生的老師,我回台灣後,都還會去拜訪老師, 一直到老師過世,有一次還剛好跟邱淑慧一前一後去老師家。

這時,每年兩次的X光檢查,胃部的黑點也終於消失了。六年級畢業時,我還得了獎,只是忘了到底是市長獎還是議長獎。

不過,上了國中後,孫老師對我學業上的影響力似乎有一點衰退,也或許是國中的功課確實比國小的要難上許多,我自己也沒有真的建立屬於我自己的讀書系統,所以一度在放牛班與升學班之間來來去去,在放牛班時我總是全班前一二名,到了升學班時,我又是倒數十名內。

不過,我不再覺得當一個吊車尾的學生有什麼太大的問題,老實說,即使是倒數十名,也不再是真的吊車尾,那時,我有個莫名的自信,那就是只要我願意努力,即使不能前三名,也不會差到哪裡去。我對於當前三名沒有多大的興趣,但是努力一下之餘,也不至於吊車尾,國中的前兩年就這麼悠哉悠哉的過去了。這一切到了國三時才有了改變。

2012年6月7日 星期四

盪氣迴腸的海頓

thiel兄今天拿了一張拉賓的CD來給我看,說是拉賓拉起曲子來真是盪氣迴腸,連他在車上放給女兒聽,女兒驚訝的懷疑那是不是二重奏,論技巧,大概只有海飛茲可以贏他,但是拉賓拉起來卻有一股難以抑遏的氣息,這又不是海飛茲可以比擬的。

我說,要盪氣迴腸也不難,從桌上的唱片抽一張海頓的協奏曲出來,還是mono的,要知道,流浪者之歌要拉得盪氣迴腸,不是只有拉賓做的到,而之所以盪氣迴腸,老實說跟曲子本身有很大關係,流浪者之歌不能拉出動人心弦的程度,我看演奏者是很難混得下去。但是海頓就不同了,海頓就是這麼平平順順的曲子,要拉到揪心就不容易了。

這張羅馬尼亞Electrecord出的單聲道唱片,你要是從A面聽會吐血,然後會把他丟到牆角。等到你某一天,完全忘記你還有這張令人傷心的唱片時,不小心抽出來,又不小心從B面開始聽,又因為手上的事情在忙,在唱針落下後抽不出空把唱臂舉起來,然後冷不防的,大提琴聲音出來了,你愣住了,停 下手上所有的事,掛掉還在耳邊的電話,做到喇叭面前,下巴差一點掉下來。Haydn能拉成這樣真是算他有本事,你可以被大提琴的絃振出來的氣給彈到,背貼著椅背,腰桿打直聽到B面結束,簡直是嚇人的動人。

HaydnCelloAlduLabel

thiel兄說,這沒什麼,跟拉賓比起來還差一小皮。我說,改天我請Aldulescu先生用大提琴拉流浪者之歌給你聽,眼淚可能會掉下來。

不過,可惜的是Aldulescu先生2006年過世了。

HaydnCelloAldu

狂野巴松

你印象中的巴松管是什麼聲音呢? 還記得在彼得與狼裡巴松管是扮演什麼腳色呢?巴松管給你的印象是不是溫溫吞吞呢?

來聽一下這張Discophile Francais出的,由Karl Ristenpart領軍的Mozart巴松管協奏曲吧!這是一張十吋的唱片,編號25069,Stamper有點複雜,4320156X,XP RT 4359X21,325069-1/2,真不知道為何要弄成這樣?

這個曲子雖然名演奏一對,但是主奏巴松管錄得這麼有厚度,而且又狂野奔放的巴松管還真不多見呢!,像是近在咫尺,按鍵與吹氣歷歷在目,真的不是蓋的,建議有看到的話,買一張來聽聽吧!這家公司不一定每一張都錄得這麼好,只不過都不會太差就是了。

MozartBassonDiscophile

MozartBassonDiscophileLabel

2012年6月5日 星期二

9N>7N?

會講這張唱片不是因為他是柴剛協最好的版本,事實上,我很難聽出所羅門的錄音比其他人好在哪裡,不過在mono的年代,所羅門可是錄音眾多的音樂家,大概是我還沒聽出門道,有聽出門道的朋友麻煩賜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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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唱片我意外買了兩張,編號都是CLP1001,Stamper不一樣,早一點的是2XEA-39-7N,晚一點的是9N,以封面來說,7N的有氣質多了,唱片本身厚重,就是所謂的180g,9N的就是一般一點的唱片,但是跟後來的唱片相比,還是有特色多了。以標籤來看,早期一點的其棗紅顏色較深,後面一點的淺一點,亮一點。早期的封面上還打上以下字眼:

The Gramophone Company limited by Appointment Suppliers of  Gramophone records, radio and television apparatues to the late King George VI

以及

The Gramophone Company limited by Appointment Suppliers of  Gramophone records, radio and television apparatues to Her Majesty Queen Mary.

後期的就沒了。不知道是否後來EMI就沒此特權了。

音樂在平平順下開始,也在平平順順下結束,沒有李希特,貝爾曼與波哥雷利奇那種驚滔駭浪之感,只能說耐聽吧。也許那年代不作興過於戲劇化的表演。

論聲音,在我目前的系統來說,反而是9N的比較好聽,動態也大一點,不過我的器材等級不高,唱放也沒根據當時的曲線最佳化,所以是做不得準的。只是沒想到,早期mono唱片版位聲音竟也大不同,不知是壓片技術有變,還是工程師做了的手腳。總之是個好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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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語還休

假如還有人覺得Mono的唱片聽起來不夠High,那麼阿勞與朱里尼合作的布拉姆斯兩首鋼協值得一聽。無可諱言,立體聲版聽起來很棒,畢竟一度是TAS榜上有名的片子,但是這編號33CX 1822,Stamper XAX 2328-1S的mono版本卻是我欣賞此一曲目時的首選。那種布拉姆斯欲語還休的特色表現得極為恰到好處。我不能不歸功於這其實也是朱里尼的指揮太符合這兩首曲子的特性了。在立體聲演奏裡,我能提出來比拚一下的只有巴克豪斯與齊瑪曼而已,論聲音,此一版本與齊瑪曼的數位錄音相比,各擅勝場。

BrahmsP2Arrau

迷幻裡的剛強

拉氏第二鋼協是我古典音樂的入門,以前最喜歡的是阿胥肯納吉的,原因無他,第一次聽印象最深刻,所以即使後來再聽到李希特的名演,我還是喜歡這版本。

Lympany

不過有些事還是會變的,這張編號CLP-1478,Stamper 2XEA 2051/2052-1N,由Moura Lympany所演奏,沙堅指揮皇家愛樂伴奏,確實與眾不同。

LabelStamper

她可以談出曲子的迷幻處,在該剛強時也一點不輸給男子,附加的三首Prelude是更加精彩,看照片,很難想像穿的這個淑女,姿態這麼親切,卻有這麼強力的演出,比之阿姐與穆特,一點也不遜色。

P1020478

唱片表面看起來如新,可惜剛開始雜音稍多,但是過了前幾分鐘就好多了,一點也不影響我的聆聽。

2012年6月3日 星期日

吊車尾(上)

在很幾久以前一次的搬家過程裡,我在幫忙整理雜物時,從一個舊的櫃子的抽屜的下面翻出一本泛黃的日記,我好奇翻開那本子後才發現那是我母親的日記,我很快的讀了一遍,日記裡記錄了一些事,有些我還記得,有一些則忘了。看完之後我把日記放進了紙箱裡,多年後,這本日記已經再也找不到了,我問過母親,她說她也不知道放哪裡去了。

過了這麼多年,有些記載我還記得,多數則是忘了。但是自從Diane與Joanne到來,有些事我又慢慢記了起來,到底這些事是我自己的記憶,還是我看了母親的日記留下來的印象,又或是母親日常的描述,甚至是來自我自己的想像,我已經無法分辨了。

但是有一件事情是我可以確定的,那就是我小時候其實是個吊車尾的孩子。相對於我日後在校的成績,這是難以令人相信的。但是在國小四年級以前,這卻是千真萬確的。一個吊車尾的孩子所要承受的,也許是重到連孩子自己當時都無法想像的,我能走過來,靠的是母親的愛之外,還有一些周圍的人的善心,而上天眷顧的幸運應該也佔重要的一部分。

我很清楚吊車尾是什麼滋味,也希望有人看了這文章之後,不要因為自己吊車尾而洩氣,或是要是自己的孩子或學生是吊車尾的,也不要放棄繼續愛他們。因為真心正確的疼愛,會讓很多事變得不一樣。

就母親的日記裡所寫的,母親在生下我之前,其實流掉過一個哥哥,原因很簡單,母親的身體不好,又長期勞累,但是為了替我們家多打下一點保險分,所以我母親冒著心臟病發作的危險,才又懷了我。但是懷孕時期也不是太順利,一天到晚要安胎,到最後,我早產了一個多月。母體營養不好加上早產,據說出生時才一千多公克,而且皮膚很薄,可以清楚看到血管,又因為胃壁很薄,無法吸收食物營養,不管吃什麼東西,沒多久就原樣拉了出來,加上身體弱,身體有許多問題,所以不管是治病還是補充營養,都是靠打針。小孩子的血管本就不好打,我的血管更難打,而且打過就要換地方打過,例如臂彎打完換手腕,手腕打過換手背,手打到沒地方打了就換腳,腳沒地方打了就再換地方,然後等手可以打針時再換回去打手,這樣子輪流。從出生到將近四個多月大,我就在醫院度過。出生要報戶口,那時的婦產科醫生還跟我爸爸說不必急著報,因為不一定養得活。那時我媽媽每天看到我都哭得很傷心,還是我阿公跟我媽媽說,他幫我算過命,我不僅可以活下來,以後還會是我們家讀書讀得最高的,當時阿公講這話時,老實說沒人要相信,但是阿公既然說話了,我爸爸還是去幫我報了戶口。

據說,我的身體虛弱到哭沒聲音,笑的時候最多也只是牽動一下嘴角而已。從醫院回到家,我的胃已經開始可以吸收一點東西,但是僅止於有限的某些食物。那時,我媽媽因為沒有奶水,所以就熬很稀的粥,然後買魚,蒸熟後去掉魚刺,把魚肉弄碎,再放進稀飯裡一起熬到不需要咬就可以喝下去,就這樣到了一歲。看起來,我有活力多了,但是還是不太會笑。我倒是很常哭,我現在猜想大概是因為肚子痛吧!一歲多時,我被帶去檢查,照了X光後,發現胃裡有兩三個黑點,其中一個比十塊錢硬幣大一點,醫生說,我經常莫名其妙的哭大概是胃痛,事後證明醫生的診斷是對的。當時,我爸爸就買日製的妙利散給我吃,我爸爸說當時是一口飯一口妙利散,不過我覺得這說法有一點誇張就是,但是妙利散應該吃了不少。

另外一個問題是常發燒,幾乎幾個星期就來一次,每次都會燒到40度以上,從無例外。往往傍晚時體溫還正常,過了10點就燒到超過39度。當時的醫生姓藍,在中山路與六合路交叉口開業,真是有愛心,不管多晚,只要我爸爸媽媽抱著我去敲門,他總是會開門來幫我診治。那時他總是親自幫我打針,因為護士早下班了。這樣子半夜敲藍醫師診所的門的情況一直持續到我國小三年級,醫生總是稱讚我打針從不哭,不過我想這很容易理解,第一,前面說過,我很小時因為哭也哭不出聲音,其次是因為我從出生開始打過的針不計其數,早就不當一回事了。我記得我打針只有哭過一次,那就是大概二年級時,我要做靜脈注射,新來的護士連打了六次都沒成功,那時我才第一次哭。有一次發高燒一連兩個星期都沒退,逼得醫生要用抗生素(或是其他的所謂特效藥),那時有個傳說,說是那個藥可能會傷害聽力,但是那時其實爸爸媽媽已經快絕望了,所以據說就簽字幫我打了針,那次我媽媽也是哭到不行,所幸,幾天後,燒退了,我的聽力好像沒受到影響。這樣子的問題一直跟著我,到現在我只要一感冒發燒,通常就超過40度,而且沒一個星期月以上不會好,好了之後還要咳個一兩個月,看來,這狀況會跟著我一直到我走人為止。

從出生回家起,我媽媽睡覺時一直是把我放在她身邊,手一定摸著我的身體,一刻也不敢離開,幾乎每天半夜都會醒過來好幾次,摸摸我的額頭,確定沒問題後才會繼續睡。這樣子持續到我五歲要念幼稚園時為止。

就是這種狀況,我的身體雖然一日比一日有進步,但是要很好也很困難。因此,據說我是將近一歲才可以發出能聽得見的聲音,足兩歲之後才可以不用扶著東西走路,快滿三歲才會說話。三歲之前,我爸爸還以為我要不是耳聾,就是啞巴!我媽媽為這件事整整暗地裡哭了快三年。

想想,養了這樣子的孩子,不僅身體苦,心裡也苦,一方面不知道這樣子的孩子可以活多久,又怕這個孩子要不是不會說話,就是傻的,長大之後怎麼養活自己,這心要擔一輩子的。

對於爸爸媽媽來說,最大的壓力大概來自於親戚,尤其是與我家血緣很親,但是其實像是冤家的親戚,那個年代,想想看,家裡有了一個一天到晚生病,哭沒聲音,笑又笑不出來,該到會站的年紀不會站,該會走的時候也不會走,該會說話的時候,連爸爸媽媽都不會叫,反應慢,成天呆呆的,像個智能不足的啞巴,親戚有時當著面說,有時背後說,一定是爸爸媽媽上輩子沒做好事,所以才會出了一個啞巴兼頭腦有問題的孩子,那時我媽媽當然也只能以淚洗面,但是孩子生下來就生下來,總不能退貨。想想,那時的鄉下人的嘴巴還真是毒啊!

這時,唯一能支撐我媽媽有信心把我養大的人就是我的阿公。阿公常常要我媽媽別擔心,她說我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但是在天上犯錯,要下到人間來受苦(我阿公說的還真準,我身體上的苦真是一天也沒停過),而且我三歲前還沒有本命,過了三歲,本命有了,三魂七魄才會齊聚。

果然,滿三足歲的某一天,我開口說話了,而且據媽媽說,一講就是一整句或一長串,而且講太快太急了,還會咬了舌頭,我想我大概是沒講話太久,憋得難過,從此,我變成一個很愛說話的孩子,碰碰跳跳又愛亂吵鬧,只有每幾個星期來一次的發高燒才可以讓我安靜個幾天。我媽媽那時開始對我真的有了信心,她相信我不是天生的笨,只是因為身體不好,所以發展比一般小孩還晚一點。她會這麼說其實不是沒道理的,因為我的哥哥與姊姊都是很聰明的小孩,而且進小學就自自然然成了全班第一名,沒理由同樣的父母生的孩子會差天到地才對。

終於,我媽媽確定我是真的可以活的下來了,不過一天到晚不是發燒就是胃痛,一樣夠她煩惱的了。媽媽說,其實我應該謝謝我的哥哥與姊姊,因為他們在家裡最需要錢的時候,最難過的時候,特別的乖,也幾乎從不生病,而我爸爸那時工作賺的那一點錢大多被我拿來看醫生以及買藥吃了。

也因為我的身體不好,大概是覺得把我生成這樣,有點算是虧欠我,我媽媽特別疼我,所以我也對媽媽特別依賴,準確的說,是一分鐘也不能不看到我媽媽。小一點的時候,我搬回去鄉下,媽媽下田工作時,要把我放在籃子哩,用扁擔挑著一起去田哩,把我放在看得到媽媽的地方。後來搬到城市裡,不管我媽媽到哪裡,市場也好,煮飯也好,連洗澡也要在浴室裡放一個小板凳讓我坐在旁邊,否則我就會在浴室外面一直哭到媽媽出來為止。

剛搬到城市裡時,我們沒地方住,因為我爸爸在二姑丈的公司上班,所以我們就借住在二姑丈家。二姑不是我的親姑姑,二姑小時候被人棄養,我阿公就把二姑抱回家養,年紀大我爸爸一點。因為我阿公把二姑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所以二姑很感念阿公的恩情,所以對我們家特別好,連帶二姑丈也對我們很好。我們一家住在二姑家時,連吃飯都是吃二姑家的。二姑是個善良的女子,對我非常好,應該說是比自己的孩子還好,那時蘋果非常貴,一個大概50元,每次生病,二姑總是會買給我吃,我都是用二姑媽媽來稱呼她,因為除了自己的媽媽,就是二姑對我最好了。那時。我的表姊們,美珠,秀華與淑宜,一點也不會忌妒,對我比對自己的親弟弟還好,他們都是一放學就過來陪我玩,幫我媽媽照顧我,她們知道我身體弱,所以會背著我到處去走走,要不然就是用被子,兩個人抓著四個被角,像搖籃一樣搖著。要不然就是搶著餵我吃飯。一直到有一天,我爸爸想自立門戶了,二姑丈還借了一大筆錢,加上阿公賣掉果園的錢,讓我爸爸能自己開店做生意,我們即使搬了出來,還是常常受到二姑的照顧,表姐們也還是常過來陪我玩。

就這樣,我要上幼稚園了。我那時上的是建國國小附設的幼稚園,走路大概需要15~20分鐘,我爸爸帶著我走過非常多次,讓我熟悉路線,但是我似乎無法記起來那路線,一剛開始是爸爸去接我放學,我大概就傻傻地跟著走就是。但是家裡忙,爸爸無法一直這樣子接送我,剛好我的鄰居有一個小我一歲的男生(我記得他的名字叫梁偉哲)也跟我一起上幼稚園,他早就自己走路上學與回家,所以爸爸就要我跟著他回家。我們放學時會依照家的不同方向排在不同路隊哩,然後老師帶著學生從不同的路線過了兩個路口後就讓學生自己走回家,從路口到自己家裡大概走不到十分鐘就會到家,途中頂多經過一到兩個十字路口,當時的車不算多,行車秩序也好,過馬路只要看到綠燈走過去,其實很安全。就這樣子過了幾天都沒事,可是有一天放學,一位新來的老師把我們兩個排錯路隊的路線,因為偉哲很內向,而我又有點呆呆的,所以我們都沒有跟老師說她排錯了,於是我們被帶到不同的路口,過了馬路後,老師解散隊伍後就回頭了。我們兩個有一點驚恐,也沒方向感,所以只好手牽手順著路走下去,結果當然越走離家越遠,從中午放學,一直到太陽有點溪鞋了,我們還一直在原地繞圈圈,最後我累了,心裡也怕了,就蹲下來在路邊哭了起來,偉哲一直牽著我的手安慰我,說爸爸媽媽一定會來找我們。我們一直沒等到爸爸媽媽出現,最後偉哲想到一個辦法,他說他有把路記起來,所以我們可以走回學校,再照原來我們習慣的路線走回家去。

就這樣,我們在天黑後才回到家。那時,爸爸媽媽已經急到快要去報警,全家與左鄰右舍也都出去幫忙找人。媽媽看到我回到家,哭了出來。我自己則是先前哭太多了,那時倒是一點感覺也沒有,不過當天晚上,我就又發高燒,又一次在半夜去敲藍醫師的診所的門。那時,我真佩服偉哲,不但可以想出辦法,還可以一邊走路一邊記路,真不簡單。那時,我大概第一次體會到自己應該不算是個聰明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