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1月13日 星期日

聲音迷路

昨天,帶著孩子到陸老師家,大人忙著聽音樂,小孩忙著玩,也因此,唱片一張接一張,偶而排解一下糾紛,度過了一個快樂的下午。


陸老師問我還記得上次來時的聲音嗎? 我說,那哪有可能,我充其量記得威先生與洛先生的聲音,當然還有該公司歷年來聲音的過渡。於是,那六張唱片登場,聽完後,我忙著在記憶中尋找鄭小姐的拉羅,安先生的不太駭不太正統的德式波列路,布先生的破榖倉,與蕭先生的魔戒,在驚訝中,我迷路了。六張唱片,應該代表六份地圖,各自指向不同的風景,奈何,我真的迷路了,人為什麼會迷路呢? 蓋所經過的地方看起來都一樣,如同甯采臣在樹妖所布下的陣中慌不擇路,我找不到路是因為我過去所熟悉的路一條也找不到,我想,我還是隨著朋友的文字,到倫敦去就好,音樂會便宜又熱辣。陸老師說,對呀!早知道,真的到倫敦去還比較便宜,即使順道到德國與荷蘭去都划算。

DECCA

[照片來源: http://www.deccaclassics.com]


最後,該回家了。陸老師要我再等一下,他說,有一個大壞人想害他。他給我看大壞人要用來害他的東西,我說,還好,不過好幾個月不吃不喝,吃得下的。接下來,我才真的嚇一跳,陸老師給我看另一張圖,他說其實他想要的是一邊有十顆單體的那對,他求求你別再害他了,要害他也該拿對他胃口的東西。

Django

[照片來源: http://www.my-hiend.com]

marten1

[照片來源: http://www.my-hiend.com]


我聽完,張大了嘴巴,不知道哪一個才是大壞人。趕緊落荒而逃。

2011年11月6日 星期日

大天使

我有一個朋友,他是一個天使,但是他不屬於任何一宗教,凡是好的教義,不管是儒釋道老法,還是耶穌基督與莫罕默德,他都接受。不要以為天使是只受天主教的大老闆耶和華管,他這個天使是自在的,而且是天使裡等級最高的,為了方便,我們以天主教裡的大天使Gabriel稱之。

事實上,他是隨緣化現,上一世是自在天女,散花於羅漢菩薩之中,自在中轉法輪,上上世是轉輪聖王,一統天下,與民生息。在1960年代,又帶願來到東方小島的東方濱海小城。Gabriel成長後,修道於大城台北,他白天現憤怒像,雙手握劍,力戰政府群魔,為生民爭取福利,到了晚上,批上天使的衣裳,踽踽獨行於街頭,以肉身救度沉淪慾海的眾生。到了周末假日,他又化身為人間導師,講授不可思議經典,以無上光音,度化愚痴。雖然他以東方經典為講授重點,但是東西方聖人心與理皆同,所以他背上長著翅膀也就不足為奇了。不過,一般凡夫俗子從來就沒能看見Grabriel背上巨大無比的翅膀,這翅膀是一種榮耀,也是一種負擔,翅膀代表著他心裡的自由自在,同時這翅膀也幫助他,飛渡苦海之上,肩負眾生苦難。

  但是,Gabriel終究不是已經達到清淨自在的等覺,久遠之世以來,於紅塵之世行腳之際,卻不能化盡煩惱。雖說煩惱即是菩提,菩提無非煩惱,示慾之過於淫舍時,對於美若天女,色藝雙全者,雖知皮下皆是濃血,百年後不過是白骨一堆,但是心中不能無動。當負劍斬妖魔之際,不能無感於殺戮時血濺十步的快感。自上個阿僧祈劫以來,能安定Gabriel的心神的也就只有音樂了。雖說五音令人聾,音樂惑亂心神,甚至喪國的例子,自古有之,但若是沒有了音樂,Gabriel連一時三刻都無法把心魔暫時從心裡逐出,若是Gabriel的心魔一時三刻間無法控制,那麼對世人的危害就大了,音樂對Gabriel來說就像是毒藥,也像是解藥,音樂讓他得到無上的喜樂,但是也讓他入魔越深,每當魔念一起,音樂可以讓魔念銷息,但是下一次的魔念來臨時卻更加難以抵擋,他需要更強力的音樂才能夠讓自己不至於陷入癲狂。古典音樂裡的古樂以及巴洛克已經無用,交響曲的恢宏只是假象,他需要的是悲歌,魔鬼的顫音以及哈瓦內拉才能讓他警覺其實光明與黑暗是齊聚在他的體內的,他需要枯葉以及獨舞才可以提醒自己一切是真也一切是假真是無常,他需要月亮的陰暗面以及Sucker Punch才可以繼續他永遠走不完的旅程,找到永遠找不到的出路。槍與玫瑰,寂靜與暴動,等同涅槃。

所以Gabriel是個音樂雜食性者,音樂的載體也是一樣雜食,從黑膠到網路電台都有,音樂之中是不是具備撫慰靈魂的特質材才是他所重視的。不要因為Gabriel對於音樂的要求非常高就誤會他是一個對於音響器材極為講究的人,有一次,偶然間用汽車上的音響聽到阿炳親自演奏的二泉錄音,他竟然感動到不得不把車子停在路邊,以平息心中的巨大起伏,可見他不是一個俗稱的音響發燒友。

對於今世必須以肉身示現於娑婆世界的他來說,聽音樂的最後一英哩,還是必須回到實體的發聲機構才行,也就是喇叭。雖然對於音響器材不是太講究,但是他還是為不同的音樂類型準備了兩對性格完全不同的喇叭,一是Dynaudio,另一是Harbeth。擴大機則是廉宜的PS-Audio。所有的器材都是一用多年。原本他以為這些器材要陪伴他到這一世結束為止,但是近日裡,他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面對累劫以來因為面對苦難所烙印在阿賴耶識深層的傷痕,詩曲無法幫自己重新讓傷疤出血後上藥痊癒,齊瑪曼彈的敘事曲不再能撼動心弦,無上的愛不在有無上的感覺,Sooner or Later,魔性會增長到無法掌控的地步,這一點Gabriel自己心裡很明白,魔性蓋過佛性的日子不遠了。他知道,這終將造成世人大災難的開端,他知道,自己需要的是真正符合自己對音樂內在渴求的聲音,如此,魑魅魍魎就可以暫時被封印起來,直到這一劫終了為止。到下一次入胎時,一切會重新開始,累劫修練再次開啟。

"我需要一對新喇叭",他對自己說。

雨夜裡,瘋狂的城市透露出不尋常的氣氛,大難似乎快要降臨,每一個走在街上的人,眼中都露出末日的獰光,走在林森北路上,一團黑暗罩在一個行進的物體,拖著長長的影子緩緩前進,我確信這是Gabriel,此時他背上巨大黑色翅膀揮舞著,嘴角帶著不自覺的獰笑,路上的行人大概都看不見這如同地獄來的死神所獨有的印記,要不然,這大街上恐怕會引起巨大恐慌。Gabriel在尋找著須要他的救贖的孤獨靈魂,同時也在尋找他的殺戮慾望下獵物,但是這時候,恐怕Gabriel自己才是真正需要被救贖的以及被狩獵的。他舔著舌頭,巨大黑色翅膀煽起黑夜裡看不出來的黑色旋風。帶著害怕,我走過去打招呼,靈光在Gabriel眼裡一閃而過,我拍拍他的肩膀,想確定那翅膀是否是真實的,那一刻間,翅膀已經消失無蹤,我不想探問他的隱私,但是卻希望知道相別多日的他近來可好。我們招了計程車,前往復興北路專賣清粥的夜消小店。點了四色小菜加上一大鍋地瓜粥。

"什麼時候來台北的,怎麼不先通知我弄乾淨我的住處來好好招待你?",Gabriel說。

"今天剛到,因為一家子一起上來,所以也沒想過去麻煩你。",我說。

"你看起來很疲累的樣子,怎麼回事?",他接著說。

"還不是學校的事在忙,我這工作看似輕鬆,中間有無法為外人道的苦處,總之,案牘勞形,古人有言。",我無奈的說,確實,在今日的社會哩,乞食講堂不再是那麼容易的事,看在這幾年來,年紀跟我相仿的同事,一個個不是面有菜色,就是罹患重症,我心中不禁喟歎了起來。

"那你呢? 我覺得你今天有一點怪耶!",我戒慎地問著。
"我的工作,你是知道的,那是要跟內外魔鬥爭的,一邊要救別人,一邊要自己不掉下去,很難的。",他把手放在嘴邊,好像是個抽菸多年剛戒了菸的人所慣有的動作。他喝了一口粥,輕輕的用筷子挖起鹹鴨蛋裡的蛋黃來吃。電話鈴響了起來,他看了號碼,想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接起電話。他的眉頭鎖得緊緊的,一邊專心聽著電話另一邊裡的人說話,偶而唔唔幾聲,或表示同意,或表示反對。接著,他跟打電話來的人交換了幾項意見,然後答應過一個鐘頭後會回到公司跟其他人見面。

"等一下還要工作呀!",我怯怯地問。

"是呀!這公司裡的官都只是為了自己的生存以及球著出事時自己不會被追究責任,都沒再管別人的死活,媽的!",他恨恨的說。

"這不就是現在的社會嗎?你的責任不也就是在紅塵中以同理與同事的心來拯救這樣的靈魂嗎?",我說。

"說的是,不過你想想自己,遇到怎麼教都教不會的學生不是也會氣得牙癢癢的嗎?",Gabriel反過來笑我。

"哎呀!我沒你那種就是的重責大任在身,話說回來,我看你今天晚上不太對喔!假如我沒眼花,你背後長出一對翅膀了呀。",我怕怕的問。

"喔!被你看出來了,本來一般是看不出來的,但是你不一樣喔!平常應該是白色的,看來,我最近有了點麻煩了。",他嘆了口氣的說。

他緊接著說,"事實上,我家那邊天氣濕冷了點,尤其是冬天。而即使在夏天,仍然有一股風整天吹著,我需要更好的音樂與聲音來幫助我,我知道你一向對音響很在行,你也對我的喜好很清楚,可以推薦一款喇叭給我嗎? 新的,二手的都無妨,貴一點也無所謂喔!"。

我說,"我也不知道現在有什麼好貨色,不過我總要去你那邊看看,喇叭嘛!總要看它會放在什麼地方才好決定。"

"這麼說,你現在有空嗎?我在你去我的地方看看。",知道我願意幫忙,他熱切的說。

"好吧!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不過你等一會兒不是還要回去工作嗎?",我說。

"嗯!我打個電話,說是晚一點到,無妨的。",他輕描淡寫的說,但是其實真正期待的是趕快找到他所希望的新音。

我們兩人草草結束消夜,然後驅車趕往那位於山邊水畔的住處。那是一個不錯的房子,但是放音響的位置卻不是太理想,空間不算小,但是喇叭的背牆到對面牆只有三公尺多一點,也就是耳朵離喇叭會不到三公尺,而且左邊喇叭必須靠牆放,低音就是一大麻煩。

我說,"你的空間要不就繼續聽Harbeth這樣子的小喇叭,想要更全面,更強烈的感覺,很難,尤其是市售的廠製喇叭。"

Gabriel說,"可是你是知道的,不管是Harbeth或Dynaudio,都已經快壓制不住我的心魔了。"

我沉思了一陣子,想想自己可能可以幫一點忙,然後說,"你知道我最近在學木工,假如你不在意做工差一點,我想我可以做一對給你試試,連工帶料,幾萬塊就夠了,不過,因為是所謂的土砲,要脫手不太可能就是了。"

Gabriel說,"我想沒有人比你更了解我對音樂的需求,要是喜歡,我就是一輩子Keep著它了,哪會有脫手的事情呢?就這麼說定了。"

午夜了,他開著他的X6,在夜風中帶我回中山北路的家,車子在雨中行駛,一點顛簸都沒有,彷彿是Gabriel的翅膀移到了車頂,輕輕的煽著,把車子帶離地面飛行著。

離開Gabriel接下來的日子裡,我畫了多個草圖,又跟金鋼狼師傅討論了許多次,我們決定做一套四件式的喇叭,不能太大,主喇叭必須夠強烈的表現古典音樂與爵士樂的獨奏樂器,低音喇叭必須夠低沉,夠有衝擊力,但是為了配合不太理想的聆聽空間,主喇叭要小,且不易受四邊牆面影響,低音喇叭必須依據實際聽感狀況可以調整與牆面的對應關係,才不致轟轟的。最後我決定用小口徑單體做成面寬很窄的主喇叭,至於低音喇叭箱,我們決定做成圓筒型,上面板是斜面板,用來安置單體與反射孔,只要轉動箱體就可以改變與牆面的關係。為了讓主喇叭的質感好一點,我採用整塊杉木,挖空了一部分來安裝單體,面板是老柚木,這樣子的實木喇叭,只要簡單打磨上漆,質感就很好了,同時也彌補我的手藝不足的缺點。

在得到Gabriel的同意後,師父跟我到木材廠購買木材,同時因為圓筒型的低音箱,我們也訂購了比平常貴兩倍的彎曲板。我預計,這會是一次艱難的挑戰,尤其是圓筒型的低音箱製作。

但是,我太低估金剛狼師傅的能力了,師傅在兩杯伏特加的加持之下,很快的就用手背上長出的刀具把上面的斜面板齊整的切削出來,再加上彎曲板對於製作圓筒上的優勢,不到幾個星期(每星期至多一個工作日)低音箱的主結構就完成了。接下來是杉木的部分。沒想到這看來簡單的工作卻讓我吃足了苦頭,因為我們並沒有是當工具,我又堅持這部分要自己來,所以帶著鑿子與鐵槌,我一鑿一鑿地挖,直到手上起了水泡為止,過了幾日,水泡好了後再繼續挖。這工作看來辛苦單調,但是在過程中我體會到即使是被砍伐下來的杉木其實仍是個活物,不能硬幹,漸漸的,我開始能夠使用省力的方法把該鑿的都鑿好,也讓我以後對實木的使用更有興趣。

接著,我們在老柚木上,切削出安裝單體的孔洞,然後由師傅將鑿好的杉木以及老柚木接合起來,並且安上我個人的印記。接著是貼木皮與塗裝的工作了。多數人會以為這部份的工作會是最簡單的,但是其實是最麻煩的,就以貼皮來講,一旦貼壞了,要補救就難了,貼圓筒型的箱體,一點也不容易,在多次失敗與校正後,總算是可以了,這一點我必須對Gabriel說抱歉,畢竟我不是專業的師傅,所以邊邊角角處總有些許不完美處。

一切就緒,我把喇叭單體暫時安了上去,然後調整分音器。我們把喇叭搬到師傅的家裡,用一台DENON加上一台YAMAHA,就開聲了。DENON的測試片讓我們點頭,接下來是Scooter上場了。135bpm的狂野,不是簡單可以過關的,只鎖了三顆螺絲的低音單體與箱體互相碰撞,有時以為那不過是音樂裡本來該有的,澎湃的聲音,熱血的場景,確實是Trance所該有的元素,不過,低音收的不夠快,聽起來,有低頻過荷的噁心,但是我知道這是可以改進的。當喇叭替情人訴說著山盟海誓之時,即使是心如鐵石的金鋼狼,眼角竟然也露出淚光。但是無論製作者如何感動,畢竟都可能只是製作者自我感覺良好,並非Gabriel所要的聲音,因為Gabriel要的應該非常接近同時具備天堂來的撫慰以及地獄來的哭喊的特性。這時,是Emily載著喇叭離開工房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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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了幾個小時的時間,把分音器調成一台後級就可以驅動到平衡的聲音。我知道有一點不對勁,但是卻又說不出來為什麼。金鋼狼師傅靜默了三分鐘。

"這聲音裡沒有感動,這對喇叭不過是一般音響店裡賣十萬元的喇叭,這樣子的聲音怎麼配得上大天使先生呢?",師父說。

"是呀!師父說得是,我也覺得這不過是一對凡夫俗子喇叭而已。這樣子的聲音怎麼能滿足Gabriel呢?",我垂頭喪氣的說。

"難道會是你的器材不夠好嗎?",師傅一向對他的DENON很有信心,他接著說,"昨天,"不過就是一部DENON加上一部YAMAHA,配上一部大同寶寶CD,難道你的黑膠加上Bryston都不是DENON跟YAMAHA的對手嗎?"

師父的眼神裡透露出些許得意以及些許失落。我則是抱著頭,十指插進頭髮裡,不知如何是好。這時師父又說,

"我記得之前的聲音是如此的令人驚艷,讓我覺得他都要直追我所聽過搭配德國ASR的那對命運喇叭的聲音了"

我說,"是呀!剛剛用DENON推動時,除了不滿意低音的結實度之外,老實說,我還很得意那個聲音呢?為什麼現在所有其他搭配的器材都升級了,卻得不到剛剛那亮麗的聲音呢?"

師父說,"我記得剛剛我們用兩部擴大機時,主喇叭跟低音的擴大機增益之間差了快12dB,你現在是怎麼辦到讓聲音平衡的?"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原來,我為了讓Gabriel可以用一部擴大機就能推動整組喇叭,所以修改了分音器,硬是用電阻把主喇叭的部分壓下來,也就是擴大機會消耗一大堆能量在電阻上,從電路觀點來看,應該沒影響,但是音響就是這麼奇妙,儘管發出的聲音的音域是平衡的,但是對於樂友所希冀的活生感卻不見了,此時,即使我換上價格不斐的電阻也無濟於事,擴大機,分音器與喇叭單體之間互動的奧妙真是有趣呀!我回家,把COLIN的10W晶體機搬過來,讓他推動主喇叭,用Bryston推動低音柱,我請師父再過來聽。

簡單的幾樣原音樂器加上富含磁性的女聲,月亮在河上輕輕流動。五哩之外的宅男,激昂的女聲配上古老的電子樂器。當管風琴,合唱團加上女聲迴盪在金鋼狼師父在樂聲中如靜坐沉思,良久之後才長常地噓了一口氣。

"徒弟呀!你曾經在其他地方聽過這樣子的聲音嗎?",師父說。

"師父,恕徒弟駑鈍,世上所有的喇叭聲音都不一樣,所以這喇叭的聲音當然也是別的地方聽不到的。",我說。

"我的意思是說,這喇叭的音場太驚人了,我可以聽到所有的表演者在以兩隻喇叭的連線後面以空間方式排開,表演者之間的相對位置一點混淆也沒有,但是這對喇叭也可以說是危險的,因為只要頭部偏個十公分,那樣子的感覺就消失了。"

"師父,其實這樣子的音場表現,以前有很多喇叭可以做到喔!像是ProAC的小喇叭就是,大一點的喇叭如Avalon或是您聽過的Watt & Puppy也可以的。",我說。

"但是 Watt & Puppy定位沒有這麼清楚,而且,老實說,這對喇叭的侵略性比較強,個性上也是我說的危險的那一類,我擔心Gabriel會不喜歡它的聲音",師父說。

"師父,那是因為,我們的製作又湊巧把低音單體提到跟其他單體幾乎同樣的高度,所有單體的面板都窄,適當擺位後,確實造成音場定位的特殊性,但是假如師父以為那就是表演者在現場的位置,那就誤會了,所有的這些,不過是錄音師操弄之後的結果,至於我們,只要覺得音樂是投入的就好了。",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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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樣子的聲音實在是非常音響性,當然,我不是說這樣子聽音樂不好聽,可是這會讓聽者太注意這方面的表現,而反而不容易投入,有一些音樂甚至會有疏離感,不是嗎?", 師父說。

"我想,這種疏離感也許是Gabriel想要的,這些日子來,他太投入救度眾生了,到後來,彼是眾生,非不眾生,己非眾生,亦是眾生,Gabriel已經瀕於入魔知道了,他需要暫時離開一下,不是嗎?至於他會不會不喜歡這喇叭的聲音這件事,原本就是要他來聽過才會知道,現在擔心也沒用。", 我說。

金鋼狼師父點點頭,"那麼,我們已經做了努力了,該是請他前來驗收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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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0月24日 星期一

Passes by Flying

馬雅人的世界末日前一年的九月,我又送走一位朋友,假如馬雅人的寓言屬實,那麼我也不過是比他晚走一年多一點,我也不覺得該太過感傷。

認識阿布布(嘉文)都是因為音響,我必須要感謝音響這看來會害人不淺的東西,除了讓我不停的敗家這個缺點之外,他用音樂豐富了我的生命,也讓我交到不少好朋友。第一次見到阿布布是2004年,那時我的音響系統是以Altec288與515為核心的系統,那時系統說不上能發出多好了聲音,不過以體積而言算是可以嚇人的。那時我的機器多半是採用國琳兄的零件與架構,跟國琳兄常常討論有關電路以及號角的問題,國琳兄偶而會帶朋友來找我,阿布布是其中之一。

阿布布是個開朗誠懇的人,學機械的他其實對器材的了解,尤其是喇叭的構造方面,而且因為他認識國琳兄多年,其實對放大器電路也有相當程度的了解,但是他總是高高興興聽我大放厥詞,就算是我講錯了,也不會點破,現在想來,是有點慚愧與心虛。不過,他那時確實也對號角有了很大的興趣,只是這麼大的號角,要有空間把它搬回家之外,也要有點勇氣,因為器材搬回家到發出好聲音,可能不知道需要多少時間,而我當時的器材所發出的聲音顯然不足以讓阿布布願意也跳進來。

會進一步跟阿布布更熟悉,反而是在國琳兄的家裡。2005年開始,我有一連串的計畫以及設計需要焊一些版子,主要是一些腳位不算少的IC,因為經費短缺,數量不大,請人打件不划算,所以只好請國琳兄幫忙,每次焊完幾片,隔天測試後,焊壞的還要拿過來解焊後再焊回去,這真是件繁瑣的事,也虧得國琳兄不嫌煩的一次又一次的幫忙,每次去高雄,總事弄到三更半夜才得以回家,也就會遇到阿布布半夜下班,逛到國琳的家裡來。那時,我通常已經很想睡了。

那時,國琳會放下手上的工作,開始磨豆子,煮起咖啡來請我們喝,我那時還不習慣喝黑咖啡,阿布布總是會到隔壁的Seven買牛奶,讓我可以加在咖啡裡,幾杯咖啡下肚,我們三人就聊得更起勁了。偶而,阿布布會順便帶機器來這邊做,一邊焊,一邊問我原理,一邊聊音響圈的趣事,焊好後再請國琳兄幫他檢查與測試,那時我更加體會到阿布布是個敦厚的人,對於網路上一些不分青紅皂白,亂發言的人也不忍以較為尖刻的言語論之,這一點是我所遠遠不及的。那時我們是以咖啡代酒,越聊越清醒,就這麼,我們的交情越發好了起來。

不過,等我的計畫告一段落,我就不再那麼常去高雄了,而阿布布因為工作的關係,不像一般人可以到處跑,所以我們見面少了,可是交情不減,他要事有機會到台南來,我們總是聊得很愉快,我還記得他那時缺兩根好一點的6DJ8,我從箱子裡拿了兩隻Amprex金腳的7308給他,也不問是否好聲,就硬是留下錢來,讓我非常不好意思。

2008年,我忘了是哪一月哪一天了,他輪到休假,又剛好家裡沒事,所以特地到台南來找我,他帶了位我沒見過的朋友來,那時我的系統雖然變化不少,但是聲音一樣進步不多,那時他非常熱切的像他帶來的朋友介紹,就好像那是他聽過最棒的聲音,他是那麼的誠懇,讓我都有一點不好意思起來。我泡國琳兄給我的豆子招待他,也泡彭老大給我的中火鐵觀音一起喝,那真是個愉快的下午。

但是,我萬萬沒想到這是我最後一次跟他見面。一個月不到,我從國琳兄處得知他得了癌症,我跟國琳兄說我想去看看他,不過,國琳兄說她不想見任何人。我可以體會阿布布的想法,也在一邊祈求老天讓他早一日康復。日復一日,我等不到阿布布的消息,但是也知道他還在,只是同樣不願意見任何人。

就在今年,阿布布又在MyAV的討論串出現,這時阿布布展現了無比的活力,不管是發新討論串,發問,回答問題,都非常活躍,我以為我看到了奇蹟,於是我發敲敲話給他,希望一聚,阿布布很快回了信,說他好多了,但是還不方便見人。我想也好,能看到他好好的就夠了。MyAV哩,有許多人並不認識他,對於他的問題,有的有共鳴,但是幾個平常就以尖酸言語著稱者,屢屢以初哥識之,嘲笑者有之,諷刺者有之,殊不知阿布布其實也算是前輩了。有一次,阿布布需要有人幫他做一下喇叭網罩,我請金鋼狼師傅介紹朋友過去幫忙,據說阿布布在協助下,自己做了網罩,還高興不已,我也為他的活力高興。

2011年4月6日,阿布布完成網罩。他說:

"布料是老婆不穿的黑色衣服,公母扣一組15元,需用8組共120元,木料用15mm夾板,共150元,所以全部的花費是270元,不過應該還要算幾塊撒隆巴斯貼布的錢。

雖然是小小的網罩,但是因為小弟沒經驗不知道一些小眉角,所以過程中吃了一些苦頭幾乎想放棄,像是用白膠與訂書機固定網罩後,需要用焊槍與鋼尺來切割多餘的布料,如此布邊才不會有脫絮的現象,一開始小弟用美工刀與剪刀來切割,布邊不但像狗咬到一般的醜,而且嚴重的脫絮,最後去問音響店才知道。

鴨子上架,小小樂趣與大家分享。"

2011年4月7日,阿布布很高興,又發了一次言,那是他除了做機器之外,完成了一件他以前所沒做過的事,他說:

"DIY真的是樂趣多多,不過過程中也會遇到許多困難,

這對喇叭音箱是十年前與朋友一起DIY的,做好之後聽不到一天就收了起來,一直都躺在台南老家的雜物儲藏室,雜七雜八的東西堆壓在身上,根本看不到她的身影,這十年來高雄家中的大小喇叭ㄧ對又一對進進出出客廳音響室,還好一直都忘記有這對叭的存在,直到最近回老家整理才發現,所以她才能躲過"戰火"被保留到今天,要不然以當時的心態,對聲音的不滿足與盲目的追求之下,她的命運是不可能留下來的,更不會發現簡單平凡的珍貴。

單體沒壞,音箱也沒受潮,聲音也還算可以,心中有著一股強烈的喜悅,不是喜悅著音箱與單體的狀況還不錯,而是喜悅著這對叭讓小弟回憶起十年前那段與ㄧ群朋友一起DIY音箱與擴大機的快樂時光,大家都是抱著ㄧ股對音樂的熱愛而聚集了起來,每天時間ㄧ到,下午"老大"一起床,大家就不約而同的在他家集合,幾乎沒日沒夜的討論著音樂,動手著音響,南征北討著與樂友前輩们交流,常常隔壁早餐店的阿桑三點半起床準備作生意時,ㄧ群人還躡手躡腳輕輕的DIY著,有時夜深了,巡邏的警車還會駐足關心ㄧ下,因為ㄧ群人就像吸了毒ㄧ樣的聚集在一起,而且是越夜越美麗,朋友的家就像是毒窟一般,各式各樣的藥頭都有,鮮少有人能不上癮全身而退的。

當時並沒有做網罩,那時的工具比較齊全,而且朋友的木工底子不錯,加上兩個人一起動手,所以遇到困難時還能有個討論。這小小的網罩需要一切自己來,雖然小,但是過程中還是有想放棄的念頭,還好一直沒有找到木工來幫忙,所以就硬著頭皮自己上了。

真是謝謝那些狐群狗黨的好友所帶給小弟每一分,每ㄧ秒的快樂時光,想想時間過的真快,些許感嘆著人生能有幾個十年。

老東西的價值珍貴於回憶,滿滿的回憶。。。。。
"
2011年4月7日,因為很多鼓勵的留言,阿布布又發了一次言。他說:

"人生中最美的珍藏 還是那些往日時光 雖然窮得只剩下快樂 身上穿著舊衣裳 海拉爾多雪的冬天 傳來三套車的歌唱 伊敏河旁溫柔的夏夜 手風琴聲在飄蕩 如今我們變了模樣 為了生活天天奔忙 但是只要想起往日時光 你的眼睛就會發亮 人生中最美的珍藏 還是那些往日時光 朋友們舉起了啤酒 桌上只有半根香腸 我們曾是最好的夥伴 共同分享歡樂悲傷 我們總唱啊朋友再見 還有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雖然我們變了模樣 生命依然充滿渴望 假如能夠回到往日時光 哪怕只有一個晚上 哪怕只有一個晚上。
"

2011年8月7日,阿布布發出他最後的一次留言。

http://www.myav.com.tw/bbs/showthread.php?s=&threadid=20446259&postid=204946172#post204946172

但是我沒注意到這件事,雖然我也在納悶怎麼好幾天沒見到阿布布的留言了。

2011年9月6日,在開會中,我接到阿布嫂的電話,跟我說的阿布布過去的事,她說,阿布布臨走前一兩天,特別交代一定要她親自打電話給我,告訴我他已經走了,還要跟我說謝謝。我雖然心中早有預備,但是也沒料到會這麼突然。接著是國琳兄在MyAV上發布了消息,然後許多我們共同的好友,如彭老大等,打電話來問我這件事。

一星期後,我到高雄送阿布布最後一程,我們認識的有國琳兄夫婦,吳先生夫婦,阿慶與我。當天當然還有阿布布的同事。我們六人一直到火化儀式結束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阿布嫂說,阿布布一直到8月初,即使已經痛到快講不出話來,還是用一隻手指頭勉力敲著鍵盤,他是多麼熱愛音樂,音響,以及他的眾家好友,阿布布請阿布嫂像我們道歉,一直到最後都沒讓我們見他,因為他希望在我們的心目中,他永遠是那個英挺,風趣,幽默,和善的阿布布。

我想跟阿布布說的是,即使他被病魔折磨到我認不出他的樣子來,他還是我心目中那個英挺,風趣,幽默,和善的阿布布。那一天,我跟國琳兄說,要是有一天,我也病得不成人形,我希望他可以告訴我們所有好友,我希望大家都能來看我。

阿布布生前是航空公司的機械工程師,專事修理飛機,愛家,愛妻,愛子,對黑膠,管機,音樂與朋友都喜愛若狂。

Abubu119 Passes by flying。

後記:

這篇文章隔了很久才寫,原因是我自己也在病中,最近這幾周才又有力氣書寫。但是,阿布布的離去,我告訴自己,假如有我敬重的朋友,不管因為什麼原因而斷了音訊,也要努力,誠懇的把她找回來,如阿布布一般,熱愛朋友,一直到死前,仍不忘懷。雖然死神總是在我的身上留下陰影,但願我的心中能夠沒有陰影,一直到離開人間。

2011年8月19日 星期五

Two Sides

將近三個月來,我無法寫出一篇夠分量的文章,之前的小說也就這樣子停了下來,我覺得我的身體裡面的能量不見了,剩下外面的一個空殼子,每天在工作的地點與自己的屋子來回,不知道這樣子的意義在哪裡。我不知道是否有人也跟我有一樣子的身體感覺,那就是,當身體急需要食物,但是因為不明的理由卻補給不上時,嘴巴裡面出現一種鹹鹹的味道,好像血慢慢滲出來一般,那時會想最好不要把嘴巴張開,怕血就這樣噴將出來,然後倒在當場,再也起不來。

沒有食物時的身體狀況就是這樣可怕,那時感到對生的恐懼,不是死喔!若是死的話,就是啪的一聲,過去了,然後就停在那個狀態就好,生這個東西會驅使你做初一切努力要活著,偏偏活著這件事實在不是那麼容易,要太多方面的配合了,要是心臟停個幾分鐘,呼吸一下子接不上來,腦子裡的血管一時間不聽話爆開了,都讓活著這件事做不成,這麼辛苦,可是偏偏要活著,那感覺更辛苦。以前,我覺得死跟聲是兩件對立的事,後來,我體會到,這兩個東西根本就是綁在一起的,或者說是生先生硬要纏著死先生不放,死先生一點也沒有說不的權利的就這樣子接受下來。

到底為什麼會覺得失去能量到身體裡面空虛呢? 我也不能說有什麼單一的特定原因,確實來說,是很多事件加在一起的結果吧! 這樣子的狀況的副作用當然就不是普通的嚴重,這讓我覺得身體與心裡都嚴重的扭曲,扭曲到像是把便利商店的罐裝水的塑膠保特瓶,用500磅的力量扭轉,再用1000磅的力量壓扁的那種地步。但是這樣子的感覺,與其說去追究聽來普通又平凡的原因,不如觀察看看副作用會比較有趣點。一個人被折磨到像壓扁的保特瓶的地步,會有什麼行為產生呢?

總結來說,就是空虛,希望抓住身邊一切能抓住的所有東西,財物想當然耳比較其次,要抓住的當然是以人為重點。要怎麼抓住人呢? 不同人有不同作法,我的方法比較奇怪,但是其實說來也算普通。那就是融合入我要抓住的人所屬的群體,小時候的我所能想到的就是盡量學會做跟大家一樣在做的事,想一樣在想的事。

所以國小時,我必須會踢毽子,打陀螺與紙牌,雖然我心裡一點也不喜歡這些玩意兒,但是朋友都會,所以我也要會。國中時,我也必須在書包裡放一支扁鑽(沒磨利的),打彈子,打架與把馬子,因為唯有這樣子,我才有哥兒們可以一起玩,我才有歸屬感。我第一次遇到矛盾是國二時莫名其妙被編到升學班,我猜是我父親運用一點影響力加上我剛好國一成績不算差。到了升學班,身邊的同學看起來跟以前的朋友都不一樣,那簡直是不同星球的產出物,升學班的同學不把馬子,不打彈子,當然更不會在書包裡放摺疊刀,衣服也是規規矩矩的沒一點花樣,不像我的鞋子走起來會咭咭響,褲子有一點喇叭。當然,這些同學會計較考試分數,也相當善於當貓爪子,這些事都是以前的我還沒學會的,我的放牛班同學還是會約我一起出去,被升學班同學撞見,隔天一定會被訓示一番。為了在升學班能找到認同,我跟朋友出去後回到家,還是會認真的讀一下書,就這樣,功課好了,老師對我臉色好多了,也交到朋友。那時在我原有的放牛班裡的老大是我敬佩的,很多事我都模仿著他,例如穿著與書包裡有扁鑽,當然也包含把馬子這件事,所以我有一個到現在我都不清楚算不算是女朋友的馬子,我想那時的我應該不清楚愛情是什麼,不過兩人一起在電影院裡手牽著手看電影,順便摟抱一下,不是件令人討厭的事就是。但是在升學班裡,也有一位同學讓我很敬佩,他的名字叫阿弟,阿弟不是全班第一名,但是很迷數學,整天抱著參考書在解題,厚厚的眼鏡片後面,有著一股無比的執著與魅力,最重要的是,他從來不計較分數,也不當貓爪子,一旦解出問題,也樂意分享心得給其他人,不像一般人,天天嚷著沒讀書隔天考試總是高分。阿弟有一本筆記,記錄著他所有的解題技巧,那是他唯一當成寶貝的東西。阿弟吸引我的地方就在他的天真與無私,我想著要跟他做朋友,但是一剛開始我的數學實在太差,所以一時間我沒辦法跟他講得上話,所以我就只好努力讀書,我的記性很好,所以一般科目一讀就記下來,但是數學卻著實花了我一些時間,我慢慢地,一次一次的考試都有進步,一直到我開始可以跟阿弟討論數學,然後兩人一坐下來就可以忘記時間。我不知道我們算不算是好朋友,從外表看來,應該是吧!所有人都覺得我們是最要好的朋友,我自己也是因為這麼覺得而感到高興。這件事所帶來的副作用是我的班排名一下子就到了全班前十名,而且進了全校的排行榜。

從那個時間開始,我原來放牛班的朋友開始用奇怪的眼光看著我,排名越前面,我就在朋友圈子裡更難過,到後來,甚至老大都不太跟我講話了。因為在升學班裡面,除了阿弟以外,我實在也沒別的好朋友,畢竟一個放牛班轉過來的學生,受到的奇怪眼光也一樣沒少過。有一天,我向老大抱怨,老大說,好吧!既然你這麼重視我們,那你要證明給我們看,下星期我們要跟隔壁學校的談判,要是沒談好,打起架來,你要負責給他們的老大一下狠的,這樣子就夠了。不說我的扁鑽本來就沒打算用,其實我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人,我的心裡其實是非常害怕的。談判那天到來,雙方雖然都帶了傢伙,最後架沒打起來,雙方的老大最後決定各讓一步,把地盤畫分好,然後合作把鄰近職校的人趕出去。我慶幸我不必用扁鑽去刺人。不過,老大照樣沒放過我,他聽說我跟阿弟很好,要我跟阿弟畫清界線,也同時跟升學班裡所有的同學證明我還是他們的一份子。不知道老大從哪裡聽來的,知道阿弟有一本視若珍寶的筆記本,有天放學,一群人在校外堵住阿弟,抓住阿弟的手腳,老大一把把筆記本搶過來,然後把筆記本交給我,要我在阿弟面前撕毀它,為了獲得朋友的認同,我忍痛一頁一頁的撕,我看到阿弟的眼睛像要冒出火來,但是既然撕了第一頁,也就撕到最後,最後一群人一哄而散,留下我跟阿弟。阿第一邊哭一邊撿,我在一邊想幫忙,可是阿弟不斷把我推開,任憑我怎麼解釋都沒有用。這是我一輩子以來做過的最不可原諒的事情。那天晚上,我把我所撿到的部分,一片片黏了起來,隔天跪在阿弟面前,請求他原諒,阿弟默默的把我黏好的筆記本收下,臉色鐵青,一眼也沒再看我,然後一直到畢業為止,阿弟都沒再追究過這件事,也沒跟老師告狀,不過我們彼此也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國中畢業後,阿弟隨著家人移民到美國。

後來我了解到自己的愚笨,我的朋友根本已經不想我繼續再跟他們在一起,他們不過是要找個難題讓我知難而退,沒想到我真的會去為難我的朋友阿弟。但是即使我違背自己的良心,我失去一個朋友,同時也挽回不了原來的朋友的友情,至少當時,我以為這就是友情。後來我了解到,即使我故意把功課弄爛,回到原來的班級,我也不是他們的一份子了。

於是,我孤單的過了國中的階段,沒有朋友,那種可怕的空虛,我到現在想起來都還會顫抖。所以,要是再遇到我覺得可以當好朋友的人,我就會試著模仿他們,某種程度或方面的,我知道這樣子一點用也沒有,不過,我卻沒辦法不讓自己這麼做。幾十年下來,我學會很多事,雖然在我心中知道這些所謂學會的多半只是半調子而已,離真正的專家還非常遠,副作用是為了這件事弄得自己非常疲累。這樣子的疲累所帶來的空虛感不下於沒有朋友認同的空虛,但是國中發生的那件事給了我太大的震撼了,幾乎是好幾年我才從那種空虛再站起來,我告訴自己,不管再怎麼樣,我絕對不讓這種事再一次的發生的。我並不是說學做這些朋友所專長的事是無用的,當然不是,他們都是大行家,我也不是學得沒興趣,像是調整唱盤與寫作就很棒,只是樣樣事情都來,實在太累人了。

還有,這裡面有一種可怕的扭曲,把一個人的自我存在的主體扭曲到沒有辦法恢復的狀態,這樣子的扭曲所帶來的是希望自己認定的朋友也需要用同樣的方式來對待自己,像是Cause and Effect一樣的分不開。不問是非的,所有的事情,我們希望所謂朋友,就是要選邊站,而且不選這一邊的話,那就會是徹底的失格,然後,把被歸類在不是朋友的類別裡。

然後,我知道,原來這樣子的扭曲到處都是,我懷疑,到底是不是每個人都經歷過類似我所經歷過的事情,要不然,為什麼這世間到處都會充滿這樣子的扭曲呢?

終於,這樣子的扭曲到了極限,這極限不是把人的腦袋與身體崩壞,就是腦袋跟身體要對這樣子的扭曲反擊,把這樣子的扭曲沿著原來的方向轉回去,一直到原來沒有扭曲的時候一樣,也許這樣子的反轉也會轉過頭而造成另一種扭曲,但是不轉回去,我想隨時就可能會聽到"浜"一聲,然後身體裡面的什麼東西就這麼斷掉了也說不定。

決定反轉的那天,看起來是一個人崩潰的樣子,但是那不是真正的崩潰喔!那是反轉時所帶來的疼痛吧!我跪在地上,讓眼淚鼻涕隨著他們自己高興流了滿臉,滿身,滿地。哭聲就像是老狼臨死前的嗷叫,這樣子持續了將近一個鐘頭,我把所有的氣力都放盡了,我在等待自己的哭聲止歇,我在等待眼淚鼻涕停止再冒出來。

雷總是要停,雨總是要歇,雲總是要散。

然後,我想我不必再做任何模仿的事,也不必再刻意做取悅的事,很多的不必就不必再提了。我想到了我這個年紀,我了解我應該不是個壞人,應該是個平常可以聊天的人,對某些人來說,應該還算值得交往。或者我錯了,我是個不值得交往的人,畢竟我對我的朋友阿弟做過那麼糟糕的事,那這也就算是報應。但是,朋友們,我真的累壞了,假如要我達到某個標準才能當你們的朋友,不管這標準是什麼,我終究是無法辦到了,假如我該選邊站才能當你們的朋友,不管是哪一種邊,我終究是覺得太沉重了。假如當我是朋友,那麼不管我是不是什麼事都做不好,不管我是不是沒選對邊,甚至什麼邊都不是,還能當我是朋友的,我就會很高興。能這樣,我想著都會感動到哭的。

No more Two Sides。

朋友們,請原諒我的任性,因為我實在是夠了。

後記: 人生其實是充滿奇蹟的,在我要離開紐約的最後一個多月,我在紐約市立圖書館裡遇見阿弟,他還是留著當年的三分頭,他認出我,並且從我後面叫住我,我轉過身來,也同樣一下子就認出他來,那時他已經拿到醫學博士學位,並且在紐約市的一所大學裡做研究。阿弟還是保有當年的天真,我向他再次道歉,他說他現在一點也不介意,因為他後來在念書的過程裡了解到,所有能寫下來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心裡面牢牢記住的事。我們一起吃晚餐,聊到深夜,接下來幾天,我們還見了幾次面,一起去聽了場音樂會,然後我才飛往西岸開始另一段生活。

2011年5月30日 星期一

愛得卡慘死

  A說: 安娜卡列尼娜是托爾斯泰最偉大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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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說: 哪會,我認為戰爭與和平比較棒。

  A說: 你想想,能寫戰爭與和平的作家為什麼會來寫這種八卦愛情小說呢? 一定有他的道理在喔!

  B說: 我總是覺得像安那這種笨人,每天世界上都會出現一籮筐,有什麼好寫的,何況她一點也不值得同情。

  C突然冒出一句話: 那麼B,你找到真愛了嗎?

  B沉默了一陣子,然後說: 你要先給我真愛的定義才行。但是假如一定要叫我回答,那麼妻子跟女兒是我今生的最愛。

  C說: 可是萬一真愛有一天愛上別人呢?

  B說: 那沒關係,我還是繼續愛他們。

  這時A語重心長的說: 看來,你最愛的還是自己。

  B說: 也許吧! 我要是安娜,一定在一開始就把那軍官趕走,一點機會都不留給他,也免以後大家都慘死。這種愛得卡慘死我實在是不能接受。

  C說: B呀! 實在是沒見過你這種連愛一個人都要在乎以後會不會慘死的人。

  B說: 大家都慘死有什麼好!

  此時A跟C相視而笑,無言中交換了許多默契。

  A說: 好啦! 你不是有珍藏的1958年威士忌嗎? 我們一起喝一杯吧!

  三人一起喝著T給的1958年 quarter cask strength single malt威士忌,旁邊傳來Greco唱的海與枯葉。在B新完成的喇叭哩,傳出Greco傳真又迷人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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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說: La mer這首歌真好,所有的電影,要是片尾放這首歌,一定象徵劇中人會有幸福的未來喔!

  我們互相握握手,A與B看著C開著他的童話般的貨車離開,心中祝禱他早日找到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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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自: 你找到真愛了嗎?

2011年5月21日 星期六

Try run

  彭老大的喇叭終於各部份的組件(除了腳架之外)都已經完成,金鋼狼師傅要空出工房好進行他自己的陣列號角與手卷低音的工程,所以就在還沒試音完成就把喇叭班到我的地方,說是這樣才可以讓我好好調音。

  不過因為單老師的號角昨天才寄到,還需要補木粉,細磨,上漆與打磨,所以就以沒有號角的狀況下先試聽。

  我把第一對喇叭先搬到一邊去,然後把新喇叭就定位,接著把分音器弄好,就開聲了。不過因為中高音強了一點點,我手上又臨時沒有適合的零件來調整,但是因為差不太多,所以就先這樣聽。剛開始,低音還沒出來,聲音還不夠平衡,但是三四個鐘頭過了之後,就不覺得低音過弱了,事實上,很沉,只是需要再讓高低音量感再調整一下應該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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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下午,我調整了一個零件,然後陸大哥撥空來了,說了一些需要再改進的地方,不過問題都不大,可以在之後喇叭聲音更開了後再調整。我們共同的看法是,中高音非常漂亮,錄音中的堂音以及小提琴的豔麗都表露無遺,剩下的就是等低音單體熟化再來調整整體平衡。雖然如此,我覺得對許多喜歡偏中高音一點的人來說,不調整也可以,也就是說,這樣就很好聽了。

  值得一提的是,面板是我的舊喇叭拆下來的,上面有一點彭老大應該不會介意的瑕疵,這是很棒的實木加上夾板,然後在後面塗上矽膠後接合橡皮之後再鎖在箱體上,很費工,是老大跟我之間的友誼的見證。

  下面是我把號角放在前面,也就是完成時候的樣子。Ray達人說,這喇叭看起來有殺氣,我聽了後有點氣餒,不過也許彭老大可以把它調整到靜若處子,動則如莎拉波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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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必須要提的是下圖所示的消音管。這是師傅花了兩天多才做好了。先試做治具,然後再用router車出來的,沒有用到車床等工具,徒手,真是厲害。我認為中音的聲音會這麼棒,這支消音管有很大的功勞,因為在工房時,我們是鎖在帳板上試音,那時聲音比不上現在。等到加上號角的金剛合體完成,一定更棒。師傅也因為在這次的經驗中,想出如何製造出他的號角陣列,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BackTube

Fake Fact

  說到事實這個英文字是Fact。

  咦!難道我是在做國一英語單字教學嗎? 當然不是,因為講了一整篇的史實後,我突然發現所謂的Fact這個字的造字很有意思,因為假造的英文字是Fake。不過差一個尾音,事實變成捏造的。

  假如你覺得這樣子的英文還太粗淺,那麼Novel這個字呢? Novel有兩個意思,一個是小說,一個是新穎的。我們做研究,要是發現一個很棒的,前人沒想過的演算法,那麼寫論文的時候,在標題上我們就通常安個Novel這個字。例如說:

  A Novel Polyphonic Music Source Separation Using Time Varying Time-Frequency Domain Independent and Hamonic Constrainted Factorization With Consideration of On-Set and Pitch Tracking Information

  所以小說必須是新穎的,要不然一點價值也沒有。一個Novel的演算法必須要實在又有用,也許Coming From Nothing,但是再真實不過了。當然了,做研究的人必須要誠實,寫小說的人必須要真心,要不然辜負了Novel這個字。

  為什麼說這個呢? 因為陸大哥看了我的文章後,跟我說,所謂的Fact(事實)是根據真實發生的事的紀錄,但是可惜多半是Faked的(捏造)成分居多。而Novel(小說)的所有場景也許都是假的,可是裡面寫的卻都是真實的。人生往往從真實開始,以虛假結束,反之,卻常常是假戲真作。

  這是我一整年來,聽過最有智慧的話了。所以該記錄下來。

 

2011年5月16日 星期一

何謂史實

  這一天,有人問到,台南的長榮中學是不是一間歷史很悠久的學校,我的回答是,

「 對呀,從日據時代就在了喔!」

  坐在一邊的彭老大馬上說了,所謂的日據時代的說法是二戰時才有的名詞,事實上,因為馬關條約的關係,台灣割讓給日本,所以日本對台灣有合法統治權,所以那時該稱為日治時代。假如長榮中學是在二戰爆發之前所設,那它該是日治時代所設。對於史實,我們該如此明確才可以重建事實真相。但是,對日本來說,它當然覺得對台灣有合法統治權,一直到它在條約裡宣告放棄對台的治權為止,所以在它的角度,是沒有所為日據時代這種說法的。因為條約是跟中華民國政府簽的,中華民國政府當然自認為他對台灣擁有治權,但是站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立場,因為它自認取代中華民國政府而繼承了所有的一切,所以又跟日本簽約,日本「 再次」放棄對台的治權,所以中華人民共和國覺得自己擁有台灣的治權,問題在,日本都已經放棄了第一次了,怎能再放棄先前已經放棄的東西呢? 想到這哩,我的頭變成三倍大。XD!

  所以,我就想,事實真的可以重建嗎? 所謂的史實,有多少是御用史家跟當權政府所編造的呢? 我們該相信誰呢? 我回憶起自小熟讀的歷史,不禁感概到底有多少是如此來的。談到這個問題,彭老大又舉了書法中大家所臨的帖為例,說明我自小臨的顏真卿與柳公權在書法淵遠流長的時代哩,只有在民國,甚至中華民國政府遷台後才忽然變成「 標準」版本,過去,殆以歐陽詢為主要臨摩的對象,而趙孟頫的書法後來竟因為他是宋王室後代而在元為官而受到打壓。再者,當權者或是史家還真的是有權力隨他怎麼說,因為那是他的「 主觀」認定,你大概也不能說他錯。例如,即使司馬遷寫了一大堆酸漢朝的話,你能說他錯嗎?同樣的事件換成其他人來寫,恐怕出入會很大。

  最近,我遇到很多煩心的事,問題在於我無法判斷同一個事件的很多說法的正確性,而諸般說法源自我很重視的人,中間有相同處,也有不同處,而就是因為這些微的不同,造成非常大的誤解。同樣的,我的話經過轉述,竟然也出現不同版本,這樣子的不同版本自然也讓誤解擴大到幾乎不可收拾的地步。我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想辦法釐清所謂的「 事實」的真相。但是越思考,越挖掘,我的心越亂,越難過。原因是挖掘的過程,我見到人心的不同層面,而一意挖角真相而不可得的情況相當困擾我。

  這一天,我忽然想通了。所謂的事實是根據聽者的主觀意識在決定的,不管事實如何,或者,他到底有沒真的聽到,而且正確的轉述,因為在其心中,這個聽者是誠實的,所以要是拿出一堆「 事實」來詰問,通常只會招來對怨懟,就像,不管你說台灣是屬於誰的,都會有一堆人站出來憤怒的反對,要跟你斷交,要跟你拼個你死我亡。好吧!縱使是當事人,也就是講話的人,在若干日子後,同樣也不能準確的,一字不漏的,重複講出當初他所講的話,也就是連最重要的關係人也不能保證史實。假如是這樣,那麼我還需要在乎「 事實」是什麼嗎?因為所謂的「 事實」已經不存在了,相反的,「 事實」卻無所不在,在於所有的關係人的心裡,因為人人都以為自己才是最無誤的。

  說到這哩,我不得不佩服佛的智慧。所謂的「 事實」與「第一義」的狀況差不多,屬於「 言語道斷, 心行處滅」,即是不可說。你越去辯白,越是不能辯白,越是不能辯白而越想辯白,就越是招致煩惱。難怪佛說他說法四十九年,沒有說過一個字。

  那麼,我還需要再追究下去嗎? 應該沒有這個必要了,因為所謂的事實並不存在,也同時存在。這跟金剛經裡所說,「所謂佛法者,即非佛法,是名佛法」的道理卻不可同日而語。之前說的是狀況差不多,但是並不是事實都是佛法,請慎思明辨之。

  那麼,我還在想什麼呢? 很簡單,我重視的,不必為外界的言說所引導,也不必去追究其言說的真實與否,我要相信我所要相信的,不必再多做揣測,因為事情要辯到白,傷人又傷己,又不能真的辯到白,那何苦呢? 該是朋友的,就會相信我,不該是朋友的,說到死都沒用。所以雖知沒必要,但是一定要我說的話,我只說從我的記憶裡拿得出來的我所說過的,其他的就隨它去吧!

  重要的是,我要相信人心的良善,因為假如我連相信人的能力都沒有,還學什麼佛法呢?

  最後,很抱歉,啦哩啦雜的亂寫一通的原因,只是希望需要看的人可以了解我,但是能不能就此了解,就不是我的力量可以左右的了。

  好吧! 看書法!  你喜歡哪一幅?

2011年4月23日 星期六

老友餐廳

跟老友一起吃飯,該去哪邊呢?

當然是老友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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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友餐廳位於勝利路上,還沒到開元路。是哪一年開張的我實在不知道,不過至少妻子在念大學的時候就很興旺了。來到台南十年,竟然妻子連一次都沒提過要再去吃吃看,原因大概是我吃素的,而這家餐館顯然沒素的,至少印象上該是如此。一個月前,我們決定一星期至少有一天要定為外食日,這一天,我們還在猶豫要不要去那家位子很少的新都巷,妻子突然想起老友,所以我們就決定讓妻子去懷舊一下。

老友以前是以叫菜為主,這次再去發現他多了一些適合學生或者要吃簡餐的人點的餐,如排骨麵或咖哩飯之類的。點菜還是主要的,一家四人裡有一個不吃肉的,外加兩個小小孩,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在這種餐廳點餐,不過一翻思量加上老闆的體貼,竟然也點了不少菜,結論是口味很好,稍鹹,下次要提醒他要弄淡一點,因為不供應素的,所以端上來後,有一點不符規格之處也就算了,主要是味道真的不錯。吃完後,我跟妻子講,下次有朋友來,可以再來。

沒想到才隔一天,就到請客天。朋友有兩群,一是我以前畢業的學生毛寶,帶著兩個高中死黨來找我,說是要來聽我的音響,一群人在辦公室裡聽著一堆各式各樣的唱片,加上客人帶來的衣索匹亞咖啡,不亦樂乎。

結果,接近五點,一通電話來,是老友Alex帶著朋友突然來訪,一樣是來聽音樂,我們轉進到法國音樂為主。然後,

六點到了,請客的理由出現。哈!打電話回家,妻子帶著兩位小朋友一起來會合,請老友,當然是到老友。因為Alex是老友,毛寶也是老友,然後多了三位新朋友。

我們點了八菜一湯。冬瓜蛤唎湯,金沙小捲,清炒芥藍,青椒牛肉,悶筍,鳳梨蝦球,炸肥腸,醉雞,茴香水餃。點法是遵照彭老大開示過的,包含海陸空動植物。其實。老友的排骨,咖哩,滷味也看來都不錯吃,不過點太多會吃不完,只好等下次有朋友來再說。最出色的是金沙小捲與悶筍,牛肉據說炒得不錯,水餃很有特色。菜色其實跟政大旁的敘緣小館類似,但是有台南特有的味道。下次彭老大來,會請他吃看看,比較一下。

妻子的建議看來是對的,好吃加上懷舊,是個溫暖的夜晚。

對了,來訪的朋友裡,其中一位是鼎鼎大名的牙尖嘴利音響頻道的格主。也是我常拜訪的部落格。

溫杯

  泡茶跟泡咖啡都需要溫杯,可是我很少這樣子作,那是跟我的生活型態有關。

  喝茶與喝咖啡對我來說都不過是工作的輔助,茶與咖啡讓我可以短暫脫離工作的圍籬。看似對茶與咖啡很重視的我,其實都被我騙了。

  但是,我還是希望能有坐下來,我知道怎麼作也有著好好泡一杯的渴望,但是這麼簡單的事要能每天作一次卻又似乎有那麼一點不容易。

  金鋼狼師父有一次在我辦公室討論事情,中途我必須停下來作事,一直被打斷,師父看了看,搖搖頭,跟我說,他還要去客戶那邊,下次再討論。有一次,我實在是太佩服師父的智慧,尤其他竟然作了幾個製具要用來作有弧度的木作,一個是未來小傑的喇叭要用的,一個是在進行中,他的170cm高,30cm寬的號角,給他自己的陣列喇叭用的。我說,

"師父,你這麼聰明,沒來作研究真可惜!"

師父看看我,意味深長的說,

"徒弟,你悟性記性這麼好,沒來作木工真是可惜!"

  師父一直以為我的職業所領的薪水應該很高,等我跟他說之後,他搖搖頭,說,原來跟他也差不多,可是我的忙碌是他的兩倍半,而且作的工作都不太對健康有益,難怪他說我應該多作木工,少作研究。

  昨天,我因為這兩天有朋友要來,所以烘豆子準備待客。烘豆子只需要20分鐘,London Baroque的琴音演奏著Marais的La Gamme,這是剛剛跟Max Lin所買的唱片,我的手工喇叭在經過數月的調整與熟化後,優雅與舒緩又兼具細節的聲音,洋溢在迴廊上,無視於30公尺外機械怪獸的張牙舞爪。於是,黃大哥作起主人家該作的事,他優雅的,慢慢的,把杯子溫了,濾器溫了,壺也溫了,輕輕的用熱水把濾紙潤了,緩緩的沖出兩杯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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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收拾好所有的烘豆子的器具,坐下來喝了一口,直讚好香,好甜。黃大哥理所當然的樣子,說,

  "因為我有溫杯呀!"

 

噴漆塗裝新體驗

   彭老大的喇叭在經過上一次用我的鮮血祭過後,進度大幅超前,目前完成到塗裝,塗裝是以新購置的噴槍,然後用我三腳貓的技術來噴漆,結果還算滿意,紅花梨木皮的顏色與紋路變得很好看,我無意作太多成的塗裝,一來花時間,二來天然木皮的紋路會被掩蓋住,所以目前的完成狀態是類似英國喇叭的塗裝,而非一般我們看到亮晶晶的那種鋼琴烤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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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圖是加上前面鎖喇叭單體的數吋厚的紅檀障板,所以低音箱的完成式樣就可以想像了。師父覺得這塊障板應該在周圍加上導角後再好看一點,所以下星期要去買刀具來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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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陣子黃大哥,同時也是彭老大的學長,決定幫這喇叭設計腳架。黃大哥說,老大好像菩薩一樣,喇叭應該座在蓮花座上。我看完後,一個頭兩個大,這個腳架大概要作三個月,還不一定作得好。經改良後,如下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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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看了一下模型,黃大哥說這像是購物中心的大型多層停車場,我覺得像是JFK機場的航站。但是越看越滿意,最後我們一致同意此腳架像是遠古世紀的甲殼類生物。這個腳架有一個優點,就是下面是透氣的,把空氣散到四周,因為這是因應反射孔位於下方的原因。

   接下來,我等單老師把中音號角寄給我,師父要幫中音單體車製後消音管,以及上面的工作做完就可以開始調音了。老大,交差日期還是無法準時,你是知道我的,動作無法快,原因多半是要作得更好,而且獨一無二。 當然,最後還要試驗我自己想出來的低音箱體內的消音方式。

2011年4月15日 星期五

出來玩,總是要還的。

金鋼狼師父說:出來玩,有一天總是要還的。

記得有一次,金鋼狼師父來載我去工房,我們出發後的第一站是一間外科診所,師父是去打破傷風針以及包紮傷口。原因是前一天被釘子打穿手指。

話說,我的第一對手工喇叭完工服役後,表現似乎還可以,所以我的朋友都很賞光,訂單一張接著一張,都是友情贊助來著。有的朋友甚至連來聽過都沒有就下定了,害我訂單排到明年底了。雖說是明年,但是一年大約只作三到四對,其實也不多。不過人家說,武林高手,

「勢不可去盡 話不可說盡 凡事太盡 緣份勢必早盡」

香港人改了禪宗祖師的開示,弄在電影裡,也確實有不錯的效果,也就是武林高手,招式不可用老。所以我決定,每個朋友都根據他們的聆聽環境,以及對音樂的品味與需求,在訪談後決定要怎麼設計。這一次,是替老大吳鳴兄,人稱書劍輪木柵三聖,而作。書者,書法;劍者,唱針唱臂;輪者,單車是也。

低音以十吋能下到30Hz以下,充分表現鋼琴的響板為主要需求,中高音是號角,但是以小口徑動態單元取代壓縮驅動單元,取其在效率上容易配合,然後再加一超高音。低音箱側邊為區面,中高音號角以原木車製,後方配上手工消音管。喇叭架為thiel兄設計之多層鏤空結構。前帳板以數公分厚之實木加夾板的多層結構,木皮採真正的花梨木木皮,非一般便宜樹種染色的木皮,比第一號高級許多。

內部木結構是常見的,但是未來會輔以特殊的減低駐波用的二次被動結構,這一點先行保留。經過月餘的努力,有了初步的成果。主結構已完成,今天貼上木皮,看起來確實有那麼一點高級的感覺。以下是各階段性的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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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我的手今天被刀子劃了一道3cm長,深0.3cm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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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說的總是對的,

「出來玩,有一天總是要還的。」

2011年3月24日 星期四

A Good Friend of Mine

  寫在前頭,我必須先聲明裡面的主角不是我,不過我知道你們一定不會相信。有趣的是,一但我先說這是我經歷過的,一定也有人會覺得我是在瞎掰,為了寫無聊小說而掰的。沒辦法,我還是先說一段我自己的故事好了。不過就像所有的前例,除了我以外,其他人物都還是用代號就好。

  我念國中時有一個朋友,叫做Tim,在那個班上,Tim大概是非常少數我可以說得上話的朋友。他的功課大概是在班上的中間前面,大約可以上鳳中,拼一點可以上雄中的那種程度。我剛進這班時,功課不算好,約是後面五名,以那時來看,大概上崗中或旗美。我因為混過放牛班,講話很酷,也認識不少所謂的小角頭,所以Tim很羨慕,因為他一向崇拜那種小說裡浪蕩江湖的英雄。所以雖然我比他矮,比他瘦,又比他功課差,他還是很敬佩我。當然,這跟我有一次,跟別人借了扁鑽防身,故意露出來給他看過也有關。所以他之後就稱呼我為師父。他腦袋不算聰明,不過家裡有錢,天天補習,所以他會把補習資料也設法給我一份。我有時無聊就作一下裡面的題目,他總是很驚奇為甚麼我沒補習也會作,所以也就更崇拜我了。我跟他算無話不談,連在家被老爸揍以及在外面泡馬子這種事都會跟他說,甚至還帶他去去看小電影,那時最紅的就是愛雲芬芝,我跟他就常去看,兩個小男生雖然甚麼也不懂,但是這件事成為我們的共同秘密,要成為好朋友總是要有一點跟平常不一樣共同的東西才行。他總是跟前跟後的討我歡心。對於有這樣子的朋友我很開心。不過別誤會,我心裡一點看不起他的意思都沒有,因為我知道他是真心喜歡我,我也真心喜歡他。那時年紀小,以為彼此會成為終生的好友。當然,也可以想像到,其實Tim是一個很沒自信心的人。

  但是,經過一次跟父親意外的交易,我突然功課變好了。當然,這引起了一陣騷動跟混亂,在那個連一分兩分都會斤斤計較的年紀,一個外來生突然竄起,是會讓其他學生害怕的。不過,經過一番經營,我漸漸獲得老師以及班上多數同學的歡心。要作到這一點其實一點也不難,只要幫老師分攤上課的工作,例如把黑板先抄好,幫老師教同學,考試偶而考個全校第一名讓老師威風威風,然後不藏私的教同學他們不會的題目,或者買些零食來分大家吃,考完試後偷偷帶大家去看小電影,諸如此類的。除了少數跟我有拼面的同學外,其他人幾乎都變成我的朋友,這大概也因為我受到老師的信任的關係,西瓜總是偎大邊,那時即使有人去告狀也沒用。但是老實說,我心中真正的好朋友還是只有Tim。

  可是Tim的功課卻漸漸落後了,原因不是他不努力,而是到了三年級,學校重視的是模擬考,對於大範圍的考試,Tim比較不擅長。我花了很多時間在教他,不過進步有限,能維持在班上的前半就不錯了。對其他同學,教不會我是不在乎的,但是對於Tim,我會越教越氣,因為我希望他可以變強,然後跟我一起上雄中,然後再一起上同一所大學。可是,Tim卻始終無法跟上來,看到他一天天的落後,聯考一天天的接近,我的心越來越緊張。因為,我發現他對我所教的東西回應越來越慢,我看得出來他很認真,可是事實卻是如此。

  就在第十次模擬考,這是倒數第三次的全校模擬考,也是第一次考國一到國三的所有內容。我照例考全校第一名,而Tim卻落到全校三百名以外。那一天放學,我跟他一起走回家,他在路上哭了,因為他擔心他回家會被罵,也擔心他連鳳中都沒得念,他說他不想回家,希望可以到我家去住一個晚上,然後要我明天幫他在他父親面前說說好話,因為我是全校第一名的所謂的好學生。我氣得說不出話來,心裡著急,又希望他可以振作,我想,也許用激將法可以行得通。我罵他沒志氣,不配作個男人,所以也不配作我的徒弟。我跟他說,他要是想繼續跟我在一起,就要考進全校150名再說。我裝冷酷的丟下這句話,然後不管他地走了,其實我講這些話時,心裡很難過。我真心希望,他可以一起跟我進雄中。

  假如我那時知道我會就這樣失去一個朋友的話,我就會好好聽他說話,讓他到我家跟我窩一個晚上再說,即使知道我還是不能幫他把功課變好。

  第二天一早,我在學校門口等他一起進教室,他遠遠走來,樣子非常悽慘。等他走近時,我發現他應該在家裡被打了。我跟在他身邊,跟他說我一定會繼續幫助他,還說了一大堆自以為是的鼓勵的話。不過他沒有任何反應的向前走,好像我不存在似的,這是從來沒發生過的事情,因為他一向崇拜我這個師父。那一天,他沒跟我說過話,以及之後的每一天。他每天默默到學校,不管上不上課都把臉埋在書堆裡。不管我怎麼逗弄他都沒用。

  聯考結束,他只考上崗中。我自此失去這個朋友。

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其實是殘酷的,與其說他是個人,不如說他是半隻野獸來得恰當,失去一個朋友對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好像不是件大事,因為開了學,我又交了新朋友,認識了一個新馬子。至於跟Tim的友誼,我很快就忘到腦後去了。真是的,不過在半年多前,我還跟Tim是好到不能再好的朋友,還想跟他上同一所大學,當一輩子的好朋友。他一輩子都叫我師父,而我一輩子都當他是我的徒弟。

  跟Tim在一起所發生的往事,要不是我的另一個朋友Alex的關係,我也大概也不會回想起來。

  Alex是我大學同學,同時後來也是我的同事,後來他離開我們原來一起工作的地方自己去創業。我忘了我們那時為甚麼大吵一架,記得那時我非常生氣,決定再也不理他。當時,他看來也很決絕,因為雙方都不認為是自己的錯。不過,三個多月後,Alex主動打電話給我,說是要來拜訪我。我雖然沒好氣,但是人家要來我總不能說不好,那個周末,他帶著一瓶威士忌來找我,他沒有說一句道歉的話,因為他還是不認為那是他的錯,不過因為他重視我這個十多年的好友,所以他特地來找我,用意不在分出誰對誰錯,而是在,不管誰對誰錯,我都是他的好朋友這件事實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那天晚上,我們一邊聽著用Krell KSA 100加上Mark Levinson ML11雙擴大機推動著的加上Sound Anchor特製腳架的B&W 801S3喇叭,訊源是飛利浦LHH800加上Meridian頂級DAC,以及VPI TNT2 加上Graham 1.5T唱臂,唱頭是VDH DDT2,再配上Siltech,XLO,Audioquest與TaraLab等粗到不行的線材。兩個人幾乎把一瓶威士忌喝光。之間,Alex跟我講了他的一些往事。那一天起,我終於把Alex當成我這一輩子最可以信賴的朋友,有他這個朋友是我的幸運。

  到今天,我還記得,我們第一張聽的唱片是Dan Fogelberg的純真年代,這是兩張一套的黑膠唱片。

Alex有個不算太讓人高興的童年,他小時候家裡窮,身體又不好。母親為了生他也生了病,導致後來幾年裡身體一直很差。所以父親並不喜歡他。父親雖然收入不多,不過愛喝酒,要是喝醉酒回到家,不是打就是罵,哥哥姐姐被打一頓就算了,Alex不但被打,父親還會罵他,大概是白癡,啞巴,笨蛋,賠錢貨隻之類的亂罵一通,反正父親看到他就心情不好,這也常常連累哥哥姐姐,所以哥哥姐姐也不是太喜歡這個弟弟。因為如此,Alex自小就愛哭愛鬧,也很彆扭,又常生病。平常只有在沒有人的時候,母親會抱著他,一邊哭著說一些Alex那時還聽不懂的話。這大概就是Alex上小學之前的事,總之,家裡其他人都不喜歡他,母親又只會哭,所以大概也不喜歡他。Alex沒上過幼稚園,也比其他一般小孩晚了快兩年才上小學,原因除了是他是七月底出生的以外,據說也因為是身體不好,所以又晚了一年。

又瘦又小,脾氣彆扭,不太講話,不跟其他人一起玩,Alex在小學的班上很不受歡迎。小孩子並不會體貼這樣子的同學,會這樣應該是有原因的,所以Alex時常被欺負,這樣子的欺負其實也不嚴重,不過是走過去偷偷打他一下或是一起玩的時候故意把他不算在內。跟Alex坐同一張桌子的孩子只要Alex手有一點超過桌子的中線就會一拳打過來。要不是班上有一個人對他特別好,他真不想去上學。

每當他心情難過或是身體不舒服,一個人蹲在角落的時候,燕妮總是會跟他一起蹲著,拍拍他,要不然就是用手摟住他的背,一邊安慰他。燕妮是個可愛的女孩子,每天都綁著梳得很漂亮的辮子,雖然規定要穿黑色的皮鞋,不過她的皮鞋總是比別人亮,襪子也都有蕾絲。一個小公主跟一個小乞丐在一起,常會引起同學的嘲笑,所以偶而他也不喜歡燕妮跟自己在一起而會故意鬧脾氣,可是燕妮總是非常好脾氣的等他心情轉好,然後再一起玩遊戲跟作功課。放學時,他們會在離開校門後手牽手走到該分開的路口,然後才揮手說再見。

隨著年紀增長,身體變好,Alex不再那麼跟小一點的時候那麼不合群以及討人厭,四年級時班級整併後,他開始可以交一些朋友,功課也開始不會老是殿後。跟燕妮還是一樣的相處,不過不再常是燕妮在安慰他,而是一起快樂遊戲的多,班上的同學都似懂非懂的說他們是一對,比較認真的說。Alex覺得長大後,他一定要跟燕妮結婚。

燕妮在他們國小五年級時轉學了,不是轉到其他學校,而是移民到美國去了。這件是很突然,因為四年級結束,他們才互道再見,相約在隔一個星期的返校日再見。那一天燕妮沒有來,直到開學,Alex才聽老師提到她移民的事。一個小孩子對這樣子的事能有甚麼辦法呢?Alex難過了幾個禮拜,但是畢竟是小孩子心性,終於也淡忘了這件事,因為那時他迷上打彈子,每天到彈子房練功。

不過,他永遠都記得的一幕是,燕妮用手緊緊摟著蹲在地上,抱著疼痛的肚子,一邊哭泣的,瘦弱的小男生。

從此,只要是他認定是好朋友的人,他都很重視。也許,好朋友會在下一刻消失到不知道甚麼地方去。

(待續)

2011年3月22日 星期二

盧安達咖啡豆

非洲的豆子給我的感覺是強烈的。比較起來,其他地方的豆子溫和許多,也許是非洲大地強烈的陽光與無邊的沙漠蠻荒給人的錯覺。

我喝咖啡跟茶都有過心悸的經驗,尤其是品質不好的。我想這也是錯覺或先入為主的偏見。好的熟茶我喝了不曾有問題,但是好的咖啡我偶而會有心跳加快的狀況。這狀況通常是喝了生一點的茶後,沒有隔一段時間就又喝咖啡,又沒在中間吃一點東西所致。這就像是聽了Sonny Rollins後馬上再聽了John Coltrane一樣,這中間該聽一下費茲傑羅女士唱唱歌才比較好。

還好,我身上隨時戴著藥,吃下去,沒多久就緩和下來,不過多半也就元氣大傷,一天的工作就會到此畫下句點,最好是到床上躺個幾個鐘頭。一但休息夠,就到了親子時間,當然無法工作。躺著時,我還是不能沒音樂聽,所以此時巴哈無伴奏大提琴大概是首選,雖然我最近還頗鍾意克倫貝類似的作品,比較起來,克倫貝在心情上的舒緩作用要大過巴哈。

但是,這次的盧安達有點不同。盧安達咖啡豆,我的經驗是第一次烘得深一點,結果有點苦味,雖然回甘與Body都超棒,但是香味略遜,第二次,我在一爆後兩分鐘起豆,結果是苦味還在,回甘與Body都一樣棒。第三次,我索性在一爆完成末段就起豆。這次的結果,香味出來了,果香不如中南美洲的豆子,但是酸味非常特殊,喝下去後就像是伏特加一樣,剛喝的時候感覺只是不錯而已,但是後勁非常強,而且真正的香氣與酸味是在一分鐘後才爆發開來,Body極度濃厚,而回甘是他最精彩的部分,可以一直持續到幾個小時,甚至到吃完午餐後都還感覺到,午後,我把盛過咖啡的杯子再沖一次熱水來喝,那樣子的感覺還依稀存在。

不過,後遺症是,每次喝,心跳都會加快,有一次還必須到要吃一顆藥才行的地步。心跳加快的方式跟我平常不舒服的方式不一樣,平常是單純強烈的不舒服,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就好。但是盧安達咖啡讓我感到的除了心跳過快的不舒服之外,還加上一點興奮,這是說不出,只有自己體會才知道的感覺。

像是聽了Pink Floyd 的Dark side of the moon。一剛開始的心跳聲從遠到近,漸漸到人無法接受的地步,然後,需要到大叫才可以舒緩。然後是那首Time,大小時鐘齊鳴,那低音聽起來真是過癮,但是聽多了,我的心臟還真的是受不了。

也許,跟盧安達咖啡豆相關的,是重大到不能忍受的東西。

 

2011年3月17日 星期四

Messenger (5)– Trance / Dino

上午,阿聞看著克利斯離開,來跟克利斯道別的人並不多,因為某人要離開這裡這件事,老爹並不會跟別人說,克利斯自己覺得沒必要大肆張揚,所以就只有老爹,瑪莉,跟阿聞在場。當滑翔翼戴著克利斯飛過前方山的陵線之前,他轉過來,繞了一圈,跟大家招招手,阿聞覺得自己看到了克利斯帶著眼淚的笑容了,雖然這距離實在遠到不可能看得這麼仔細,不過,阿聞確實的覺得自己是看到了。

下午,他又來到山邊,目的不是為哪一個人送別,而是來幫Phoenix修門的。

離上一次來修花架不過兩天,咿咿呀呀的大門已經關不起來了。原因應是是木頭膨脹了,以致已經大到會卡到門框。在這裡,一切都變化得特別快,除了住在這裡的人以外。阿聞看了一下,從工具箱裡取出刨刀以及鐵槌,他從書裡知道,必須適當的用鐵鎚敲敲刨刀,才可以調整出合適的角度,一次把木門邊上的木頭一次削下一片薄片下來,刀片突出過多就沒辦法刨,太少則刨不下木片來。阿聞試了很多次才勉強調出一個還算可以的位置,用力的刨,然後試試門是否可以方便開關。阿聞在一邊調整刨刀的時候一邊想,為甚麼這刨刀不能有刻度,然後只要轉一下刻度就可以用了呢?

這次的工作顯然比上次修花的難度要高上許多,不僅弄得滿身大汗,還把刨刀的刀片弄缺了一個角,看來還得回去學怎麼磨刀具或是換刀片才行。

修好後,Phoenix還是一樣請阿聞進屋子吃點心。屋子裡的花瓶裡插了幾支剛採下來的粉色的櫻花,從屋子裡望出去的山形比上次更清楚,不知道是不是克利斯離開時,順便把多數的雲給帶走了,空氣中甚至還迴盪著昨天晚上的費雪的夏康所氳出的霧氣。那山看起來真像是開車經過苗栗路段,在高速公路上看到遠遠的中央山脈所呈現出來的形狀,天氣晴朗而略帶霧氣的時,像極了席德進用水彩表現出來的水墨山水。層層疊疊的,以音樂的做曲手法來說,像是卡農一樣,看似獨立的每一座山,都是由原始的,同一座山所演繹而來,兩兩之間有相似處,也有相異的地方,當相似與相異的音型重合之後,那是令人迷醉的音樂,也難怪巴海貝爾的卡農是數百年來最受喜愛的曲子,就像是眼前的山,怎麼樣都看不膩。

看著山,想著巴海貝爾的卡農的旋律,配上點心與紅茶的香氣,阿聞一時無言了。

”你還在想著昨天晚上的夏康嗎?”,Phoenix說。聲音一貫的是從遠方傳來的樣子,在阿聞的觀點來說。不過久了也就習慣了,遠近這個觀念是比較之後的結果,不去管他也就不會產生多大的困擾。

"嗯!那樣子的夏康確實是很撼動人的,我想,克利斯大概從那裏面找到他要找的東西吧!",阿聞說。

”與其說是,他找到甚麼東西,不如說他也幫助了其他人,在他們各自尋找的路程裡。”,Phoenix說。

”你真的這麼想?”

”是呀!這個感覺是我來這裡之後才慢慢產生的。所有的人,在走向他的下一個階段時,都似乎留下甚麼東西,或者說得鄭重一點,像是一種啟發。這個啟發給了其他人在尋找的時候的一點線索。我漸漸相信,要是他不能留下這樣子的啟發,那麼他也會繼續被困在這裡。”,Phoenix說。

”可是你怎會知道你找到的東西可不可以給其他人所謂的啟發呢?”,阿聞並不是非常相信,因為別人是否能被啟發不是自己可以決定的。

”喔!我想時間到了,自己就會知道。老爹是這麼說的”,Phoenix說。

Phoenix走到她的DX-7,把電源打開,然後把音色調到管風琴,然後彈起那夏康來了。電子合成器的管風琴終究遠遠比不上廳堂裡有著幾萬支音管的真正的管風琴。薄弱的聲音,無法產生那種震撼人心的感覺。

”這裡的聲音比昨天你聽到的差很多,可是,你聽,這還是昨天你經歷過的同一首的夏康。連克利斯創造出來的那許多合奏的聲部也都在喔!只不過因為我的琴的聲音不夠好,重播的音響也不好等種種原因,所以聽起來就不是那麼棒了。”,Phoenix惋惜的說的。

Phoenix確實是模仿著克利斯昨晚的演奏,而且幾乎一個音都不差的,但是,確實,那感覺差很多。

”你是怎麼作到的?”,阿聞幾乎要叫出來。

”喔!我請這裡的另一位朋友幫我把克利斯創造出來的聲部都先放在碟片裡,剛剛,我彈的只有主要的聲部而已,其他的是照著碟片的記錄在播放而已。”,Phoenix像是一個頑皮的孩子抓到老師上課時講解錯誤一樣高興。不過,她格格的笑了一下子之後,還是失望的說,”不過說真的,聲音還是不行。一點也不能跟那真的琴比。”

”這裡有人知道怎麼操作這台機器!”,阿聞驚訝的問。

”是呀!是個年輕人,你們看來是同行,也許你可以去找他聊聊,你們應該會有不少話題可以聊喔!”,Phoenix說。

”那是一定要的。”,阿聞說,”我想還是用DX-7內建的大鍵琴或是鋼琴的音色吧!DX-7的大鍵琴跟鋼琴在在那個年代眾多合成器裡算了不錯的。”

”嗯!我也是這麼認為。以前,Dino就這麼說過。他說,未來百分之九十五的錄音都該會用電腦來當樂器。”,Phoenix提到Dino這個名字的時候,眼睛裡閃過一絲絲的哀傷,但是卻有著無限的溫柔與懷念。

阿聞本來想問Dino是誰,不過當他感到Phoenix眼神裡的哀傷,他把到了嘴邊的話收了回來,Dino一定是Phoenix非常想念,而且親近的人。他轉身走到桌邊,拿起還溫熱的茶,喝了一下,然後拿起兩片餅乾吃了起來。不過這樣子充滿疑問的表情,Phoenix還是看了出來。

”喔!Dino是我的先生。他很喜歡音樂,那時我們家裡有一套音響,一部二手的DENON收音擴大機加上朋友送的一對Bose喇叭,他只要放起音樂來,就可以很快樂的作任何事情。不過跟你喜歡的類型不一樣,他喜歡的音樂是一種叫作Trance的音樂。”,Phoenix說著這話的同時,一面用DX-7彈著一些片片斷斷的旋律。

”Trance?沒聽過,這是甚麼?”,阿聞自認為對各類型的音樂還算有一點了解,但是自從出社會後,他就主要聽爵士與古典類型的音樂而已,這必定是像饒舌一樣,是最近這幾年才出現且流行起來的。不過,一個人礙於經驗與時間的障礙,也許這個音樂類型是早已存在,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

”我也說不上來,不過Dino把一些以前的流行音樂也歸類到Trance的一種。我現在彈的都是以前Dino常聽的幾張唱片裡的音樂。也許你可以告訴我甚麼樣的音樂是Trance。”,Phoenix的眼神裡又閃過了,阿聞不知道為甚麼在此刻會出現的,比之前第一次提到Dino時更深的哀傷。

”你還記得哪些,可以在彈幾段來聽聽看嗎?”,阿聞說。

Phoenix依言開始彈了起來,她彈得非常流暢,應該是經過無數次的彈奏練習才有辦法作到。每當阿聞搖搖頭,無法認得那是哪一首曲子的時候,Phoenix會暫停,想一下,然後彈起下一段。十幾個片段過了後,阿聞終於認得其中的一段。

”這是瑪丹娜1986年的True Blue專輯裡的La Isla Bonita,這就是Trance?”,阿聞問道。

”我也不知道,Dino說,這算是早期的,也許是Trance這個名稱被提出來之前就有的了。後來的Trance的節奏變得又快又重,電子鼓的聲音澎澎響,聽起來很過癮,但是卻有點吵人,我不太像他一樣可以一聽就聽一整個晚上。”,Phoenix用一種想念的表情說著,好像要回到剛下過雨的晚上,水氣還沒開始蒸發出讓人感到不舒服的濕熱,空氣中還留有著清涼的感覺,他們剛剛一起共騎著機車下班,在路上順道在肯德基買了一桶炸雞以及一大罐可樂,回到家裡,把音樂開得大大聲的,一起喝可樂吃炸雞。

阿聞記得,在美國念書,遇到肯德雞打折的時候,也常常跟另兩個室友合買一桶十塊雞的炸雞桶,那時通常還會送六隻辣味雞翅膀,再加上一罐三公升的可口可樂。每一次都期待著肯德雞打折,每一次吃完第二片雞塊加上兩隻雞翅膀後都會開始覺得噁心,但是因為炸雞冷掉再加熱就很難吃,所以每次都勉強吃完。當然,那時一定也會把音樂開得大大聲,最常聽的材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協奏曲,而且還要是海飛茲演奏才會讓然感到過癮,就像是瑪丹娜的歌一樣是要瑪丹娜來唱一樣,那中間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慾念。

阿聞可以想像,在雨後晚上,跟親密的愛人一起聽很過癮的音樂的情境,還有,一邊吃著讓人覺得膩得不得了,但是又很想吃的肯德基炸雞。


”喔!我還記得Dino說過,除了伴奏都是電子樂器之外,音樂是經過精心計畫後混音的結果,最重要的是,同一個或是類似的旋律會重重疊疊的混在一起,主唱或者是主旋律的形體漂浮在空中,他一直在尋找可以重播這樣子感覺的音響呢!”,雖然阿聞沒見過Dino,但是他感覺到Phoenix似乎是用模仿著Dino的說話方式在形容Trance這樣子的音樂。

聽到這裡,阿聞忽然間若有所悟,或者也許是基於一個長年作研究的人喜歡猜測解答的習慣,他說,

"你知道怎麼彈拉摩的嘉禾舞曲嗎?"

Phoenix說,"應該會吧!我在這裡,平常沒事就是只有彈琴,而且奇怪的是,很多時候,看看譜自然就會彈了,以前,我從來都不知道我有這種天份的。"

Phoenix說著說著,站了起來,走到一邊的書架旁,那是個依樣是用木頭作的書架,書架的邊是金屬的雕花,十足的巴洛克味道,只不過,木頭的材質一樣不好,實在佩不上這雕花的式樣。但是,在這裡,已經比沒有要好多了。Phoenix翻了一下子,找到一本都快翻爛了的樂譜。她說,

"奇怪,我記得我剛練這曲子的時候,譜子還很新,怎麼現在變這麼舊呢?"

阿聞心想,要不是這裡的所有東西都像是這裡的木頭一樣容易腐壞,那麼應該是她其實已經練了很多遍了。

Phoenix走到餐桌前,喝了一口還溫熱的茶,吃了一塊餅乾,好像彈這首曲子需要多一點除了原本身上裡就存在的以外的能量。然後她會到DX-7前面,把手放在裙子後面,順一下裙子,然後坐了下來,接著熟練的選擇了大鍵琴的音色。開始彈了起來。



一曲彈完,阿聞問,"你說這樣不像是Trance?"

Phoenix說,"嗯!不是很像。我不太能體會你說這首古典的樂曲跟Trance有什麼關連。"

Phoenix嗯的那聲很長,表示著她的懷疑。阿聞知道用任何語言都很難說清楚這種突如其來的感覺,但是阿聞試著用他自認拙劣但是盡力的方式來說明他的感覺,他說,"這首曲子有一種虛幻的感覺,同樣的曲調經過些微的變造後重複一再地出現,主要旋律後面跟著次要的,然後如遊樂園裡隨著重力加速度盤旋而下的遊戲機一般,速度越來越快,低音部分一直打著越來越快的拍子,聽的人的情緒也一直隨著高漲起來,這曲子之中有著一種明顯易見的知性與華美,如同所有的巴洛克的音樂一樣,齊整,絢爛,似乎是聽了前一刻的音符你就會知道下一刻會是甚麼。但是這之間有著不為人知的感性。而且,正如我感覺到你說的Trance一樣,有著非人間的虛幻,人間本不該有這麼美麗魔幻的嘉禾舞曲,就像是沒有任何一件世間的真實樂器可以表現出Trance所需要的虛幻感,也沒有任何一位鼓手,可以打出音色這麼多變,同時又這麼準確快速的節奏。"

阿聞所沒有說出來的是,他同時感到,在拉摩的嘉禾舞曲這樣子的音樂裡面,有著一股不言可喻的情慾,非常隱密的,但是本質上跟瑪丹娜那種外顯式的情慾並無二致,而自有人類以來,人類對情慾的渴求從來沒有停過也從來沒有改變過。只不過拉摩是一個極為高明的作曲家,他把情慾藏得很巧妙,而這個在當時這樣作也似乎必須的。隨著節奏越來越快,旋律的轉換也越來越快,快到後來,那情慾也慢慢從內裡解放出來,這跟那些以舞曲為主的Trance音樂其實沒有兩樣,況且,嘉禾本來就是古代的一種舞曲,在這裡我們所缺少的只不過是像瑪丹娜一樣性感的歌者與舞者,以具像的方式出現在我們的面前,引誘著世人而已。

在阿聞沉入自己的思緒時,Phoenix的話從遠方傳來,她說,"可是在聲音上,大鍵琴還是跟一般電子音樂有著很大的差異。"

阿聞說,"這沒問題的。看我的。"

談話間,他對DX-7作了一番設定,主要是把音色改成不是原來General MIDI所規範的樂器,而是DX-7附帶在其他區塊(Bank)裡的音色,這樣的音色並非世上的任何樂器,純粹只是以FM技術所產生的電子合成的聲音,然後,他再把鼓組加進來,並且先讓鼓組打著120BPM的節奏,然後他要求Phoenix照著這節奏再彈一遍拉摩的嘉禾。

當拉摩的嘉禾舞曲再次響起,那音樂的聲音似乎像是一陣風一樣,剛開始是微細的,讓人覺得舒服,天上的雲只是偎著這微風慢慢的飄移著。緊接著,節奏加快了,背景上阿聞用上低音大提琴的撥奏,這曲子聽起來不再純粹是巴洛克的味道,Phoenix用更彈性的步調進行著,這節奏是阿聞刻意在原本設定的拍子下增加一點用亂數產生的變異,這有一點像是爵士了,味道比傑克路西耶少一點爵士,但是多一點典雅,聽的人幾乎可以開始隨著搖擺起身體了。然後,風開始大了起來,雲湧了上來,電子鼓組進來了,雲裡面多了閃電以及隨著閃電而來的雷聲,阿聞已經可以聞到雨水的味道。雨沒真的下下來,但是空氣中的濕潤開始浸潤彈琴的人的心,把她傳送到遠方的戀人的身邊,Phoenix的身體開始隨著彈奏的動作輕輕自由搖擺起來,彈奏的節奏配著125BPM的鼓組,雨開始稀稀的下了起來,Dino好像來到了Phoenix的身邊,DENON擴大機配上Bose喇叭,就在我們都以為音樂要結束的時候,聲音止歇了一小段時間,那止歇所造成的空白帶來暫時的喘息,接著,節奏用140BPM的速度推進,雖然用來發生的喇叭一點也跟不上DX-7
,但是可以感到電子鼓更加用力的打著,Phoenix死命的想追上這樣子的速度,可是她的步調有一點凌亂了,綁在一起的頭髮散了幾揪下來,汗水從額頭上滲了出來,外面的雷聲大了起來,呼應著這音樂,雨水不斷落下,雲好像在跳著激烈又不能暫歇的舞步。然後,聲音嘎然而止。大地恢復平靜。

Phoenix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她的顏面殷紅了起來,胸口不斷因為剛剛強烈的演奏而起伏,許久後,她點了點頭說,"經過這樣子彈一遍,我好像有一點懂了,阿聞先生。"

阿聞說,”我想我也是,只不過,我覺得我還是沒有真的了解Trance是甚麼,我現在的理解似乎是音樂被轉換(Transformed)之後再以極快的速度演奏出來。我想,要是有一天,我能回去的話,我會試著去了解到底Trance是甚麼。”

”而且,你的喇叭也不是太好,所以還是沒能真正的表現出DX-7所合成出來的音色,我想對Trance來說,低音是非常重要的,現在我們只能聽到鼓點,卻不能感覺到鼓聲的量感,這是蠻遺憾的。”,阿聞帶著一點可惜的說,他想,要是剛剛Phoenix在彈琴的時候,低音能夠表現那電子鼓的力量的話,不知道會有多好。

窗外的雲好像散去了,天上透出光采,但是那是接近黃昏的光了,七彩斑爛,但是卻帶著一天裡,人類所有的最後的力量。是該告辭的時候了。阿聞忘了說再見,走到門邊,他忽然想起他今天是來修理木門的。他把門打開,用手摸摸剛剛修過的門邊,對自己今天的工作感到滿意,尤其是能用刨刀這件事讓他感到高興。

不過,他的手摸到門邊時,發現木門好像被水洗過一樣,他想,也許過沒幾天又會需要再帶刨刀過來修一次,因為這木頭看起來像是密集板作的,過了水,甚至只是濕氣都會讓它漲大起來。

當阿聞跨過門,正想離開時,Phoenix叫住了他,遞過來一盒點心,她說,”天色好像有一點晚了,我怕你回去後沒晚餐可以吃,要不然,當消夜也行。”

”謝謝,過兩天我再來看看,這門好像需要再修理一次,而且,我覺得應該可以把低音再弄好一點。”,阿聞這時仍然對Phoenix的喇叭感到不滿。但是該回家了,阿聞點點頭,看著Phoenix揮手道別。

阿聞把工具放回車上,啟動引擎,天空的一邊有一道完整的彩虹,完整的半圓橫跨半個天空,彩虹的背後佈滿烏雲,看不見更遠的山形,也許山那邊正下著雨也說不定,然後他發現地上竟然是乾的,一點都不像是剛剛才下過大雷雨。另一半的天空,太陽已經下到地平線以下,剩下的餘光是七彩繽紛,好像是把彩虹拉到等同半片天空的寬度。

剛剛聽到的嘉禾舞曲,好像是在夢中才會聽到的一樣。阿聞忽然想到,真正的自己現在應該還昏倒在家中的地板上,所以剛剛聽到的音樂對昏倒在地上的阿聞來說,確實是在夢中聽到的,但是在這個空間的自己,確實感覺到剛剛的情況有如在作夢一樣,那麼,到底現在的自己是真正的阿聞,還是倒在家中的地上的那個自己才是真正的阿聞呢?要是自己可以回到人間,也就是昏倒在地上的自己可以醒過來,那麼這兩個阿聞會合而為一呢?還是現在這個自己會永遠消失呢?或者是現在這個自己會取代原來已經活過了幾十年的自己而繼續以原來的阿聞的形態繼續存在在那個世界呢?這個忽然浮現在腦子裡的問題還真的有點難以回答。阿聞搖搖頭,決定暫時把這個問題放下不管。

但是,說認真的,還是該把低音弄得好聽一點才是。

2011年3月10日 星期四

物之為物宜簡單

物之為物,本來該是極為單純的事,不過人卻可以把它弄得很複雜。

自從Colin介紹我自己烘咖啡豆,我開始對喝咖啡這件事有了不一樣的看法。也就是講究了起來。我在意回不回甘,香氣足不足,酸度好不好,會不會苦,有沒有雜味。也因為我對多種味道混在一起頗不喜愛,所以我偏愛喝單品。單品簡單,對我這種入門者在辨別味道時也簡單很多。

本來喝一般兩三百一磅的豆子,後來別人給我好一點的豆子,一喝就覺得不一樣,也就越喝越貴,但是多半也不會是太貴,對於純正牙買加藍山或加夏等,我覺得自己的烘培功力只會糟蹋這類美豆,也就厚著臉皮等其他人來請我喝就好。

後來Ray達人禁不住我死皮賴臉的請求,寄了給我幾包豆子。我其實是不知道這樣子的豆子的好壞,只知道既是達人給的,當然是好豆。但是,適逢我在那一段時間,心臟出了問題,其後有一大段時間,我的心跳一直不是處在太正常的狀況,所以咖啡喝得少,我想說,還是先喝完跟Colin買的豆子再說。沒想到這麼一拖,Ray達人的豆子在去年年底才登場。

先說美洲的豆子,哥斯大黎加羅木斯的有一股清香,即使是烘好的豆子,味道也屬清淡的那種,回甘極佳,喉韻延伸,宏都拉斯的豆子屬性跟前者類似,但是香味接近果香,至於是像甚麼水果,我也說不上來。過年時,我烘羅木斯給蟹哥蟹嫂喝,他們對於其甘甜頗為讚賞。我覺得我不算哄得好,主要是豆子好再加上我每一杯的豆子用量都算多吧!之後,Eric寄給我一包同是哥斯大黎加,我是極具信心的,豆子很新鮮,香氣極淡之餘回甘卻是極為長久,我早上喝一杯後,到了下午嘴裡還可以因為回甘而流口水,不需要因口渴而喝水,真是奇特。但是對於香氣要求濃厚的人,這豆子卻算是普通。想來,這跟音響一樣,見仁見智。

過年後,我烘剩下的兩種,一是盧安達,一是衣索匹亞。在進入這兩種豆子的說明前,先說一段前言。

過年後,G約我到克力馬聊天。到克力馬之前,我們就近在附近吃了午餐。進了克力馬,G跟老闆娘說要越酸越好,最好是耶加,可惜的是那時間耶加說是太搶手,所以就點了老闆娘建議的盧安達。點了咖啡後許久都沒送上來,我忍不住問了G。他安然的說,那是因為老闆還沒來,老闆來了,會由他親自來泡。我心裡想,不知道是因為豆子貴,還是因為G是老客人加好客人,所以必須由老闆親自出馬才行。對於G這種極挑剔的人來說,隨便泡是會被他打槍的,弄不好,下次不來了或是直接找老闆抱怨都是可能的事。

我們坐在進門的位置,臨近那由昂貴音響器材構成的空間與氛圍,那是BAT前級加上以多支熱到不行的6C33真空管所作的後級,再配上放在接近天花板的義大利木製喇叭,溫暖的音樂,對於冬日下雨的午後,尤其是對住在已經下了整個月的雨的人來說,確實有著安慰的作用。

店內的木頭椅子不算好坐,但是也不是要趕人的那種椅子。我們一邊等著咖啡,一邊聊著天,卻沒想到遇到G的朋友,聊起音響,聊起書寫,聊起黑膠,聊起小提琴,聊起腳踏車,甚至聊起奇遇來了。G跟我張大著眼睛聽著友人的奇遇,大呼一定要把奇遇寫成故事,但是我們都覺得還是等風聲過了再寫,以免被當事人發現後拿刀砍另一個當事人。然後,咖啡來了。

我轉頭一看,老闆到了,忙著煮起一杯杯咖啡,店裡的幫手,穿著牛仔布做的便裝,留著退了流行的清湯掛麵,忙著一杯杯為客人送上點了很久的飲品,單這咖啡就很夠了,沒有帶著笑容送上來這件事也就不會太在意。

那種酸味正是我夢寐以求的味道。我嘆著,為甚麼自己烘不出,煮不出這樣子的味道。G拍拍我的肩膀,說這是很深奧的,我這種粗疏的性格,要作到大概難了,沒關係,喝人家的吧!

無獨有偶,周末,我到惟因找苦道長聊天,碰到陳醫師送來台南那豆咖啡的耶加,同樣的,那酸味與果香,也是我極為喜愛的。苦大師說,你就放棄自己烘吧!憑Colin那種等級的機器以及手搖的烘豆機,難矣!錢還是留給別人賺吧!

這會兒,我又想起Ray達人那台比我的後級擴大機還重的烘豆機了。

於是,我準備烘我的第三種豆子,盧安達。烘完,印證了G與苦大師的話,這豆子烘完兩天,我打開罐子,濃厚的巧克力香味撲鼻而來,我想,該不比克力馬的差吧!結果我錯了,酸味特殊,但是略帶苦味,完全沒有克力馬那種深邃幽遠的感覺,回甘還可以,但是不夠持久。第四天,Thiel兄來訪,我再泡一次,Thiel兄驚訝於此豆巨大的存在感與香味之餘,卻也為其苦味所困擾。兩天後,Thiel兄再度來訪,仍是同樣的豆子,香氣僅存若干,甘甜在短短時間內消失,只剩下苦味與雜味擾人,此豆變遷之快,快如人世,背後該有許多故事。看來我是沒有慧根的了。

這星期,我烘最後一包,衣索匹亞。此豆的香氣沒盧安達濃郁,但是一樣有著非洲的野性,一樣帶著巧克力的味道,這一次,我烘得淺一點,苦味沒了,甘甜可口,Thiel兄四天裡的兩次到訪,都覺得此豆之加,是近月來在我這裡喝到最好喝的咖啡。到此,我終於又有了一點信心。不過仍舊是薄弱的信心罷了。

晚上,我打電話給Ray達人。談到最近的咖啡經歷,不禁嘆息。沒想到Ray達人在電話的另一頭也一樣嘆息著。他說,

這些非洲來的咖啡,要不是血肉換來的,就是用它換來的武器終將造成血肉殺戮。

這讓我覺得自己是豬頭一個,在遠遠的地方,有著種族屠殺,有著連年的戰爭,我卻還在為咖啡對不對味而煩心。在最優美的咖啡豆產區有著最難忍的故事,而且每天都在上演著。在這裡,我喝著有著果香,所謂的深邃的,有存在感的飲品,正如達人說的,是血肉換來的。奇特的是,每次喝盧安達咖啡,不管是自己的還是店裡的,喝完總是換來陣陣心悸。

我說,那不喝這咖啡算了。

Ray達人說,還是喝吧!除了換武器之外,也換糧食的。人生在世,很難知道何者為善,何者為惡,要是都沒人向他們買咖啡豆,說不定餓死的人比被槍打死的人更多。

咖啡豆這東西還真是複雜。

從Ray達人那邊,我知道了更多事。包含國際間的競標壟斷,豆農的被剝削,到國內種種咖啡買賣與討論的奇事。好豆混壞豆,或甚至便宜豆充價昂豆在賣,甚至為了生意開始造神,造教主,造流派的運動,黨同伐異,互相謾罵。這讓我不禁覺得人類真是奇特的動物,音樂領域如此,音響領域如此,咖啡領域如此,一旦牽涉到利益,沒有東西可以例外。

物之為物,可以很簡單。不過事實上,難得簡單。

現在的我,還是維持大約一星期烘一次豆子的習慣,量上面就自己與來訪友人夠喝而已。朋友會客氣的說哪裡好,哪裡不好,但是強調比一般咖啡店的好就是,畢竟用的是從不凡的達人處得來的不凡的豆子,也許還含著點血肉意義。不下指導棋是他作為朋友的分寸,但是我總是會在下一次作一點調整,等待他的品評。他會體貼的了解我的用心,也會知道有時多話的我是個孩子,有時沒什麼話回應他的我其實在內心與行動上是作了深切的回應。這一點,他是真了解的。

我還是要引村上說的話,不過我想改一下,免得過於強烈: 說了才會明白的事,通常是說了也不會明白的事。

總是在早晨或午後,總是在上工前或下工後,我們在亂得可以的斗室,他用他真貴靈巧的手磨著豆子,我則負責放起黑膠唱片,然後,坐下來,談著低音勁,中音飽與高音逸等無聊得不能再無聊的事,偶而,覺得聲音不太對,只要輕輕一句,我會跳起來微調一番,他會笑著說,我們又在"微調了"。然後,他會說,這樣很好聽了。我會照例說,你又在安慰我了。然後相視而笑。我知道,他知道我有在為他的到來而努力。

朋友大概怕我進步太慢,見識不廣,總是在適當的機會帶來一本書,有時是情色文學,有時是意識流寫法,有時是超現實主義,有時甚至是如何在藝文界成功的說詞,說是他也看不懂,要我先看看。誰都知道他的程度,說這樣子的話簡直是甲仙,我總是笑著這麼跟他說,然後,努力的,在最近,要試著K我最不熟的情色。

我真怕我會ㄎㄧㄥ不住喔!

這一切,咖啡跟音樂扮演著我們相處時所必須出現來營造氛圍的物事,簡單而且明瞭。真不懂,為甚麼這麼簡單的相處方式對很多人來說卻不知道該怎麼作才好。就像咖啡一樣,可以是簡單享用的東西,卻也硬是要分個高下,硬是要來個你卑我尊,硬是要人家聽你指導要怎麼喝咖啡才算會喝。

君子之交貴淡,但並不是真的情感淡,而是簡單。簡單中其實有著不簡單。就如我最喜歡的那個EPSON的廣告一樣,用心體諒對方還真是不簡單。

自此,我不會再為了Ray達人要倒掉六杯後才給我一杯咖啡喝而困擾,因為那是他的待客之道,為友的該了解他的心意,用充滿敬意與體貼的心,以陽光充滿的方式喝下咖啡就夠了。而我,也不會因為這樣,讓自己喝咖啡時,要執著怎麼樣的咖啡才算好咖啡。甚至Ray達人來的時候,我不會需要戰戰兢兢的煮咖啡,我還是用我能作到輕鬆的方式來煮,要不然,我會請Ray達人來幫我煮咖啡待客。

親愛的朋友,看到我的心了嗎?下星期,下下星期,以致於以後所有的星期裡,還是那樣子的咖啡,那樣子的音樂,那樣子的老友在等著你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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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2月25日 星期五

Messenger (4) - 老爹

”老爹,你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阿聞回到住處後迫不及待的抓住老爹,劈頭就問。

老爹是一個看起來比阿聞年紀大上不小的長者,不過要是要問他年紀看起來大概是幾歲,又讓人說不上來。他平常穿著一件灰色的袍子,長度大概遮到大腿的部位,底下再穿件長褲。鼻子很大,留了不算短的鬍鬚,帶著頂灰色的帽子,有點像是魔戒裡的甘道夫。不過,最奇怪的是,這是一時的印象而已,每一次,你看到他,多半對他的長相有另一種描述。也就是說,這是今天阿聞遇到他時所產生的對於老爹長像的一種看法而已。事實上,不同的人在同一個時間對於老爹的樣子也都會有著不一樣的印象。唯一不變的是他的穿著,那是長年不變的。

老爹那時正在跟另一個人談話,轉過頭來,對阿聞擺一擺手,請他等一下。正在跟老爹談話的是一個老先生,年紀看起來比老爹還老。阿聞覺得好像是在哪個地方見過他,不過一時之間想不起來。自從來到這邊,想不起來的事太多了,現在最讓阿聞記憶深刻的就是他的女兒了,才在上幼稚園的年紀,要是沒了父親,該會有多可憐,想到這裡,阿聞焦急了起來。

老先生扶著他的拐杖慢慢站了起來,阿聞趕快過去扶著他,老先生對著阿聞點點頭,然後拍拍他的肩膀,轉身走向大門。

”您慢走,這些事我們再找時間來談”,老爹說。

”沒關係,不急。反正也要他懂了後,才能知道該怎麼做,不是嗎?”,老先生意味深長的看了阿聞一眼。

阿聞注視著老先生走出大門,這才發現這真是一間很大的房子。說是間房子其實不太正確,這比較像是某個宗教的聚會場所。不同顏色的大石頭構成了的大廳堂,前方有一個講臺,底下就是如棋盤般整齊地排列著大小不一的椅子或坐墊,看來,來這邊的人可以依據自己的身高與習慣來選擇他的座位。座位中間是一條長長的走道,通往大門,這走道長到不可思議,簡直是看不到盡頭,比在紐約的聖派垂克教堂,維也納的史蒂芬教堂或是巴黎的聖母院的走道都要長上許多。可想而知,這大堂可以容納不少人。此刻,有一些人在座位上沉思或讀書,很難算出到底有多少人在裡面,因為看起來疏疏落落的,可是卻讓人感覺因為這廳堂實在太大了,所以其實是有非常多人的。

但是,走得這麼慢的老先生走著這麼長的走道,卻是一下子就出了大門。阿聞想到,其實自己進來時,也不覺得走道很長,要不然他一定會覺得自己走很久才到了講台。

大門上面,有許多長長的管子,其實廳堂四周都是,這是管風琴的音管,看樣子數目是多到無法數。

沒有屋頂,阿聞想,天上應該不會下雨吧!所以也不需要屋頂。光線很柔和,不是太陽光。阿聞又想,太陽是不是存在在這個空間都還是個疑問。

老爹說,”好了,輪到你了。”

阿聞還是問著今天早上出門前他問的問題:

1. 他為甚麼會在這裡?
2. 這裡是甚麼地方?
3. 他怎麼樣才可以離開這裡?

最後他怯怯地,小聲地問了第四個問題:

”我死了嗎?假如沒有,那麼我會死嗎?”

老爹看著人的眼神比較像是小學老師看著剛入學的學生。一大堆不需要問為甚麼的問題,但是又急著想要知道答案,而縱使知道了這些問題的答案卻不能怎麼樣。學一樣要上,爸爸媽媽短時間內不會來接他放學,該做甚麼事反正時間到了就會教他做,該讓他上上廁所總是不會讓他憋著,然後哭也沒有用。總之就是,時候到了才會放學,時候到了就要再來上學。

”嗯!第四個問題比較容易回答,我們就從第四個問題開始。在這裡,只要是我能夠回答的問題,我一定會回答,但是我不能回答的問題,問我,或者是任何人,包括上帝祂本人來也沒有用。”,老爹說,而且用看起來比一般小學老師還要有更多的耐心的方式說著。

”首先,你還沒死,至於這一刻會不會死就很難說了,因為此刻人間裡的你還在昏迷當中,要是你真斷了氣,那就死了,要是你一直沒醒過來,那麼跟死了也沒兩樣。但是嚴格說來,到最後沒有人是不會死的。”,老爹說完這段話,拿出一張薄薄的紙片,再從口袋裡拿出個裝著菸草的木盒子,小心翼翼的把菸草平放在薄紙上,然後捲成大約八公分的長度。然後拿出火柴,點了火後把紙菸點上,抽了起來。

”那麼...”,阿聞想接著問。

”別急,你慢慢聽,聽完我的話後有問題再說,反正我們別的沒有,時間倒是不少。”,老爹阻止了阿聞。
”你為甚麼會在這裡的道裡很簡單,前面約略說過了,因為你剛剛進了自家門的時候,因為心臟跳太快,快到你的身體無法負荷,所以你昏倒了。而遇到像你這種狀況,也就是你的本體,籠統的來說,也就是你們常說的靈魂或是魂魄脫離了肉體,那麼你就會來到這裡。”,老爹一邊說,一邊指著在廳堂裡的一些工作人員。

”你看,這些人都是跟你一樣的。也剛好有你們這些人,要不然這麼多事情,我一個人可是忙不過來的呢!”,老爹笑著,一邊摸摸他下巴那灰多於黑的鬍子。

老爹此時轉身過去,對著一個剛從外面回來的人說,

”嗨!克力斯,你可以彈個曲子給大家聽嗎?我們這邊需要音樂。”

”你要聽甚麼曲子?”,那個名叫克力斯,看起來有著音樂家氣質的中年人說。

”就巴哈吧!不過彈慢一點的曲子。”,老爹說。

阿聞看著克力斯爬上左側的位置。單單鍵盤就有十層,而給腳踩的鍵也有好幾層,圍繞在鍵盤四周的栓子數也數不清,阿聞在想,這真是複雜又巨大的琴呀。假如只是彈巴哈的曲子大概也用不到這麼多琴鍵跟音栓,可是這麼多音管確實是需要這麼多琴鍵跟音栓才能充分驅動,到底是甚麼樣的曲子會需要這麼大的管風琴呢?而即使有這麼樣的曲子需要用到這具管風琴,又有誰有辦法彈呢?阿聞想大概要有個十隻手加上六隻腳,而且手腳的長度要很長才夠用吧!

還沒等阿聞想完,克力斯的琴聲已經響了起來。巴哈的BWV582的Passacaglia and Fugue。


如同世間的管風琴
,聲音從不知道是哪一個方向傳過來,這個曲式最棒的地方就是低音部的幾個音符一再的反覆所構成的簡單到不像是旋律的音樂,這樣子的音樂卻比一般的旋律更耐聽,再怎麼動人的旋律聽個十幾二十遍就膩了,一次要是聽太多次的話,會膩到簡直是十天內都不想再聽,就像是吃那種吃到飽的餐廳,吃完會讓人連續三天看到食物都會怕的地步,但像是這樣子的音樂卻可以讓阿聞一再重復的聽而沒有一點問題,這像是茶或開水,每天喝,上午喝下午也喝,但是不會喝膩,而且幾天不喝就有會人快要死掉的感覺,阿聞想,假如世上有任何樂器可以發出接近天堂的聲音,那一定就是管風琴了。

而這個地方,阿聞實在不確定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天堂。不過這個問題很快就有了答案。

老爹瞇著眼睛,享受著他的紙菸與克力斯的音樂。帶著微笑的說,

”至於這裡是哪裡就比較難回答了。總之,這裡不是很多人所想的那種天堂,雖然這裡的生活看起來很不錯,算是接近那種世間人以為該是天堂生活的樣子。不過你仔細想一下就知道這裡不是天堂,而且跟天堂的距離搞不好比人間還遠,照理說,在天堂裡的人應該不會有煩惱吧?”

阿聞說:”嗯!應該是吧!”

老爹說,”可是,你看看底下坐著的這些人,都沒有煩惱嗎?”

阿聞聽了這話,仔細的看了那些在沉思與看書的人們。他發現,原來這些人裡面,有的在咬著手指頭,有的皺著眉頭,有的甚至咬牙切齒,多數人即使是臉上沒什麼表情,但是看得出來,他們應該不是處在快樂的狀態,一個人快不快樂,阿聞的狀況雖然不算好,但是這一點還看得出來。

”所以正確的說,這裡比較像是一個中途站,所有已經死了的,可是又不夠資格上天堂的人,會在這個地方住一陣子,直到他們準備好了,或者說是找到一樣東西,之後,他們才會離開。在還沒有找到這樣東西以前,只能一直在這裡等待。”,老爹接著說,

”像是你這種還沒死,不能到天堂去的,我們暫時不知道要怎麼辦,既不能給你個的房子,又不能放著你們不管,所以只好讓你們在這裡待著。你知道,蓋一間房子很費事的!即使在這個地方,節約還是種應該鼓勵的美德的喔。”

阿聞問:”這裡的生活看起來很不賴,比人間看起來好多了,難道沒有人想永遠住下來的嗎?”

老爹像是在看著一隻稀有動物在問著一個稀有問題一樣,”剛開始每個人都是這樣想,既然是死了,回不去了,這裡又這麼舒服,那就住下來吧!可是時間一久,住在這裡的人會發現所有的東西都停滯不前,包括他們在世時的所有痛苦也陰魂不散著跟著,慢慢的,這裡的舒服不再吸引人了,取而代之的是心裡的痛苦一日一日的增加,還有就是會非常想念現世的家人,即使這些家人以前跟他們處得再怎麼不好,都還是會想念。因為這畢竟是他們在這裡的跟他以前所熟悉的世界的唯一連結,錯誤的來說,有人甚至把這些當成他的根源。不過再怎麼想念,痛苦還是不斷。”

老爹接著說,”於是,他們就會想離開了。但是,到這個時候,越想離開就越離不開。”

阿聞這次好像邊聰明了一點,他說,”因為他們要找到一樣東西才可以離開,但是越急就越找不到,是嗎?”

老爹帶著嘉許的表情點點頭說,”沒錯,你說得對。”

老爹笑著看著阿聞,對於目前的狀況看來很滿意。有音樂聽,有菸抽,有人陪聊天,雖然這樣子的話題他大概不知道講了多少遍了,不過看來每一次他都是很快樂的講著,大概是對像不同吧!阿聞想,這跟他自己的職業,老師,有一點像,每一年都有新的學生進來,而他每一年教的東西也差不多。比照起老爹,看來自己在教學生方面的耐心還差得遠,要是這次沒死成,回去後,對學生應該要再多付出一點耐心才行。

”那麼我猜,你應該無法讓我知道我甚麼時候才可以離開這裡囉!”

”Bingo!你說對了。”,老爹笑著說。

”那麼你可以告訴我,我要找到的東西甚甚麼嗎?老爹,我真的不能死,我的女兒都還很小,要是我死了,他們就沒有父親了,沒有人賺錢,少一個人給他們講床邊故事,...”阿聞著急著說。

老爹收起了他的笑容,變得嚴肅起來,像是在Moria的地道裡指著Gollum對著Frodo說話的甘道夫的表情一樣。

老爹說,”這樣東西是甚麼,只有自己才會知道,即使我知道是甚麼,我也不能告訴你,因為一旦我告訴你是任何一樣東西之後,這樣東西就會變了,所以最後你還是必須重新再找一次。不過,我倒可以給你一個提示。”

阿聞說,”甚麼提示?”

”那就是這個東西往往只是一個訊息,這個訊息重要到必須被帶回人間去,而剛好你又是唯一有資格能攜帶這個訊息的人。”,老爹非常非常鄭重的對著阿聞說。

老爹此時站了起來,活動一下筋骨。這時,阿聞這才發現老爹的身高非常的高,足足有他的兩倍還有餘。

"老爹,這樣子我還是不懂呀!",阿聞說。

老爹摸摸阿聞的頭,低著頭對著他說,”孩子,有些說了才會懂的事,即使是說了也不會懂的。想要真的懂的話,就必須自己去做一遍,不是嗎?你在人間,不也是這樣告訴你的學生的嗎?”

這時,廳堂裡慢慢走進來了一些人,人們走動的聲音,讓空間裡不再像剛剛那麼的安靜的只有克力斯的風琴聲,阿聞還再想著到底他要找的東西是甚麼以及要怎麼樣才可以找到它。他的手開始冰冷了起來,發起了抖,他的心因為焦急而劇烈的跳了起來。事實上,不知道在這個地方的人是否還保有著實體的心臟,又或者阿聞還在人間的肉體感受到他現在心裡的急迫而又劇烈的跳動起來,然後這跳動又影響到處在這個空間的他。他又再次感到人世間肉體的痛苦,那種心臟不斷的加速,嘴巴裡似乎有血液滲出來的那種鹹腥的味道,身體極度的乏力,膝蓋幾乎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飢餓的感覺緊緊的抓住了阿聞,此時的阿聞好像是要吃下幾噸的食物才可以解除那種極端的飢餓感,接著是暈眩讓阿聞開始對事物的感覺慢慢消失,耳朵開始聽不見聲音,最後剩下的是管風琴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勉強維持著阿聞的意識。這時,一雙溫暖的手過來握住阿聞的手。

從這雙手傳過來的溫度漸漸的把冰冷驅除,阿聞慢慢的恢復了正常,他看了一下自己的手,然後順著握著自己的手的那雙小巧的手掌往上看,他發現,瑪莉正握著自己的手微笑著。

旁邊傳來老爹的聲音,他說,"呵呵!晚上這裡通常都會有人一起來唱歌,白天大家多半都待在自己的房子周遭,只有這個時候才會有交流的機會,阿聞,你要來參加嗎?"

阿聞帶著虛弱的聲音說,”喔!我的歌聲不好,所以我很少唱歌,何況,我現在實在沒力氣也沒心情唱歌。”

瑪莉說,”沒關係呀!在一邊聽也很棒喔!聽了一陣子後,自己的心裡也會跟著唱喔!這樣子,別人也就可以聽到你的聲音了。”

瑪莉放開阿聞的手,走到講台中間,想要上去唱的也紛紛的走了上去,其他的人就在下面找個座位等待著。老爹牽著阿聞的手,走下講台,座椅自動根據老爹與阿聞的身高而調整成適合他們的大小。奇怪的是,兩人坐下來之後,阿聞發現,老爹又變成一個跟他差不多高的老先生。

克力斯等大家坐定才開始。阿聞認得那是莫扎特的聖體頌的前奏。

短短幾分鐘的聖體頌,有人唱到哭了起來。阿聞想,能與神同在真的可以感到安心與幸福嗎?也許多數人可以,可是他自己卻不行。對很多人來說,體會到與神同在就是他們所要找的訊息,這些人也許將這樣子的感覺帶在阿賴耶識裡到了下一生,然後到世間去傳播福音去了,而福音也正是他們要帶給其他人的訊息。想到這裡,阿聞想,難怪在人間有這麼多人信教,傳教,甚至成為虔誠的教士。阿聞多希望這就是他所要找的訊息,這樣子他就馬上可以離開這裡,見到他的女兒了。

接著阿聞看到在場有一個女士在座位中站了起來,唱起了慈悲的耶穌。

這首曲子是阿聞以前最喜歡的歌,那是韋伯寫來紀念父親的安魂曲裡的其中的一段。他自己並不是基督徒或天主教徒,但是不知道為甚麼,比較起來,他喜歡天主教的聖歌多過佛教的梵唄,尤其是有關喪禮所用的安魂曲或者是受難曲。聽著這位女士唱著慈悲的耶穌,阿聞都快要哭了。

有一年,阿聞認識了一個女生,女生是基督徒,而且信得很虔誠。那時,她希望阿聞也能相信主,阿聞本來對於所有的宗教都沒興趣,甚至可以說是一概不信,而且認為神只不過是軟弱的世人自己想像出來,用來填補心裡的空洞以及對付死亡的恐懼的東西,那時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跟著她到教堂去。他給自己要去教堂這件事列舉了幾個不得不去的理由,其中包含有宗教信仰的人通常會比較善良,而跟善良的人在一起比較安全,當然,女生希望讓主認識一下阿聞,還有讓教會裡的姐妹們也認識一下阿聞,算是一種交往資格考,要是沒過關,連親嘴都不行,上床就更沒希望了。多年後,阿聞了解到,為了跟女生上床才去教堂的想法簡直有點下流,那時他正處在空窗期,實在需要有一個可以上床的女朋友。不過對阿聞來講,更有價值的體認是信主的人不一定比較善良,這種人有時比沒有信仰的人更殘忍,而且殘忍起來的時候剛好宗教變成最好的藉口。

阿聞終究沒有信主,當然也沒跟那女生上床。沒上床的理由不是他沒有信教受洗,也不是女生自己不願意,當然更不是女生長得不漂亮,事實上,她算是好看的,阿聞身邊的朋友也都覺得阿聞沒上了她真是頭殼壞去。沒跟女生繼續交往下去,只不過是阿聞覺得自己實在配不上她,配不上她的理由簡單,前面講過,他上教堂的理由實在太那個,所以每當他面對女生時,那很糟糕的理由就浮上自己的腦袋,然後自己的心情就變得很差,那時,就算是拍卡薩布蘭嘉時的英格麗褒曼穿著性感內衣躺在自己的床上等阿聞撲上去,阿聞都覺得無法繼續下去。後來他們要分開前,女生有一次到他的住處,一剛開始是輕輕的哭泣,接下來就變成了歇斯底里了起來,她把能摔的東西都拿起來摔,連阿聞那張Lyrita首版阿諾的蘇格蘭舞曲的黑膠唱片都被摔成碎片。阿聞一句話也沒說,一把抱住她,女生的手不斷的槌打阿聞的背,女生的指甲把阿聞的脖子抓到流血,阿聞還是沒放開她,他抱著她慢慢移動,她一邊繼續捶打,阿聞把CD放進唱盤,放起了慈悲的耶穌這首歌。這是女生在剛認識他時送給他的禮物,此刻,這首歌成了撫平女生情緒的引子,然後在阿聞持續緊緊的擁抱下,她才慢慢的安靜下來。之後,他們再也沒再見過面。阿聞了解到一點,也許,所有的女生,在她們最難過失控的情況下,需要的也許只是不需要言語的擁抱,了不起再加上一首歌。

話說回來,阿聞那時還真的差一點受洗。原因當然不是為了跟女生交往,而是真的想受洗,受洗的理由竟然是因為音樂。女生的那個教會有一個絕佳的詩班,一架很棒的管風琴,以及一位非常棒的彈管風琴的音樂家。每一次詩班在唱聖歌時,阿聞都感動到想哭,也是那個時候,阿聞第一次聽到馬太受難曲,也因而喜歡上這曲子,當到了耶穌自己說到人子將要被背叛的那一段落時,阿聞的淚水就滾了下來。那時,他真的差一點就受洗了。

不過,還是差了那麼一點。沒有受洗的理由是他還是懷疑,為甚麼信了主就可以得永生,就可以到天堂去跟主一起享福。他無法想像永遠是甚麼,永生這念頭在他想來是有一點可怕的,一點也不會讓人欣喜,至於上了天堂後,他是不是愛做甚麼就可以做甚麼,他可以跟上帝抬槓唱反調嗎?有音樂可以聽嗎?搖滾的也沒問題嗎?還可以玩音響嗎?在還沒得到答案之前,聽聖歌的感動終究沒辦法強烈到讓他把這種感動化成行動。所有教會的姐妹與兄弟都覺得他一定會受洗,因為阿聞聽起聖經故事以及聖歌的感動模樣是多數教會裡已經受洗的人所比不上的。

差一點通常到最後都差很多。眼前的慈悲的耶穌讓阿聞有著當年第一次聽時一樣的感覺,但是因為眼前的女士唱得更好,所以應該說是更讓人感動。但是,阿聞知道,即使這真是天使在唱歌,即使是身在離天國好像還不是太遠的地方,或者即使這地方也許真的比人間距離天堂更遠也說不定,這些都無法改變一個事實,那就是當年那一堆的疑問到現在還存在的事實,這樣的疑問還是同樣的讓阿聞無法真正的接納上帝,或許,上帝也因為阿聞這樣子的疑問,同樣無法接納阿聞吧!

但是無論如何,音樂的力量真是巨大,巨大到阿聞覺得為甚麼這不會是他要找的東西呢?明明他就是被音樂感動到不行,難道這不會是他要的訊息嗎?若不是音樂,那會是甚麼呢?

”別急,孩子。要是你找不到讓你現在就回去人間的東西,你還是會有地方去的,不是嗎?何況,我對你有信心你一定可以找到的,這麼多年過去了,能像你一樣讓我這麼有信心的人還真的不多呢?”

老爹的聲音在阿聞的耳朵旁邊響起,這樣子的安慰的話實在是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是總比甚麼都不說的好,畢竟,老爹是這裡的管理員,他說的話多少有點可信度吧!

瑪莉從講臺上下來走向阿聞,一樣的握住阿聞的手,很像是阿聞的女兒一樣,在這樣的時候,對安定他的情緒來說,這特別有用。阿聞喜歡女兒在走路時牽著他的手,他總是想,要是女兒都不長大,那他就一直這樣子握著她的手,雖然,他心裡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但是女兒好像是他的心的港口,有了港口,船才不會覺得害怕。他想,現在黛應該就坐在他昏倒的身體的旁邊,看到爸爸倒下來,躺在地上一點知覺也沒有,她應該會哭,畢竟她是那麼膽小的女生,有一天我要讓她知道,她是爸爸的心的港口,她不必害怕,反而是沒有她的話,爸爸才是真的會害怕,黛是一個超級棒的女孩喔。

坐在管風琴鍵盤前面的克力斯又緩緩的彈起琴來。阿聞不自主的牽著瑪莉的手,走到廳堂的中間,那是所有的音管匯集聲音的地方,這是費雪的夏康,克力思改用管風琴來演奏,而不是一般常見的大鍵琴。這音樂真好,阿聞身上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顫動。

然後,只聽到克力斯根據單純的費雪的夏康,彈起它的變奏起來,然後引入即興的對位,曲子的聲部慢慢的增加,聲音的密度也慢慢隨著增加,像是雪山上的雪,從一剛開始有一點點的雪掉落下來,然後最後變成雪崩才有的驚人得雪量,這哪是普通人彈得出來的,阿聞驚訝的把目光移到克力斯身上,克利斯竟然有著十隻手以及六隻腳,而且伸展到長度可以完全控制著這具巨大的管風琴的所有琴鍵,踏板以及音栓的地步。比起單純的夏康來說,這簡直是不可思議。

”你看,克利斯不就找到了他要的東西了嗎?”,不知道甚麼時候,老爹也過來站在他的身邊。

”明天,我們一起送他離開這裡吧!”,老爹說。

2011年2月16日 星期三

書寫即治療

惟因的苦桑道長跟G都不約而同的跟我說過:

"書寫即治療"。

我以前不相信,但是隨著書寫多了起來,我漸漸相信了。如The Lord of Rings裡的Frodo,在被魔劍刺傷後,

"The wound is never healed"。

最後他還是付出現世生命為代價。如同Blade Runners裡的一句對話。

"It's too bad she won't live. But then again, who does?"

是呀!現世裡又有誰是不死的呢?Frodo雖死猶生,因為治療後的心理的傷口跟身體的傷口一般,永遠不會消失,冬天到時,還是會隱隱作痛,但是要不了命的。不過要是不治療的話,傷口的血就會汨汨而流,不僅馬上會要了你現世的命,還會要了你永遠的命。而Frodo靠的不只是把魔戒丟入末日火山的勇氣,還有書寫。

也許有人認為我最近寫的Messenger是很灰,很黑,很暗,一剛開始看文章的時候也許不知道那場景並不在人間,然後第二部人間的部分真令人不好受,再講到天上(不一定是天堂喔!)又似乎講得太好,有點鼓勵人不要活了,就讓自己流血而死算了,但是其實不是。假如我曾經寫過非常正面,非常樂觀,非常釋懷的故事的話,那麼就是這篇了。

我以前從來沒有這麼大的衝動要把一大篇文章寫完,我也沒嚐試過要寫很長,可是我停不下來了,也許會是個中長篇,甚至長篇也不一定。但是我可以Promise,這會是如我所說的,非常讓人願意活下去,而且是好好的活下去的文章。傷口越深,想寫的預望越高,那是因為我還是想活下去。要不然,不會有這篇文章。

原本我的用意,這會是一個幫助一個朋友療傷的文章,沒想到,我想要治療的人並不需要治療,反而是我這個要治療別人的人需要治療。這次,我也清楚的了解到,這樣子的傷口是別人沒辦法治的,這樣的事只能自己來。

瑪莉小妹妹幫我治療了一個好大的傷口,那部分已經開始結痂了。

感謝G,金鋼狼師父與Max給我三把鑰匙,藉著這三把鑰匙,我打開了門,然後我知道接下來的路要自己走了。如同The Lord of Rings與The Never Ending Story裡的主角。要是我失敗了,Fantasia就會消失,人類就會滅絕。

但是我知道,我有一樣最佳的武器與護身符,那就是

"書寫"。

很多人都批評村上春樹的1Q84,但是我覺得那是我看過最好的村上,他的好不在故事合理與否,文字精鍊與否,他的好在於他在故事裡明確告訴我:

"書寫即治療"

還有,

"不說明就不會懂的事,是怎麼說明都不會懂的事。"

是的,說了不懂沒關係,寫了,做了,就懂了。

2011年2月15日 星期二

Messenger (3) - 神童

"哈囉!阿聞先生,瑪莉小朋友那邊說需要你去幫她弄一下椅子,你可以過去一下嗎?",管理員說。

這時,阿聞正在努力K有關木工修理的書,因為自從上次去釘了那個不太成功的花架後,阿聞覺得實在有點丟臉,他希望在下次出任務時可以把工作做好一點,沒想到才隔不到一天,工作就來了。

"管理員先生,不過椅子這種東西比較難,我怕我還做不好!",阿聞回答說。

"首先,你可以叫我老爹就好。按年紀來看,我應該夠當你的老爹了。其次,我相信你可以把椅子的問題弄好,在這哩,把事情做好跟技藝好不好沒有關係的,有在用心比較重要。",老爹別過頭來對著阿聞說。

"可是我有很多疑問想問你,例如說,這是什麼地方,以及我為什麼會來這哩,還有我是誰?",阿聞急著把一堆問題一下子提出來。

"呵呵!這些問題不重要啦!該回答你的時候我就會回答你,該知道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把瑪莉小朋友的椅子問題搞定,OK?",老爹像對著一個滿腹疑問,問著一大堆為什麼小學生,慈愛地看著阿聞這個看起來都快五十歲的人。

"好吧!那我就先去看看再說",阿聞拿了地圖,把木工工具書以及工具搬上車,照著地圖開車出門。

沿路經過的地方跟上次去Phoenix家那種鄉間小路很不一樣,阿聞看到的景色很像是在卡通裡看到的,沒有自然界物體紋理的景色,像是用畫筆,應該說是小孩子用的彩色筆畫出來的。路旁的樹一點也不像是阿聞過去熟悉的樹種,樹上長出從來沒見過的水果,與其說是水果,不如說是糖果,因為果皮五顏六色,像極了糖果的包裝紙。奇怪的是,在這裡開著車的阿聞卻一點也不感到奇怪,阿聞心裡有一個奇怪的聲音跟自己說,

"以前的阿聞看到這樣的景物一定會覺得很奇怪吧!"

不過阿聞沒有理會這個聲音,因為他自己真的一點也不覺得奇怪。然後,阿聞發現車子的裡裡外外忽然間變得也是五顏六色的,放在一邊的工具變成了塑膠的材質,一樣的,顏色也鮮豔了起來。

方向盤變成兩支握在自己的手裡的棒棒糖。

然後,瑪莉小妹妹的家到了。那是兩間非常小的屋子連在一起所構成的。一間明明就是薑餅屋,因為門外擺著好多個薑餅小小人。另外一間是糖果屋,有著各式各樣的糖果,那糖果明明就是剛剛在路上見過長在樹上的果實。

阿聞按了門鈴,叮噹一聲,這才發現門鈴是一黑一白兩個鋼琴琴鍵的樣子。看那樣子,也是糖果作成的。

門打開後,阿聞見到瑪莉。他沒想到瑪莉竟然會是一個看來還不到念小學年紀的小女生。瑪莉穿著好像音樂家開演奏會時才會穿的禮服。深藍色絲絨的連身長裙,裡面穿的白色發亮的絲綢衫,袖子只有到不到手肘的長度,手指不是修長的那種,但是也不是肥肥短短的那種。腳上穿著晶藍的皮鞋,頭上是用黑色的緞帶綁著的兩個很可愛,圓圓的髮髻。

阿聞看著瑪莉,覺得有一點奇怪,這是他來到這裡後第一次心裡有奇怪感覺,可是到底是什麼,他一時也說不上來。

阿聞問,"瑪莉,你爸爸媽媽在嗎?"

瑪莉聽完後,格格地笑著,"你的問題好奇怪喔!這裡每一個人都是自己一個人住的。"

阿聞覺得自己好像一個笨蛋一樣,不過反正自己是新來的,剛開始事情不懂無所謂。這時阿聞有個錯覺,那就是

瑪莉一點也不像是只有五歲,她的所有的神情都像是一個至少是上了國中,甚至是高中的女生。

就在阿聞有點恍神之際,他聽到瑪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你到底要不要進來幫我看看我的椅子?"

真是的,為什麼這裡的人都要站在遠遠的地方對著自己講話,不過習慣就好,阿聞說,"喔!對不起,我忘了。"

進了屋子,哇!這屋子怎麼變大了。前方有一個舞台,上面放著一架演奏型的平台鋼琴,看樣子足足有三公尺多長。舞台前是一堆座位,阿聞約略數一下大概有三百到四百個座位。每一個座位都很寬敞舒服。舞台邊上有一個門,看樣子是通到隔壁的薑餅屋的。阿聞抬起頭看了一下,屋頂大概有十公尺高,阿聞拍拍手,聽著回音,在他的專業判斷下顯然這空間是設計過的,有著非常接近自己以前在維也納的金廳所聽到的音響效果。阿聞心裡不禁讚嘆著。

瑪莉似乎可以讀出阿聞的心,不過正確的說,到目前阿聞在這裡遇見的人幾乎都可以讀出阿聞的心裡在想什麼,所以看來一點也不奇怪。瑪莉說,"喔!這是約翰爺爺幫我設計的。平常,住在這裡的朋友有時會來聽我彈琴,我希望聲音要好一點,所以我請約翰爺爺幫我把房間變大一點,結果就像現在你看到的這樣子。"

"很不錯的音樂廳喔!要是我會彈鋼琴,我也希望可以借你這裡開演奏會呢!",阿聞不禁面露羨慕的表情說。"可惜,我只會彈一點點古琴,而且還不到可以上台的地步,況且,古琴的聲音好小,在這麼大的屋子裡彈,台下的人會聽不太到呢!"

瑪莉說,"沒關係啦!誰說要彈得好才可以上台,像我就彈得不太好,可是一樣有人願意聽我彈呀!至於,屋子太大這個問題也很簡單,看你要多大多小的房間都可以,反正約翰爺爺會幫你想辦法的。"

瑪莉說這些時,一副小大人理所當然的樣子,可愛極了。

"喔!那真是謝謝了。你要我幫忙修的椅子在哪哩!",阿聞說。

瑪莉指著角落上一張斷了兩隻腳的舊椅子。阿聞順著瑪莉的手指看了一下說,"這張椅子很舊了耶!還要修嗎?何況妳現在用的這張椅子看起來比較好耶!比較新之外,還可以調高度。",阿聞指著擺在鋼琴前面的新椅子說。

"可是,我比較喜歡那張舊椅子,舊椅子跟我媽媽以前在用的那張一模一樣,我只有坐在那張椅子上面才可以彈快樂的曲子,何況我已經很多年沒長高了,新椅子可以調高度這件事對我一點用也沒有。",瑪莉說著說著有一點想哭的樣子。

"你真的坐在舊椅子上彈過琴嗎?要不然你怎麼會知道舊椅子可以讓你彈出快樂的聲音呢?",老實說阿聞是有一點疑問,因為舊椅子看起來的確很舊了,而且一點也不像是在最近有人坐過的樣子。

瑪莉說,"喔!我沒坐過。我來的時候它就放在那邊了,可是,你不覺得假如一個小孩子能坐在媽媽的椅子上彈琴,一定是一件幸福的事嗎?既然心裡覺得幸福,一定可以彈出快樂的聲音,這不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瑪莉說著這話時,鼻子翹得高高的,臉上一副教訓人的樣子,阿聞覺得這個神情好像在哪裡見過,可是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他又有一點恍神了。不過這次沒恍神太久,他搖一下自己的頭說,"好啦!我想辦法幫你修裡就是了。"

"我就知道你人最好了,我跟老爹說了很久了,可是他以前一直說沒有人可以幫我把這張舊椅子修理好,這次,他說,你一定可以把舊椅子修好。老爹說的話總是沒錯的。"瑪莉高興得跳起來。

阿聞在想,老爹到底從哪一點看出來自己一定可以把這張缺了兩隻腳的椅子修好,難道這裡找不到一個合格一點的木匠嗎?非得要找一個像自己這種沒正式學過木工的人來做不可嗎?不知道老爹到底在想什麼,又為什麼瑪莉會說老爹講的話都是對的。從要他來修椅子這件事來看就怎麼都不像是對的事。

阿聞說,"不過,我的技術現在還很爛,可能要把椅子帶回,再想辦法慢慢修裡它。"

"不行,你不能把椅子帶走,我一天沒看到它就一天也沒辦法彈琴。一天不彈琴我就會睡不著,那很難過耶!",瑪莉馬上從笑臉變成哭喪著臉說。

阿聞實在沒辦法,"那你等我回去想一下,練一下工夫再回來幫你修,好嗎?在這個之前,我先量一下尺寸,順便畫個草圖,好回去研究研究。"

"好呀!",瑪莉又破涕為笑了。阿聞想,真厲害,三秒鐘可以從笑變成哭,然後下一個三秒又能笑得這麼燦爛,

"真像我女兒。",阿聞心想。

這個時候,阿聞的心突然間痛了起來,他想到,對了,我有個家,我還有兩個女兒,其中的小女兒就像是瑪莉一樣,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同樣是哭笑無常,同樣是合理與不合理的要求一大堆,真煩人,可是這時候的阿聞真想念她。對了,我的女兒們到底去了哪裡,這裡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我又為什麼會來到這哩,今天早上要向老爹問的問題又一下子湧了上來。而現在,阿聞的心真的是在痛,而且跳得異常的快速。阿聞好想馬上就可以看到自己的女兒。他想到要在回去的時後馬上問一下老爹,真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解答,真希望他可以馬上告訴自己立刻可以見到女兒的方法。這時候的阿聞又希望老爹說的話都會是對的了,因為老爹怎麼看都不像事會騙人的人。

不過再怎麼急,總不能在這個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的地方亂來,還是要靠人家的幫才行,至於現在,還是先幫忙把椅子修好再說。

阿聞冷靜下來,拿出捲尺精確的量了椅子的各部位的尺寸,詳細記錄下來。接著拿出紙與鉛筆來,把椅子的樣子畫下來,阿聞希望可以照著這張椅子的樣式給它兩支配得起來的椅腳。他一邊畫著椅子,一邊覺得不滿意,一邊擦掉重畫,漸漸的,他不再那麼煩惱,畫紙上的椅子看來是開始有了一點樣子了。

一剛開始的瑪莉在他肩膀後面,左右來去的釘著阿聞畫圖,過不到一下子,又轉到阿聞面前來,然後又跳著在他身邊轉圈圈。時間一長,瑪莉開始嚷嚷著,"好無聊喔!好無聊喔!你一定也覺得很無聊,對吧?我彈琴給你聽,好嗎?我彈得很好聽喔!這裡的人每一個都愛聽耶!"

阿聞雖然覺得也許瑪莉在旁邊彈琴會干擾到自己工作,不過總是比讓她在旁邊吵鬧好,要是讓她彈琴,至少不會在旁邊講話亂動。何況,阿聞知道自己其實平常可以一心二用,一邊寫程式,一邊聽音樂。

"對了!我還會寫程式。"阿聞突然又多記起了一件事。"奇怪,老爹為什麼不叫我去幫人寫程式,卻叫我來修理家具。"

但是想歸想,阿聞還是繼續畫圖,他說,"好吧!那你談一下琴給我聽。彈得好,我會給你拍拍手喔!還會把妳的椅子修得更好。"

瑪莉歡歡喜喜的把椅子搬好位置,把琴蓋打開,先談一下子音階。然後深呼吸了一口。

她彈的竟然是蕭邦的練習曲。

阿聞不得不停下手邊的工作。一曲彈畢,阿聞問,"你是跟哪一個老師學的?"

"我媽媽就是我老師,她以前彈給我聽過,我聽過一次就把她記下來,到了這裡之後,我每天練習,就這樣子。",瑪莉又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那妳媽媽人呢?怎麼沒看到她跟你再一起。",阿聞問。

瑪莉的臉一下子就暗了下來,但是並沒有太難過的樣子,她說,"自從我死了以後,就沒再見過我的爸爸媽媽了。"

阿聞嚇了一跳,"你說什麼,什麼妳死了以後?"

"你不知道嗎?住在這邊的人都是已經死了的。老爹沒跟你說嗎?",瑪莉似乎很習慣了阿聞這種表情與問題了。

"那麼我是已經死了嗎?",阿聞問。

"大概還沒吧!除了像你這種還不知道是不是會死的人之外,已經死了的人會分到一間房子,至於你,就暫時住老爹那邊,幫老爹作一點事,要是真的死了,就會一樣分一間房子給你,要是沒死成,那就會暫時再回去人間了。",瑪莉說。

阿聞想,要是自己死了,那麼豈不是什麼話都沒有跟女兒說了?想到自己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可愛的女兒,阿聞的眼淚流了下來,肩膀不停的抽動著。

瑪莉過來拍一拍阿聞的背說,"阿聞叔叔,你先不要難過啦!你還不一定會死,要難過也先回去問過老爹,知道詳情後再難過呀!"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喔!其實我以前就認識你了。只是你到了這裡後,有一些事情想不起來了,所以把我忘了。沒關係,我不會怪你的。",瑪莉繼續用安慰的語氣跟還沒停止哭泣的阿聞說話,一邊很有技巧的試著用話引開阿聞的悲傷。

"我認識你?",聽到瑪莉這麼說,阿聞果然慢慢的停止了哭泣,好奇的問。

"是呀!阿聞叔叔,其實你以前常到我們家,也常跟我哥哥玩,當時我年紀還小,很害羞,可是我很喜歡你喔!所以,老爹才會說,我的椅子只有你才修得好呢!",瑪莉說。

"然後,有一天我生了不知名的病,我在醫院加護病房的時候你有來看過我,那一天你哭了。然後,後來在我的葬禮那天,你也有來喔。我記得,你那天哭得很厲害,好像我是妳的女兒一樣,我那天看了好感動。"

阿聞驚訝得嘴巴張得大大的看著瑪莉,瑪莉繼續說,"我還記得,你開車回家時,在車上一邊聽著Ketil Bjornstad 彈的Prelude,一邊在哭,差一點就出車禍了,那時,我趕快拉了一下你的頭髮,你才馬上回過神來,總算是有驚無險,真是嚇死我了。"

阿聞終於記了起來說,"你是J…?”

"噓!不可以說我以前的名字喔!我們這裡都不用我們還活著的時候的名字的。",瑪莉把食指立在嘴巴前。

瑪莉接著說,"說到那時真是嚇死我,其實我沒想到自己那時早已經死了好幾天了,只是還沒習慣自己是死了的,我那時在想,要是有一天你死後來到這裡,我一定要把這件事跟你說。沒想到,你還沒死,我就有機會跟你說了。真棒。"

說著說著,瑪莉又是格格的笑了起來,她有一個習慣,那就是笑的時候會把肩膀聳起來,把脖子縮進去一點,那是開心得不得了的時候的樣子,阿聞這樣子感覺到。她的笑容就好像一朵盛開的花一般,看起來一點也沒有為自己已過世再也見不到親愛的爸爸媽媽這件事而感到難過的樣子。

"瑪莉,那時我還沒有孩子,我把我的朋友的孩子都當作是自己的孩子一般,那時你生病死了,我真是很傷心的。雖然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但是我還是很慶幸在這種時候,在這裡遇見你,知道你很好,以及聽你跟我講這些事,我真的覺得好多了。",阿聞說。

"阿聞叔叔,你別擔心,像你這麼好的人,一定不會這麼早就死的,有什麼問題,去問一下老爹,他會告訴你該怎麼作的。",瑪莉說。

阿聞心裡想,哪有道理好人就比較不會死,要是真的如此,天下豈不是太平了許多,不過想到自己還沒死,想到也許老爹可以幫自己的忙,阿聞寬心了許多。

"阿聞叔叔,你畫的椅子畫得很棒喔!比這張椅子還像我媽媽以前在坐的椅子,老爹說的沒錯,你一定可以幫我把椅子修好的。",瑪莉高興得不得了,又恢復到一剛開始那種又笑又跳的頑皮加可愛的樣子。

阿聞真的不記得剛剛是怎麼畫的,但是把草圖拿起來看看,確實是畫得很好,好得實在不像是自己畫的。或者正確來說,對於一個自小不喜歡畫圖,畫圖也從來都畫得很爛的人來說,能畫成這樣子,簡直是一種奇蹟,阿聞漸漸相信自己真的具備把這張椅子修理好的本事與可能了。阿聞相信,也許是當年在瑪莉家見過跟這張椅子幾乎一模一樣的,瑪莉的媽媽坐過的椅子,然後那種印象留存在自己的腦海裡。現在的自己不過是把那個印象提出來而已,就像是把存款從銀行裡領出來一樣。

"好的,瑪莉,我一定盡我的能力把木工學好,下一次來聽你彈琴的時候也一定可以把妳的椅子修理好。",阿聞不再感到悲傷,畢竟就像瑪莉說的,要難過也等自己真的死了以後再說。現在,還事先想辦法把木工學好再說。

"那麼,我先回去了。",阿聞說。

瑪莉說,"阿聞叔叔,你走之前,我可以摸一下你的臉嗎?"

"沒問題。",阿聞蹲了下來,把臉靠近瑪莉。

瑪莉用她的小手,輕輕的撫摸過阿紋的臉上的每一分地方,連頭髮與鬍子長的方向與粗細都要弄清楚,甚至用的事連每一條皺紋下的皮膚都要摸到才甘願的摸法,慢慢的,把阿聞的頭臉都經過一遍。那時,阿聞感到,似乎是累積千年來的悲傷與陰影都像是被散發著光芒的水洗滌過一遍一樣,所有不堪的過去,都化成淡到不能再淡的,淺灰色的薄霧,落在地面上,隱到了地層的表面之下了。阿聞覺得自己好像是變成是The Never-Ending Story裡的AURYN或者是The Lord of the Rings裡的Frodo,而瑪莉就是住在Fantastica Ivory Tower裡的Childlike Empress或者是住在Lothlórien裡的Lady Galadriel。給了主角必要的勇氣與指引,讓他可以在接下來的未知的路程裡找到方向。

阿聞注意到,瑪莉晶瑩的眼睛似乎在注視著一切,也似乎所有醫切都沒進入到她的眼睛裡,跟佛菩薩垂視的眼睛好像。突然間,瑪莉噗斥的一聲笑了出來,她說,

"阿聞叔叔,你想太多了,我的眼睛是看不見,不是真的像菩薩,我沒那麼厲害啦!",瑪莉笑著說。

"每一個住在這裡的人,都會保持著她過世時的樣子,一直到她要離開這裡的時候,你還記得嗎?我在醫院的時候,因為醫生護是忘了我沒辦法閉眼睛而忘了幫我把眼睛蓋起來,所以我的眼睛就失明了。",瑪莉說。

聽到這哩,阿聞又覺得難過了起來。

"唉呀!阿聞叔叔,你就別那麼容易難過了啦,我們這裡的人看東西是不需要用眼睛的啦!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一點也沒因為眼睛看不見而不方便嗎?我只是想摸摸你的臉,用我的手感覺一下,我相信,我爸爸的臉摸起來也一定跟你的臉一樣,溫柔又慈愛。你們家的小朋友真是幸福呢!",瑪莉說。

這時的瑪莉又再一次像極了Lady Galadriel,伸出手給在暗夜裡跌倒的阿聞,讓他見到希望還在。

阿聞說,"謝謝你,我會再來的。"

阿聞上了車,臨開車前,阿聞忽然間像是想到什麼一樣,他探頭出車窗外問瑪莉,"那麼這裡的人會永遠住在住裡嗎?"

瑪莉說,"不會呀!時間一到,我們就會離開這裡到我們下一生該去的地方去了。"

"那麼會等到什麼時候呢?",阿聞好奇的問。

"喔!老爹說,等找到一樣東西後,就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阿聞的車子好像自己會開車一樣,緩緩的滑了出去,在照後鏡哩,阿聞看到不斷的在揮著手的瑪莉,以及那棟神奇的,裡面藏著一間可以容納三百個以上聽眾的演奏廳的小屋子。

路上叮叮咚咚的響起糖果樹上的果子因為碰撞而發出的音樂,阿聞認得,那是舒曼的兒時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