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5月22日 星期五

來自黃泉: Epilogue

那一天, 我的好友thiel來到我的地方, 我放著Yudina的這首D.960給他聽. 誠然, 在這裡, D.960只是一個載體, 或說是一艘船, 來自黃泉的船, 行向一個未知的地方, 一個一般人猜測想像的死亡後的地方該有的樣子, 陰暗而隱晦. 畢竟Yudina只是凡人Yudina, 沒有甘道夫對死亡的那種超凡見解.

我們一起持續地聽完這1947年的演出錄音, 聽著Yudina任意地更動D.960這首曲子, 只為了完成她的意志.

"這是俄羅斯式的死亡與陰影藉著Schubert的D.960而還魂",

他忽然說,

"你再想一下Tchaikovsky的後期交響曲, 把他們誇張放大一下也許就是了, 或者要講成像是Francesca da Rimini 那樣的張力與故事背景也行, 不過交響曲要演出到像這麼樣的彈性速度與強弱對比是有點難啦"

"ㄟ! 你最近聽太多Schubert了, 尤其是960,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老是想到死不死的."



我說, "還可以啦, 我最近是看開了, 反正得用這臭皮囊去完成一些事, 所以她算是有一點功勞的, 痛就給它去痛, 反正總得學會跟她相處下去, 一天到晚被他弄得心情不佳也不是辦法, 不是嗎?"

"我現在在學著用Schubert的這種不完美來試著追求完美, 或者不應該說是追求, 而是該完美的就會完美, 不該完美的就隨它去吧!"

我這時又想到小傑說過的:

"我可以分析出為什麼 Richter、Brendle、Arrau 的舒伯特能有魅惑人心的力量,因為他們「改動」了音樂,他們自己就是舒伯特,自己就行走於維也納城外恬適的郊道上,想著自己的事。"

當然還有,

"如果一面聽著獨一無二的完美演奏一面開車的話,說不定會想閉上眼睛就那樣死掉也不一定。"

此刻的我, 車行還算順暢. 何況我還沒聽過完美的D.960呢! ^-^

來自黃泉

春日的午時, 意外的有一個朋友來訪. 她大方地進來坐在我的旁邊, 跟我問好以及問我最近聽什麼音樂.

"舒伯特", 我說.

"喔! 那蠻有點趣味的! 你介意我彈一段給你聽聽嗎?", 她說.  然後不知道什麼時候, 這不怎麼寬敞的房間裡出現了一台鋼琴.

"你要聽哪一首呢?", 她接著問.

"就D.960吧! 我最近聽了Berman的, 意味很深長喔!"

"好! 就960.", 她一邊答應著, 一邊露著詭異的笑容, 似乎要惡作劇我一下.



她一起手, 緩慢讓到樂句全然崩潰的, 完全沒有節奏與節拍的音符, 如來自黃泉的腳步聲, 陰影如舖天蓋地一般罩了下來. 我一時之間來不及閃躲, 心裡打了一個冷顫, 覺得身體就快要掉進地底的時候, 她適時強勁地彈了序奏, 好像一舉手之間把我撈了起來, 再甩一甩, 似乎要把我從黃泉門口帶回來的水弄乾.

"怎麼樣? 不錯吧!", 她不懷好意似地笑著.

我打著哆嗦, 說不出話來. 她看我不回答, 就自顧自的往下彈著. 她一點也不在意Schubert原來是怎麼寫的960, 她偶而停頓一下, 把句子切斷, 再醞釀起另一種表情, 偶而快速地把幾個音連著彈過去, 一點都不管和聲上是否清晰, 甚至會更動音符, 為的是製造出不安的情緒. 不過, 她也不是一勁兒地任性, 她經常還是一個乖孩子, 沒離開Schubert太遠. 當曲子進入到第二樂章, 她忽然間變得哀怨起來了. 我這時一口氣緩將過來, 終於可以出聲了.

"你怎麼變得這麼消沉了起來, 不再作弄我了呢?"

她不講話, 只是把行板彈得比慢板還慢, 等到第二樂章彈完, 她抬起頭來, 先是無神地望像我, 然後一絲絲的靈光慢慢地聚集起來, 我可以看到她恢復了一點元氣. 她不再作怪, 用著稍快的速度進行著.

"這是詼諧曲, 你雖然一個勁兒要表現什麼似的, 可是你還是先前的你, 你在隱藏什麼呢!", 我說.

我心裡想, 我終於扳回一城了.

"你到現在還不認得我嗎?", 她說. 然後她用力地衝向終樂章, 不給我答話的機會, 好像要衝向她先前精心構築出來的世界, 臨了, 她頓了一下, 我看出她並不甘心就這樣結束的, 可是曲子到終點了, 不下車也不行了.

我看她著實累了, 決定乘勝追擊.

"哪有人彈Schubert像你這樣的?", 我翻翻我的其他唱片, 想放給她聽. 她擺擺手, 意思是不必了.

"你以為這些我會沒聽過嗎? 對我來說, 我何必照著前人的方式來彈, 我也不想裝豁達, 把死亡彈得這麼輕鬆, 你知道的Schubert不過就是你聽過的那些唱片裡的演奏者所告訴你的, 那裡面有多少虛偽的成份你知道嗎? 他們真的用心思考過一個24歲就知道自己隨時會死, 而31歲時就真的死了的人, 而且在最後的幾天寫下來的曲子, 這D.960, 難道應該是他們那樣子彈的嗎?"

她說得有點激動起來, 但是先前彈琴似乎消耗了她不少的精力, 她突然間變得有氣無力了.

"那樣子的對自己的生命漸漸逝去, 那樣子忍著身上的病痛, 還要裝著沒事一樣, 繼續寫作, 繼續為五斗米折腰, 繼續這無意義的一切, 這樣的人寫出來的曲子, 怎麼可以這樣輕描淡寫的演奏呢?"

我默然了一下下, 她的話觸動了我的心, 或者正確地說, 是說道我的痛處. 不過, 停了一下子後, 我還是有點不甘心.

"既然避也避不掉, 躲也躲不開, 那麼表現得快樂一點不也一樣嗎? 佛說這色身不過就是臭皮囊, 只要努力修行, 這一生也不會就是終點, 還有來生呀!", 我說.

她帶著一點鄙夷地看著我, 似乎看出我實在是說得很心虛.

"你說得對, 不過對一個31歲, 隔幾天就要死的人來說, 即使他道理上懂得這些, 難到他不會懷疑這一切是不是真的呢?"

"那他還能怎麼辦呢?", 其實我自己心中也有疑問哪!

"你要知道, 這世間的一切都不過是我們的載體, 不是嗎?",

"怎麼說?", 我不太懂.

她接著說, "別人是用什麼方式來記得你的呢? 你的色身, 你拍過的照片, 你說過的話, 你寫過的文章, ....等, 不是嗎? 這些都是承載著'你'這個'你'的載體,  或者說是載具, 不過這些載體哪一個是你呢? 其實一個都不是. 不是嗎?"

"更嚴重的是, 當你還不明白一切, 沒有真的證悟到佛所教給我們的真理時, 你自己不也是只能透過這些載體來認識或記得你自己嗎? 不過, 在一切都明瞭之前, 這些載體都是需要用心去經營的, 因為假如你連這些都無法掌握得好, 那麼還談什麼其他呢?"

"對我來說, D.960也是另外一種載體, 是Franz Schubert替我準備的一個很棒的載體, 用來承載我的想法, 我的思念, 我的一切, 也就是'我', Franz不會在意你怎麼彈他的曲子的, 因為他自己早就知道他自己會怎麼彈, 他早完成他自己了, 在他生命的最後那幾天,"

"現在他一定很滿意他所創造的這個載體, 因為有那麼多人的生命因為D.960而豐富, 至於每個人要怎麼樣運用這載體, 或者說用什麼方式透過他創造的載體來過日子是使用者自己的事, 不是嗎?"

"我本來可以像Curzon或Berman那樣子來彈D.960, 可是我卻把它變成一艘船, 一艘來自黃泉的船, 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不知道", 到這裡, 我已經幾乎完全被她說服了.

"還不是為了你, 你難道跟Franz Schubert先生有什麼不同嗎?"

"你開玩笑, 我哪來舒伯特的才氣!", 我說.

"我當然知道你沒他的才氣, 你連替他提鞋都不配, 我指的是Longevity的問題, 你跟Schubert的差別不過就是他知道他的時間還剩不到幾年, 而你不知道, 但是你怎麼知道你還剩幾年呢?"

"還有那日日夜夜折磨著你的病痛, 這不是跟Schubert 二十來歲就開始的病痛類似嗎? 你敢說你不在意這些痛苦? 你敢說你心裡真的像你表面那樣豁達與快樂? 你敢說你沒有過一絲絲的念頭想早點結束這一切?"

我無力地點點頭, 意思是她說得對.

"嗯! 很好! 那麼你假如真的了解了, 就可以體會Franz替你做了多少事情了.", 她說.

"怎麼講?", 我好奇地問著.

"Franz不是用他的956, 957, 958,959, 與這首960來說明一切了嗎? 他努力地用他的色身載體, 創造出這些不朽的音樂載體, 即使當時他的色身載體已經殘破不堪, 而且剩沒幾天可以用的這件事他一定清楚的很, 不過不要以為Franz先生是希望藉著這些音樂載體讓我們知道他, 紀念他, 讓他不朽, 不是的!! 他是在完成他自己, 這些載體就好像他用來度過彼岸的船, 你說對岸是黃泉也好, 是極樂世界也罷, 對一個明了的人, 黃泉與極樂世界不過是名稱與表象的不同而已. 骨子裡是同一回事的."

講到這裡, 她停下來看著我, 很溫柔地, 像是看著一個剛犯了錯而認了錯的孩子.

"你到底是誰? 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呢?"

"你到現在還不認得我嗎?", 她再一次問我. 我搖搖頭, 我實在是一個魯鈍的人.

"傻瓜! 我就是你呀! 只不過我平常就藏在你的深處, 你可以說我是你的dark side, 但是你一樣可以說我是你的bright side, 你平常之所以看不到我, 不過是因為你的眼睛都向外看, 你的心都向外想, 或者說你平常老是害怕自己, 不敢看你自己罷了."

我第一次看清楚她的面貌, 有點像現在的我, 又不是完全像, 此時她的臉上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詳和. 她湊過來拍拍我的肩膀, 說,

"兄弟, 你知道該怎麼辦了吧! 要是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 記得看看自己的心, 要是不知道怎麼做, 你就想一下, 1828年的Franz會怎麼做, 你沒問題的."

"還記得Gulda彈的Franz的小品嗎? 你不是很喜歡嗎? 我來學一下好了." 她俏皮地笑笑. 手指就輕輕盈盈地在鍵盤上起起落落地彈了起來.

那聲音真是好呀! 她開始時是錯錯落落地, 接著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彈著, 哼著, 慢慢的, 不再是Franz的, 也不是Gulda的, 斷斷續續地不成樂句, 但是我卻聽得入了迷, 等到我回過神來時, 她已經早在我還陶醉在那音聲的時候走遠了.

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午後, 我看到桌上這張Yudina彈的D.960, 我把她放了起來, 那似乎是來自黃泉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不過我已經沒像之前那麼的無助與徬徨. 我仿佛聽到我的朋友頑皮的聲音, 說著,

"記得喔!這一切不過就是載體而已!"

我的耳邊又響起她輕盈有致的鋼琴聲.

Schubert960Yudina

Yudina Plays D.960

SchubertGulda9094

Gulda Plays Impromptus

2009年5月18日 星期一

來自黃泉: Prologue

我音樂上的好友與老師傑拉德在一次跟我對於Schubert a minor Piano sonata的對話裡, 引了一段村上春樹的文章, 裡面講的是D Major D.850. 如下:

「舒伯特的奏鳴曲,尤其是D大調的奏鳴曲,如果照那樣順順利利地彈的演奏的話,就不成其為藝術了。就像舒曼評論的那樣,太過於牧歌式的,太長了,技術上也太單純。那樣的東西如果乖乖彈的話,就沒有味道也沒有感情只不過變成骨董品。所以鋼琴家才分別加上他們的巧思和功夫。加以設計。例如,你聽,這樣強調斷句(articulation)。加上彈性速度(rubato)微妙變化。彈得快一點。加上強弱變化。要不這樣是撐不下去的。不過如果不夠小心謹慎的話,那種設計往往會破壞作品的品味格調。變成不是舒伯特的音樂了。彈這D大調奏鳴曲的所有音樂家,沒有例外地全部在這二律相悖(antinomie)的矛盾中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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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一面開車一面聽舒伯特就是這樣。就像剛才說過的那樣,因為那些幾乎都是,在某種意義上不完美演奏的關係。優質而稠密的不完美可以刺激人的意識,喚起注意。如果一面聽著這個獨一無二的完美演奏一面開車的話,說不定會想閉上眼睛就那樣死掉也不一定。可是我側耳傾聽D大調奏鳴曲時,可以聽出那裡面人為的極限。因而知道某種完美,是由不完美的無限累積才能具體實現的。這對我是一種鼓勵。我說的你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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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 同樣的述說套用在D.960上面也很適當, 長久以來, 我不斷地在不同時間, 聽著不同的音樂家對這首曲子的演繹, 我不知道這些音樂家在構思如何演出這首冗長與反複的曲子時, 心中有沒有想到死亡. 也許是我多心了, 但是, 在接下來要介紹的錄音裡, 我覺得那是來自黃泉的演繹與音聲.

 

敘事曲

我一向喜歡敘事曲的曲式的作品, 最知名的可能是Chopin的Ballade, 這些曲子錄音者眾, 若是要錄音效果與演奏俱佳者, Zimerman這在獲得Chopin首獎後一連串的錄音演奏活動後, 決定沉潛再復出的作品確實讓人眼睛一亮. 強大的動態配合著心情的起伏, 每次聽完都會沉思再三.

20080405ChopinBalladeZimmerman

而Brahms在年輕時也譜下Ballades, 我的好友吳鳴為了Emil Gilels所演奏的版本寫過感想, 這素樸的Ballade有了另外一種風貌, Gilels的故事說得極好, 加上絕佳的控制力, 強大的對比, 與Zimerman的Chopin的Ballade有著相似的樣貌, 雖說不見得是作曲家所希望的意旨, 但是一首曲子本不必有著固定的演繹方式, 要不然有一個版本就夠了, 不是嗎?



20080405BrahmsBalladeGilels

好友傑拉德提過Schubert的a minor奏鳴曲是他極喜愛的曲子, 我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在我數套Schubert 鋼琴獨奏全集裡, 似乎找不到那一首a 小調是可以比擬958,959與960這三首的. 這個疑問我也冰封在我的記憶裡了. 直到最近在整理被女兒弄亂的櫃子, 我瞥見Lupu所彈的845與894. 咦! 845是a小調, 我心裡在想是不是這首呢? 於是順手放了起來, 隨著Lupu的琴聲我陷入了沉思.

SchubertLupu845

Lupu緩慢地鋪陳音符, 時而緩步, 時而停步, 時而闊步, Lupu精確地利用他的踏板控長短與觸鍵的輕重, 營造出遠近的感覺, 而忽而緩慢與忽而急促的步調, 讓聽的人的心情隨著起伏不定, 好像在聽一段有悲有喜, 有愛有恨, 有激情有平靜的故事, 我聽著聽著不禁陷入了沉思, 一方面是被Lupu的琴音所迷, 另一方面也自沉吟著這種感覺在那裡也遇到過. 這不像奏鳴曲呀!

一直到我聽了Zimerman彈Chopin的Ballade我才意識到Lupu所用的方式是用彈敘事曲的方式來彈這手奏鳴曲, 而當我聽到Gilels彈Brahms的op.10 Ballade時我才找到原來一直迷惑著我的感覺, 原來Lupu用的手法非常類似Gilels這裡的彈法, 只是Brahms的曲子多了更多的隱誨, 更多的矛盾, 這真不像一個20出頭的人寫出來的東西, 而Schubert的故事簡單許多. 我還特別喜愛的是Lupu右手所彈出來粒粒晶瑩的琴聲. 整首曲子迷離的感覺讓我喜歡它多過Brahms的Ballade, 不過也許換成別人彈Brahms的Ballade會有不同的結果吧!

對了! 前面提到我也聽過其他版本, 但為甚麼沒能感動我呢? 舉Brendel為例, 他一剛開始非常好, 聲音更美, 但是之後他一加了速後, 就回不到一剛開始那種美與撲朔迷離的感覺, 而肯普夫則把他當一般奏鳴曲來彈, 展開, 重現, 一一照本宣科且 Schubert的曲子所需的Rubato也沒了, 無趣極了.不能打動我這老大還愛作夢的我.

忘了提我當天用來聽Lupu 845的器材, Apple NB耳機輸出加上Altec 1500元電腦喇叭.

後來當然買了LP.

吳鳴寫的Gilels Playing Brahms Balladen

橘越淮而為枳

這張唱片叫"中南美彌撒", 相信許多發燒有都買過這個曲目. 不過應該不會是這張,

20080530MisaCriolla



而是同為飛利浦出的卡列拉斯的那張. 後者當然除了卡列拉斯掛頭牌吸引人之外, 發燒的錄音也是一大賣點. 這張唱片的黑膠只能用洛陽紙貴來形容.

CarrerasMissa

我當然不能免俗地買了一張......ㄟCD(LP我實在買不下手), 聽了兩次就冰了起來, 即使再發燒都吸引不了我. 老實說, 我從來就絕得用歌劇的唱法來詮釋其他民族的音樂實在是怪, 偏偏一堆人就買那所謂的三大男高音的帳, 連我自己都不例外, 說來真是慚愧. 用那種所謂的美聲唱法來唱雨夜花和情人的眼淚會對味嗎? 同樣的, 這曲子不用在地的人來唱, 不用在地人來吹排笛與打鼓怎麼會對味? 別懷疑, 我推薦的那張比發燒絕對不比卡列拉斯這張差, 論味道, 原汁啦! 至於卡列拉斯這張只能用下面這首千古歪詩來形容.

古有蘇東坡

今有蘇西坡

這坡比那坡

差多

對了, 這張原汁原味的便宜ㄛ! 去買一張吧!

過關

人生總是會有你覺得過不了的關, 那時你怎麼做?

就如同近幾年來幾次長時間的感冒發燒一樣, 燒到後來, 全身虛弱無力, 偶而也會開始懷疑自己存活下去的力量何在?

20071217Mahler9Giulini



2008年5月的生病正如同2006年自大陸回來一樣, 只是上次更兇險, 這次不同的是我決定用心的力量來治療自己, 而不是倚靠藥物來退燒. 前年的病讓我一下子掉了七公斤, 這次小掉1.5公斤, 還好. 要不是去年猛練車, 我想我會更難復原.

說到這裡, 想到人在美國的兩次生病, 第一次是心理加生理的病, 第二次則是純生病, 但是一樣兇險, 連續三四天的39.5度高溫, 加上忘了保險, 我在幾次昏沉中醒過來, 喝水, 吃東西, 隨手放音樂, 這次是Mahler的第九交響曲, 時而振奮, 時而絕望, 終曲以無盡的哀傷與無力做結, 朱里尼的演出深深觸動我的心, 成塊的音符壓進我的心理, 但是悲傷的音符所造成的竟然不是更深的絕望, 而是一股新生的力量, 我靠著年輕的身體以及房東給我的成藥, 一天天地降溫, 然後在十天後我恢復了到實驗室工作, 我的老闆因為找不到我而差點炒我魷魚, 但是當知道我經過了這樣一段日子, 他拍拍我的肩膀, 說以後他不需要擔心我的研究了.  我想我是暫時過關了, 而20年後的今日, 我還必須每一兩年就遭遇一次這樣的折磨, 不過我身邊多了親人, 好過多了.

自此, 朱里尼的MahlerNo.9成為我心中不可取代的Mahler. 畢竟他是跟病痛一起烙印在我的心裡的. 自死亡的蔭谷走過的人, 對人生的體驗終自不同, 我的算小case.

有一個傳說, 朱里尼j晚期(離開芝加哥與LA後的九零年代)不曾離開歐洲演出, 原因是要照顧他多病的妻子, 所以他一定在當天可以往返的地點演出, 深情若斯, 難怪他的音樂如此深刻. 我極喜歡他晚年錄製的Bruckner與Brahms. 可惜沒有黑膠. 而未能聽到他的現場也是我一生的遺憾.

2009年5月15日 星期五

1982年的Berganza

1982年以來的悲喜往事.

這是泰瑞莎 Berganza在1982年錄下的唱片. 封面大約也是那個時候拍下的照片.

HaydnAriaBerganza

1982年, 40來歲的Berganza來台灣, 在國父紀念館辦演唱會, 那一天觀眾大約坐了八成, 對只有一個歌者加上一個伴奏者來說, 算是不容易了.



那一天, Berganza預定唱的歌大約只有十來首, 上下半場都只有不到30分鐘, 當天, Berganza安可了七八首歌, 相當於一個半場, 全場的觀眾在安可時幾乎都是站著聽她唱歌, 我周遭的人在聽Berganza唱歌時都洋溢著沉醉的表情, 每當一首歌結束, 鼓掌叫好聲都在一分鐘以上, 我的手掌都拍得紅了, 但是還是起勁地鼓掌. 即使Berganza在唱完第三首安可曲鞠了躬到幕後, 觀眾幾乎都沒有離開, 鼓掌了數分鐘之久, Berganza才再出來繼續唱, 這是我聽音樂會多年唯二的熱烈場面, 另一次是卡列拉斯病後第一次復出在卡內基廳的那一次.

我想觀眾大概不只是因為Berganza唱得好, 而是Berganza的表情與肢體語言太美了, Berganza當然沒有跳起舞來, 不過偶然間拋過來的眼神, 我覺得Berganza是在注視著我, 對我唱出一首接一首的情歌, 當她唱到卡門裡的"愛情如小鳥一般"時, 我在那一個時刻愛上了一個大我20多歲的女人. 對於一個不到20歲的年輕男子, 我是願意不顧一切愛上她, 與她廝守的, 就像劇中的男主角不顧一切地愛上卡門一般.

20071217CarmenBerganza

將近30年後的今天, 我還是一樣喜愛Berganza的歌聲, 對我而言, 那是我一輩子最美的回憶之一. 1982年那天晚上, Berganza一樣唱著西班牙的歌曲, 今天, 我還是如那時一般的喜愛這些我聽不懂的歌曲.

BerganzaYepes

1982年的我, 剛聽古典音樂不久. 這一年, 我認識了兩位音樂系的女孩, 他們的名字裡都有一個君字, 所以我就簡單地用君來代表, 他們是國中以來的好朋友, 其中的一位那一年請了我聽了兩場音樂會, 一場是維也納兒童合唱團, 想是怕我聽不習慣, 第二次就是Berganza的這場音樂會. 君是位天才洋溢的女生, 她有天生的絕對音感以及超人記性, 一般的譜, 她看過一次後可以幾乎無誤地記下來, Mozart以及指揮家馬捷爾等都是, 她是師大的老師譽為幾年來師大最優秀的學生.

當時的君與我都沒有異性的要好朋友,  所以我們時常玩在一起, 最常去的就是音樂會, 郊遊與跳舞, 要不然就是討論音樂, 我也是因為她才知道帕爾曼, 霍利格,..., 等音樂家, 很奇怪的是我們並沒有變成男女朋友, 反而像是哥兒們地無話不談, 笑話甚至葷素不拘, 很少見過這樣的女生.

不過在音樂上的天份其實讓她過得有時不是那麼快樂, 一旦遇到創作的高峰或瓶頸時, 幾天不睡覺加上一杯又一杯的咖啡, 對她的身體其實不太好, 而一但她脫離了那個狀態, 卻又是瘋狂地玩上幾天. 老實說, 我是有一點怕她的, 除了這樣的生活方式我不太習慣外, 她的天份讓我自嘆不如也是原因之一吧! 我猜想這也是當年我們沒能成為男女朋友的主因. 不過, 我們一起玩起來, 那種無拘無束的感覺很好.

約一年後, 我認識了我大學時期的女朋友, 君與我見面的次數比較少了. 雖說一個月見一次還是有的. 我記得師大校慶, 我還去送過西瓜的. 那時, 她們搬到師大附近的一間公寓, 要是沒去找我的女友, 我也就經常去那邊的. 我還記得她的房間一台平台鋼琴佔據了大部分的空間, 平常她把琴蓋翻下來當桌子用, 地上床上常散亂著一些手稿, 有時她懶得清理就趴在琴上睡覺.

有一次, 她在跟我講解Beethoven Piano Concerto No.5時, 我坐在她的右手邊, 她轉過來面對我, 一邊講一邊用左手彈奏本來是給右手彈的旋律, 真是厲害. 不過, 她平常不愛練琴, 因為她說剛琴聲音都不準, 平常也不太聽音樂或去音樂會, 原因也是因為音不準她聽起來會很難過, 多數的唱片是買來聽一次, 知道曲子跟譜的關係後就冰起來了, 之所以會去聽音樂會大概是要讓我這跟音樂天分低落的人有一點刺激吧!

她超喜歡颱風天, 遇到颱風天, 總是會問我要不要去海邊, 我跟她去了兩次, 一次是西子灣, 一次是淡水, 她總是要看海浪過來才要跑開, 所以衣服濕透是常事, 我當然只好捨命陪君子, 看完海浪, 找個地方吃東西, 然後再到處去閒逛, 沒什麼店再開, 隨便走走也好. 在淡水那次, 我們還在晚上買了一大盒冰淇淋來吃, 吃到後來全身發抖到不行, 連講話都要聽不清楚了. 一向粗心的我還算懂得要照顧一下女士, 我摸摸她的額頭才發現她在發燒, 雖然她似乎一點也不在意, 還是很high, 不過我還是強迫她要回公寓的家去, 我看她實在冷到不行了, 只好緊緊抱住她, 回到公寓, 她連洗澡也沒了力氣, 吃了藥後一頭倒在床上就睡著了, 完全沒理會身邊還有一個我, 我看看沒辦法, 又不能去吵另一位君, 只好睡在鋼琴底下, 那天晚上, 看她睡著後還嘟著嘴巴, 念念有詞, 一付沒玩夠一樣, 真教人感到好笑又可憐. 隔天, 她卻似乎沒事一樣, 卻輪到我發燒了. 她梳洗完後把我叫醒, 再跟我去看醫生. 她就是這樣的人.

我大學時的脾氣不太好, 所以常跟我的女友吵架, 我的女友是一位很漂亮的女孩, 追求者眾,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可以跟她成為男女朋友或者說她為何會選一個平庸如我者來當男朋友, 不過每見幾次面就吵一次架很平常的. 現在想想, 其實很多架不必炒的, 多半是瑣事或意氣之爭. 每次吵完架, 不太嚴重我就去找我在台北念書的姐姐, 嚴重一點我就會去找君來問問她的意見, 遇到這時候, 她會一反常態安靜地聽我說完, 再給意見. 有一次, 她跟我抱怨, 說是我這一年每次幾乎都是吵完架才去找她, 而不是專程找她玩的, 她要收戀愛諮商費用. 說得我不好意思起來, 那年我送了一顆大西瓜給她, 她笑得很開心, 不過補上一句, "這西瓜應該送去X大ㄏ, 可惜他們不流行收西瓜", 當著很多人的面前我是亂尷尬的, 不過所幸我不是唯一一個送西瓜給她的人.

沒見過她的人一定以為君可能長相普通, 其實錯了. 除了矮一點之外, 君很美的, 她的五官很精緻, 尤其是她的眼睛時常流露出的慧詰與頑皮, 她的眼睛大又長, 雙眼皮極為均勻細緻, 是我遇過數一數二的美女, 只是她沒有一般女生的姿態, 容易讓我把她當哥兒們.

對了, 有一件事忘了說, 那就是她游泳很厲害, 好像是國光的校隊, 這大概是因為她在煉油廠旁長大, 自小就有泳池, 她的運動天分很好, 我跟她去打保齡球都輸她, 她把球拿到球道前用放的都比我厲害, 跳舞也跳得好. 家世也好, 父母親人很好, 很疼她, 自小就帶著她南北奔波學音樂. 真不知道這樣的人還缺什麼, 太幸福了.

中間插入一個話題, 那就是我大學時自己DIY音響, 君也對好聲音的音響感到興趣, 她委託我幫她組一套, 我自己在長明街買了喇叭套件, 再買一台Darling唱盤加上 ONIX的綜合擴大機給她, 她極為喜愛 ONIX當時那麼低調簡單到連商標都看不見的設計, 那天我放庫貝利克的新世界黑膠片給她聽, 她興奮得不得了, 那時她才開始喜歡聽唱片的.

大約是大四那年吧! 她與她青梅竹馬的男孩相戀, 一年多後, 她決定到美國深造, 我在退伍後也到美國去, 我當時本來跟她一樣也要去西北大學的, 只是陰錯陽差, 我去了紐約. 她出國前我請休假出來見過她一次, 沒想到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她的面了. 在我們都在美國的期間, 我們偶而會通通電話與信, 就像當年我們還在念大學以及我在當兵的時候一樣, 雖然電話費很貴, 可是總是有那麼一兩次我們會就像過去一樣一聊就一兩個鐘頭, 然後我知道她在短短的時間內拿到兩個碩士學位, 也很快進入到Ph.D. program. 我是一點都不訝異, 因為君實在太出色了, 那時的我卻還在為一般的考試念得昏天黑地的.

然後, 我聽說她決定放棄念博士, 回到台灣任教與結婚. 我心中有一點驚訝, 因為這不太像她的作風, 她一向是做事不半途而廢, 一向是全力以赴的人, 也許她覺得累了, 需要一個依靠, 而就我所知, 她的先生很愛她, 我也替她高興萬分, 我還跟她開玩笑說她這個瘋婆子終於有人要了. 她回台後, 我只收過她一封短短的信, 後來我的研究工作很重, 所以我們就沒再通過信或電話了, 除了一次我回台灣時打過電話, 但是因為時間不巧, 沒能見上一面.

1993年, 我得知她要當媽媽了, 同一年底我卻聽說她得了肝癌, 只剩下半年多的生命, 我難過到說不出話來, 又不敢跟她聯絡, 因為我實在不知道能跟她說些什麼, 那時的我還太年輕, 不懂的東西太多了. 1994年初, 我因為母病決定返台工作, 我那時在想, 回台後一定要跟她見上一面, 那時我決定在四月或五月回來, 可是在三月底, 正當我快要收拾妥當時, 我收到君病故的消息, 我竟然連這最後一面都沒辦法見到她. 這件事成為我一生中最大的遺憾之一.

2006年, 我經由師大音樂系的黃均人教授拿到君的惟一出版的作品集, 心中百感交集, 青澀的作品, 代表君一生的心血的一部分, 其實有更多的手稿不復存於世間. 這些作品在今日還是偶而會被演奏, 許多她教過的學生還是很感念她, 我想是君在她們心中留下的音符所致吧!  而君在我心中所譜下的音樂只有我才聽得到, 我在想, 有一天, 我是不是能有機會指揮這些曲子, 讓世人在一次聽到君的作品呢! 讓我試試吧! 用我的研究試著來再生這些音樂吧!

在聽Berganza的這張唱片時, 其實沒料到會勾起我這麼多的回憶, 這時我才知道, 原來年少時的相遇相知, 在我心中有這麼深刻的記憶. 看似平行的兩條線, 有著偶而的交會, 這樣的交會, 純真又動人, 不含一點渣子.

1982年的Berganza演唱會, 開啟了兩個人的一段平凡的相處歷程, 以及一段段的悲喜往事.

2009年5月14日 星期四

朋友的喇叭小變身

我的一位好友, 到我這裡聽音樂久了, 對我的Altec 288號角驅動器一直很有興趣, 於是決定幫他的Thiel CS5來個變身, 聽說是要跟Ac...牌的拼一下. 跟我一樣, 他也是單管6C45推288-16G, 聲音一下子變活生了起來, 遇到有獨奏的樂器, 那種存在感令人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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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完成支架的設計我在上來談.

那天另一件令人心動的是一張唱片的底頁, 看似平常, 其實是很多人日思夜想的對象. 喔! 我不是說這位女性, 是說她彈的鋼琴. 看照片的老舊就知道她應該已經過世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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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是過一陣子再來談吧! 唱片不是我的, 喇叭不是我的, 請原諒我賣一下關子.

2009年5月13日 星期三

鳳凰花不再

台南號稱鳳凰花城, 成大的校徽是鳳凰花的花瓣, 我對成大的第一個好印象是好美的榕樹, 其次就是開得好茂盛的鳳凰花,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隨著氣候的變遷, 南部的鳳凰木漸漸希落枯萎了起來, 從一到五六月就會盛開, 變成一年到頭都開花, 到最近幾乎開不了什麼花, 我的心是有點戚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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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天的鳳凰木稀疏到遮不滿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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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天的鳳凰木竟然樹上開的花可以用指頭來數.

我不禁感概這其實也是人事變遷的結果. 一年到頭拼開花, 一年到頭拼頂尖, 一年到頭拼....., 其結果就是如此. 你再也看不到傳統的一切事物的生命力, 取而代之的是叫做黃金兩的俗豔的阿勃勒的這些新進或應該說是新貴吧.

子曰: 惡紫之奪朱.

縱然如此, 我還是喜歡這校園, 只是這學校的其他, 慢慢的讓人喜歡不起來.

Start Cleaning or Else

對於唱盤的追尋我想暫時告一段落, 這將是我音響里程的一個開端, 所以我決定從音響架上的最上面開始, 清理我的空間. 多餘的東西會清出來, 能賣的賣, 能送的送, 該進櫃子的進櫃子. 希望以後來我這裡的朋友, 不再看到一團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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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話說回來, 即使我整理得再乾淨, 這房子幾年後要還人的, 那時又要重新來過一次. 這就是無常吧!.

2009年5月8日 星期五

Get your hands off my country

"不要染指我的國家", 鋼琴家齊瑪曼如是說. Quiet and Angry. April,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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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一個長期都在異國統治下的人民而言,  說出這樣的話之前是很沉痛的經歷過的. 美國是許多音樂家可以撈錢的地方. 2001年, Krystian Zimerman 說除非布希下台, 否則他不會再到美國來演奏, 2009年, 在現行的美國外交政策下, 他說他再也不會到美國來了.

想想別人, 看看自己.

"不要染指我的國家". 希望這個土地的人民也都有勇氣如是說.

53歲的Zimerma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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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5月5日 星期二

美得令人屏息

我一向不喜歡在Mozart的Piano sonatas裡講太多話的演出, 或者說放入太多演出者所謂的情感, 太過緩慢與太過彈性速度都為我所不喜. 這些曲子不是Mozart謀財的工具, 當成學生的練習或餽贈的禮物也許洽當些. 可是這些奏鳴曲卻常是最能讓我在感動之餘卻不至有過份情緒的發生.

Arrau彈的K.540 Adagio in B minor則是緩慢的出奇, 跟Arrau的全集裡其他的曲子一樣, 緩慢地似有所思的這種過去讓我不喜歡的樣式, 今天卻在第一個音出來以後, 如歌的優雅氣氛抓住了我, 我覺得我的呼吸已經輕到快感覺不出來一樣, 因為我怕我的呼吸聲打擾了這樣美的音符與聲音的進行. 這種感動如同將美到極點的磁器捧在手上觀賞, 怕一不小心失手打碎它一樣, 放下後讚嘆回味之餘, 內心卻平和之極.

Mozart576Arrau

現在的我, 覺得Arrau對K.540這短短一樂章的曲子的演繹是無人出其右的了. 我開始對這樣的演奏式樣感到好奇而不再如過去一樣地排斥了.

感謝我的新的唱盤讓我聽鋼琴演出時得以聽到演出者更多的意圖. 何況我現在用的只是低階的VDH唱頭搭配不是太靈敏的SME3012R而已.

2009年5月1日 星期五

死亡的況味

2009年四月, 我自英倫收到這張唱片, 我一眼看出這張EMI唱片似乎有些不對, 封面的印刷粗疏, 封套的紙質不佳, 果然它不是英國版的 EMI, 翻過來一看, 果然證實我的猜想是對的, 是義大利版, 雖然我對義大利版沒什麼偏見, 但是心裡還是一陣嘀咕, 我順手把它放在 一旁.

Schubert960Berman

過沒幾天, 我的唱盤運來了, 我花不到半個小時就把盤粗略地設定一下, 正在想要放什麼唱片, 一眼瞥見這張唱片, 我順手將它放將起來, 不到一分鐘, 我整個人陷入了Schubert看似不經意, 可是卻是精心構築的世界.

曲中, 死神的腳步似乎伴著即將離世的Schubert的手, 寫下這首曲子, 沒有催促, 沒有恐怖, 死神像是一個好朋友一樣, 隨著Schubert的緩慢的步調, 一個音符一個音符地, 把死亡的況味雕琢出來. Schubert在寫完D.960後不到幾天就過世了. 1978年, Berman錄下這首曲子, 我己乎要說Berman是用彈Ketil Bjornstad在Prelude裡那樣子的彈法來彈這首古典樂裡的巨作, 極度緩慢到不顧曲子的結構, 極度隨性的節奏到不顧古典樂的演奏傳統, 在死亡巨大的力量的面前, 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Berman的琴音 亦緩亦趨, 我的心也隨著擺盪, 死亡的氤氳, 如蘭花的香氣一般, 讓人安心. 死亡畢竟是生命的一部分.

當天, 我反覆將這個錄音聽了三遍.

時空轉到2005年末, 群育兄在病中為我車製我與吳鳴兄討論的唱盤, 鋁製的盤車好不到一星期他就住進成大醫院, 其時離他過世不到兩個月的時間, 這次我卻覺得死神來得太突然又快速, 我心中不捨這位好友, 最後那一小段群育兄住院的時間, 我一有空就去跟他說說話, 我跟他說, 等好起來, 我們要一起把這盤做完, 雖然我們心裡都知道這一天不會到來, 可是這是三個相知的男兒所立下的約定. 2005年12月, 群育兄走後, 我們的唱盤計劃隨著一堆零組件躺在我的辦公室的紙箱裡, 看似要放棄了.

2006年菊月, 我偶然間跟我開鐵工廠的叔叔談起這唱盤的故事, 我的叔叔答應接手, 我開始想著如何變更設計讓它更理想, 接下來的歲月裡, 我與叔叔體認到這是一個看似簡單, 其實麻煩的工作, 一般的鐵工廠所有的器械達不到我的要求, 就這樣走走停停, 一邊想, 一邊找可以幫忙的加工廠. 事實是, 加工廠與精密機械不難找, 但是沒人願意接這種少量又沒有後續訂單的案子, 2008年, 我的叔叔出去開業的徒弟, 因為轉型做賽車零件, 購入了大型又精密的加工機, 趁2009過完年還沒開工, 幫我做了幾個, 這還是因為叔叔的關係.

如今的盤跟當年群育幫我做的完全不一樣了, 但是沒有他的起始製作, 走不到今天. 就像Berman彈起960的方式一定跟Schubert所想的樣式大不相同.

聽著Berman的960, 我可以安心地接受死亡,  死亡不是終點, 因為方生方死, 方死方生, 終點也是起點. 師父也說: 寂滅為樂.

所以我將這盤的製作過程取名為Nirvana, 意即涅槃. 假如還有再做一次的機會, 希望稱為Amita, 意即無量光. 這是充滿誠意與敬意的製作, 沒有一絲絲的狂妄.

最後, 謹將此盤獻給此刻在天上人間的群育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