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6月7日 星期四

狂野巴松

你印象中的巴松管是什麼聲音呢? 還記得在彼得與狼裡巴松管是扮演什麼腳色呢?巴松管給你的印象是不是溫溫吞吞呢?

來聽一下這張Discophile Francais出的,由Karl Ristenpart領軍的Mozart巴松管協奏曲吧!這是一張十吋的唱片,編號25069,Stamper有點複雜,4320156X,XP RT 4359X21,325069-1/2,真不知道為何要弄成這樣?

這個曲子雖然名演奏一對,但是主奏巴松管錄得這麼有厚度,而且又狂野奔放的巴松管還真不多見呢!,像是近在咫尺,按鍵與吹氣歷歷在目,真的不是蓋的,建議有看到的話,買一張來聽聽吧!這家公司不一定每一張都錄得這麼好,只不過都不會太差就是了。

MozartBassonDiscophile

MozartBassonDiscophileLabel

2012年6月5日 星期二

9N>7N?

會講這張唱片不是因為他是柴剛協最好的版本,事實上,我很難聽出所羅門的錄音比其他人好在哪裡,不過在mono的年代,所羅門可是錄音眾多的音樂家,大概是我還沒聽出門道,有聽出門道的朋友麻煩賜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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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唱片我意外買了兩張,編號都是CLP1001,Stamper不一樣,早一點的是2XEA-39-7N,晚一點的是9N,以封面來說,7N的有氣質多了,唱片本身厚重,就是所謂的180g,9N的就是一般一點的唱片,但是跟後來的唱片相比,還是有特色多了。以標籤來看,早期一點的其棗紅顏色較深,後面一點的淺一點,亮一點。早期的封面上還打上以下字眼:

The Gramophone Company limited by Appointment Suppliers of  Gramophone records, radio and television apparatues to the late King George VI

以及

The Gramophone Company limited by Appointment Suppliers of  Gramophone records, radio and television apparatues to Her Majesty Queen Mary.

後期的就沒了。不知道是否後來EMI就沒此特權了。

音樂在平平順下開始,也在平平順順下結束,沒有李希特,貝爾曼與波哥雷利奇那種驚滔駭浪之感,只能說耐聽吧。也許那年代不作興過於戲劇化的表演。

論聲音,在我目前的系統來說,反而是9N的比較好聽,動態也大一點,不過我的器材等級不高,唱放也沒根據當時的曲線最佳化,所以是做不得準的。只是沒想到,早期mono唱片版位聲音竟也大不同,不知是壓片技術有變,還是工程師做了的手腳。總之是個好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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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語還休

假如還有人覺得Mono的唱片聽起來不夠High,那麼阿勞與朱里尼合作的布拉姆斯兩首鋼協值得一聽。無可諱言,立體聲版聽起來很棒,畢竟一度是TAS榜上有名的片子,但是這編號33CX 1822,Stamper XAX 2328-1S的mono版本卻是我欣賞此一曲目時的首選。那種布拉姆斯欲語還休的特色表現得極為恰到好處。我不能不歸功於這其實也是朱里尼的指揮太符合這兩首曲子的特性了。在立體聲演奏裡,我能提出來比拚一下的只有巴克豪斯與齊瑪曼而已,論聲音,此一版本與齊瑪曼的數位錄音相比,各擅勝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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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幻裡的剛強

拉氏第二鋼協是我古典音樂的入門,以前最喜歡的是阿胥肯納吉的,原因無他,第一次聽印象最深刻,所以即使後來再聽到李希特的名演,我還是喜歡這版本。

Lympany

不過有些事還是會變的,這張編號CLP-1478,Stamper 2XEA 2051/2052-1N,由Moura Lympany所演奏,沙堅指揮皇家愛樂伴奏,確實與眾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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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以談出曲子的迷幻處,在該剛強時也一點不輸給男子,附加的三首Prelude是更加精彩,看照片,很難想像穿的這個淑女,姿態這麼親切,卻有這麼強力的演出,比之阿姐與穆特,一點也不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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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片表面看起來如新,可惜剛開始雜音稍多,但是過了前幾分鐘就好多了,一點也不影響我的聆聽。

2012年6月3日 星期日

吊車尾(上)

在很幾久以前一次的搬家過程裡,我在幫忙整理雜物時,從一個舊的櫃子的抽屜的下面翻出一本泛黃的日記,我好奇翻開那本子後才發現那是我母親的日記,我很快的讀了一遍,日記裡記錄了一些事,有些我還記得,有一些則忘了。看完之後我把日記放進了紙箱裡,多年後,這本日記已經再也找不到了,我問過母親,她說她也不知道放哪裡去了。

過了這麼多年,有些記載我還記得,多數則是忘了。但是自從Diane與Joanne到來,有些事我又慢慢記了起來,到底這些事是我自己的記憶,還是我看了母親的日記留下來的印象,又或是母親日常的描述,甚至是來自我自己的想像,我已經無法分辨了。

但是有一件事情是我可以確定的,那就是我小時候其實是個吊車尾的孩子。相對於我日後在校的成績,這是難以令人相信的。但是在國小四年級以前,這卻是千真萬確的。一個吊車尾的孩子所要承受的,也許是重到連孩子自己當時都無法想像的,我能走過來,靠的是母親的愛之外,還有一些周圍的人的善心,而上天眷顧的幸運應該也佔重要的一部分。

我很清楚吊車尾是什麼滋味,也希望有人看了這文章之後,不要因為自己吊車尾而洩氣,或是要是自己的孩子或學生是吊車尾的,也不要放棄繼續愛他們。因為真心正確的疼愛,會讓很多事變得不一樣。

就母親的日記裡所寫的,母親在生下我之前,其實流掉過一個哥哥,原因很簡單,母親的身體不好,又長期勞累,但是為了替我們家多打下一點保險分,所以我母親冒著心臟病發作的危險,才又懷了我。但是懷孕時期也不是太順利,一天到晚要安胎,到最後,我早產了一個多月。母體營養不好加上早產,據說出生時才一千多公克,而且皮膚很薄,可以清楚看到血管,又因為胃壁很薄,無法吸收食物營養,不管吃什麼東西,沒多久就原樣拉了出來,加上身體弱,身體有許多問題,所以不管是治病還是補充營養,都是靠打針。小孩子的血管本就不好打,我的血管更難打,而且打過就要換地方打過,例如臂彎打完換手腕,手腕打過換手背,手打到沒地方打了就換腳,腳沒地方打了就再換地方,然後等手可以打針時再換回去打手,這樣子輪流。從出生到將近四個多月大,我就在醫院度過。出生要報戶口,那時的婦產科醫生還跟我爸爸說不必急著報,因為不一定養得活。那時我媽媽每天看到我都哭得很傷心,還是我阿公跟我媽媽說,他幫我算過命,我不僅可以活下來,以後還會是我們家讀書讀得最高的,當時阿公講這話時,老實說沒人要相信,但是阿公既然說話了,我爸爸還是去幫我報了戶口。

據說,我的身體虛弱到哭沒聲音,笑的時候最多也只是牽動一下嘴角而已。從醫院回到家,我的胃已經開始可以吸收一點東西,但是僅止於有限的某些食物。那時,我媽媽因為沒有奶水,所以就熬很稀的粥,然後買魚,蒸熟後去掉魚刺,把魚肉弄碎,再放進稀飯裡一起熬到不需要咬就可以喝下去,就這樣到了一歲。看起來,我有活力多了,但是還是不太會笑。我倒是很常哭,我現在猜想大概是因為肚子痛吧!一歲多時,我被帶去檢查,照了X光後,發現胃裡有兩三個黑點,其中一個比十塊錢硬幣大一點,醫生說,我經常莫名其妙的哭大概是胃痛,事後證明醫生的診斷是對的。當時,我爸爸就買日製的妙利散給我吃,我爸爸說當時是一口飯一口妙利散,不過我覺得這說法有一點誇張就是,但是妙利散應該吃了不少。

另外一個問題是常發燒,幾乎幾個星期就來一次,每次都會燒到40度以上,從無例外。往往傍晚時體溫還正常,過了10點就燒到超過39度。當時的醫生姓藍,在中山路與六合路交叉口開業,真是有愛心,不管多晚,只要我爸爸媽媽抱著我去敲門,他總是會開門來幫我診治。那時他總是親自幫我打針,因為護士早下班了。這樣子半夜敲藍醫師診所的門的情況一直持續到我國小三年級,醫生總是稱讚我打針從不哭,不過我想這很容易理解,第一,前面說過,我很小時因為哭也哭不出聲音,其次是因為我從出生開始打過的針不計其數,早就不當一回事了。我記得我打針只有哭過一次,那就是大概二年級時,我要做靜脈注射,新來的護士連打了六次都沒成功,那時我才第一次哭。有一次發高燒一連兩個星期都沒退,逼得醫生要用抗生素(或是其他的所謂特效藥),那時有個傳說,說是那個藥可能會傷害聽力,但是那時其實爸爸媽媽已經快絕望了,所以據說就簽字幫我打了針,那次我媽媽也是哭到不行,所幸,幾天後,燒退了,我的聽力好像沒受到影響。這樣子的問題一直跟著我,到現在我只要一感冒發燒,通常就超過40度,而且沒一個星期月以上不會好,好了之後還要咳個一兩個月,看來,這狀況會跟著我一直到我走人為止。

從出生回家起,我媽媽睡覺時一直是把我放在她身邊,手一定摸著我的身體,一刻也不敢離開,幾乎每天半夜都會醒過來好幾次,摸摸我的額頭,確定沒問題後才會繼續睡。這樣子持續到我五歲要念幼稚園時為止。

就是這種狀況,我的身體雖然一日比一日有進步,但是要很好也很困難。因此,據說我是將近一歲才可以發出能聽得見的聲音,足兩歲之後才可以不用扶著東西走路,快滿三歲才會說話。三歲之前,我爸爸還以為我要不是耳聾,就是啞巴!我媽媽為這件事整整暗地裡哭了快三年。

想想,養了這樣子的孩子,不僅身體苦,心裡也苦,一方面不知道這樣子的孩子可以活多久,又怕這個孩子要不是不會說話,就是傻的,長大之後怎麼養活自己,這心要擔一輩子的。

對於爸爸媽媽來說,最大的壓力大概來自於親戚,尤其是與我家血緣很親,但是其實像是冤家的親戚,那個年代,想想看,家裡有了一個一天到晚生病,哭沒聲音,笑又笑不出來,該到會站的年紀不會站,該會走的時候也不會走,該會說話的時候,連爸爸媽媽都不會叫,反應慢,成天呆呆的,像個智能不足的啞巴,親戚有時當著面說,有時背後說,一定是爸爸媽媽上輩子沒做好事,所以才會出了一個啞巴兼頭腦有問題的孩子,那時我媽媽當然也只能以淚洗面,但是孩子生下來就生下來,總不能退貨。想想,那時的鄉下人的嘴巴還真是毒啊!

這時,唯一能支撐我媽媽有信心把我養大的人就是我的阿公。阿公常常要我媽媽別擔心,她說我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但是在天上犯錯,要下到人間來受苦(我阿公說的還真準,我身體上的苦真是一天也沒停過),而且我三歲前還沒有本命,過了三歲,本命有了,三魂七魄才會齊聚。

果然,滿三足歲的某一天,我開口說話了,而且據媽媽說,一講就是一整句或一長串,而且講太快太急了,還會咬了舌頭,我想我大概是沒講話太久,憋得難過,從此,我變成一個很愛說話的孩子,碰碰跳跳又愛亂吵鬧,只有每幾個星期來一次的發高燒才可以讓我安靜個幾天。我媽媽那時開始對我真的有了信心,她相信我不是天生的笨,只是因為身體不好,所以發展比一般小孩還晚一點。她會這麼說其實不是沒道理的,因為我的哥哥與姊姊都是很聰明的小孩,而且進小學就自自然然成了全班第一名,沒理由同樣的父母生的孩子會差天到地才對。

終於,我媽媽確定我是真的可以活的下來了,不過一天到晚不是發燒就是胃痛,一樣夠她煩惱的了。媽媽說,其實我應該謝謝我的哥哥與姊姊,因為他們在家裡最需要錢的時候,最難過的時候,特別的乖,也幾乎從不生病,而我爸爸那時工作賺的那一點錢大多被我拿來看醫生以及買藥吃了。

也因為我的身體不好,大概是覺得把我生成這樣,有點算是虧欠我,我媽媽特別疼我,所以我也對媽媽特別依賴,準確的說,是一分鐘也不能不看到我媽媽。小一點的時候,我搬回去鄉下,媽媽下田工作時,要把我放在籃子哩,用扁擔挑著一起去田哩,把我放在看得到媽媽的地方。後來搬到城市裡,不管我媽媽到哪裡,市場也好,煮飯也好,連洗澡也要在浴室裡放一個小板凳讓我坐在旁邊,否則我就會在浴室外面一直哭到媽媽出來為止。

剛搬到城市裡時,我們沒地方住,因為我爸爸在二姑丈的公司上班,所以我們就借住在二姑丈家。二姑不是我的親姑姑,二姑小時候被人棄養,我阿公就把二姑抱回家養,年紀大我爸爸一點。因為我阿公把二姑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所以二姑很感念阿公的恩情,所以對我們家特別好,連帶二姑丈也對我們很好。我們一家住在二姑家時,連吃飯都是吃二姑家的。二姑是個善良的女子,對我非常好,應該說是比自己的孩子還好,那時蘋果非常貴,一個大概50元,每次生病,二姑總是會買給我吃,我都是用二姑媽媽來稱呼她,因為除了自己的媽媽,就是二姑對我最好了。那時。我的表姊們,美珠,秀華與淑宜,一點也不會忌妒,對我比對自己的親弟弟還好,他們都是一放學就過來陪我玩,幫我媽媽照顧我,她們知道我身體弱,所以會背著我到處去走走,要不然就是用被子,兩個人抓著四個被角,像搖籃一樣搖著。要不然就是搶著餵我吃飯。一直到有一天,我爸爸想自立門戶了,二姑丈還借了一大筆錢,加上阿公賣掉果園的錢,讓我爸爸能自己開店做生意,我們即使搬了出來,還是常常受到二姑的照顧,表姐們也還是常過來陪我玩。

就這樣,我要上幼稚園了。我那時上的是建國國小附設的幼稚園,走路大概需要15~20分鐘,我爸爸帶著我走過非常多次,讓我熟悉路線,但是我似乎無法記起來那路線,一剛開始是爸爸去接我放學,我大概就傻傻地跟著走就是。但是家裡忙,爸爸無法一直這樣子接送我,剛好我的鄰居有一個小我一歲的男生(我記得他的名字叫梁偉哲)也跟我一起上幼稚園,他早就自己走路上學與回家,所以爸爸就要我跟著他回家。我們放學時會依照家的不同方向排在不同路隊哩,然後老師帶著學生從不同的路線過了兩個路口後就讓學生自己走回家,從路口到自己家裡大概走不到十分鐘就會到家,途中頂多經過一到兩個十字路口,當時的車不算多,行車秩序也好,過馬路只要看到綠燈走過去,其實很安全。就這樣子過了幾天都沒事,可是有一天放學,一位新來的老師把我們兩個排錯路隊的路線,因為偉哲很內向,而我又有點呆呆的,所以我們都沒有跟老師說她排錯了,於是我們被帶到不同的路口,過了馬路後,老師解散隊伍後就回頭了。我們兩個有一點驚恐,也沒方向感,所以只好手牽手順著路走下去,結果當然越走離家越遠,從中午放學,一直到太陽有點溪鞋了,我們還一直在原地繞圈圈,最後我累了,心裡也怕了,就蹲下來在路邊哭了起來,偉哲一直牽著我的手安慰我,說爸爸媽媽一定會來找我們。我們一直沒等到爸爸媽媽出現,最後偉哲想到一個辦法,他說他有把路記起來,所以我們可以走回學校,再照原來我們習慣的路線走回家去。

就這樣,我們在天黑後才回到家。那時,爸爸媽媽已經急到快要去報警,全家與左鄰右舍也都出去幫忙找人。媽媽看到我回到家,哭了出來。我自己則是先前哭太多了,那時倒是一點感覺也沒有,不過當天晚上,我就又發高燒,又一次在半夜去敲藍醫師的診所的門。那時,我真佩服偉哲,不但可以想出辦法,還可以一邊走路一邊記路,真不簡單。那時,我大概第一次體會到自己應該不算是個聰明的孩子。

2012年5月27日 星期日

法式精美包裝與五月的陽光

我不知道還有哪一個國家對唱片的包裝有比法國人還講究的,不但是本國公司的,連飛利浦與DGG的,換成法國版後,都變豪華起來了,Gate fold用厚紙板製作,布邊,印刷精美是經常會遇到的。老實說,不知道這種過度包裝有什麼好,可是入手沉甸甸的讓人覺得覺得開心,也難怪現在的喜餅包裝比內容物多。不過唱片卻不會是這樣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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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編號L.00.432.L,Stamper AA 00432-1L,Mozart 小提琴奏鳴曲K. 301/304/376/378,依樣是膠質厚重,光可鑑人。由葛羅米歐與哈絲姬兒合作的版本真是強力放送版。兩人把Mozart的曲子當作貝多芬來演奏,提琴與鋼琴,此起彼落,互不相讓,在這裡聽不到在荷蘭版的葛羅米歐的紳士風度翩翩與溫文儒雅,用力地拉琴,聲音有一點刺耳,可是卻是我實際在近距離聽到名琴時的強烈音聲一模一樣,與過去我聽過的法版的光澤不同,這是五月的陽光透出來的氣息,適合被大雨澆灌後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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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點可惜的是,前一手把唱片唱得有點"比差",法國人真是比較不會愛惜唱片,但是也可見其受喜愛的程度,因為一定很常被拿出來聽。

散步

彭老大消失了一陣子,我還在納悶,他就回來了。原來他這些時候活躍在臉書上,而我卻沒有臉書,難怪神龍如他,我是首尾都見不到。這一日,我來到他的研究室,笑他既有六朝金粉,自是無暇顧及老友們。他話鋒一轉,說到近年的學術環境之敗壞,我輩不能說沒有責任,甚至可以說自己是共犯結構的一員,喟嘆之餘,興起不如歸去之意,但是無奈,人情世故纏身,不做又不行,做了卻是罪孽加深。我說,他可以掛冠而去,我卻必須為五斗米與小兒,苟延殘喘下去,有甚麼罪業,只有一肩挑起,但求日後能少犯為要。

期間,鋼琴聲悠悠而來,齊瑪曼的蕭邦敘事曲是我們心中的聖境,此時,彭老大的聲音隨著日子變得圓融起來,我笑他說,鋼鐵意志今何在。他回說,隨時可以回復當年的氣拔山河,是不為也,還說,其實他一直沒有離開音樂與音響,過兩天要去幫朋友調整唱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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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彭老大著墨最深的還是書法,見到他越來越精深的書法,不得不佩服其毅力,每日一千字可不是一般人作得到的,聊天雖然愉快,不過時間一到還是要做功課的。彭老大準備好文房四寶,臨起了趙孟頫的閒居賦,他一邊寫我一邊問問題,卻一點也不會減緩寫的速度與品質,簡直到了熟即而流的地步,我趁機拍下他寫字的樣子,幾十分鐘下來,寫完整首閒居賦,我趁機為李惟揚醫師求得墨寶。現今許多學校開設博雅課程,殊不知博雅之士難得,眼前就有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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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彭老大說,運動時間到了,但是礙於我沒穿球鞋,可是每日功課一點也不可以偷懶,於是以散步後山代替,微雨下,我們信步而行,沿路行人不多,大概怕雨下大來,不過彭老大一點也不擔心,雨下大還是要走下去。走了一大圈下來,我是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彭老大則像個沒事人一般。

這一天,就如同蕭邦的敘事曲,有喜有憂,有低迴有暗浪,晚上到醫院探望住院的老人家,老人家看到我喜極而泣,見到老人家康復得順利,也自歡喜。二十年內我大概也逃不過生而為人所需要經過的磨難,希望那時有家人,朋友與悠悠的琴聲為伴,如同散步後山一般走完。

Fricsay的魔笛

是什麼曲目與演奏要出動愛因斯坦先生(當然此愛因斯坦非彼愛因斯坦)來寫解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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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是Mozart的魔笛,Fricsay指揮,歌者有黃鶯出谷之稱的Rita Streich擔任的夜之后,還有最近才過世的費雪迪斯考擔任的捕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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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常聽歌劇,但是假如時間許可,魔笛總是可以讓我願意從頭聽到尾,魔笛也是我第一次廳的歌劇,那是與大學時期的朋友一起去聽的。第一次看了唱片解說裡的劇情,覺得這個比歌仔戲與布袋戲還誇張,等到了解後,我想做戲的瘋,看戲的傻,一個晚上,吃點點心,進戲院且盡一晚之歡,出了劇院,花幾個小時好好吃頓晚餐,何必太計較劇情是否貼近人生。等到年紀再大一點,才知道Mozart真的寫盡人生,真實人生,到底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其實很難做得準,等到看了電影阿瑪迪斯,Mozart生而為天才的悲哀與歡樂,我們只能從他的音樂裡想像,上天弄人至斯。

這一版的魔笛真的不一樣,每一個歌者都很自由,指揮也讓所有人很自由,劇情鋪陳似乎一點也不重要,節奏控制也放一邊,每個人像是開演唱會一樣,大家都唱得很開心,不辜負Mozart給每一個大大小小腳色都有好歌可唱的好意。這點跟近代的歌劇,要不是灑狗血的漫長,要不就控制嚴格,讓看的人不像在看戲,倒像是看紅軍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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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全新的DECCA金標的唱片,第一面唱起來卻是西西撒撒的,好在其他面沒這問題。唱片算厚,但是沒哥倫比亞的平整。同樣的,第一面的狀況反應品質,悶悶的,但是第二面開始,聲音突然間鮮活了起來,古早的mono唱片,歌聲真是一流,不僅費雪迪思考的聲音年輕得很,Rita也是,連帶所有的人也是,不知道在劇中算是主角還是配角的男女主角,聲音真是棒透了,不像一般錄音把他們弄得像小媳婦一樣,重逢後的二重唱真是唱得蕩氣迴腸。其他腳色也唱得奇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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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片編號DX134, 標籤左邊的編號是DL9814 DG-MG 441X,標明是DG的錄音,Stamper MG MG441X-TX,所不了解的是,另一邊打上不知用處的記號(如下),我想大概要出動ta206兄來解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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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聲音來說,跟DGG的版本相比,DGG的版本聲音乾淨許多,對雜音覺得惱人的人是比較合適的,我自己倒是喜歡DECCA這種有厚度的聲音。

LPEM

2012年5月3日 星期四

教數學

我不清楚孩子在國小時假如考試不佳,一般家長要怎麼解決,或是怎麼看這個問題。或者,也許這根本不算是個問題。

Diane的數學不算好,我們不知道這是她天生資質不合適,老師教學方是不習慣,還是時間未到,總之,在我們眼中很簡單的算術,她就是學不會,或者正確的說,考不好。做爸爸的神經比較大條,覺得沒什麼,過兩年就自然會了,我自然是那種認為孩子的腦袋不錯,只是時間還沒到。媽咪就很緊張,因為媽咪自己從小大概沒考過這類成績。我們家孩子沒上安親班,這是我們的堅持,我們年紀不小,希望跟孩子相處的時間多一點,也覺得外面的安親班不見得適合 Diane,雖然我覺得去外面待一待安親班沒什麼不好,算是學學適應環境。根據媽咪的觀察,她認為導師太一板一眼,教學比較沒變通,也比較不能因材施教,我自己覺得這沒什麼不好,人很難從小就那麼好命的一路遇到能因材施教的老師,我自己當老師,說到因材施教這點都沒太大把握自己做得夠好。我想,這一點救我們自己來補足吧!我們對教小孩子都沒經驗,但是好處是我們會經常討論成效與方法,一看有問題,就換方式,所以Diane的學習等於是我們的小學生教學實驗過程。我因為忙,除了偶而代媽咪教學,多數時間我是出出意見與觀察而已,媽咪才是真正教Diane的老師,人家說母親是孩子的第一個老師,在我們家是不為過的。

Diane是個操作型的孩子,所以一剛開始我們決定讓她多做練習。因為學校的現行教學材料類似坊間的評量(國語跟算術都有),平時考與月考形式也類似,所以我們買評量給Diane做,每天回家,媽咪就陪著她做評量,然後幫她一一校正,不懂的就再教一遍,不到三個禮拜下來,我們發現不僅學習成果不好,平常 非常喜歡看書的Diane突然回到家不會自己主動拿書起來看了,要她看,她也愛看不看的。更嚴重的是她的脾氣變得非常不好,對妹妹也動輒暴力相向。我驚覺到這個現象,跟媽咪長談,我覺得孩子成績不好沒關係,但是不可以影響到她對閱讀的興趣,數學不好的孩子,應該會有她專長的,幫她找到她的興趣專長,讓她人生可以走得快樂,走得長比較重要。媽咪說她念書都只是念過去就算了,好像沒念進腦袋哩,所以也就不會拿出來使用在例如造句或造詞等平常學校會做的功課上。我說,這應該沒關係,一下子沒念進去,只要有興趣念,能不能用沒關係,重要的是她對於捧著書來念這件事是很熱中的就好。

接下來幾個禮拜,我們把數學評量停了,後來索性連國語評量也停了。媽咪在她每天回家後跟她玩國語遊戲,數學則是做完功課就先收起來。慢慢的,我們發現 Diane其實並不討厭功課,對課內的東西她其實不排斥,讓她多抄幾次課文也無所謂,所以我們在國語方面就以抄課文為主,慢慢的,她的國語表現都很不錯,即使會錯,其實都不是不懂所引起的。但是數學就真的沒辦法,暫時我們能做的就是陪她把功課做完,並且解釋一遍(講太多遍她會變得很沒耐心)。約五個禮拜下來,她的情緒慢慢緩和下來,又變成一個快樂的孩子,然後跟往常一樣,下了課還是拿起故事書或繪本讀得開心起來。但是,我們都知道,她一直沒完全回到原來的狀態。

接下來,寒假到了,我決定做一個實驗,那就是跟Diane合寫一本故事書。原因有幾個,第一個要完全恢復她閱讀的興趣,第二要他讀了書會使用,第三是培養他的想像力。這本繪本承襲原來的龜兔賽跑,但是多加一些枝節,雖說多半是我在說故事,但是我實際上多半是說上半句,然後引Diane說出下半句,然後在網路上找一些照片給她參考,讓她自己畫插圖。媽咪同時製作讓她自己寫字的填空遊戲讓她練習寫生字。寒假接近尾聲,繪本寫完了,Diane又變回原先那個快樂的樣子,而且各方面都有進步,不管是國語,還是日常生活的說話。不過她的數學仍舊是沒有起色。

不過,一次的錯誤,三個星期,我們花了三倍的時間與許多力氣才修正回來,這一次的教訓讓我們學會對於孩子的教學要更謹慎。

之後,我們發現我們一直在重複的教她算數原理是沒用的,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是哪裡不會。這時我們發現一個問題,那就是她上課的資料,假如有錯都會在學校,在老師的要求下訂正。問題是我們問她不會在哪裡時,其實是問不出來的,因為這時她答得出來的原因是訂正過了,她只是背下答案而已,其實還是不會,又因為原先她的答案被她自己擦掉了,而自己也不知道她原來寫些什麼,真是頭大。我們想,要老師一個一個學生適才而教大概有點困難,所以我們就決定自己來找出問題。於是我們依照學校的題目,自己出題,讓Diane算,然後一一看她錯在哪裡,再教她錯的地方到底要如何算才算正確。

不過這一招似乎無效,雖然Diane經過無數次"操作",但是似乎算再多也無濟於事,我們發現有幾個問題,那就是她的心算極慢,又急於寫出答案,後來就用猜的,我們又發現,她習慣直式算式,所以一旦題目改成橫式,她就算不出來了。這一點本來要求她把橫式改直式就行了,我們竟然也這麼久才發現,進度之慢,讓我們實在有點氣餒。加上她有時漫不經心的,媽咪教的時候也不免動火,有一天媽咪實在氣不過罵了她,她很委屈的,刷牙睡覺去,媽咪和我談起來,剛開始還很氣,沒想到講到後來卻哭了,因為實在是不知道怎麼教下去。為了教導Diane,媽咪真是白頭髮多了許多。

希望有一天Diane長大看到我留下來的紀錄,要好好感念媽咪的辛苦。

後來,我們又商量,覺得不該一下子讓她做太多題目,也不該一下子期待太高,畢竟媽咪從小功課好,專注力夠,一直到研究所畢業都拿書卷獎的。我建議從基本原理讓她練習,同時引導她自己歸納出原理出來,但是不要一次上太久的時間。

因此,我們讓她一次只做個四到五題,但是不再是個位數,十位數慢慢上去,而是先建立她不管是幾位數,她都可以認與念出來,然後把直式加法加進來,不管她怎麼錯,也不求快,讓她從容一點算,每次錯就每次解說,時間到就休息,做得好就獎勵她。這樣子,她比較不緊張,做對的機率變高,但是重複性的錯誤還是不少。

這時,我想到他的念書方式,既然她喜歡念,那麼就讓她自己念算式,然後一邊算一邊念,希望她藉由念出聲來,慢慢可以知道原理。這一點還在進行中,還不知道成效如何。

寫到這裡,我真的覺得一個孩子即使她有所謂的天生資質,但是其實可能只是開竅的晚一點,做父母親的不該輕言放棄,我們還是會繼續努力下去。

其次,最重要的一點是父母親要多討論多溝通,媽咪與我常在孩子睡了後,討論幾日下來的種種,以及訂定接下來的策略,然後互相打氣。這種事沒有彼此的支持是做不下去的。

最後,我想讓孩子開心的學習很重要,評量這種傷害孩子想像力的還是少做為妙。自從不做評量開始,即使Diane要做再多練習,只要是我們陪著她,題目設計自己來,做不好還會挨罵,但是她還是開心的(當然抱怨不甘心在所難免),做完練習,她會長噓一口氣,然後繼續開心的胡鬧以及吵著要看電視等。她心中應該是感受到我們對她無窮的愛,只要是我或媽咪能陪著她,不管做什麼事她都是開開心心的。而我們能有她陪,所獲得的應該更多,也同樣開心。

 

2012年4月4日 星期三

自在

我該趁我的記憶沒消失前寫下這一段回憶。回憶的是我的阿公。

阿公跟中華民國同一年誕生,90歲時過世。阿公的名字是清炎,但是多數親戚朋友都以"清火"稱呼他。假如我沒記錯,阿公應該小學都沒念畢業,不過那時代,不管你多會讀書,家裡沒錢要上學是不太可能的。從之後的發展來看,阿公應該是會念書的那一種,不過會念書,但是不會做體力勞動的工作,對當時的人來說,在生存上是不利的,也因為阿公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所以他的兄弟們對阿公是很有意見的,認為他不事生產,兄弟之間的感情一向不睦,這也是阿公生命中的一大缺憾。

對阿公比較有印象是我念小學的時候,那時阿公總是往來於彰化與高雄之間,我一直以為阿公的職業是中醫師,後來才知道阿公是沒有執照的醫生,也就是密醫,而且是中藥與西藥都開,他是照病人該吃哪一種藥來決定的,外加說明的是他只開藥不賣藥,所以病人要自己去買藥,至於診金就由病人隨便給,窮人他是不收診金的。一般來說,我們自家人生病,假如阿公剛好在,也就是去抓他開的藥來吃就好。

後來我大一點時,比較常回鄉下,我發現阿公的職業不只一種。例如半夜常有人抱小孩來,起初以為是生病,阿公看一看後說沒病,是驚嚇到,所以就在家裡的神位前上香,然後用孩子的衣服包著白米,在孩子前念起咒來,說也奇怪,阿公這樣子念一念,孩子就不哭了,而且屢試不爽。最後阿公把衣服攤開,仔細看了一會兒,取出幾粒白米,然後把筆墨拿出來,當場畫了符,跟著白米香灰包了一包給來人,並仔細說明使用的方法。來人通常會包一包紅包給阿公,不過同樣的,窮人來找阿公一向是不收紅包的。

另外還有一次,我跟著阿公到王爺宮的廟子裡看熱鬧。那一天是所謂的問事日,只見人頭鑽動,從廟門口擠到神案前,一個乩童脫了上衣,口中念念有詞,阿公站在桌頭,一邊仔細聽乩童在說什麼,一邊在紅紙上寫下來,等乩童說完了,阿公在細細的向來問事的人解說,這樣子要從下午忙到晚上。我聽了幾個案子,無非是要找人,問前途,最多的還是來問身體不舒服的解決方法的。還有一次,我看到阿公索性自己穿起道袍來,一群人跟在他後面,一路奔向問事人的家裡做起法來,據說是驅趕魑魅魍魎,只見阿公揮舞著木劍,口中唸唸有詞,不斷的大聲喝斥,並用腳大力跺著地面,並燒了一大堆紙錢,這樣子累了好一陣子,據說鬼怪就這麼離開了。我是一點也感覺不出來,覺得阿公有一點是唬人的,尤其那時一般看不起鄉下人,覺得阿公是騙這些好騙的鄉下人而已,那時覺得阿公這樣子好像不太好。

後來我才又多知道了阿公的多項專長,例如幫人家看風水,擺神案,安太歲,寫門聯等等屬於比較傳統迷信方面的事情。但是後來又知道他在鄉里裡邊還有其他的任務,例如排解糾紛,勸解家庭等等。弄到後來,到底阿公的職業是什麼我實在搞不清楚。長大後,我想阿公的職業欄上應該是寫著無業才是。不過這個無業的阿公未免也太忙了一點,往往他才到高雄看我們沒多久,一通電話來了,他要不是當天就要回彰化去,要不然隔天也會走,弄得我們總是怪他不多留一會兒,他總是說,沒辦法,人家需要我嘛!

在阿公過世後,我有一次因為回彰化老家的路在修理,過不去,我試著繞路卻迷路了,我停下車問路邊經過的老先生,老先生一知道我是清火的孫子,馬上好禮到不行,還特地騎著腳踏車前導,讓我跟在後面,這樣子最後才回得了家,分開時,他一直在說阿公是如何如何樣的好人。我回家後問我媽媽,她說實際情況他也不清楚,只知道阿公在日政時代當地方的保正(電視劇哩,做保正的是壞人居多),光復後也做類似的工作,據說日政時期與228,他救了一些人,至於詳細情形媽媽說她也不知道,因為阿公從來不說,這是大概只有村子裡的老人才會知道,不過老人多半過世了,要問也沒得問了,真是有點可惜。媽媽說,當時外公就是因為阿公才把媽媽嫁給我爸爸的,那時我們家很窮,而外公家的田產多到站在田中央往四周看,看到的都是外公家的,即使是幾塊"畸零地",十幾年前被徵收據說舅舅表哥們還拿了好幾千萬,貧富這麼懸殊,外公會這麼做不是沒理由的。

不過阿公這輩子其實過得並不舒服,除了貧窮外,兩件事是阿公這生最被折磨的,一是兄弟,一是我阿嬤。前面說過,阿公因為手無縛雞之力,所以在所有兄弟裡只有他沒幫忙種田,所以他是負責照顧果園的,但是據說果園也沒照顧到多好,最後分家時分到那果園,照說是公平的,但是兄弟們覺得阿公根本連一塊地都不該分,所以這件事就造成兄弟間的不合,這種三家村爭產事件在農村一再上演,身處其中的人真是覺得羞於告人,為了這不到兩分的地,弄到兄弟都沒得做,人家說家人是前輩子的仇人,在我阿公那一輩還真是不假,其流毒與怨恨到了我們這一輩都還無法化解。當年我爸爸為了到都市做生意賣了這塊地,弄得全部親戚都說不僅阿公不事生產,我爸爸是賣地去花在女人身上,要不然沒兩年也會被我爸爸敗光,我爸爸氣得發抖,跟上一輩的吵了起來,到現在,我的堂兄弟們,只有少數還有往來,一整家族住在方圓不到兩公里的地方能鬧到這樣,這也算是家族醜事一件。阿公排老四,三伯公一生視阿公如寇讎,兩人到老時住的位置差不到100公尺,但是這怨終沒能解。即使我媽媽想辦法常常向親戚們示好,但是三伯公還是找到機會就要挖苦我們一家。我們蘇氏一族三四代幾百上千人,卻不僅出不了一個傑出人物,連個知書達禮的書香子弟都沒有,恐怕不是沒有原因的。說也奇怪,阿公受到全鄉人的敬重,甚至出名的別鄉去,但是就是沒法子跟兄弟解開這上輩子的怨仇。

另一個就是我的阿嬤。阿嬤是個傳統的女子,身高跟阿公差了30多公分,不識字,相貌普通,我想大概阿公做的所有的事阿嬤都沒能力了解,也沒心情了解,加上阿嬤個性固執又強悍,所以相處模式很難。加上阿嬤在生完姑姑後身體突然變差,從此就病不離身,一輩子都在吃藥,吃的藥都不便宜,而且迷信要吃貴的藥,也同時迷信打點滴,三天兩頭就要吊一次大筒的,勸也沒有用,大概因為這樣,阿公必須到處兼差,我媽媽說其實阿公幫人做種種事收的紅包其實並不少,但是家裡卻還是很窮,主要原因是都拿去買藥給阿嬤吃了,這情況一直到我爸爸做生意賺了錢,有了足夠的錢買藥,才有點改善。因為阿嬤多病,所以一切家事,包含煮飯洗衣都是阿公在做,一直到我媽媽嫁過來後才換我媽媽做,不過後來我爸爸到高雄做生意,媽媽跟著過去,這所有家事又重新回到阿公手上,那個時代這樣子的新好男人恐怕並不多見。也因此,阿公雖然不常生病,但是氣色並不好,想想,一個醫生,連自己老婆都看不好,自己還面有菜色,生意會好嗎?不過老實說,找阿公看病的人每天都有,至少我回鄉下時的觀察是如此,要不是有兩把刷子,應該是不會如此。一直要到阿嬤過世後,阿公一個人消遙自在,一人賺一人花,也不必再跟兒子要錢後,整個人就精彩了起來。

說到知書達禮,阿公是雖不中亦不遠矣。阿公學歷不高,一切學問皆來自自修,靠的除了是小時候讀的幾年書當底子之外,就是自己念。一手好書法也是小時候練得幾年,然後就自己練。醫書也是如此。那年代,能聽懂國語就不錯了,會說的更少,阿公不會說,但是會聽,怎麼練來的我不清楚。那時的鄉下,多半看的多半是歌仔戲,奇怪的是,阿公看的是國劇。阿公當然是不喜歡國民黨,但是對戲劇卻沒省籍情結,我小時候,常陪著他看電視國劇,那時對國劇名角如魏海敏,胡少安等人是耳熟能詳。阿公可以一邊看一邊跟我"翻譯"他們在唱什麼(我雖然聽得懂國語卻聽不懂國劇在唱什麼。),等我對劇情清楚了之後,他會開始解釋裡面的服裝代表什麼意義,臉譜的畫法的不同,每一個動作代表的意義,等等,小時候不覺得這些有什麼,大了之後才知道這些都是有許多講究的,阿公能弄懂這一堆東西,還真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在他過世前幾年,我問他是怎麼知道國劇裡的眉眉角角的,我問之前以為他是買書來看的,他回答說,這有什麼難的,根本不需要買書,看多了自然就懂了。他說,一旦同一齣劇多看了幾次後,他就開始看平常不注意的地方,歸納歸納就弄清楚了。回顧阿公的一生,我不敢講阿公是生而知之的人,但是相差大概不遠,幾乎他會做的事都是沒有老師教的,而他總是看一看就懂了,而他會的事實在太多了,有一些事雖然只是會做,不算精通,但是夠可怕的了,一個人一生要好好做一兩件事就不容易了,他是一做一大堆,有一些還是我所不知道的。一般人學東西都要老師教,那年代要找到老師實在不容易,他是自己的老師,靠的大概是毅力與高昂的求知慾吧!以前我媽媽常說天下最會吹牛的當屬我阿公,因為什麼事他都可以說得天花亂墜,頭頭是道,因為我爸爸念書不在行,所以她常說我讀書好應該是遺傳她的,不過多年後,我開始體會到其實我大概是遺傳自阿公,因為我是喜歡亂想,亂做東西的人,但是比起阿公來說,我算是差很遠的,因為我要三十多歲才開始自學,而阿公是很小就被迫要自學了,而我還不必像阿公一樣很小就要負擔家計,小時只需要讀書就好,其他事一概不必做。

我沒遺傳到的優點不少,身高是其中之一,長相也是,我的辦公室有一幅指揮家朱里尼的照片,不是蓋的,阿公大概就是長那樣,長相跟衣著都像。彭老大說他的朋友裡我算是矮冬瓜,但是我們家族不是都像我這麼矮的,阿公那一輩的,就數三伯公最高,我估計年輕時他大概有182公分左右,阿公年輕時約174公分,在那年代算很高了。此外,阿公一向穿戴都非常整齊,平常就是襯衫領帶,天冷時加上西裝與背心,皮鞋雖舊,但是一定擦得亮亮的。走起路來,腰桿總是打得直直的,人家說玉樹臨風大概就是阿公那樣子。這一點我是一點都沒像到,認識我的人大概知道我的話不假。

阿公在鄉下,平常有事出門就騎著腳踏車,比較常去的是鎮上的一家中藥店,中藥店因為只賣藥,所以阿公去那邊一方面是聊天,一方面是去看診。人來人往很熱鬧,也幫藥店賺了不少錢,藥店老闆對阿公很好,就好像是我的叔叔,事實上在各方面,叔叔比我爸爸對阿公還好,對阿公也很恭敬,有什麼事要出遠門,都是叔叔載進載出,我每次回鄉下去看阿公,都順道去拜訪他。那時候,竹山溪頭一帶,有人開始在那邊用溪水或山泉水養鱸魚,很乾淨,鱸魚很美味,其他的菜也很有特色,竹筒飯就真的是新鮮竹子包著白米直接煮熟的,店的裝潢以那時的水準算很雅致了,所以我一回去,叔叔就載我們去那邊吃飯,吃完飯,順到去散步,下午晚一點下山時,雲霧罩著山林,很有水墨畫的味道,那一段是阿公最快樂的時期,人看起來也非常精采。這段時間不算短,從我大學二年級開始,一直到我念完書回國。那時我只覺得阿公老了一點,但看起來還是一個很漂亮的紳士,大概是1992年,我爸爸結束公司搬回去跟阿公住,除了生意越來越難做之外,阿公已經八十一歲了,爸爸媽媽都不放心放他一個人住在鄉下。值得一提的是,阿公一直到八十二歲都還可以騎腳踏車到鎮上去。

不過1994年,阿公因為便祕去醫院檢查,才發現他得了大腸癌。結果是需要開刀以及在腹部一側做人工肛門,這是一個大打擊。開刀的住院期間我負責開完刀一陣子後的醫院看護工作,那時阿公剛剛可以吃固體食物,醫院裡的食物一端上來,阿公吃了一口,說像是餿水桶的東西,要我出去外面買,我去買了外面剛做的壽司回來,阿公吃了一口,罵我說,你這傻孩子,被人家騙了,這個東西是臭的。我拿起來吃了一口,覺得不錯吃呀!那時覺得心裡真是委屈。後來才知道,病人味覺全失,再好吃的東西都是臭的,之後,我媽媽開刀,也是如此,不過因為早知道,所以也就不以為意。出院後,阿公整整瘦了一大圈,昔日的精采不見了,剛開始,人工肛門要家人代為清理,不過等阿公恢復後,他堅持要自己來。但是活動力下降,整天關在家哩,實在不是滋味,有一次他要求買一台電動代步車,不過爸爸不同意,阿公其實心裡很不舒服。阿公是個從年輕開始就很有尊嚴與獨立的人,希望一切都是自己來,這下子一切都要靠別人,連出個門也必須開口要人載,在他來說一定很不習慣。現在想來,假如回到當時,我一定買電動車給阿公用,即使有危險,也比失去自由好。

從那時候起,阿公的活動範圍多半就只能是家裡與院子,學了一輩子的東西以及不知哪裡來的動力慢慢消減,平常大概就是跟來訪的朋友聊聊天,不再幫人看病,平常面對的就是兒子與媳婦,偏偏兒子不太念書,想找人談也沒對象。我那時回鄉下,總是拉著他聊天,說要載他出門他也不是太提得起勁,多半就我陪他看國劇,爺孫倆人靜靜的看著電視,阿公不再像以前一樣熱心的解說劇中的一切。多年來,我對國劇了解的程度還是停留在小時聽著阿公解釋過的那些。常常阿公看到一半,長嘆一聲,然後整個人趴在桌上良久良久,我過去幫他按摩,搥背,沒兩下,他總是把手舉起來,搖一搖。示意我不用再按了。剛開始我以為我按得不好,後來從桌子上起來,靠在椅子上,跟我說謝謝,然後說不是我按得不好,只是全身都在痛,所以按摩也沒用,他又說我能回去陪他就很好了。那時,我的心中滿是悲哀,這是我最敬愛與最慈祥的阿公,記得小時,只要他提著包包要離開高雄,姐姐跟我都會很捨不得,姐姐每一次都會哭的,現在看著他受著苦,我卻不能做什麼事來減輕他的痛苦,有時一個念頭起來,想著也許阿公就要離開我了,心裡難過到不行。

不過這段時間,阿公也不是都沒發現新事物的。有一陣子,我發現阿公跟往常不一樣,老是在看有線電視的台語歌唱台,這是頻道號碼比較後面的那些,經常是一男一女跳著舞,講究一點的配著一個舞群,然是一個歌手唱歌,穿著當然是少了點也俗艷了點,以前我沒發現他會看這樣的節目,但是幾次回家他卻看得津津有味,老實說,我實在是聽不習慣,也看不習慣,有一次實在按耐不住,我問阿公,為什麼在看這些節目,他的回答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他說,現在的音樂就屬這個最好聽,我一肚子狐疑,他接著說,這個音樂都是電子琴伴奏的,這個電子琴真是進步,不管什麼聲音,只要一台機器就可以產生出來。喔!原來阿公說的是電子琴,我說以前電子琴花車不是都有嗎?阿公說,這部一樣,比較進步,他可以聽出來差別。我把電腦翻出來,放了幾首MIDI的曲子給他聽,他驚訝的說,原來電腦也可以做得到,但是音樂生硬了一點。我接下來放一些電腦音樂會議的聲音給他聽。阿公說,原來這些聲音都是電腦產生出來的,難怪這麼進步。我這時才跟阿公說,我在美國做的就是這種研究,YAMAHA的電子琴的技術都是跟美國的研究中心技轉的。阿公說,嗯,做這個工作不錯,有錢賺還可以聽音樂,你好好努力,以後要做更好,不過我大概聽不到了。然後,他開開心心的轉到其他頻道繼續看電視。我後來把我在用的 Korg的產生出來聲音錄一點給他聽,他很驚訝連海浪聲都可以用電腦來算出來。

就這樣,雖然被拘束著,身體不能自由,還是時常身體痛到趴在桌上,他的聰明一點也沒被掩蓋,還是在看著這世界新的事物的發展,慢慢的,阿公似乎不再那麼心情不好,只不過阿公也一天比一天衰老。

阿公九十歲那年的冬天,有一天晚上,爸爸起來上廁所,聽到阿公房裡有聲音,他過去查看,看到阿公跌倒在地上,摸摸額頭,發現有點燙,一問之下才知道他晚上想起來倒水喝,沒想到腳一軟跌倒了,卻發不出聲音來,爸爸覺得不對勁,叫了救護車送他進彰化基督教醫院掛急診,結果是感冒併發肺炎,應該是感冒有一兩天了,阿公沒講,爸媽也沒注意到,馬上辦住院。第二天打電話給我,我因為還有學校有課,隔天才到家,到了醫院,爸爸跟我說,據醫生說阿公恐怕是很危險了,因為照了X光,阿公的肺都是白的。我走到病床前,阿公看我來,握著我的手,看起來精神還不錯,奇怪的是,以X光片來看,阿公應該是沒辦法自己呼吸,但是那時他卻不用插管,只需要帶氧氣罩就可以呼吸,也可以講話,只不過痰很多,一直需要抽痰。那天晚上我留下來當看護,晚上阿公睡得不安穩,因為必須常抽痰,隔天的上午我回去休息,傍晚回到醫院,聽阿公一直在說他要回家,因為他明天要趕著坐下午四點的車,我們都以為阿公病得厲害,意識不清,胡言亂語。媽媽只好安慰他說,等她病好在陪他去坐車,他回答說,他就是要坐這一班,晚了就來不及了。那天晚上,還是由我留下來當看護,半夜,阿公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痰一直湧上來,護士頻繁的把管子伸進阿公嘴裡幫他抽痰,大概是管子插得不好,把阿公弄痛了,他一直掙扎,我在一邊幫忙護士抓住他的手,有一次抽完痰,他大罵了我一番,說我是個不孝的孫子,讓人家這麼做弄自己的阿公,我聽了只能苦笑,還是繼續幫護士的忙,結果他越罵越大聲,罵我也罵護士。護士跟我說,他從來沒見過年紀這麼大,肺炎這麼嚴重,還可以這麼大聲的罵人的。我問護士會不會是那 X光片是別人的,護士跟我說,他覺得有可能,要不然,一般病人到這地步,要不插管,要不已經講不出話來了。

早晨的陽光昇起,折騰了一個晚上,阿公似乎穩定下來了,痰沒這麼多,所以也不必一直抽痰。阿公說,阿孫,阿公活這麼老了,不要再受這個罪了。我說,阿公你應該會好起來,你罵人還這麼有力氣喔! 這時爸爸媽媽到了,我跟媽媽說了昨晚的情況,還說護士會去查一下 X光片。我想阿公大概會沒事才對,那天上午,我就回新竹去了。

當天晚上四點多,媽媽打電話來,說阿公走了。我驚訝的說不出話來,明明早上罵人還這麼有力氣的人,怎麼會走了呢?我強忍著悲傷趕回家。守靈的晚上,媽媽跟我說了那一天所經過的事。

那天上午,阿公還是堅持要回家,要去趕那班不知道是什麼的車。醫生堅持他的診斷沒錯,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阿公還有辦法不靠呼吸器自己呼吸,醫生覺得,要是不插管就應該是沒救了,他讓爸媽自己決定要不要帶阿公回家。爸媽也是半信半疑,但是還是決定請醫院幫忙請一個護士,帶著呼吸器與氧氣瓶,然後用救護車帶阿公回家。據說,在車子經過平交道時,阿公還跟護士說,我們家快到了,阿公那時是躺在救護車哩,但是車子走到哪裡他很清楚,車子拐進家門時,他又跟護士說我家到了。進了家門,大家把他放到他自己的床上,他對大家說謝謝,然後請大家進來,他堅持要坐起來,背部靠著床板,從爸爸與姑姑開始,一個一個對家人說話與交代事情,最後輪到媽媽時,他忽然像是記得什麼事似的,跟大家說,他床底下有一百萬現金,雖然不多,但是是留給大家的,怎麼分他沒意見,然後他要媽媽留下來,其他人離開房間。媽媽說,阿公對她說,媽媽嫁到我們家來很委屈她,外公家這麼有錢,媽媽是千金小姐,結果我們家這麼窮,爸爸被他跟阿嬤寵壞了,阿嬤以前又對她不好,媽媽還能這麼孝順,真是不簡單,他生病這幾年多虧媽媽照顧,他很感謝媽媽。說完,他說他渴了,請媽媽去幫他倒水。媽媽到完水回來,阿公走了。走的時候,還是坐著,背還是靠著床板,只是頭垂了下來,眼睛閉上而已,剛開始媽媽還以為阿公是跟往常一樣不舒服,累了而已。阿公走的時候是下午四點零三分。

他說的一點也不差,他真的是要搭這班四點鐘的車。真是服了他。


後來爸爸在阿公眠床的床板下發現一個信封,打開一看,原來是一萬塊現金。真不知道阿公是記錯了,還是故意做弄我們來著。

大約是阿公過世的半年前,有一次我如往常一樣陪阿公看電視,阿公那時轉了轉台,轉到了聖嚴師父的節目,不一樣的聲音,他停了下來,看了一下,然後轉頭對我說,他是你的師父嗎?我說是呀!阿公說,你師父是個騙子。我以為我聽錯了,再問了他是一次。阿公說,是呀,你師父是個騙子,耶穌也是個騙子,釋迦牟尼佛也是騙子喔!我當下不以為然說,阿公,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佛祖呀!阿公眼睛裡閃動著笑意,好像他成功地做弄了我一般說,憨孫啊!你被騙了啦!這些能人都是騙人的,能力越大的越會騙人,騙好騙歹而已,佛祖與耶穌都是騙人來做好事的。此時我默然了,那時我的心裡不覺得這樣說是對的,但是也不知道怎麼反駁阿公的說法。

阿公過世前我一直沒機會跟他繼續討論這件事,阿公過世後,我心裡的疑問也就一直沒解開,這個疑問伴隨著我對阿公深深的思念。每當想到阿公,我的心裡總是會痛這麼一下,小時候聽阿公解說國劇的情景總是最先浮了上來心頭。

阿公過世幾年後,有一次我到法鼓山去聽聖嚴師父講開示,師父說法到一半,轉過頭來對著我,雙目炯炯有神的向我這邊看來,師父忽然岔開原來的問題,他說,你們知道嗎?我是個小騙子,釋迦牟尼佛是個大騙子,騙你們來學佛法,你看看,大家還是被我們騙得很高興不是嗎?師父一邊說著,一邊露出他慣有的笑容,那笑容有一點像小孩子頑皮時,眼睛裡閃著剛剛弄了個惡作劇的笑容,師父對著我點點頭,我的心口像是被一隻大錘子猛力搥了一下一樣,大大的震動起來。這不是阿公在世時講過的話嗎?然後,師父重新回到之前的開示。而我則是淚眼婆娑的望著師父。

我還記得小時候,有一次阿公去當桌頭,我覺得神明好厲害,可以幫人治病。隔天早上,我問阿公說,阿公啊!神明好厲害,懂得幫人開藥單治病。那時阿公還算年輕,看著我哈哈大笑,拍拍我的頭,他轉頭看了看周圍,確定沒有人,他說,憨孫,我偷偷跟你說,但是你不可以跟別人說喔!廟裡的神明哪裡會開藥單,那些藥單都是我開的啦!

回想起來,他那時偷偷跟我說這些話時的笑容跟聖嚴師父那次對著我開示時的笑容還真是一模一樣的頑皮。

2012年4月3日 星期二

單親難為

當今這個社會的單親家庭不在少數,雖然統計上多數是一個母親帶著孩子,但是我碰巧遇到的是一半一半,沒經過的人無法體會單親爸爸或單親媽媽的辛苦。

媽咪的父親生病住院,老人家在醫院,若是沒有親人隨時在身邊守候,怕是會弱了生存的意志,岳家裡卻是抽不出人力出來,媽咪看來是最佳人選,沒工作,只是照顧孩子,監督孩子功課,做做家事,買買菜,閒時做做西點或當義工。岳父轉到呼吸照護病房,一天有超過12個小時允許家人在身邊,一個星期過去了,我看了狀況,覺得媽咪該回去的,沒兒女隨時在父親身邊,我覺得情況會越來越糟,有人在,求生意志會堅強不少,即使岳父壽元已屆,那麼媽咪可以不必留下遺憾。於是,我要當個暫時的單親爸爸,為期多久不知道,不過媽咪隔幾周總是會回來個幾天,這樣我總可以喘口氣,不過老實說,事先我是不知道會有多累的。同時,我不想讓Diane去安親班,所以不同意媽咪暫時讓Diane去安親班的提議。

從上星期三開始,我開始要接送孩子,這一天上午我有個會議,中午回家接Diane,並弄飯給兩人吃,下午兩點我有三堂課,Diane只好坐在教室後面聽我上那些她聽不懂的東西,很無聊,但是也沒辦法。五點下課,我們趕去接Joanne,回到家,先煮飯以及吃飯,然後監督他們做功課,星期三是一周除周末外功課最多的日子,Diane晚上還要去上畫畫課,所以我必須六點半送她去然後八點半再去接她。沒有了媽媽,他們做功課的速度很慢,這時我知道為何Lora監督他們時常要很嚴厲才行。九點半了,我發現衣服沒洗而Diane跟我說她隔天要穿運動服,顧不得鄰居,我把衣服放進洗衣機,按了節約選項。然後把他們叫進臥室,讓他們睡覺。我回頭去整理廚房與洗碗,約莫十點半,衣服洗好了,掛了衣服,再回到廚房,把隔天要吃的東西拿到冰箱下層。沒力了,我到琴房彈了一下琴,發現連絃都按不太住,頹然而廢。我回客廳,到了20cc威士忌,然後回房睡覺。

星期四白天很忙碌,上午一個學生約了來問問題,約十一點我閒了下來,跟黃大哥與陸大哥聊了一下,然後回家接Diane,到了路口,我發現 Diane一跛一跛的哭著走來,原來是跌倒了,回到家,我緊急打了個電話給下午演講的主辦人,要求延後一小時,我幫Diane清理傷口,她哭得震天嘎響,我耐著性子包紮完,弄東西給兩人來吃。接著,我帶著 Diane去會場,我上台演說,Diane還是做在會場後方,演講完,輪到我聽講,這時我一邊監督她寫功課,休息時間還必須與聽眾交換心得。四點半,會議結束,我們去接Joanne,然後回到自強校區,在操場上讓他們跑跳一下,六點時,我還有一場簡單的會議,主持人張順志教授幫孩子點了東西吃。約七點,我帶著孩子離開,回到家,煮個簡單的東西。等Diane寫完功課,快九點了,因為Diane傷口碰不得水,所以我必須幫她洗澡。一切結束,又十點多了,從上午六點半起床,我還沒一刻休息,這時我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來了,偏偏Diane跟Joanne還精力旺盛的在吵架,我用最後一絲力氣罵了他們後,過十一點了。

星期五又是可怕的一天。我照例六點半起床,打理完他們,送他們上學,九點要跟副校長與院長開會。會議哩,他們希望我寫一個計畫案,星期一交。十點鐘,我去開生醫計畫的會議,中間還去看一下學生向哈爾濱大學的一位教授的展示,然後再回到會議裡。本一般星期五下午我本來是沒事的,不過因為要趕計畫書,所以只好回家接完Diane後會到辦公室。我一邊監督她寫功課,邊寫計畫書,並且跟學生討論,同時在腦子裡構想計畫該如何成形,然後打電話邀請中研院的楊博士與師大的趙教授來參加。五點半,我放下手上的工作去接Joanne,回到家,照例是家庭與家事時間。九點鐘過後,我再也無法理兩個孩子,必須埋首在計畫書裡,不過越是忙,他們來搗亂的機會好像就越多,而多半是吵架與搶東西這類事,最後變本加厲的互相打了對方幾下,我正一個頭兩個大,只好通通要他們罰站,不過這樣他們哭得超大聲,我只好停下手邊工作讓自己休息一下,她們哭夠了,十點多了,Diane受不了去睡覺,Joanne這個平時早睡的人,卻睡到一半跑了出來,沒了姐姐這個對手,她安靜的在我身邊畫畫,十二點多,計劃書的一小部分寫完了,我帶Joanne進房間,然後發了封信給showmin,希望他明天上午九點錢給我他寫就的部分,然後進房睡覺。

星期六,約七點半起床,喉嚨有一點痛,照過去的經驗,我大概感冒了,我心中有一點驚惶,因為接下來要不是發燒就是要咳個一個月。我決定去跑步,孩子說要跟去,所以只好也帶他們一起去學校操場。跑到第七圈,Joanne跑來跟我說Diane跌倒了,我過去一看,破了皮,但是沒前幾天嚴重,但是Diane的哭聲不止,我決定要繼續跑下去。跑完14圈,我帶著Joanne與還在哭哭啼啼的Diane回家,我先擦乾身體,然後幫Diane上藥,她又是照例哭得震天響。接著我幫他們弄好早餐,然後去洗個熱水澡,我穿上不是太暖也不是單薄的衣服,幫自己沖杯熱茶,吃個喉糖,覺得有什麼要發出來似的。我警告孩子不要靠近我並帶上口罩。本來開一家出去散心的日子,一個喉嚨痛,一個跌倒兩個膝蓋都是傷,我們只好待在家裡。我要寫計畫書,只好跟孩子打商量,他們寫完一課課文或畫兩張畫後,我就讓他們看一小時電視。一直到下午五點,相安無事,電視是我的好朋友,但是我還是覺得這樣太過分了,決定晚上關了它。當然,這又照例變成不平靜的夜晚,兩小一樣的衝突不斷,終於Lora來拯救我,她打了電話來,與孩子聊了好一陣子的天。十點多,我覺得身體有一點要發熱的感覺,我倒了一杯高粱,要孩子去睡覺,然後一飲而盡,倒頭就睡。

星期天,我夢到孩子要上學,六點鐘就醒了,然後受不了又去睡了個回籠覺,八點多起來,發現喉嚨不那麼痛了。煮了稀飯給三人吃,然後開始寫計畫書。為了讓進度快一點,我放了神隱少女給他們看,片子長,我作業時比較不會被打斷,就這樣一直忙到十二點多,我的部分有個大致的輪廓了,計畫要做什麼以及怎麼做也底定,剩下的是調整計畫書裡經費以及預期效益的部分。煮完午餐,大家吃完,已經一點半了,這時我的頭開始暈了起來,只好交代我要去睡午覺,請他們不要來吵我,有事等我醒來在說。不過,事與願違,還不到一個鐘頭,兩個人哭著撞開門,互控傷害,我起來檢查一下,發現其實都沒受傷,不禁又氣從中來,又是要兩人去罰站。這次,沒人哭,因為都自知有理虧之處,這時金鋼狼師父打電話來解救了她們,金鋼狼師父來,總不能讓她們還罰站,兩個人興高采烈的又碰又跳,我想是關在家裡兩天,看到金鋼狼師父,就圍著他又笑又是打招呼。我陪師父講話,他們也沒在旁邊吵著說要看電視,很"乖"的在一邊插嘴,後來還是讓她們看一部師父帶來的卡通片。約六點鐘師父離開,煮完飯,大家一邊看魯夫一邊吃飯,結果後遺症是這段飯吃超久,奇怪,魯夫不是早演完了嗎?然後例行公事是洗澡,整理書包,接著三人一邊看書,一邊等媽咪的電話。Diane跟媽咪講電話總是一講就很久,而且老是問你現在在做什麼,媽咪不是就在跟你們講電話嗎? 最後,我把他們趕進房間睡覺,我一個人做倒數第二個計畫書裡的項目。12點半,我再也受不了了,決定最後一部分星期一上午再來寫。把檔案寄給學生整哩,一個人躺在床上,累得無法睡著,一邊想著隔壁房間的女兒,我走過去,打開門,把音樂關了,把窗戶關上,拍拍他們的頭。回到客廳到了杯Arbeg,後來怎麼睡著的我也不知道。

星期一上午六點,鬧鐘沒響我就起來了,想到 Diane說想吃稀飯,我勉強爬起來洗米下鍋,然後又像遊魂似的倒回去床上,正在半夢半醒之間,我突然間醒來,發現已經七點了,我急忙把 Diane與Joanne叫醒,而Diane一反平常的配合,沒兩下就穿好衣服,坐在桌前三兩下把一大碗稀飯與肉鬆吃完,所幸書包前一天整理好了,到了學校時才七點四十分。回到家裡,發現Joanne坐在桌子前面,稀飯還是一大碗,我忙搬出她喜歡的配菜,我心裡在想著還未完成的計畫書,想趕著去學校,不過愛唱反調的她慢條斯裡的吃著,完全不顧上學遲到這件事,我只好打開電腦想開始寫最後一部分,不過腦子不聽使喚,我只好把電腦收了起來。這時Joanne吃完了,不過開始為今天要穿什麼襪子鬧了起來,當時的我實在是不舒服,又加上腦子還在計畫書上面,我大聲的罵了Joanne,罰了她站,她大聲哭了起來,我不管一切,門一關,睡覺去。心想,你不去上課,我也不想寫了。九點鐘,我醒過來,哭聲停了,我打開門,Joanne還坐在菩薩面前,我過去抱了抱她,幫她穿好衣服,騎車帶她去上學。接著,我進了辦公室,大概因為睡了一覺,清醒一些。我打了電話給趙老師,討論一點方向,然後在十一點多時寫完,我把我的部分寄給添明,然後趕回家接 Diane下課。Diane因為把學校的飯吃完了,所以我自己下了麵,灑一點麻油與醬油,燙一塊豆腐,分量弄多了一點,吃完後腦子有一點暈。然後添明打電話來說有一點地方需要我看一下,我看了來信,做了一點更正,於是計畫書在下午約三點半完成了。四點鐘我帶Diane去上足球課,天空有一點陰,我問過老師下雨的處置後,放心離開。接著我回到辦公室,把計畫書繳交送出。五點鐘,我去接Joanne,接到Joanne後,飄起了細雨,我讓Joanne穿上雨衣,回到家,雨停了,我們一起到學校去接Diane,還沒下課,於是我們在一邊等著,Joanne跑來跑去玩著學校的器材,格格的笑聲傳來,我看著Diane小小身軀踢著大大的球,腦子一片空白,空白的有一點幸福。回到家,我煮了米粉湯,她們今天很捧場。晚上我幫他們洗了澡,幫 Diane上藥,陪他們一邊講故事,一邊等媽咪打電話回家。他們電話講得很開心,掛了電話後精神還好得很。十點了,他們進了房間,我以為等一下他們還會跑出來,沒想到就這麼睡著了。一天就這麼結束。

星期二的上午,我記得前一天晚上 Diane說還要吃稀飯,所以還是早早起來煮飯。我為他們每人煎了個蛋,Diane很快吃完,我送她到學校還不到七點半。回到家,發現Joanne也幾乎吃完了,我幫她穿好制服,送她上學,回到家還不到九點。我實在是累了,洗了澡,上了床,一直睡到十點半。然後起來改CUDA的上課投影片,接近十二點,好友打電話來說是要來找我,中午,我吃了兩片燒餅加一杯牛奶,為自己泡了壺茶,繼續改投影片,兩點多改完,剛好朋友也到了,我泡了文彬送我的茉莉花茶,兩人一邊喝茶一邊聽魯特琴的錄音,然後聊一些研究以及在現今學校裡的苦處,四點鐘,我去接了 Diane回家,讓她在餐桌上做功課,讓她一邊寫可以一邊過來問問題。五點鐘,我送朋友離開,然後去接Joanne。回到家,我發現我還沒把米放進電鍋煮,所以在煮飯時間,一邊看她們寫功課。今天吃的是羹飯,我煎了一點豬肉,飯後是奇異果。今天兩人都不願意自己洗澡,所以我一邊幫他們洗澡一邊玩打屁股遊戲,三個人在浴室裡笑翻了屋頂。

一個星期下來,真是累壞了。開始想,一般的單親家庭,是要一直撐下去的,直到孩子長大,期間,做家長的辛苦難以想像,要每天都不發脾氣,對孩子和顏悅色,好好的慢慢的開導,簡直比登天還難,沒有過過這樣日子的人實在有時不能怪單親家長有時會嚴厲過頭的,就舉其中一件事好了,大人急著去上班,而孩子還在為了穿什麼衣服上學而鬧脾氣,能不大發雷霆嗎?我還好,工作時間很有彈性,換成一般上班族,那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回到家累得半死,還要煮飯,洗碗,收拾家裡,洗衣晾衣等等,要是還要解決孩子的糾紛,那真是夠了。我想。在單親家庭環境長大的孩子應該也會不一樣吧!例如會早熟一點,但是也可能發展出問題,畢竟家長很難生活在這麼緊繃的情況下關心每一個地方。接下來,還有好一陣子要熬,希望我可以發展出一個比較好的模式來過這樣子的日子,遇到要發火時,先吸一口氣,緩幾分鐘再決定要怎麼做。以後,遇到別人家在罵小孩,還是先想想自己的幸福,只要不過分就好,畢竟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假如大家覺得我都是辛苦的,所有時間都在發脾氣,那就錯了。我只是把苦的地方寫出來而已,有一些事很小,但是單單是一點小事就夠讓我覺得一切辛苦都是溫馨的。例如送 Diane上學,進校門,我就暫停在一個轉彎處目送Diane步上一條約70公尺的走道,Diane總是在放開我的手之前夾緊我的手,然後要我彎下腰來親親我的臉,看她小小身體背著大大書包,心裡總是不捨,Diane總是走個幾步就會回頭跟我揮揮手,短短幾十公尺會回頭揮手十次以上,要一直到她被大樹擋住不再能看見我才快步走向教室,之後我會帶著滿心的甜蜜走回家。晚上去接Joanne時,她總是絮絮叨叨的跟我說起一天發生的事,笑得開心極了,然後跟我說她覺得爸爸很辛苦,總是說長大以後要賺錢來養爸爸,要照顧爸爸,晚上,我在寫東西時,會過來幫我搥背。晾乾了的衣服,Joanne會把他們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掛好,把襪子放定位,然後開開心心的把I LOVE U寫在她畫的圖旁邊。若是每一個單親家庭的孩子都這麼樣,那麼無論如何,做家長的都可以走得下去,而且快樂。

當然,最後,我們都還是想念媽咪。媽咪,趕快回來呀!

 

2012年3月10日 星期六

混搭

最近聽了太多貝多芬,有一件事實在是讓我很困擾,人家是版本聽越多,越能分辨好壞,我則是剛好相反,版本聽越多,越分不清好壞,只覺得每個都不錯,到後來,連分辨是哪一個演奏都出問題,年輕時培養起來的耳力與辨識力都快不見了,真是嗚呼哀哉。

這一日,我索性把一堆貝多芬交響曲般出來,Mono的掃成一堆,Stereo的分成兩堆,一堆是數位錄音,另一堆是類比錄音。然後隨著記憶,抽一張出來聽一個樂章,然後換一張聽另外一個樂章。對資深樂友來說,這簡直開玩笑,完全不顧指揮的一以貫之的樂念,說是罪大惡極也不為過。聽著聽著,我覺得以第三號而論,第一樂章可以聽老克萊巴的,第二樂章該換福特萬格勒,第三樂章托斯卡尼尼最好,第四樂章我屬意塞爾的。換成類比立體聲的第七號,第一樂章最合我意的是伯恩斯坦,第二樂章Fricsay不錯,第三樂章海汀克的聲音最典雅,最後一個樂章當然是非小克萊巴莫屬了。到了數位錄音,第五號的敲門樂章就朱里尼的最沉重,典雅的第二樂章要卡拉揚來紓解一下大家的情緒,第三樂章則是讓大家跌破眼鏡的阿胥肯納吉,第四樂章當然要我目前最甲意,最厲害的夏伊了。

我姑且就叫這種作法為混搭,而我實在是不知道還有沒有人像我這麼亂來的。

說到這裡,我突然想起混搭這回事不只是聽貝多芬的交響曲可以用,連喝威士忌都可以喔!

話說,吾兄thiel曾經買了一罐Glen Scotia 1999,10年份美國橡木桶藏,那味道實在是美妙,thiel兄帶過來時其實已經剩下不到1/3,因為實在是太好喝了,所以三兩下就被我們舒伯特黨給喝完了(最後一滴是被傑哥喝掉的)。thiel兄敢解到酒商處補貨,但是被告知只有2001年裝桶的,雖然其他條件一模一樣。thiel兄興沖沖的帶過來,一開瓶,喝了一口,才發現簡直跟1999年裝桶的那隻是兩回事,thiel兄心疼銀兩之餘,不僅慨歎連威士忌這種蒸餾酒都有這麼大的差別。就這樣子,這隻Glen Scotia就這麼被擺在牆角,無人問津。

直到有一天,thiel兄又帶來一隻愛倫島,我喝了一口後嫌她一入口時的酒精味太嗆,剩下的就一邊喝一邊嫌,同時thiel兄不知怎的心血來潮把牆角的Glen Scotia到一點出來喝,聽到我嫌這Arran島,一時沒好氣的倒出20cc來喝,一喝下,他大讚艾倫島真是好酒,說得巧,與此同時,我也到了一點點Glen Scotia了下去,聽他大為稱讚,我還以為我的味覺有問題,我也又倒了10cc的艾倫島,一喝入口,只覺得韻味悠長,落英繽紛,百鳥朝凰,星垂平野,雲駛月運,日出東峰,千江入海,薰風徐來,在接下來的半小時內,真有吐氣如蘭的感覺。

這時,我隱約感覺到這事不尋常,因為當天無事,所以我們把所有的威士忌都一一排了出來,一種喝一點再緊接著喝另一種,但是不管我們怎麼試,最後的結論是只有先喝Glen Scotia再喝Arran才會有這種感覺,若是次序不同,或前後的酒不同,甚至把不同的酒混在一起同時喝下,都無法達到類似先喝Glen Scotia後再喝Arran一樣的效果,是到後來我們都灰心了,不過真正的原因是,即使是像thiel兄這種海量,也都開始有一點茫了,更別提是我這種肉腳了。

說到這裡,我實在不得不佩服這些名廠的調酒師,每年的酒,即使是同一酒廠,同樣酒桶,同樣熟成時間,都有很大的差異,這些人要在這麼樣差異下,每年都要用各式各樣的酒調和出一樣的味道來保住喜愛特定味道的客人,真的不是蓋的。至於喝單一純麥的人,那就聽天由命了,遇到好的酒,乾脆買一箱起來放比較實在。

像這樣,不同家的酒一連串喝下來,讓我不得不提一下在台北的一段發燒友兼威士忌愛好者的聚會。在網路上音響DIY很出名的牙尖嘴利兄(以下簡稱WF)家哩,我們就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我在WF網誌上留言想去取經,WF很爽快的答應了。我搭捷運在國父紀念館站下車,WF,Mobo以及他們的朋友一起來接我。進了放音響的地方,一旁放了五六支威士忌。WF兄連忙解釋他也是威士忌的愛好者,因為看了我的文章,覺得我既然來了,當然除了用音響招待我之外,還應該饗以美酒,我看了一下,都是艾雷島的威士忌,分別是Arbeg,Bowmore以及Laphroaig。所有的器材都是WF兄DIY的成果,連CD Player都是,除了電腦訊源外,還有DAC兩部,前級與後級擴大機。喇叭是Jordan Watt的全音域。因為礙於喇叭的體積,所以大編制的音樂當然不如大型多音路喇叭,但是在其專長的項目,如室內樂,聲樂都甜美動人,我細細問過每一樣機器的特點後,也決定自己仿作其中兩部,一部會是Gainclone,一部是DAC。等開始動手後,再來談吧!到時也要麻煩WF教我出好聲的秘訣了。

但是聚會以音響開始,真正的重點卻是品酒,不過這次品酒卻與文章前面說到的完全不同,這次像是音響比試或是第一次華山論劍一樣,非分出個高下不可。,都是艾雷島的名廠好酒,彼此間不再是互補,而是互相競爭了,一輪七八杯喝下來,以Laphroaig Cask Strength為最佳。之所以會有這種拼個你死我活的狀況出現,我想原因是這次的酒同質性高,以致我們會不知不覺想替他們分個高下,我在想,其實人生不一定一定要像是這樣子,我們念書要分個高下,考試要分個高下,工作要分個高下,職位要分個高下,這些式拼個你死我活也就算了,但是我觸目所及,連休閒娛樂如聽音樂與喝酒都要分個高下,就好像同類與不同類但是在同一系統下求生存的生物一樣,這還真是累呀!

這一個下午,雖然酒分了高下,但是音樂卻沒有,巴哈的郭德堡變奏曲,內晶子的琴音,貝多芬弦樂四重奏,伴著好酒,我不覺得在他處聽到的調整得當的千萬級音響有哪一點比 WF這裡的聲音動人,當然也不覺得WF有比千萬器材好到哪哩,都是動人的音樂,重要的是,三五好友相聚一堂,偷得半日之閒,斗室也如天堂。WF對 DIY的堅持與喜愛讓我想起自己年輕的歲月,那段快樂時光是我今天快樂的源泉。

周四上午,thiel兄與陸兄如同以往一樣來訪,我放起布達佩斯四重奏所錄下的貝多芬作品59,飛利浦minigroove等候他們的來臨,為此,我特地裝好Lyra的mono唱頭,做了一番調整。10點鐘整,thiel兄踏了進門,還沒等我向他報告在WF那邊的趣事時,他笑容滿面的舉起一隻我不認識的威士忌說,"我新買的這支真的很不錯喔,我們一起來試試看吧!"。

這又是一個愉快的早晨,好音樂加上好威士忌,幸福是如此的簡單。

 

2012年3月7日 星期三

星空

這篇文章有個主人,不過也是可以給一般人,尤其是年輕人。算是老頭子的一點點人生經驗。

今天的早晨,我騎車去上班,一出門就發現風特別的大,大到會影響騎車,捲起來的砂會讓人想閉上眼睛。我不經意的抬頭,望見今天的天空特別的藍,蘭到不可思議,讓我想到一本書說的希臘的天空,下一個時間我沒來由的連想起西雅圖的天空大概也是一樣的藍吧! 這兩個地方都是我曾經有機會去,但是都因緣不具足而沒去成。我的心中對他們有著無數的想望。對於會想起西雅圖,後來我分析了自己的腦袋,大概是我想到我的一個學生,他最近應該是奉派到了西雅圖出差。

到了學校牆外,停好了車,我走進學校,發現大葉欖仁的葉子大批掉落在地上,大葉欖仁長得很像Treebeard,站在校園裡對來往的人們張開雙手。成熟的大葉欖仁的葉子面積比人臉還大,如傳統漆器一般非常美的紅色,掉落在地上讓人覺得有點可惜,大風吹來,這麼大的葉子竟然可以被撐起到一個人高,被這麼一大堆紅葉包圍的感覺很奇特,我一邊掩住我極怕陽光與風沙的眼睛,一邊從手指縫裡看出去,享受這平常不容易見到的景象,我從工科系開始被包圍,一邊往前走,葉子一邊跟著我的腳步移動,等我走到系館前,風暫時止歇,葉子紛紛向下落,我想,這是個奇異又美麗的早晨,此刻的台南是我心中的理想國度,地位遠超過希臘與西雅圖,因為此刻台南的天空大概與希臘的天空一樣藍,此刻的溫度與風舒適極了,而台南的風情與食物該不是希臘與西雅圖可以比得上的。

午後的天空蒙上一層薄薄的雲,天空不再那麼藍,氣溫稍微變高了一點,我心裡覺得有那麼一點可惜,心想這麼棒的天氣與景致,卻只停留了不到半天的時間。不過到了傍晚,我出發去接孩子的時刻,那一抹淡淡的雲不見了,天空又恢復了清澈無比,氣溫又變得宜人了起來。

九點半,我照著習慣去鄰近的國小操場慢跑,一抬頭,三月的天空最容易見到的星座,即使是有著嚴重光害,還是非常的清楚,最亮的天狼星,火星與金星當然看得見,獵戶座與大小熊星座以及延伸他們而可以找到的北極星也清楚的掛在天空。雖然晚上的風有點停了,但是前三圈,身體還沒大量發汗之前,跑起來真是清涼,我一邊跑著,耳機裡傳來Don Mclean 的Vincent,我一邊跑著,一邊靠著年輕時的記憶來辨識一個一個的星座,彷彿我又回到了讀大學的時代,為了在寢室聯誼時能多一點話題,試著惡補一些知識與常識,好哄哄女孩子們,這中間包含星座,莎士比亞,詩歌,與音樂。那時的我為了交到女朋友,努力學會彈這首Vincent,努力的背詩,努力的想看懂柏格曼的電影,而其中最有效的莫過於在當時除了下雨天之外,即使是台北,也幾乎是天天都可以有的晴朗的夜空下,一一指出天上的星座,並且訴說著每一個星座的傳說。當年的女朋友,得而復失,原因很多,不過惡補知識的因也許就造就了這樣的果,當時的我們並不了解怎樣才是愛,反而用的是雄孔雀虛飾的尾巴來求偶,而母孔雀用刁難的方式來試著贏得有著狀似最宏偉的尾巴的雄孔雀(在一堆雄孔雀中),可想而知,最後的結果大概就是如此,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聖人不是說了嗎?

年輕的時候,男生總是會為了追求女生而做出所有各式各樣的努力,這努力除了上述的學習之外(這些學習總是不會沒有用),還會在各方面對女生做出林林總總正常人難以想像,可是卻是幾乎所有人都會做的事,包含精神與物質上百般的退讓與妥協,當一切類似的事做多了,套一句常用的話來形容這種情況,那就是你不是自己了(You are not yourself.),我不知道這時的所謂的愛有多大成份是屬於不理性的,當然你可以說所謂的愛就是不理性的,但是這樣子的愛顯然難以長久。而其實一個巴掌拍不響,因為女生也會利用男生的這種行為模式,對男生予取予求,甚至刁難,同樣的也很難用理性來形容這樣子的行為。我們很難說這種狀況到底是哪一方先開始的。這種狀況一旦雙方關係進入到不同階段,其負作用的大小大概跟先前的不正常程度成正比,當然還要加上利息。這種狀況,不變成怨偶也難。當然了,因為人到底還是跟一般動物有一點不一樣,所以後來得能相愛相守到老的也不是沒有,不多就是了。

被愛是一種很棒的感覺。最佳狀況是你愛一個人而對方也愛你,那麼不要再玩那種我要折磨你要不然無法證明你愛我,或者我要事事容忍要不然不能證明我愛你的這類遊戲。"正常"的對待彼此,多為彼此著想,就夠了。要不然,遊戲玩久了,總是會出事的。而要是不能遇到最佳的狀況,那麼還是不要再繼續下去,其實一個人的日子不會比較差。說真的,即使你再怎麼愛一個人,再怎麼讓步,再怎麼百依百順,這樣子的愛情其實很難讓你們相處到老的。

人呀!非得等到老到不能再來談一次戀愛的時候才會懂得一些道理,說來也算是可悲亦復可笑。

晴朗怡人的一天可以有這等樣的聯想與感慨,我真是無可救藥。希望我心中想的那個去西雅圖出差的年輕人可以看到這篇文章,或者,讓看到這文章的人會覺得這篇文章會對自己有用。

 

2012年2月11日 星期六

日本的趣味

有一陣子我買了幾張一位很出名的日本爵士女歌手的CD,日本女歌手的聲音很特別,低沉又沙啞,是我很喜歡的那一類,一剛開始聽卻不習慣,因為實在太故意或誇張(其實我並無法知道那是不自覺的還是故意的,自然的還是誇張的)的使用(或模仿)藍調與爵士歌手的演唱技巧(假如你有這方面的唱片的話,自然知道我在說什麼),也許是聲音錄得太好了,我一聽再聽後也就習慣了那樣子的表現方式。因為在我自己的音響裡聽起來實在棒,我把她的歌也放進了我的隨身聽哩,跑步或騎車時聽。有幾次我聽著聽著感動到不行。你知道這絕不是因為聲音好的關係,而是他的歌聲實在是觸動了我,至於是觸動了我的哪一個部分,我當時也不清楚。只知道聽著那歌聲,有許多情緒就這樣流掉了,或者說昇華了。有一點年紀的人常常帶著過去的一些滄桑,那樣子的滄桑要不是隨著日子久了而淡了,要不然就是越刻越深,一直滲進了心裡再也解不掉,那麼恐怕到死都無法解脫。不過,有時候會有機緣讓已經侵入到平滑肌與心肌的身體構成的那樣子的東西溶解掉,在我來說,這歌聲就有這種力量。有人說,一個人站在高處,往往心裡會有個聲音要自己往下跳的,騎在車上,看到山谷,也可能會有一個聲音要自己往山谷衝下去。那一天,我在下坡轉彎處,那是一個超過10%的下坡,車子以時速60公里的速度往下衝,我知道在坡道底部會有個轉彎,一定要在到達底部前煞車減速才行,否則要不是摔跤就是往山谷衝下去。那時我的心裡是有那麼一個聲音,但是那一刻,我聽到女歌手唱著"The way we were",這一首芭芭拉史翠珊的名曲,比當年第一次聽更讓我感動,不知不覺,我的臉上有一道清涼,那是一滴眼淚沿著我的臉頰滑到了下巴,接著淚水滾落到車下,在車子高速前進下,這滴淚水大概是混著塵土被遠遠拋在後方。那一滴眼淚也許帶著我早已遺忘的,但是又確實存在的滄桑,而這滄桑也許就是引發那阻止我拉煞車把的聲音的主謀。我想,這眼淚大概是先在我的體內湧了出來,它融化了附著在體內冰凍已久的,同時卻一個竟要往心裡鑽進去的滄桑,融化的速度很快,更快的是淚水和著這一點點的滄桑從心裡順著血管攀爬到眼睛附近,再進到淚腺,吸滿了滄桑的眼淚湧上來,順著眼角與臉部的曲線下滑,脫離下巴,然後跌落地面,我心裡的傷痕也在那一瞬間癒合了,在最後關頭,我即時拉了煞車拉把,在坡道底端,我幸運的連跤都沒摔。

後來我受了傷,中斷了騎車好一陣子,但是從那天起,我就沒再把女歌手的歌移出我的隨身聽。到現在,我跑步時還是聽著一樣的歌。我那時覺得,日本人唱起爵士,即使是口水歌也很好聽。我想,也許我還不是真正明白什麼叫做爵士或藍調才會有這種看法。

有一次我的好友來找我,同行的是一位很成名的工程師與設計師。兩人一直是受我敬重的,到今天都是。那一天,我家裡的黑膠還沒架起來(事實上到今天也都還沒架起來),所以我思考著要放什麼音樂,那一刻,我想起了這個女歌手,以及那首"the way we were",我放了這唱片,女歌手還是用她一貫誇張的方式唱著歌(當然,這是唱片,又不是真人),那天騎車的過程又浮現在我的腦海裡,我不自覺又感動了起來,就在這時,與朋友同行的友人大笑了起來,接著朋友聽著聽著也笑了,我的感動從朋友們的笑聲裡一下子消失不見,剩下的是丟臉的感覺,我知道朋友在笑甚麼,你們應該也可以猜得出來,而且大概也可以明白我那時的心情與想法,我想一生中沒碰過這類狀況的人大概不多。我馬上把音樂停掉,接著放其他的音樂,朋友們覺得沒什麼(那是自然的,因為我的音響從來就不是會發出讓人一下子把耳朵張開的那種聲音),我自己也覺得沒趣。那一天就這樣草草結束。

那陣子,我不常運動,身體轉差,所以好久好久都沒機會用隨身聽,自然也沒機會聽這位日本女生唱歌了,而平常聽音樂時,我也不知不覺地避開這幾張唱片。就在彭老大的跑步經驗的鼓舞下,我開始在家附近的國小操場慢跑,就在這時,我帶起隨身聽,老實說我也忘了隨身聽裡面裝了那些音樂,聽著聽著,有一天,那些歌聲又在我的耳邊響起,比之前騎車更清楚。


那個下午下過雨,到了晚上天空的雲白到不可思議,月亮偏在一邊,獵戶座與天狼星亮到極點,十點鐘寂寥的操場就我一個人以極慢的速度跑著,右膝外側有一點痛,我努力把腰挺起來,讓腰擺著,腳底離地不到十公分交互前進,我戴著帽子,冷風從衣領灌進來,跑到第四圈時,冷不見了,我不再注意呼吸,好像一片破木板上搭著順風帆,汗水一點點地冒出來,一樣順著下巴滴下來。還是那首"the way we were",我想起已逝去的朋友,當田納西華爾滋響起,我想起在颱風夜的海邊,我們一起跳著吉魯巴,在陣陣狂風中轉著圈圈,停下來時,拿起湯匙挖著冰淇淋吃,吃著吃著,發了冷,於是不得已繼續跳起舞來。接著歌聲轉到"My Way",我記起小時候看過的奪標,我為了活下去,苟延殘喘地在這裡跑著步,這時流的到底是汗水還是淚水我都分不清楚了。15圈跑完,我想著那一年騎著車下坡的事,我想著在朋友面前放著這歌被笑而覺得丟臉的事,我想著彭老大一個人,帶著百公斤重的身軀在雨中校園跑步的事,我想著逝去的朋友,我覺得自己有點可笑,不就是音樂,不就是感動,這麼內心且真實的事,有甚麼好覺得丟臉的呢?我想,我還是繼續聽著這樣的歌聲,繼續跑下去,朋友來,我還是可以放這音樂給人家聽,能體會的自然知道我為甚麼感動,不能的也無所謂,怎能要求別人有著與我同樣的人生體會呢?

我想,日本人還真是厲害。日本人到外頭學的東西也許不能說純正,但是你怎能這樣要求呢?日本人不是黑人或白人,不住在紐奧良或紐約,但是在東京,日本人一樣可以從對外學習,然後做出不一樣的,屬於日本人的爵士。不管是音樂還是威士忌或是其他東西,這是日本人的趣味,而且獨特。而古典音樂的故事從來都沒有像交響情人夢那麼有趣,深刻又感人(也許看過神通情人夢的人會抗議一下吧!)。

想到我最近在喝的威士忌,也是如此。跟著thiel兄,對於威士忌多了解了不少,我一直有一個疑問,到底日本的威士忌好不好。印象中,日本的威士忌的瓶子很美,酒色很漂亮,那是接近琥珀,閃閃發亮的。有一次我問thiel兄,他說,你想想,為什麼我們喝的多半顏色很淺呢?我回說不知。他接著說,會有那種顏色的原因是因為用焦糖染色的關係,你想想,這麼棒的顏色,像你這種一知半解的人,哪一個可以抗拒這麼棒的賣相的誘惑呢?我聽了後有一點不好意思的,因為我就是thiel兄眼裡那種一知半解的,又喜愛威士忌,但是又抗拒不了美美的事物的誘惑的那種人。但是不死心的我,每次看到那美美的圖片,總是忍不住會再問一次,弄得thiel兄都煩了。直到有一次,偶然間喝到三多利的威士忌,縱有美麗的外表,那確實不是我心目中好的威士忌。那一次之後,我也對日本威士忌死了心。不過老實說,甚麼是好的威士忌,每一個人的認定都不一樣喔!例如我超喜歡 Ardbeg那超重碘味,泥媒味以及帶著一點酒精的嗆辣味,但是這個顯然就不是每一個人會喜歡的,我的一個牙醫朋友就說這跟他診間的味道超像,沒理由工作了一整天,回家後還要聞一樣的味道來提醒自己要努力工作。我想不同人有不同人的喜好,不同國家的人喜好應該差別也很大吧!

有一次,我帶著一家人拜訪達人Ray,我一直忘不了過去在他家喝的咖啡與比利時啤酒,那真可以名列人間的最大享受。我們在他與妻子自己設計的頂樓閣樓裡談著天,那是可以看到天空的白雲的一個舒服的空間,桌椅是暫時將就著用的,Ray說他希望可以有幾張實木做的板凳,我因為最近在學木作,所以兩人一來一往談著一張好的椅子或凳子應該具有甚麼樣的特點。我注意到他的書架上有幾本書,我轉身湊過去看,發現竟然有兩本是專講威士忌的書。我取下來翻看著,Ray一邊指著書裡的內容一邊跟我講述威士忌的歷史,其知識不亞於thiel兄,談了談,除了對Ardbeg的共同喜愛之外,我們對威士忌的看法其實有著極大的差異,但是這也是可以預料得到的。接著Ray講起了日本的威士忌,我心想日本威士忌有甚麼好談的呢?不過就是與約翰走路類似,了不起染色染得漂亮一點,瓶子美一點就是了。說著說著,Ray轉身下樓取出一瓶威士忌。瓶身很普通,但是很典雅,余市兩個大字印在上頭,酒色是散發金光的琥珀色,我心裡想,這不過又是"另一支"日本威士忌了。不過,威士忌是那種沒喝到嘴裡不知道他會是甚麼味道的東西,Ray起先倒了約10CC給我,我把手放在杯子讓香氣透出來後喝了下去,一陣驚訝後我馬上自己伸手拿過酒瓶再倒了20CC。這跟我喜歡的艾雷島有很大的不同,艾雷島出名的是泥煤味與碘味,這酒迷人的是一股淡淡的柴火味,艾雷島的泥煤味是外顯的,而余示的則是內蘊的。對於我這種偏愛特殊味道的人來說,這無疑是另一個深得我心的威士忌。韻味幾乎跟拉加維林1991年double matured一樣長,而其深邃,多變,難解,底蘊則是與拉加維林這一隻非常獨特的1991一時無兩,這兩隻酒是我開始我的威士忌旅程裡遇到最有氣質的了。一般的威士忌假如多了甜味(我知道我其實並布是太喜歡有點甜味的威士忌,因為我認為威士忌是屬於男人的酒),而一旦帶有甜味,也許會比較討喜,但是味道就變"簡單"了,余市20年OB是個唯一的例外。一霎那間,我為這支日本威士忌著迷了。

Ray這才跟我說起余市創始人的故事。竹鶴政孝到英國碰了一堆壁才找到酒廠願意收他,回國後又碰到經濟情勢不佳,在與鳥井信治郎共創山崎後又因理念不同而決定出走獨立創設酒廠(竹鶴堅持蘇格蘭原味而鳥井信治郎希望創出日本人的獨特品味),在山崎成功後,竹鶴還在踽踽獨行,1979年竹鶴政孝過世時,余市威士忌還未廣為人們所認可。時至今日,余市威士忌當然是名列全世界最好的威士忌之一,同時也可能是還維持老舊蘇格蘭傳統的直火加熱的唯一廠商(直火加熱的特點就請大家自己去找吧!)。也可以說,這是最道地的蘇格蘭威士忌,但是同時也是最具日本風味的威士忌,因為這確實是蘇格蘭傳統製造方式,又因為英國也沒有酒廠這麼做了,所以說是日本獨有的風味也無不可。

說到這裡,Ray與我對於世事不禁一嘆,世界上有太多事情是人努力一生而看不到結果的,我自己在研究上遇到的也是如此,但是科技與威士忌不同的是,科技沒有威士忌所內涵的文化傳統,一旦過去了就煙消雲散,但是威士忌不一樣,只要後人繼續努力,終會開花結果,成事不必在我終究是安慰自己的話,努力思考自己還能做什麼是我不斷努力的課題。

我想,只要是相信自己的內心,不管是鳥井信治郎還是竹鶴政孝,也許走的路不同,但是他們都是成功的,而且殊途同歸。山崎與余市都是日本獨有的威士忌,不管是學了人家後再來修改,還是堅持一向所學,對於這一點,我對於日本人還是敬佩的。我想威士忌如此,爵士樂也是一樣的。至於我,可以不必再有那奇怪的心理偏見,一樣喝我認為好喝的日本威士忌,聽我覺得好聽的日本爵士樂。

聊到這裡,Ray突然話鋒一轉,問我喝不喝啤酒? 不過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2012年1月29日 星期日

威士忌與貝多芬交響曲

我的朋友說她越來越少聽貝多芬,因為不知道怎的,貝多芬聽來總是有一點讓人開始焦慮了起來,我聽了這話之後,覺得也很有道哩,因為貝多芬似乎就是一個勁兒的要做到什麼事的樣子,做不到的話,焦慮就來了。這一點我很有經驗,過去一年多,我覺得我以前教學生不夠用心,所以就很"用力"的教,結果一做得不理想,我的火氣就來了,要求越多,火氣越大,然後體力越差,心臟負荷不了,之後就是焦慮。吃了一年多心臟病的藥以及半年的抗焦慮藥後,有一天,我終於懂了,要做什麼事不是問題,硬要做什麼事才是問題。

有趣的是,這期間,除了藥之外,另外一個幫助我舒緩情緒的竟然是威士忌,這聽來有一點匪夷所思,酒精不是會讓心臟病與焦慮更嚴重嗎?不過,在覺得焦慮時,一點點威士忌卻讓我舒緩下來,然後,我會喝一杯熱可可,這樣子我似乎可以不必依賴抗焦慮藥了,而且生效比藥物更快。後遺症大概比藥物好,因為這類藥物是會讓人上癮的。經我問了幾位醫生朋友,假如我的問題真的是心臟有大問題的話,酒確實不好,但假如是別的原因,那麼酒精與身體心理的因果關係就難以判斷了,但是基於健康理由,他們還是勸我少喝酒為妙,畢竟對於肝臟來說,酒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

杜康之為物,雖說有害,但是這是一種耽溺,既是耽溺,所以即使對身體有害,愛好的人也不會因為這樣而放棄。另一方面,酒也是一種療傷癒創的途徑,有了酒,許多事情似乎可以舒緩,可以忘記。

於是才知道原來身邊的朋友裡面,對於酒有研究的還真不少,尤其是威士忌。朋友們都是先開始喝酒,然後才開始研究,研究的開端往往不是從酒本身的學問開始,要不然就是從文學開始。前者可能是麥可傑克森的威士忌聖經,後者大概是村上春樹的假如我們的語言是威士忌吧!無論如何,他們都比我有學問多了。一時,我的櫃子,桌底,以及椅子下就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威士忌。聊天時,來個20cc不加水的純威士忌,那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

像我這種對威士忌一知半解的人,也慢慢知道威士忌有所謂調和式,雜糧,純麥,單一純麥,單桶等等的不同,進一步的會知道一點產地,釀造過程與蒸餾的不同,如艾雷島,艾倫島,高地,思貝賽等等的不同,當然也會知道雪莉桶與波本桶的差異,然後會知道酒色與濃度是怎麼做出來的,其次是年份的影響,最後當然是喝下去的感覺是如何。最後一點當然因人而異,但是有趣的是不同的人喜歡的威士忌可能不同,但是對於喝下去的感覺的描述卻無多大差異,這一點跟聽音樂時有一點像,例如貝多芬交響曲的本版眾多,有的人喜歡卡拉揚,有的人喜歡克倫貝勒,這是兩種極端不同的版本,愛樂人輕易的就可以分辨出其中差異,而且此一差異的描述頗為客觀,但是主觀的喜好卻各各不同,真是所謂的"佛以一音演說法,眾生隨類各得解"。

眾多威士忌中,我從小就知道的約翰走路其實是一大酒商,這類酒商是跟別人買酒自己來調和的,因為銷路大,廣告打得兇,所以廣為人知,可是在愛好威士忌的人裡面,這類酒是比較不被談論的,因為這酒比較沒特色,而且裡面到底摻了什麼東西實在是不知道,不過老實說,她家的調酒師很厲害,不管從哪裡買來的酒,都有辦法年年調出一樣的味道。當然,假如你不喜歡約翰走路,那麼大多數的其他國家產的威士忌你就可能不會太有興趣了。

比較受到一般人知悉,接受與喜愛的純麥威士忌也許是所謂的"蘇格蘭高地"(HighLand)所生產的威士忌,不過已故的麥可傑克森就說麥卡蘭為威士忌中的勞斯萊斯,當然世界最貴的威士忌也就是麥卡蘭所出產的,而麥卡蘭則出自思貝賽。高地與思貝賽就占了總量的80%以上。但是假如你是村上迷的話,那麼你一定會跟著注意艾雷島的威士忌。以知名度來說,以上三者最高,但是假如你想辦法多找幾種來嚐試,那麼坎貝爾鎮的也很不錯喔!

而我的朋友裡面,文學造詣高的不少,如thiel,傑哥,Max,以及雷達人等,所以大家談論的就以艾雷島為中心了。艾雷島的威士忌最出名的莫過於其濃濃的泥煤味與碘味,前者是因為麥芽經過艾雷島特有的泥煤的煙燻,後者當然是因為海水的關係,這樣子的味道,喜歡的人很喜歡,不喜歡的人會覺得這種味道好像是醫院裡的藥水味而避之唯恐不及了。我自己是極為喜愛這種味道,但是我並非獨沽這種獨特的泥煤味,我的朋友們更注重的是餘韻,許多威士忌一喝下去氣味很好,但是到舌頭的中段味道就不見了,很可惜,有些則是氣味餘韻都長,聞起來還有果香,但是一入口就讓人感到微細的酒精令人噁心的氣息。一般來說,年份久的,綜合表現也好,但是這一類的高年份的酒太香醇了,對於多數人來說是優點,但是對於我那些文人氣息濃重的朋友來說,這樣子的酒不是太女人味,就是像極了英國紳士那種表裡不一的莊重,氣派與幽默,就像是古典英國文學一樣,不裝個樣子說點拐彎抹角的俏皮話就不算是有文化。既然是酒,沒有個性就不算是好酒,舉例來說,傑哥就推崇10年的Laphroaig遠多過同酒廠18年的。拋開價格,產地,年份等等的偏見,我們以入口的感覺來評價一隻威士忌。如前面所說,雖然每個人喜歡的有所不同,但是對於個性的描述卻是相當一致。

音樂之為物,說它有害的人大概不多,因為有一句話說得不知好不好,那就是學音樂的孩子不會變壞,但是聽音樂會不會有害,那就眾說紛紜了,以我輩唱片收集者而論,老實說是有害的,因為同一個曲子版本的收羅往往不知凡幾,所花的錢當不在少數,以貝多芬的交響曲來說,版本雖沒多道如過江之鯽,但是收齊了也是一大筆錢,雖說我離收齊還有一段如同到地球到雲河的距離,不過也著實不少。但是若是只聽一個版本就如同喝威士忌只喝同一家酒廠的同一年份的酒,前者當然很難了解貝多芬交響曲的奧義,後者於威士忌亦可類推,所以愛樂者會買個十個以上貝多芬交響曲版本跟我的櫃子裡會有十隻以上的威士忌也就有異曲同工之妙了。若是說到聽貝多芬的交響曲對人是有害的,不識者一定是瞪大眼睛看著你,然後反駁這種說法,不過假如是吾友的話,說貝多芬的音樂聽來令人焦慮他是一定贊成,同樣的話跟史丹利庫貝利克說,他一定會說,何止焦慮,簡直要變成精神病呢! 所以他老兄乾脆拍了部發條橘子來闡述此一觀點,這是後話。

除了應該多收集版本這個特點之外,我想威士忌能讓人舒緩精神,但是也能讓人酒後亂性,對照於貝多芬交響曲,能讓人鼓舞精神,但是也會讓人變成強暴犯,兩者不能不說有一點形而上的相似處。同時聽過貝多芬交響曲與喝過威士忌的人我想應該不少,所以要是拿威士忌來形容貝多芬交響曲(或者反過來也無不可)應該很多人可以知道我想說的是什麼,要說我是亂掰,也由得人,反正我喜歡亂掰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本來,我喝過的威士忌與聽過的貝多芬交響曲版本都不能算多,照說,這個題目由吾兄thiel來發揮應該更佳,因為thiel兄從1950年份的威士忌開始喝起,從1950年的貝多芬交響曲錄音開始聽起,其閱歷不可謂不深,但是thiel兄平常要照顧的眾生太多了,所以只好由我來代打,我的閱歷跟thiel兄實在差太遠了,所以只能引最常見的版本來譬喻,希望看倌原諒。

我以我的第一套貝多芬而論,那是卡拉揚1970年代的錄音,這是卡老的典型詮釋,所有的焦點集中在弦樂的美妙上,對音樂來說有點失衡,但是聽起來最美,但是聽完感覺就消失了,我想這跟Suntory的最像,三多利的單一純麥威士忌不能說不好,非常順口,非常香,顏色非常美,瓶子很正點,但是喝下去後,味道僅止於舌尖,連舌頭的中段都到不了,適合剛接觸威士忌的人,或者是不喜歡強烈個性的人。比較起來,卡老1960與1980年代末期的兩次錄音個性稍為強烈一點,但是也就是年份的不同以及Hibiki或山崎的不同而已。

通常卡老的聽完,會有一點不滿足,假如有朋友是愛樂者,那麼通常會進一步推薦的就是福特萬格勒的版本,福佬的版本眾多,每一次錄音聽起來都不一樣,但是那濃重的味道聽的人一聽就知道是他指揮的,因為福佬是人來瘋,一快起來如風如雷,慢起來如老牛拖車,但是聽完後,餘韻無窮。我不認為福佬是刻意把所謂的意念灌注在每一次的錄音哩,但是他的意志是無所不在的,不必刻意就在那裏。在威士忌裡最像的應該是艾雷島的Caol Ila,而且必須是Cask Strength原酒才是。千萬別相信維基百科裡所說Caol Ila是一隻蒼白(Pale)與輕(lighter)的威士忌,thiel兄說此酒發音如"呼喊愛拉",其泥煤味道之厚重可想而知,一入口,你一點都不會覺得這是酒精濃度在60%的酒,因為一點酒精味都沒有,反而是泥煤味飛快直衝入喉,但是餘韻卻能久久不散,20cc喝完還想再來20cc,重要的是價格廉宜,同樣的,福佬的錄音因為發行量多,了不起買最貴的ALP或 FCX版本,但是也貴不到哪裡去,實在是必收的版本。

老大師的錄音裡面,假如是貝三,那麼最被推崇的版本之一可能是Blue and Silver,編號SAX2364,克倫貝勒的錄音。這也是吾兄吳鳴所最喜愛的貝三版本。http://blog.roodo.com/wuming/archives/3374307.html

假如李格老兄的妻子說的沒錯,克倫貝勒要不是李格的幫忙就會被人們所遺忘,對於很多我認識的樂迷來說,克倫貝勒的巨大響度與音樂的緩慢推進實在不是他們可以接受的,我自己並沒有客輪貝勒較早期的錄音,但是我聽說在中年以前,他的音樂不是這樣子,我懷疑他的轉變是因為受傷的原因,因為一個人受了傷總是會讓動作變慢,然後在緩慢中體會到人生的種種,不管這體會的結果對一個人是正面還是負面,他的音樂力道無疑是加深加重的。不過不管事實如何,克老的貝三呈現在我們的面前是一個貝多芬巨大的身影,無可匹敵,音樂的高潮在緩步推升的過程中,如同武俠小說中的乾坤大挪移具備將內力一次次蓄積後,再一次如排山倒海一樣的發出一樣,其勢不可擋,但是縱使是排山倒海,也是緩慢的,讓聽的人可以看清楚音樂裡的每一寸紋理,而且歷久不衰。這樣獨特而固執的力量在威士忌當中只有號稱"阿伯"的艾雷島Ardbeg可以比擬。不管是Ardbeg的哪一隻酒,其特色是入口後,泥煤味道緩步的散開,一剛開始還不覺得,到後來則是鋪天蓋地,充滿了舌尖,中段,根部,喉嚨,鼻子,以至於到達全身。這是愛的人不可或缺的威士忌,也是怕的人不想再喝第二次的威士忌。但是要是不喝一次Ardbeg就不算是喝過威士忌,就不算是體會過艾雷島的泥煤,就不算是了解村上再說什麼,這就像是克倫貝勒的貝三一樣,你可以不喜歡它,但是沒聽過此錄音就不算是聽過近代指揮家面對貝多芬所創造的高峰之一。Ardbeg之特別,以致有音樂家為它作曲,同時也一再出現在電影的場景裡。

既然談到克倫貝勒,我們當然不能不講到他的師兄華爾特。克倫貝勒在歐洲終老,而華爾特則在美國大放異彩。晚年華爾特爾指揮CBS特地為他而組織的樂團留下不朽的錄音,其中最為大家喜愛的當推貝多芬的田園交響曲,最早的版本為CBS六眼版,這個版本還貝音響雜誌列為音效絕佳的錄音之一。傾聽華爾特的貝六時,幾乎可以看到四季田園的景象,不管是恬靜的鄉間風光或是夏季暴風的侵襲,華爾特具像化的功力實在非凡,同時,鼻中似乎可以呼吸到在閃閃陽光下的花香與果香,這樣的音樂絕對要搭配Campbeltown Glen Scotia才適合。因為多年前的經濟蕭條,此區的酒廠就剩下兩三家,我沒喝過另一家大名鼎鼎的Springbank所生產的威士忌,無從比較,但同區的Glen Scotia正是閃著金光般的酒,酒色雖然極淡,但是那顏色像是清晨的陽光,透明中有著極精緻的感覺,對於一般人習慣的加焦糖染色的威士忌來說,好像不夠美,但是我必須說,這才是上等威士忌的本來顏色。Glen Scotia入可後香氣馬上會進入的舌根的位置,然後直上鼻端,混合香草與水蜜桃的香氣,優雅到極致,而且可以維持數分鐘之久,讓人不覺得這是酒,反而比較像果汁,喝完後想要再來一杯。這跟我每次聽完華爾特的貝六後,總要從頭再聽一段才覺得過癮一樣。這是威士忌中的君子,說是君子是因為他一點也不裝模作樣。假如用紳士來形容,就有點降低他的格調了。

同樣以優雅見稱的應該以克萊巴為首,我想很多人都會觀賞新年音樂會,克萊巴的指揮應該是我見過的最優雅的。克萊巴大概是指揮中最喜歡臨時取消音樂會的,我自己就被他放過一次鴿子。而他取消音樂會的理由聽了實在讓人吐血,有興趣知道的人不妨去探詢一下。克萊巴是屬於大指揮家裡那種不喜歡錄全集的那一群。說他很優雅,不要以為他沒特色,沒特色的指揮家我就不需要花篇幅在這裡描述了。前面提過的指揮家的特色都可以用一說就清楚的方式來形容,但是克萊巴的特色不一樣,他善用時間差,速度差以及動態來製造音樂的流動,不管是第四號或第七號,一剛開始也許很慢,快起來的時候如奔馬一般,偏偏最棒的錄音都不是跟維也納或柏林這種超級賽馬,而是跟巴伐利亞這種地方性樂團,雖然無損此錄音的評價,不過樂團似乎有點跟不上的感覺也是事實。據說克萊巴會不厭其煩的進行長時間的彩排,可是實際演出時卻非常即興,不能不說是一位奇特的天才。的有趣的是,克萊巴的指揮速度與動態都很極端,他的演奏其實跟福特萬格勒的錄音很類似,但是克萊巴的指揮多了一股說不出的色彩,優雅與細緻,而不像福特萬格勒帶點粗野般直接訴諸核心,這也許跟他在南美待過一陣子,後來又在所謂的Boarding School念過書有關。比較上,我私以為克萊巴的錄音像是Askaig,Askaig一樣出自艾雷島,一樣具備濃濃的泥煤味,入口強烈,像極了Caol Ila,但是多了乳酪,柑橘味與檸檬香,尾韻沒有Caol Ila長,可是芳香甘美,酒精濃度也較低,適合喜愛艾雷島威士忌,但是又不希望碘味與泥煤味,甚至是燒枝味太重的人。

聽多了優雅流暢且速度起伏的貝多芬,也許會想要回歸比較一般性的演出,那麼貝姆的指揮大概是應該是許多人會推薦的了。在我認為貝姆的指揮並不屬於流暢的那一類,但是也不是克倫貝勒那種厚重緩慢,推力強勁的那種,假如要我硬要掰出一個形容詞的話,那就是古樸。雖然貝姆的莫扎特或海頓都受到眾人的推崇,但是我認為貝多芬早期比較像是古典時期延伸的第一與第二號並不合適貝姆的個性,而第七號與第八號的狂熱與歡愉也不太搭嘎,我喜歡的是第三,第六與第九。第六號是貝姆最流暢的貝多芬,幾乎可以跟華爾特的名演奏相提並論,不過錄音的發燒程度略遜,但是第三與第九就真的是合乎古樸二字,正所謂重劍無鋒,大巧不工,音樂在不快也不慢中推進,沒有激情熱烈的高峰,也沒有過度強調送葬過程中的悲切,乍聽之下一點也不吸引人,可是韻味悠長,耐人尋味,是可以一聽再聽的演出。在艾雷島的威士忌裡,具備古樸與悠長意味的非Laphroaig莫屬,雖然Laphroaig是艾雷島裡號稱泥煤味最重的三家酒廠之一,但是奇特的是入口時並不會感到泥煤味的厚重,反而是先嚐到柑橘味,然後是乳香,慢慢的泥煤味才不知不覺的泛了出來,讓你一一感受到此一威士忌內所隱藏的不同風味,對不喜歡強烈泥煤味的人來說,是進入村上的威士忌語言的捷徑。同樣的,對於害怕貝多芬帶來的焦慮的人,貝姆的幾首貝多芬錄音可以或多或少讓人得到舒緩。

從意味深長的觀點來說,朱里尼的指揮是我心目中的最愛。許多人會以為朱里尼就如克倫貝勒一樣的緩慢,但是朱里尼可不會把向克倫貝勒一樣把快板弄成稍快的行板,也不會那麼刻意的把重拍加重,其實他比較像是慢一點的克萊巴,不過我個人認為朱里尼的歌劇指揮功力與經驗高於克萊巴,所以在張力上要優於克萊巴,這一點從朱里尼指揮過的眾多歌劇錄音可以得知,而他所指揮的合唱曲如威爾第的安魂曲以及貝多芬的莊嚴彌撒與c小調彌撒都是劇力萬鈞的作品。而這一類指揮的趨向,也不適合第一與第二號,但是從第三號開始,每一次的錄音都是精采之作,而其中我最推薦的是與倫敦交響樂團(LSO)合作的第九號,論樂團不是最頂尖的樂團,獨唱者也不是最出名的,但是整個曲子聽下來,讓人感覺有如巨大的碑石一般,莊嚴,深邃,最重要的是在如泰山般的重量下,依然保有新鮮,張力,活潑,是一個不容易超越的演出,同時錄音也自然宏偉,連朱里尼自己晚期與柏林愛樂的演出都遠為不及。而朱里尼的英雄,合作的對象是洛杉磯愛樂,從歡樂到失望到為英雄送葬,一直到最後的歡暢,高低起伏,如層層疊巒,峰迴路轉,把人的心緊緊揪住,是我最喜歡的英雄,比較起來,克倫貝勒的英雄缺的是這種海闊天空的情境與戲劇張力。在威士忌的世界哩,也只有年份夠久的拉加維林(Lagavulin)才可以比擬。Lagavulin,Ardbeg與Laphroaig為艾雷島中泥煤味最終的三家酒廠,不過他們的泥煤味各各不同。但是其中最耐人尋味的是Lagavulin,與朱里尼的貝九一樣,很難用一句話來形容,他的各種特質似乎互相衝突,可是卻可以融洽地融合在一起,它的味道綜合了新鮮,沉澱,熱烈,深邃,刺激,溫潤,甜美與熱辣,18年的Cask Strength的Lagavulin一入口時有一股甜香,到了舌頭中段時熱烈的氣氛湧了上來,那種熱烈甚至強烈到有一點微辣,不過這樣子感覺很快就被一股溫暖所取代,到了舌根處,奶香,酪香,檸檬香,柑橘香漫了上來,然後緩緩的沉澱下去,但是在後面有著不安的騷動湧現,接著是深邃的泥煤味充滿了整個喉嚨,慢慢的整個胸口充滿了感動,英雄與合唱的共通點是在一首曲子裡同時有這麼多的情感,有高潮也有低潮,有失望也有歡樂,失望到徹底,歡樂也到徹底。你說,還有什麼樣的音樂可以與此比擬呢?

但是假如你聽不慣前面的大師對於貝多芬的交響曲所投下的巨大身影,又同時要求錄音品質的話,那麼我想推薦的是Leibowitz指揮皇家愛樂的版本,這大概是我聽過最流暢的版本,或者說是速度最快的版本之一了,有趣的是在流暢程度上(雖然說速度沒這麼快),我也推薦Masur指揮萊比錫布商的版本,尤其是他的第一,第二與第四號。前者是 Chesky所出版,錄音效果驚人,速度之快,當年大概無人能比,不過這麼快的速度,也顯露出樂團的功力不足,在這麼快的拍子的催逼之下,要求樂團要整齊,也要做出表情,那確實有一點強人所難。在速度上,雖然Masur的版本沒那麼快,但是其實相差不遠,可是萊比錫布商的功力讓聽的人覺得流暢之下游刃有餘,一點也不覺得趕,這是我聽過最棒的第一與第二號,它具備古典時代的典雅以及貝多芬獨特的活力,也預示之後貝多芬將邁入更為壯闊的形式,當然,他帶給自己以及之後的人們的焦慮也就更深了。數十年間,有許多的錄音以同樣飛快的節奏來詮釋貝多芬的九首交響曲,但是多數是以所謂希望回到貝多芬所處的年代的樣貌來呈現,如諾靈頓,霍格伍德,加德納等所謂的古樂或說是復古的音樂家,我們也聽過如哈農庫特以較小編制的歐洲室內樂團所演繹版本,但是以一個現代大編制樂團來演出的速度飛快的版本在這數十年間出現的次數實在不多,但是沒有一個能與我心目中的Leibowitz與Masur並駕齊驅,尤其是前者的優異錄音與後者的從容。我們可以想像這麼作的難度有多高,對於一個大編制樂團要合奏這麼巨大的音樂所要求的齊整不是一般樂團可以做到的,想想當年貝多芬指揮的畫面:貝多芬快速揮舞著指揮棒,而樂團卻死命也跟不上聽不見的指揮的速度,結果是一團糟。也許在我們心目中能有現代樂團可以做到這一點,但是也要有指揮希望這麼詮釋,例如柏林愛樂可能沒問題,但是我想卡拉揚會覺得演出太快結束,他還沒過足聚光燈的癮呢!相隔數十年,Chailly指揮萊比錫布商重現現代大編制樂團以"可能"是貝多芬心目中的速度錄下這套貝多芬九大交響曲(含所有序曲)的里程碑。會聽到這個詮釋完全要歸功於我的好友 Mingus的介紹,畢竟對一個已經擁有不下十個歷來大師所演繹的版本的人來說,要多去嚐試一套貝多芬不如去聽其他沒聽過的音樂,但是Mingus兄是我所認識的樂友之中閱歷數一數二的,近年來,他多數時間都在大力推薦古樂,也因此會推薦貝多芬的音樂對他的讀者來說是一件稀奇的事,幾個月前,Mingus兄來訪,也帶來這一套CD。既然Mingus兄提到他的速度,所以一開始我是從第七號開始聽,而最讓我驚訝的是他的錄音,活生感好極了,個別樂器的聲音就如同多麥克風收錄的一般,清晰極了,但是最重要的是所有樂器的聲音融合得好極了,堂音像煞威金生老先生的聲音,這像是典型的DECCA之聲,但是偏一點點飛利浦,又摻有一絲絲不太明顯的DG的亮麗,重要的是,他把第二小提琴移到右側,讓我這個木耳可以更清楚的聽到第二小提琴的細節。管樂是無可比擬的溫潤光輝,定音鼓採用較硬的鼓棒,反應速度極快,但是餘韻較古樂版本長且優雅,第九號的錄音不輸公認的蕭提版。說到其快,還真的是每一首都快,Mingus兄用"吾道一以貫之"來形容他,不過快雖快,卻不是毫無節制以及失控的快,他對樂團的控制非常嚴格(你可以從錄影裡看到Chailly指揮時瞪大眼睛的可怕模樣),而樂團也有足夠能力接受他的控制,可以說指揮與樂團加起來幾十人已經合為一體,而且各聲部非常均衡,指揮給每一聲部在他們該表現的時候有表現的機會,而每一聲部也不負所託的給予完美的演出,這是我多年來聽音樂的僅見,難怪Mingus兄說Chailly與布商一起幫貝多芬的九大交響曲開了一條新路。假如要用威士忌來形容的話,也許Highland Park可以差堪比擬。Highland Park的味道比其它的威士忌要直接了當得多,韻味不長,入口後沒有其他威士忌一樣有多種味道夾雜不清的問題,你一喝下去就可以同時體會到他所包含的多種味道,年份低的稍有酒精味以及嗆辣的問題,年份高一點的,有一絲淡淡的泥煤味與石楠香,後韻雖較強,價錢不貴,但是卻無法與艾雷島的佼佼者相比,不過卻是比較無法接受艾雷島濃重泥煤味的人可以一試的。Chailly與布商的此一錄音總體來說非常超值,不僅聲音好,演繹也不同凡響,適合已經有許多版本但是卻希望能聽到不同看法的貝多芬粉絲。以我最喜歡的第二號來說,我還是最喜歡Masur(沒辦法,先入為主),第三號朱里尼與克倫貝勒還是我的最愛,第六號華爾特的風景與貝姆的韻味一樣的無與倫比,第七號克萊巴可以跟Chailly比快之餘,克萊巴那種瘋狂的優雅是誰也學不來的,第九號福佬的不二演出與朱里尼的面面俱到也是無可取代的。要說我覺得Chailly最棒的是哪幾首呢? 我自己覺得是命運,一開始的四聲動機有一點出人意料的平淡,但是接下來音樂的推進力卻是無人能敵,這一點是我認為此曲最重要的,可惜的是第五號從來不是我喜歡的菜,以致Chailly無法列入我最喜歡的貝多芬交響曲的指揮家之一,但是他的演奏會是我常拿出來聽的版本。比之威士忌,我不能沒有艾雷島泥煤味最重的三家再加上Caol Ila,但是假如還要多選個幾家來放在櫃子裡,年份好的Highland Park應該會是我的優先選擇之一,因為他的性價比高,適合跟朋友一起淺酌。

掰到這哩,您最喜歡的貝多芬是哪一個版呢?假如您喝威士忌,那麼您最喜愛的又是哪一個牌子的哪一年份呢?您覺得我掰的有道理嗎?假如您沒受過酒戒,又愛聽貝多芬,那麼試一下無妨,也許我亂掰的會合您的意也說不定喔!


後記:
這篇文章的起源是Mingus兄(http://blog.roodo.com/blanchot) 的文章有著對這錄音有獨到的見解,然後是橘子巴哈(http://www.wretch.cc/blog/orangebach) 在倫敦聽了Chailly的現場,她寫了一大段相關文章,而我在他們的部落格上瞎掰,於是就這樣賺了一套CD。無以為報,想說要寫篇文章,但是無奈我瞎掰功力可以,音樂功力短缺,所以最終還是以瞎掰為之。會把威士忌扯進來完全是被傑哥,達人Ray與thiel兄餵了太多好的威士忌,無以為報,同樣要來瞎掰一場,我生性偷懶,所以就二而為一,趁過年,生出這篇瞎掰文,見笑了。

最後,我實在必須承認拿威士忌來比擬貝多芬交響曲的版本有一點不倫不類,理由百百種,例如貝多非沒喝過威士忌等等。但是對我來說最大的理由前面說過了,威士忌讓我舒緩,予我療癒,可是貝多芬的交響曲總是擺出那副"Es muss sein"(非如此不可)的樣子 給你看,我還沒聽過哪一個版本沒有傳遞這種訊息的(或者說不能傳遞"Es muss sein"訊息的大概都不能算是好版本),以最後的Chailly/布商版來說,飛快的速度,突來的高潮,那種焦慮感尤其深刻,而緩慢推進的克倫貝勒版的高潮中的反高潮更是讓人焦慮到不行,說得粗俗一點,您有過想大便又找不到廁所的經驗吧!而看過Chailly的影片,那兩眼突出,像吸血鬼一樣的表情,要不讓人焦慮也難。也許,克萊巴的第七讓我可以少一點這樣子的感覺,不過我覺得這是第七號的特性如此,不是克萊巴的問題。但是Chailly的錄音確實讓我聽到一個新的面向,老實說,這是我最近最常聽的版本,而聽了之後,會讓我設法回去溫故,也就是聽聽我所有的其他版本。不過文章不能等我聽完這一大堆,因為後面還排著孟根堡,老克萊巴,托斯卡尼尼,伯恩斯坦,舒李希特等等,檢視一下,才發現自己聽音樂的面向其實不寬,因為我往往同樣作品一買就是十個以上版本,聽來聽去也就同樣的音樂,充其量是不同演繹而已,至於有沒聽出個名堂來呢?老實說不太有。這只是證明自己不過是胡裡胡塗,聽了自己不知所以的內在命令而買了這一大堆,這跟當了老師就想辦法要當至聖先師一樣荒唐,這樣子的"Es muss sein"大概就是我內在焦慮的起因。威士忌在一段時間裡扮演去除我的焦慮的功能(老實說,忘記內在命令更有用),但是遇到對酒有研究的朋友們,不免對自己的淺薄感到另一種焦慮,於是忙不迭的要在短時間內多了解威士忌,實在荒唐。不就是聽音樂,不就是喝酒,幹嘛弄到如此呢?我想,我乖乖的當跟班的就好,跟著Mingus兄聽音樂,跟著thiel兄喝威士忌,跟著達人Ray喝咖啡,跟著傑哥與Max讀書,跟著老大跑步,放輕鬆,別想太多,這樣就好,就好。

2012年1月8日 星期日

若離於愛者 無憂亦無怖

歷來的電影裡,有一橋段是我特別喜歡的,雖然類似這樣子的橋段出現在為數不少的地方,但是我還是最喜歡這段話。

「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著七色的雲彩來娶我」,女主角如是說。

金鋼狼師父總是會找機會取笑我,他說,"真沒見過像你這樣子的人,年紀這麼大了,還在做年輕人才會做的夢,你不知道嗎?講粗魯一點,所有的愛情故事,在男生這部分不過就是精蟲上腦而已呀!"

這時我會沒好氣的說,"師父,話不能這麼說,雖然說那是控制不住的荷爾蒙所造成的,但是千百年來,我們的年輕歲月不都是在這樣子的情況過來的,沒有愛情故事,許多詩與音樂就創造不出來了。"

但是,這一次,金鋼狼師父卻頗期待Gabriel的到來,沒見過Gabriel的金鋼狼,聽我說了Gabriel在凡間的事蹟,曾經驚訝到說不出話來,對於過去20年都在愛慾中翻滾過來的金鋼狼來說,找到真愛是他一生的目標,他從來未曾想過有人竟然是以救度眾生為累生累劫的工作,Gabriel這樣子的人是他心目中的英雄,因為他可以做到自己所無法做到的事。他一直擔心Gabriel會不喜歡我們做的喇叭。在等待Gabriel到來的時刻,我開著玩笑說,

「師父,Gabriel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身穿阿曼尼,手戴滿天星,開著寶馬X6來載喇叭。」

Benz[取材自網路,如有版權問題,請告知]


就在師徒笑謔之間,從門下面湧入了一股黑暗之風,這風來得古怪,其中還有油汙與血腥的味道,霎時間,我們覺得在地下的另一個空間裡,來了無數於闇黑中活動的眾生,兩人正在驚懼之間,突聞大地震動,此時師父要我稍安勿躁,因為師父的天眼見到天龍八部俱現,然後,一股香氣若隱若現,當是自在天女散花於大菩薩到來之路,饒是如此,闇黑眾生不但沒有退卻,卻反而有越來越多的跡象。此時,窗外傳來汽車引擎聲轟隆作響,Gabriel到了,背上巨大的黑翅膀緩緩扇動,我聞到如同死神降臨一般的氣息。

Gabriel進來後,環視了一遍,「想必這是你為我製作的喇叭了。那麼放幾張唱片來聽一下吧!」

為了驅趕陰闇死亡之氣,我播了一張專輯裡面的 "Sunrise"," Those Sweet Words " 與 "In the Morning",但是不等到歌手把歌唱完,Gabriel說,「你辜負我的期待了,這聲音太亮麗了,完全沒有陰影,不是世間音聲的常道,須知於善不善等於慈,對於聲音一道分了上下,所撥出的音樂自也落於下乘」

我慚愧的說,「您說的是,我昨天拿掉一顆比較廉價的電容,換上一棵貴上兩倍的電容,滿以為這樣子就會得到好的聲音,我錯了,待我更換電容,並調整一下分音器。」

接著,我知道在Gabriel這樣子的行家眼下是玩不得把戲的,我又變更了低音擺位,期待讓聲音的力量更凝聚。接著,我讓枯葉與小丑在如Harsh Mistress的月光下登場。

「嗯!這就對了,這才是我想要的人聲。接下來,你有鋼琴嗎?尤其是Magneto最喜歡的英雄變奏。」

我急忙翻動我的架上的唱片,卻無法找到Gabriel所指定的唱片,正在滿身大汗之際,我翻到了吉利爾斯的天鵝之歌。我問Gabriel是否可以以這張代替。

Gabriel面露獰笑,把長長的,尾端分岔的舌頭伸出嘴外,舔了一下再縮回嘴裡,「沒問題,要是沒辦法發出好的聲音,我就要把這張唱片帶走,那喇叭也就不必帶走了。」

我忐忑不安的放下唱針,從最著名的複格開始,吉利爾斯的琴音如同載著人心,在陰晴不定,善惡難分的河上航行的扁舟,不管浪頭有多高,淹沒過舟頂後,扁舟還是無礙的漂向該前往的方向。此時,我可以感到,闇黑眾生退去了不少,但是留下來的卻更是目露兇光,深怕Gabriel被這音樂從他們身邊拉走。一曲完畢,Gabriel深吸了一口氣,表示唱片可以留下,但是他希望再聽一首小提琴曲。這次他並沒有指定曲目,我取出我最有把握的協奏曲,從慢板的末段開始放起,歐依斯特拉夫深刻的獨奏,接下來管弦樂的宏大加入,樂團裡數十人的位置歷歷在目,我自以為得意的面露微笑。

Gabriel以如同溪聲一樣的聲音說,「提琴的聲音美極了,管弦樂的最底部更是優秀,但是在200Hz似乎有一點不足,造成聲響上少了一點點威震天下的氣勢,是嗎?」

我必須承認,這對喇叭的設計並沒有把交響樂的重播列為重要的考量,主因在於我從Gabriel的日常聆樂習慣猜想他並不常聽交響曲,但是Gabriel終究是不愧是對音樂如海納百川一般接納的Gabriel,連這一點點弱點也被他抓出來,我硬著頭皮說,

「Gabriel,是我一時疏忽,沒考慮到要為交響樂的重播做最佳化的處理,現在這個問題暫時無法改善,假如你因此而不滿意的話,那麼你就帶走剛剛那張鋼琴演奏好了,我會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再改進的。」

「那倒不必,你是知道的,我平常聽管弦樂,尤其是交響曲的機會不多,也知道要把小編制錄音做得小巧迷人,又要要求大編制錄音能鋪天蓋地,我想也不是這種尺寸的喇叭可以做到的,我雖然要求很高,倒還不至於求人所難。不過,這張吉利爾斯你要是有機會,就幫我買一張吧!我想在你做的喇叭上,多聽聽大師一生的最後錄音,興許會給我一點啟示吧!」Gabriel說。

我鬆了一口氣,倒不是為了一張唱片,而是我總算沒猜錯Gabriel的喜好。接下來,我想該是放其他類型的音樂了。從有點憂鬱開始,跳一下給黛比的舞,帕內瑪來的女孩讓Gabriel眼睛一亮,我知道應該是對了,接著Gabriel是一下巨大的薩克斯風,最後直接進入無上的愛,Gabriel喘了口氣,眼睛放出異樣的光芒,此時,諸天護法長嘆了一口氣,與天女們一同隱退,我一時好奇,問道,

「Gabriel,難道這音樂不好嗎?為什麼諸大菩薩與龍天護法們都離開了呢?」

「阿聞啊!你有所不知,他們離開,一來是因為暫時不必擔心我入了魔障,不至於危害世人,所以離開,但是同時也是因為我的心魔未除,陷溺已深,難以開悟證果,離成佛之日似乎更遠了,也因此有此一嘆。」,Gabriel無奈的說。

「所謂障是菩提,諸煩惱是道場,你現在以眾生為道場,這麼努力,護法們實在不夠意思,怎麼可以丟下你不管就走了呢?這樣子算是哪門子菩薩?」,我為Gabriel抱不平的說。

「說得好,但是真能做到這樣就好了,古人說,十年浮海一身輕,乍睹梨渦倍有情,能看透慾望的可怕,但是卻躲不過其糾纏的,不可勝數,我也是其中之一呀!三千大千世界哩,像我這樣子的眾生不計其數,走在求道之路,卻又去不了魔障,諸天護法還趕著去幫其他人呢? 我一時之間沒有危險,還是靠自己的好啦!來吧!接下來,我們要聽什麼呢?」,Gabriel淡淡的說。

「我們來聽聽有一點節奏的搖滾,好嗎?」,我說。

「也好,這樣子我們可以了解一下這對喇叭的低頻方面的表現。」

當Alan Parsons Project的"Sooner or Later"穩定的節奏鼓聲從喇叭裡傳出來時,我跟師父都緊張的看著Gabriel,直到我們看到一絲絲讚許的眼神從內裡透了出來才鬆了一口氣。我非常喜歡喜歡Jackson Brown的"Running on Empty",尤其是最後一段的"Stay",但是聲音一出來,連我自己都覺得那樣子的低音表現,在非常好的錄音之下,可以有一點渲染加分的作用,讓聽的人情緒更High,但是一般的搖滾樂的錄音就不一定了,澎湃的低音讓音樂沉重多了,尤其是那稍稍收不住的尾音讓我不大的房間有一點控制不住的樣子。聽Pink Floyd的"Just Another Brick in the Wall"很棒,可是瑪丹娜的"Frozen"時就實在是重到整個低音都要塞滿空間,有一點噁心的感覺了。接下來黑色沙巴斯的天堂與地獄,涅槃的"如來者"(Come as you are)與U2 的"Walk On",我們都有共同的看法。

「Gabriel,你覺得我們是不是應該把低音的尾巴收掉一點,這樣子比較不會在聽搖滾樂時造成困擾呢?」

「也好,我的空間應該是消化不掉這麼強大的低頻。」

這時,金鋼狼師父跟我互望一眼,決定進行我們的低音箱改造工作。首先,我們先把低音單體取下,然後把一大塊橡皮分成兩片,然後再用布鬆散的包住這兩片橡皮,之後我們把兩橡皮的一端固定在箱體底部,然後再把橡皮的兩端分別固定在箱體上半部的相對兩端,最後重新把低音單體裝了回去,然後再把之前聽過的搖滾樂一首一首重新聽一遍。這一次,雖然錄音好的曲子聽起來爽度沒那麼高了,但是一般的搖滾樂都可以安全過關,我不喜歡把吸音與制震做得剛剛好或甚至有一點過頭,畢竟我還是比較喜歡低音稍稍過度一點的樣子。

Grbriel點點頭,表示可以了。

「天快黑了,我想我還是不要停留太久,何況我北部還有一點事要處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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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個時候,從門的底部湧現一團團的黑物,慢慢的這些黑物幻化作一個個人形,無法看清楚他們的面孔,連四肢都只是初具形式,但是四件喇叭組件也就一個個被抬離地面,我打開門,讓他們出去,一行人經過走道時,適逢下課時間,往來的師生好像一點也沒見到Gabriel以及他的隨從似的,就好像抬著喇叭的是金鋼狼師父與我,而不是四個黑物般的隨從,當然更看不到背上長著大大翅膀的 Gabriel。我們一行人到了側門,一點困難也沒有的把喇叭裝上了車,四個黑隨從在車子發動的一霎那間,隱沒在車子的頂端,前後以及底下。Gabriel把車窗搖下來,出聲提醒我不要忘了過兩天到他那邊做最後的調整。接著,他重重地握了金鋼狼師傅的手,語帶深意地說,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金鋼狼師父,雖然我們初次相會,承你的幫忙,無以為報,僅以此四句相贈,我們後會有期。」

Gabriel的車子駛動後如輪不點地般緩緩離去,我抬頭看了一下天空,厚重的烏雲後面透出一現光芒,可以想見,雲的背後,還是一片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