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7月7日 星期六

窮到有品味

有一年來自IRCAM的Xavier Rodet教授來台灣開會,我邀請他順道台南演講,他欣然同意。演講完畢,他說想去參觀夜市,我當然是帶他到花園夜市。到了夜市,我開玩笑問他說要不要試一下蛇肉,結果他說去年他在越南吃過了,想換點新鮮的。這對我一個吃素的人來說倒是一個難題,想說這法國佬吃遍天下,還有什麼奇怪的沒吃過呢?結果靈機一動,我買了包滷鴨舌遞給他,他二話不說就吃了起來,配上金牌啤酒,他直說好吃。這時我才跟他說是鴨舌,對經驗老到的他來說,自然一點也不吃驚,至於後來的臭豆腐與蚵仔煎卻不算什麼了,Xavier說他久聞其名,雖然好吃,卻不感到驚艷。言下之意,還是鴨舌最對味。

我們聊到法國人跟華人一樣,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吃,不像老美,雞胸肉比雞腿貴好幾倍,內臟不吃,都是因為老美有錢又膽小之故。Xavier說,一個國家窮不窮只要看食物就知道了,法國跟中國幾百年前就是窮的,國家也許不怎麼窮,百姓卻窮到家了,蓋有愛花錢的君王,不窮也難。所以只要能塞進嘴巴填飽肚子的東西,一定經過多年研究後把它弄成人間美味,然後也只有數百年來經歷過類似貧窮的百姓才能學會欣賞。

不過有愛花錢的君主是不是就一定不好呢? 這也未必。假如是活在跟愛花錢的君王同一個年代,那肯定好不起來,賦稅跟勞役肯定少不了,要是君王做得太過分,加上貪官污吏,那簡直就是慘啊! 但是要是幾百年的後代,那就不一樣了,君不見歐洲那一大堆城堡古蹟替現代的歐洲人賺進多少觀光外匯,假如不是有奢侈的君主,誰來蓋這些美侖美奐的建築呢?

除了這些實體建築資源之外,音樂與藝術也是兩個很重要的項目,而音樂與藝術需要的是品味的培養,品味是要花大錢的呢!人家說,北宋兩百年造就了宋徽宗,想想也對,沒有大把銀子要養出有品味的後代還真是不可能,歐洲的貴族也是因為家族有錢了好幾百年才有辦法弄出品味,所以不管是時尚圈,甚至是音響界,一定要編個創辦人是有皇室貴族血統的故事不可。反正,要騙騙對於不知道品味是甚麼的我等老百姓,這等故事加上誘發虛榮的伎倆也就夠了。

所以說,有一大段時間的歐洲,最有品味的城市非巴黎莫屬,蓋那時法國國力最強,君主最奢侈,要花錢的玩意兒巴黎最多,那時,說巴黎是世界的中心也許不為過,不管事實如何,至少在歐洲人的心裡是這麼想的,這跟老美愛說紐約是世界的中心沒什麼兩樣。

但是以區區在下的看法,不能欣賞鴨舌美味的國家簡直不能算是有品味,這是必須集合上述多項因素數百年才可以造就的,也只有這樣子的國家,才有辦法在音樂創作與欣賞一事有不同凡響的見解,君不見,同樣是一張EMI唱片,法版跟英版就截然不同,這不僅是生因上品味不同,包裝,印刷,套色,法國版硬是不一樣。

也因此,要是沒有法國人這種幾百年來累積的品味,今日的西方古樂,也就是巴洛克,或是更早的音樂,我們要聽到比較接近原汁原味的機會大概會少了80%,這一點從大鍵琴的修復與錄音就可以看得出來,法國廠牌以外的公司錄的大鍵琴簡直就是沒氣質,而老美錄的大鍵琴,尤其是Mercury的那些,簡直就是可以說是災難,而要把大鍵琴的錄音重現到有無比氣質的喇叭,大概就只有法國的Ocelia,排第二名的我敢說是我聽完Ocelia後自己打造的OiL 1.0,雖然這種喇叭只能聽這類音樂,要是遇到搖滾或流行,那也是死路一條。

要是你喜歡這類古樂,那麼我必須推薦Astree這一家公司,尤其是古大提琴。雖然說古大提琴的大師不少,不過他們最吃虧的地方就是為他們錄音的公司對古樂的了解不足,不足的原因當然是祖先沒花上無數的銀子來給後代浪費,實在也怪不得他們。Astree的當家古大提琴家Savall就占了這個優勢。古大提琴的缺點在於結構上的不完美,而她的美也在於這結構上的不完美,音量較低,狼音嚴重,但是卻形成特殊的味道,就如同鴨舌與鵝肝一樣,能欣賞的就極為喜愛,不能欣賞的則是看了就怕。這一點跟大鍵琴的狀況如出一轍。

Astree這家公司的創業作品就是下面這張庫普蘭的雙古大提琴曲,AS1,Stamper O8-21838-1B。這是法國強盛時期最傑出的作曲家之一的晚年的巔峰作品。庫普蘭最為人所知的是他的系列大鍵琴作品,但是以意味的深遠來說,這庫普蘭一生最晚出版的作品才是此中翹楚。同樣是庫普蘭的名曲,Les Nations,編號TK11550,Stamper LP-Ste 071805-I,演出者也是一時之選,其中的Bylsma更是 Savall的老師輩的大師,演奏一樣傑出,但是錄音的整體音色卻遠遠不如Astree,可惜了那好演奏。但是假如你認為德律風根這張不好,那也是斷章取義,德律風根的古樂其實已經超過很多公司的發行很多了,可是遇到有著愛花錢君主磨練出來的有品味的子民,還是差了一小截。

CouperinViol

CouperinViolBack

CouperinViolLabel

CouperinNations

CouperinNationsLabel

也因此,德國的德律風根向Astree買版權來發片,也就是這兩張唱片除了Astree外也有德國版,事實上,德律風根向法國公司買版權發行的音樂還真不少,法國的古樂錄音的品質可見一般。

我的唱片收藏跟此間的大家比起來,不管數量,價格或是品質都算不得什麼,但是我的唱片哩,市面價格超過這張唱片的為數也不算少,但是這張唱片在我的心目中的地位卻不是其他唱片所可以相比的。

欣賞這樣子的音樂,要配合考據,錄音,製作,發行,重播,器材,還有心境。真是不簡單。

2012年6月21日 星期四

總是歲月飛逝

舒瓦茲柯夫是我年輕時覺得是上數一數二的美女,那時很迷她,所以收了不少她的唱片,LP與CD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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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瓦茲柯夫唱得好當然沒話說,但是要出動像費雪或紀雪金這類平常不可能幫人家伴奏的大鋼琴家來幫她伴奏,而且伴奏時亦步亦趨,甘為配角,更不容易。要不是舒瓦茲柯夫的老公李格權勢薰天,應該很難做到。嫁給這樣子的老公是幸或不幸,很難說,婚姻要真的幸福大概也不容易。

這張唱片是法國版的33CX,編號33 FCX 181,Stamper XAX 259/260-2I,唱片重到不行,過去黑膠材料大概便宜得緊。當年買到這張唱片,很興奮,拿來直接該Large Dog的一比卻是不如甚多,所以也斷了我繼續找33CX的版本的念,應該說,我連33CX是否存在也不知道了。但是那是多年前,今天拿出來跟thiel兄與陸大哥一起聽,卻覺得韻味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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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Schulze的Im Fruhling時真是心涼脾透開。我一個人一邊打著字,一邊聽著當年自己最心儀的女伶唱著歌,真是感慨萬千,時光飛逝何其迅速,而黑膠裡的音樂卻是永恆的迷人。

卡薩爾斯與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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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本來在RCA編號LM-2699的唱片,在英國由DECCA來壓製,編號變成RB-6571,標籤當然也跟影子狗不一樣了。Stamper分別是PRRM-3669-1A與 PRRM-3670-1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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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卡薩爾斯在1920年代的錄音,伴奏的是Nicolai Mednikov,拉的是大家最喜歡的小品。A面的第一首是卡老改編Bach的Toccata in C的慢板,卡老拉起來非常深情,DECCA的壓片,膠質非常好,大概是因為從歐洲買來的,片子很乾淨,最重要的是聲音非常飽滿,對一個拉過大提琴的人來說,聲音非常真實中,帶著溫潤的老聲,而且解析力非常好,對於一個從SP轉過來的黑膠來說,很不容易。我想原因之一應該是因為這是小品,所以錄音與轉錄時所會遇到的問題比較少。


從版位價值來說,應該不如LM-2699,而即使是LM-2699的也貴不到哪裡去。這樣的音樂不管是清晨或夜晚,聽來都是一種享受。

2012年6月20日 星期三

雲的聲音

近兩個星期的雨天讓我找到藉口不必跑步,不過後遺症是胖了一公斤,對一個中年人來說,遽然發胖好像是再容易不過的了,短短幾天的不運動或是晚上不忌口就夠了。這一天晚上,我想,再不運動不行了,晚上,把孩子丟給媽咪照顧,我回到操場去。

新聞說,過兩天颱風要來,而且是個會沿著海峽直上日扶桑的詭異颱風,還會帶來大雨。不過今天一整天倒是風和日麗的,一點也沒像上星期一樣要下大雨的樣子。所以離開家門時,我還以為天空應該還是無雲的。

到了操場,抬頭一看,雲占據了一半以上的天空。白色的雲,襯托著暗藍色的天空,這是我最喜愛的景色之一。在記憶裡以及見過的故事裡,雲總是安安靜靜的變換著身影,記得小時候,我就在學校的操場上,午後的天空,雲彩以其詭譎多變的姿態,在我眼前,或者說在我的想像裡上演了全本西遊記。不過那次的西遊記是齣默劇,因為雲沒有講話,至少在年紀還小的我的感覺裡,負責演戲的雲並沒有發出聲音。

卡通火影忍者裡也一段鎖之國女忍者單戀火之國上忍卡卡西的故事。女忍者小時候為了被訓練成間諜,從小就必須與父母分離並被安置在村子外面接受訓練。女孩為了回村子見父母親,偷偷離開營區而迷路,正在一個人為此不知所措,又累又餓而哭泣的時候,年輕的卡卡西經過,比女生大不少的卡卡西救了女生,一邊背起女生,一邊指著天上雲說故事,女生愛上了卡卡西,雖然兩人自當日分開後沒再見過面,情愫沒消失過。故事裡,雲幻化著,扮演著兩人情感的酵素,不過,那時雲也沒說話。

即使在颱風天裡,雲在天上快速的移動,那好像也是沉默的,那一刻,我們聽到的是風呼呼與雨瀝瀝的聲音,然後映入眼簾的是樹木不停以大幅度的方式上下被搖動,以及下下來的雨在還沒碰到地面就又被捲上天的影像,打雷閃電的時候,我們覺得那該是雷聲,閃電跟雲有點關係,但是雷聲就不關雲的事了。雲好像就是一幕戲的背景,而背景本來就不應該有聲音的。可是仔細想想,哪有東西以時速20公里的方式蜿蜒前進而會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的呢?你說,以前的我是不是很笨呢?連這一點都沒想到,枉費我是學工程出身的。

我快步走第一圈,一邊走一邊抬頭看著天空,這樣的夜空四周即使沒有路燈也是明亮的,白色的雲映著光照到地面,柔和到極點。我從第二圈開始起跑,照著朋友教授的方式,挺著胸,鬆著腰,腳盡量離地少一點的跑,這樣子的方式減低對我的腳的衝擊,跑步時,讓雙手自由舒緩的擺動,有時平視,有時低頭,有時抬頭。這一天,我忘了帶我平常跑步必備的隨身聽,剛開始有點懊惱,可是風吹過來,拂過耳邊,自然有它的韻律,我的心安定下來了,可以跑了。

就在第三圈還沒結束,突然間飄起雨來了。雨不大,不過卻說明著過兩天颱風要來的這件事應該是事實。同時在操場運動的人們一個個離開,我的心裡在動搖著,我想是否我也該回家去,要不然淋了雨,生了病可就不好了。我在替自己找著藉口,心想,我是兩個孩子的爸,要是病了,誰來照顧她們。就在我要提步離開操場之際,雨停了。我惱怒的抬頭看著天空,才發現雲已經佔據了三分之二個天空,而遠在西南方的雲還在不斷的移動過來。天上沒有月亮與星星,有的是靜靜又快速移動著的雲以及被稀薄的雲所掩,但是仍可以看見的暗藍色的天空。

既然雨停了,縱使操場上面已經幾近一個人也不剩,但是地上還沒濕透,實在找不到理由就這麼回家,我決定繼續跑下去。

第六圈時,雨又下了起來,又是不大的雨,一樣無法把地上弄得夠濕,一樣讓我找不到理由回家,雲已經覆蓋了四分之三的天空,有一部分的雲已經不是白色的,而是帶著點烏青,看來是要下大雨的前兆,不過還是沒下大來。雲帶著一點嘲笑意味的飄動著,部分的雲是以繞著圈圈的方式快速的捲著,這時我忽然感到雲不再是沉默的了,這可能是我的錯覺,不過我確實覺得雲的總司令在調兵遣將,這天上一大片的雲如前鋒斥候,接著就是百萬甲兵要進犯了。

雲一定是在說著,"你怎麼還不回家?"

雲所用的嘲笑的口吻讓人有一點吞不下去,我心裡想,我要等雨來了再說,雨來時,你這配角就可以滾蛋了,混沒想起在過去雲是我記憶中最可愛的伴侶。所以我決定跑下去,一直到雨真的下大起來再說。

我想雲大概是要考驗我,第七圈時,她喝令雨不可以再來,風卻是要大一點。半圈順風,半圈逆風,老實說不太好受,但是說好了要跑下去的,總不好意思就這麼停下來。

第十圈開始,這雲看起來像是颱風前夕的雲了,雲發出類似戰士在開戰前喉嚨裡發出的咕嚕咕嚕聲,好像魔戒裡的"Grond",嘴裡噴著火,眾將士一起喊著Grond的名字。這是帶著威嚇的聲音,雲不再是當年沉默的背景配角,我聽見雲這麼說著,"你終於聽到我的聲音了嗎?"。我希望雲還是過去的雲,安靜安詳,但是再怎麼沒脾氣的人也會發火的,天地萬物是如是被造的,不是嗎?

第十三圈了,我抬頭向著天空說,"你不是該下雨了嗎?難道你真的要考驗我的決心?",現在已經到了我一向跑步的圈數了。

但是天空除了雲以外的其他部分都沒說話,耳邊還是不斷傳來,"Grond! Grond! Grond!.....",既然沒下大雨,那麼還是繼續跑下去吧!

第十四圈還沒開始,我其實有一點沒力了,想想,平常也不過跑十二圈就回家了,剛剛怎會沒事亂下承諾呢?但是說了就說了,所以我還是勉力往前跑,奇怪的是這圈才剛過一半,疲憊感突然間不見了,我感覺不到腿在前進,只是順著風一步一步往前跑,雲跟在我的後面,慢慢的把天空整個罩住,西南方過來的盡是烏雲,雲的聲音混著風的腳步,慢慢的,當漫天都是雲時,雲的聲音不見了。

第十六圈到了三分之一,卻一點也不覺得累,我不再注視著操場的旁邊長著什麼樣的樹木,也不再理會哪一盞路燈是亮著,哪一盞今天則是罷工了。我的腰從塌著的狀況自己挺了起來,胸膛鼓起了風,雙手的擺動不再勉強,甚至覺得手不過是盪在在身體兩側的兩根繩子。這時心裡面只知道現在是第十六圈的一半。

轉過一道彎,霹啪一聲,跟剛剛淅淅瀝瀝的方式不同,從身體感受到第一滴雨到以傾倒之姿不過幾秒鐘的時間,一下子衣服就濕透了,我完成第十六圈後轉身往學校側門走去。過馬路時,雨水打在地上又高高的彈起,遠方的車燈映著雨水,有如閃亮的金色液體此起彼落,煞是好看。

雨水從頭頂流到下巴然後離開下巴後又滴在衣服上,然後再從手指低落到地面。每一根手指都有水噴將出去,氣機發動著有如六脈神劍齊發般,劍氣ㄔㄔ的響著刺向地面。

推開公寓的鐵門時,回頭抬起眼睛看看天空,四面八方的雨水似乎都在往我一個人身上倒過來,酸鹼值5.8的雨水進入撤防的眼皮,讓我的眼睛有一點刺痛,模糊中,天上的雲裂開嘴巴,露出一道暗藍色的縫隙,不知他是否還在"Grond!Grond!"地嘲笑我這個傻瓜,或者這是在嘉許我這個終究沒自打嘴巴的傻瓜的笑容,不管如何,我仍舊是傻瓜一個。

"欸!小子,風跟雨是免不了的。",雲這麼說著。

 

2012年6月9日 星期六

吊車尾(中)

但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吊車尾的(雖然那時大概還沒吊車尾這個名詞)還是在幼稚園上了一陣子之後的事。首先是,除了玩耍之外,課堂上老師教的東西我大概都聽不懂,加上我又愛吵鬧,又坐不住,所以常常就被叫到一邊,老師班一張椅子要我坐在一邊,有時甚至要坐到教室門口。我慢慢可以感受到,除了老師之外,同學不一樣的眼光,嘲笑與輕蔑都有。我那時又瘦又小,所以同學常常有意無意走過我的身邊時會碰我一下,或甚至打我一下。玩遊戲時,也通常不讓我加入。其中又有一個女生最愛欺負我,其實她也不是專愛欺負我,因為她的母親是建國國小的老師,所以她在班上很威風,印象中除了很聰明漂亮之外,綁著兩根油量烏光的辮子,長得很高大,很多孩子圍繞著她,所以這個以她為中心的團體也就會欺負比較弱小的孩子,我也是其中被欺負的孩子之一,奇怪的是幼稚園老師也不太管,只有在過分時會出聲制止。我實在是被欺負到有點忍無可忍了,所以有一次,我趁她跑過我身邊時,伸腳去絆她,她跌倒後大哭,然後向老師告狀,我被處罰站到太陽底下直到下課,當天晚上,我就又發燒了,這場病生了幾天,會到學校後,又被這女生揍了好幾下。

我那時想,原來不聰明,學東西慢,不能得到老師的關愛,沒人願意跟我一起玩還常會被欺負,這就是吊車尾。那時開始,我就不喜歡去上學,所以每隔一陣子,不管是有病還是沒病,我就裝肚子痛,要不然就趁下雨去淋個雨,隔天自然就生病,那麼就不必上學了。

進了小學後,還是每個月都會發生發燒與胃痛,嚴重時,往往整個星期沒辦法去上課,遇到胃痛時,要是老師讓我趴在桌子上一段時間還沒好,通常老師就打電話給我爸爸來帶我回家。這件事相信讓老師跟爸爸都很困擾,因為一個痛得哀哀叫,還都快要在地上打滾的學生,課堂要進行是有難度的,而我爸爸老是要來載我回家也覺得麻煩,所幸我媽媽是家庭主婦,會到家後我媽媽就會來照顧我,這是現代的雙薪家庭很難做到的。如前所說,遇到在學校不愉快的時候,我也會裝病。本來功課上我就已經有點跟不上了,這樣做的後遺症當然是功課越來越差。還有就是脾氣越來越彆扭,只要別人說我一下或是碰我一下,我都會很生氣,覺得是受到欺負。有一次下課,在教室外面溜滑梯,那時的滑梯是水泥做的,高又堅硬,我想上去溜,結果一再被擠到後面去,好不容易,輪到我,有一個女生卻插隊到我前面,那時我一時火大,就從後面把那女生推了下去,還好沒受到嚴重的傷,擦破了一點皮,受到不少驚嚇。老師沒打我(因為老 知道我的身體不好,怕打出問題來),但是隔天雙方家長都到了學校,我爸爸媽媽一直向對方賠不是,還好女生的爸爸媽媽沒追究下去。

小學一二年級,就在斷斷續續的情況下過去,我沒學到多少東西,但是至少注音符號有學會,算術怎麼樣我就一點印象也沒有,大概是不太好吧!不過,也不是都只有壞的,沒有好的。二年級時,班上轉來一個女生,我記得名字叫郭晏殊,跟我一樣瘦瘦小小的,頭髮黃黃的,綁著兩根細細的辮子,很害羞。因為我常常自己一個人在角落看著大家玩,要不然就是在大家圍著的圈子外圍看著,而她的情況也跟我一樣,每一個人總是可望朋友,所以兩個被擺在一邊的孩子,自然在某種機緣下講上了話,我愛講話,她話不多,所以總是我講她聽。又因為我們的個子都不高,所以後來重新排座位時就被排在一起。碰到我肚子痛的時候,她總是馬上會跟老師報告。有一次,一個同學不小心拿著鉛筆刀子揮舞,"剛好"揮到我的手,新買的小刀劃過我的右手中指,血湧了出來,在我還來不及反應時,晏殊拿出手帕壓住傷口,陪我一起走像保健室,沿路血一直流出來,把手帕都染濕了,她忍著眼淚,我忍著痛,兩人到了保健室,老師也趕到了。因為晏殊,我覺得學校的日子總算沒太難過,即使心裡不舒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裝病不去上學。

即使是有晏殊,受到排擠的感覺還是不太好,可是書念得不好又不是很乖這種事也不是一兩天可以改善的,何況縱使功課好了,除了老師在對待上會好一點之外,同學們也未必會轉變。

從小學二年級開始,我爸爸的生意做得比較好,家裡的經濟改善不少,也會有多一點的閒錢,那時我會從母親的錢包裡,自己拿個兩元或五元甚麼的,那時我沒有偷的觀念,只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這樣的錢實在不算多,那時在路邊打黑輪,一次只要五毛錢,一大包鳳梨心也是五毛錢或一塊錢而已。這些錢我就當是自己的零用錢,平常放學就請同學吃東西裝闊,漸漸的,我有了一些同學願意接近我,玩的時候也會找我,但是可想而知,班上所謂的好學生還是不會接近我。那時因為我爸爸受的是日本教育,也從日本進口二手汽車零件,所以我多少聽過一些有關日本的東西,家裡也有一些日製的東西與娃娃,小二寒假過完,我撒謊說是父母親帶我去去日本玩,還把家裡的東西拿去送給同學,讓很多人很羨慕,這件事還惹了老師的注意,特地把我叫去問,不過我的謊言一下子就被拆穿了,因為有沒去過日本一下子就可以問得出來,當時老師問我為甚麼要說謊,我的回答是我想有多一點的同學跟我說話,那時的老師並沒責備我只是告誡我不可以再說謊,但是也沒在同學面前說破,也沒跟我爸爸媽媽說,我想老師大概覺得說謊本來就是每一個孩子會做的事,而且老師大概也覺得我在班上實在是個被孤立的孩子,這是一個孤立的孩子想多一點同伴的常見的方法而已,老師雖然沒有處罰我,但是也沒為了我想辦法改善我孤立的事實,畢竟這不過是眾多有問題的孩子之一而已,而這個孩子只不過身體不好,上課聽不懂,但是並不特別頑劣。

到了三年級,有一件好事發生了,那就是我們班來了一位新老師,孫先秦老師。孫老師是38年到台灣來的,國語很標準,平常有一點嚴肅,但是多半很慈祥,年紀大約五十來歲,他很喜歡踢毽子,在學校哩,他負責教大家踢毽子,朝會時,有時就用踢毽子代替體操。他一接我們班的導師就開始利用各式各樣機會來讓我們踢毽子,那時我們班對踢毽子最有天分的是一位叫林在福,他不僅可以踢很多下,連老師教的花式毽子也都學得很好,而且功課好,所以很得老師歡心。不過孫老師並不會只注意到好學生,他擔任導師不久就發現這個班上有個常缺課的學生,要不然就是上課上到一半常趴在桌子上的學生。這學生個子小,面黃肌瘦,功課不怎麼樣,卻愛講話,當然就是我了。

孫老師的家是學校提供的宿舍,就在學校的圍牆外,學校邊有一個門可以直通老師宿舍。我經常上課到一半會肚子痛,也有可能會發燒,孫老師知道了會把我抱到他家去,躺在他家客廳的沙發上,然後打電話給我爸爸來載我回家,後來,爸爸把一些我常吃的要放一點在老師家,以便在爸爸還沒到的時候可以給我吃。每次因為生病,老師抱著我到他家的路上,老師總是雙手捧著我的身體,平穩的走著以免多有晃動,讓我的肚子更痛。全班的學生裡面大概就只有我受過這樣子的待遇,老師是真正從心裡愛護學生。

也許就是因為對老師的尊敬,我努力練起毽子起來,一剛開始就只是用右腳來踢,一陣子後開始左右腳交替踢,練了很久,我一次能踢的次數在班上僅次於林在福,雖然我也一直想練花式,但是終究是天分不足,花式毽子只能踢比較簡單的招式。

努力練踢毽子讓我的體力變好,加上年紀漸長,發燒與肚子痛不再那麼頻繁地發生,但是功課還是沒有馬上變好。國語還可以,數學就真的不行。平常國語大概考個八十幾分,但是數學總是在及格邊緣游走。有一次考試,數學考42分,全班倒數第一,小三下的數學應該難不到哪裡去,會考這麼差,除了實在不太會之外,平常的粗心大意也大概脫不了干係。

除了這次考試全班最後一名之外,讓孫老師決定做家庭訪問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那時,學校發起愛心捐款,捐助的對象我忘了。我回家跟爸爸媽媽說,爸爸不置可否,媽媽拿了50元讓我去樂捐。其實那時50元不算少了,可是班上捐超過100元的人有好幾個,那時我不知道自己再想什麼,覺得自己平常什麼事都是吊車尾的,連捐錢都吊車尾(其實那是心理問題,捐50元其實已經是算多的了),很沒面子,當天回家,我從媽媽平常放錢的地方偷拿了500元,隔天又捐了出去。沒想到500元竟然是全校的前三名,還接受表揚。那時我已經覺得不對了,可是卻騎虎難下,想說又不敢,怕回家被我爸爸打,我想那時彆扭的表情老師一定看在眼裡,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

那之後不久,有一天下午老師就到家裡來了。那時我爸爸不在家,媽媽很訝異的看到老師來訪。媽媽請老師到二樓的客廳坐下,拿了點心和水果出來,我在一邊作陪。我是一時也不得閒的,不是爬上爬下,就是鑽到桌子底下,最後是躺在地上,拿著張凳子放在身上晃來晃去,我到今天還是不知道我那些舉動到底是為了什麼,我想多半是掩飾自己心理上的不安吧!老師一開始就先提到捐款這件事,我媽媽聽完面不改色地說,她本來就有在捐錢給慈善機構,而她是聽了我的描述,把一個多月存下來的菜錢拿給我來捐出去的,請老師放心。我聽完後,鬆了口氣。一直到今天,要是再提起這件事,媽媽的回答總是沒變過,就好像這本來就是一件事實。我想我媽媽一定有特異功能,能把自己的記憶修改成自己想要的內容。從那一天起,我不再自己從媽媽的皮包或抽屜拿錢,我總是大方的把需要錢的理由講清楚,我知道媽媽一定會信任我,而我媽媽也確實是如此,在我心中,對於孩子的疼愛與信任,我媽媽是世上第一名的媽媽。

接下來當然還是功課問題。老師說,他覺得我不是笨小孩,可是不知道為甚麼,好像上課沒辦法聽進去,有時是有在聽,但是沒有懂,有時卻是無法專心,他覺得這不完全是生病的問題。我媽媽說起我小時候的事,她還說,其實我很多事情是學得會的,只是甚麼事都比人家慢個一年,因為要是問我一二年級的功課,我是可以回答得很好的,她只能求老師多花一點時間來教我。老師聽完後建議,課後他可以留我下來一點時間,然後幫我上課,至於上課的內容就不一定照一般正常的進度,完全看狀況,所以老師也可能會超前進度看看我的反應。就這樣,我進行了那時一般小三的小孩所不會做的,照現在的說法那叫做補習,但是我能可說那是一種教導實驗,之後,就由媽媽繳一點點費用,因為媽媽不希望老師只是白做工,老師一剛開始說不用,但是為了讓母親心裡不必有虧欠的心理,也就同意了。

試驗了一陣子不同方式後,老師的作法是我以前不熟的就先不管,預先教我下星期班上要上的進度,然後在班上上課前就再複習一遍。即使是在課後輔導,我還是經常不能專心一次上20分鐘以上,有時老師會停下來,教我踢踢鍵子,要不然就唱唱聖歌要我跟著學。十分鐘後,再繼續上課。為了讓我覺得自己不是自己一個人在上課,老師也讓幾位願意留下來的同學一起來上。那時,我們班的第一名是位女生,叫做邱淑慧,她也留下來一起上課的少數同學之一,對了林在福也參加了。老師的教法有一個跟一般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盡量從道理上說服我,然後再讓我練習。舉例來說,教加法時,他不從個位數,十位數,一次慢慢加上去,而是一次就把進位觀念說明白,然後剪髮也是一次就把借位講清楚,還把他跟加法進位混在一起,這樣做有個好處,那就是我是個 天生就希望老師要說明白的人,其次是這樣子進度才可以一直往前。這種有點跳躍式的教法應該對多數人來說大概不合適,可是我卻可以接受,到今天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同時這樣子做似乎可以把我的注意力時間上延長一點。另外一個方法是老師會把算數的一些原則編成口趹,要我硬背下來,然後再用題目來讓我我反覆練習。這種教法有點像是填鴨式教法,又不完全是,現在覺得還真像是謝遜教張無忌武功的法子,只不過老師連實用也一起教就是了。那時大概就邱淑慧和我可以這樣子學,對其他同學老師還是按部就班,這時候我跟邱淑慧就趁機做做練習。

一年多下來,老師常常變換教我的方法。不知道是老師的方法有效,還是我的體力變好了,不常生病,也很少缺課了,總之,我的功課慢慢的跟了上來,到了四年級下學期,除了邱淑慧之外,已經沒有其他同學可以全面勝過我了。

雖然我的名次不算最前面,但是我終於不再吊車尾了。

孫老師就教我這兩年,我一生都不會忘記這位用心對待學生的老師,我回台灣後,都還會去拜訪老師, 一直到老師過世,有一次還剛好跟邱淑慧一前一後去老師家。

這時,每年兩次的X光檢查,胃部的黑點也終於消失了。六年級畢業時,我還得了獎,只是忘了到底是市長獎還是議長獎。

不過,上了國中後,孫老師對我學業上的影響力似乎有一點衰退,也或許是國中的功課確實比國小的要難上許多,我自己也沒有真的建立屬於我自己的讀書系統,所以一度在放牛班與升學班之間來來去去,在放牛班時我總是全班前一二名,到了升學班時,我又是倒數十名內。

不過,我不再覺得當一個吊車尾的學生有什麼太大的問題,老實說,即使是倒數十名,也不再是真的吊車尾,那時,我有個莫名的自信,那就是只要我願意努力,即使不能前三名,也不會差到哪裡去。我對於當前三名沒有多大的興趣,但是努力一下之餘,也不至於吊車尾,國中的前兩年就這麼悠哉悠哉的過去了。這一切到了國三時才有了改變。

2012年6月7日 星期四

盪氣迴腸的海頓

thiel兄今天拿了一張拉賓的CD來給我看,說是拉賓拉起曲子來真是盪氣迴腸,連他在車上放給女兒聽,女兒驚訝的懷疑那是不是二重奏,論技巧,大概只有海飛茲可以贏他,但是拉賓拉起來卻有一股難以抑遏的氣息,這又不是海飛茲可以比擬的。

我說,要盪氣迴腸也不難,從桌上的唱片抽一張海頓的協奏曲出來,還是mono的,要知道,流浪者之歌要拉得盪氣迴腸,不是只有拉賓做的到,而之所以盪氣迴腸,老實說跟曲子本身有很大關係,流浪者之歌不能拉出動人心弦的程度,我看演奏者是很難混得下去。但是海頓就不同了,海頓就是這麼平平順順的曲子,要拉到揪心就不容易了。

這張羅馬尼亞Electrecord出的單聲道唱片,你要是從A面聽會吐血,然後會把他丟到牆角。等到你某一天,完全忘記你還有這張令人傷心的唱片時,不小心抽出來,又不小心從B面開始聽,又因為手上的事情在忙,在唱針落下後抽不出空把唱臂舉起來,然後冷不防的,大提琴聲音出來了,你愣住了,停 下手上所有的事,掛掉還在耳邊的電話,做到喇叭面前,下巴差一點掉下來。Haydn能拉成這樣真是算他有本事,你可以被大提琴的絃振出來的氣給彈到,背貼著椅背,腰桿打直聽到B面結束,簡直是嚇人的動人。

HaydnCelloAlduLabel

thiel兄說,這沒什麼,跟拉賓比起來還差一小皮。我說,改天我請Aldulescu先生用大提琴拉流浪者之歌給你聽,眼淚可能會掉下來。

不過,可惜的是Aldulescu先生2006年過世了。

HaydnCelloAldu

狂野巴松

你印象中的巴松管是什麼聲音呢? 還記得在彼得與狼裡巴松管是扮演什麼腳色呢?巴松管給你的印象是不是溫溫吞吞呢?

來聽一下這張Discophile Francais出的,由Karl Ristenpart領軍的Mozart巴松管協奏曲吧!這是一張十吋的唱片,編號25069,Stamper有點複雜,4320156X,XP RT 4359X21,325069-1/2,真不知道為何要弄成這樣?

這個曲子雖然名演奏一對,但是主奏巴松管錄得這麼有厚度,而且又狂野奔放的巴松管還真不多見呢!,像是近在咫尺,按鍵與吹氣歷歷在目,真的不是蓋的,建議有看到的話,買一張來聽聽吧!這家公司不一定每一張都錄得這麼好,只不過都不會太差就是了。

MozartBassonDiscophile

MozartBassonDiscophileLabel

2012年6月5日 星期二

9N>7N?

會講這張唱片不是因為他是柴剛協最好的版本,事實上,我很難聽出所羅門的錄音比其他人好在哪裡,不過在mono的年代,所羅門可是錄音眾多的音樂家,大概是我還沒聽出門道,有聽出門道的朋友麻煩賜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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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唱片我意外買了兩張,編號都是CLP1001,Stamper不一樣,早一點的是2XEA-39-7N,晚一點的是9N,以封面來說,7N的有氣質多了,唱片本身厚重,就是所謂的180g,9N的就是一般一點的唱片,但是跟後來的唱片相比,還是有特色多了。以標籤來看,早期一點的其棗紅顏色較深,後面一點的淺一點,亮一點。早期的封面上還打上以下字眼:

The Gramophone Company limited by Appointment Suppliers of  Gramophone records, radio and television apparatues to the late King George VI

以及

The Gramophone Company limited by Appointment Suppliers of  Gramophone records, radio and television apparatues to Her Majesty Queen Mary.

後期的就沒了。不知道是否後來EMI就沒此特權了。

音樂在平平順下開始,也在平平順順下結束,沒有李希特,貝爾曼與波哥雷利奇那種驚滔駭浪之感,只能說耐聽吧。也許那年代不作興過於戲劇化的表演。

論聲音,在我目前的系統來說,反而是9N的比較好聽,動態也大一點,不過我的器材等級不高,唱放也沒根據當時的曲線最佳化,所以是做不得準的。只是沒想到,早期mono唱片版位聲音竟也大不同,不知是壓片技術有變,還是工程師做了的手腳。總之是個好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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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語還休

假如還有人覺得Mono的唱片聽起來不夠High,那麼阿勞與朱里尼合作的布拉姆斯兩首鋼協值得一聽。無可諱言,立體聲版聽起來很棒,畢竟一度是TAS榜上有名的片子,但是這編號33CX 1822,Stamper XAX 2328-1S的mono版本卻是我欣賞此一曲目時的首選。那種布拉姆斯欲語還休的特色表現得極為恰到好處。我不能不歸功於這其實也是朱里尼的指揮太符合這兩首曲子的特性了。在立體聲演奏裡,我能提出來比拚一下的只有巴克豪斯與齊瑪曼而已,論聲音,此一版本與齊瑪曼的數位錄音相比,各擅勝場。

BrahmsP2Arrau

迷幻裡的剛強

拉氏第二鋼協是我古典音樂的入門,以前最喜歡的是阿胥肯納吉的,原因無他,第一次聽印象最深刻,所以即使後來再聽到李希特的名演,我還是喜歡這版本。

Lympany

不過有些事還是會變的,這張編號CLP-1478,Stamper 2XEA 2051/2052-1N,由Moura Lympany所演奏,沙堅指揮皇家愛樂伴奏,確實與眾不同。

LabelStamper

她可以談出曲子的迷幻處,在該剛強時也一點不輸給男子,附加的三首Prelude是更加精彩,看照片,很難想像穿的這個淑女,姿態這麼親切,卻有這麼強力的演出,比之阿姐與穆特,一點也不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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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片表面看起來如新,可惜剛開始雜音稍多,但是過了前幾分鐘就好多了,一點也不影響我的聆聽。

2012年6月3日 星期日

吊車尾(上)

在很幾久以前一次的搬家過程裡,我在幫忙整理雜物時,從一個舊的櫃子的抽屜的下面翻出一本泛黃的日記,我好奇翻開那本子後才發現那是我母親的日記,我很快的讀了一遍,日記裡記錄了一些事,有些我還記得,有一些則忘了。看完之後我把日記放進了紙箱裡,多年後,這本日記已經再也找不到了,我問過母親,她說她也不知道放哪裡去了。

過了這麼多年,有些記載我還記得,多數則是忘了。但是自從Diane與Joanne到來,有些事我又慢慢記了起來,到底這些事是我自己的記憶,還是我看了母親的日記留下來的印象,又或是母親日常的描述,甚至是來自我自己的想像,我已經無法分辨了。

但是有一件事情是我可以確定的,那就是我小時候其實是個吊車尾的孩子。相對於我日後在校的成績,這是難以令人相信的。但是在國小四年級以前,這卻是千真萬確的。一個吊車尾的孩子所要承受的,也許是重到連孩子自己當時都無法想像的,我能走過來,靠的是母親的愛之外,還有一些周圍的人的善心,而上天眷顧的幸運應該也佔重要的一部分。

我很清楚吊車尾是什麼滋味,也希望有人看了這文章之後,不要因為自己吊車尾而洩氣,或是要是自己的孩子或學生是吊車尾的,也不要放棄繼續愛他們。因為真心正確的疼愛,會讓很多事變得不一樣。

就母親的日記裡所寫的,母親在生下我之前,其實流掉過一個哥哥,原因很簡單,母親的身體不好,又長期勞累,但是為了替我們家多打下一點保險分,所以我母親冒著心臟病發作的危險,才又懷了我。但是懷孕時期也不是太順利,一天到晚要安胎,到最後,我早產了一個多月。母體營養不好加上早產,據說出生時才一千多公克,而且皮膚很薄,可以清楚看到血管,又因為胃壁很薄,無法吸收食物營養,不管吃什麼東西,沒多久就原樣拉了出來,加上身體弱,身體有許多問題,所以不管是治病還是補充營養,都是靠打針。小孩子的血管本就不好打,我的血管更難打,而且打過就要換地方打過,例如臂彎打完換手腕,手腕打過換手背,手打到沒地方打了就換腳,腳沒地方打了就再換地方,然後等手可以打針時再換回去打手,這樣子輪流。從出生到將近四個多月大,我就在醫院度過。出生要報戶口,那時的婦產科醫生還跟我爸爸說不必急著報,因為不一定養得活。那時我媽媽每天看到我都哭得很傷心,還是我阿公跟我媽媽說,他幫我算過命,我不僅可以活下來,以後還會是我們家讀書讀得最高的,當時阿公講這話時,老實說沒人要相信,但是阿公既然說話了,我爸爸還是去幫我報了戶口。

據說,我的身體虛弱到哭沒聲音,笑的時候最多也只是牽動一下嘴角而已。從醫院回到家,我的胃已經開始可以吸收一點東西,但是僅止於有限的某些食物。那時,我媽媽因為沒有奶水,所以就熬很稀的粥,然後買魚,蒸熟後去掉魚刺,把魚肉弄碎,再放進稀飯裡一起熬到不需要咬就可以喝下去,就這樣到了一歲。看起來,我有活力多了,但是還是不太會笑。我倒是很常哭,我現在猜想大概是因為肚子痛吧!一歲多時,我被帶去檢查,照了X光後,發現胃裡有兩三個黑點,其中一個比十塊錢硬幣大一點,醫生說,我經常莫名其妙的哭大概是胃痛,事後證明醫生的診斷是對的。當時,我爸爸就買日製的妙利散給我吃,我爸爸說當時是一口飯一口妙利散,不過我覺得這說法有一點誇張就是,但是妙利散應該吃了不少。

另外一個問題是常發燒,幾乎幾個星期就來一次,每次都會燒到40度以上,從無例外。往往傍晚時體溫還正常,過了10點就燒到超過39度。當時的醫生姓藍,在中山路與六合路交叉口開業,真是有愛心,不管多晚,只要我爸爸媽媽抱著我去敲門,他總是會開門來幫我診治。那時他總是親自幫我打針,因為護士早下班了。這樣子半夜敲藍醫師診所的門的情況一直持續到我國小三年級,醫生總是稱讚我打針從不哭,不過我想這很容易理解,第一,前面說過,我很小時因為哭也哭不出聲音,其次是因為我從出生開始打過的針不計其數,早就不當一回事了。我記得我打針只有哭過一次,那就是大概二年級時,我要做靜脈注射,新來的護士連打了六次都沒成功,那時我才第一次哭。有一次發高燒一連兩個星期都沒退,逼得醫生要用抗生素(或是其他的所謂特效藥),那時有個傳說,說是那個藥可能會傷害聽力,但是那時其實爸爸媽媽已經快絕望了,所以據說就簽字幫我打了針,那次我媽媽也是哭到不行,所幸,幾天後,燒退了,我的聽力好像沒受到影響。這樣子的問題一直跟著我,到現在我只要一感冒發燒,通常就超過40度,而且沒一個星期月以上不會好,好了之後還要咳個一兩個月,看來,這狀況會跟著我一直到我走人為止。

從出生回家起,我媽媽睡覺時一直是把我放在她身邊,手一定摸著我的身體,一刻也不敢離開,幾乎每天半夜都會醒過來好幾次,摸摸我的額頭,確定沒問題後才會繼續睡。這樣子持續到我五歲要念幼稚園時為止。

就是這種狀況,我的身體雖然一日比一日有進步,但是要很好也很困難。因此,據說我是將近一歲才可以發出能聽得見的聲音,足兩歲之後才可以不用扶著東西走路,快滿三歲才會說話。三歲之前,我爸爸還以為我要不是耳聾,就是啞巴!我媽媽為這件事整整暗地裡哭了快三年。

想想,養了這樣子的孩子,不僅身體苦,心裡也苦,一方面不知道這樣子的孩子可以活多久,又怕這個孩子要不是不會說話,就是傻的,長大之後怎麼養活自己,這心要擔一輩子的。

對於爸爸媽媽來說,最大的壓力大概來自於親戚,尤其是與我家血緣很親,但是其實像是冤家的親戚,那個年代,想想看,家裡有了一個一天到晚生病,哭沒聲音,笑又笑不出來,該到會站的年紀不會站,該會走的時候也不會走,該會說話的時候,連爸爸媽媽都不會叫,反應慢,成天呆呆的,像個智能不足的啞巴,親戚有時當著面說,有時背後說,一定是爸爸媽媽上輩子沒做好事,所以才會出了一個啞巴兼頭腦有問題的孩子,那時我媽媽當然也只能以淚洗面,但是孩子生下來就生下來,總不能退貨。想想,那時的鄉下人的嘴巴還真是毒啊!

這時,唯一能支撐我媽媽有信心把我養大的人就是我的阿公。阿公常常要我媽媽別擔心,她說我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但是在天上犯錯,要下到人間來受苦(我阿公說的還真準,我身體上的苦真是一天也沒停過),而且我三歲前還沒有本命,過了三歲,本命有了,三魂七魄才會齊聚。

果然,滿三足歲的某一天,我開口說話了,而且據媽媽說,一講就是一整句或一長串,而且講太快太急了,還會咬了舌頭,我想我大概是沒講話太久,憋得難過,從此,我變成一個很愛說話的孩子,碰碰跳跳又愛亂吵鬧,只有每幾個星期來一次的發高燒才可以讓我安靜個幾天。我媽媽那時開始對我真的有了信心,她相信我不是天生的笨,只是因為身體不好,所以發展比一般小孩還晚一點。她會這麼說其實不是沒道理的,因為我的哥哥與姊姊都是很聰明的小孩,而且進小學就自自然然成了全班第一名,沒理由同樣的父母生的孩子會差天到地才對。

終於,我媽媽確定我是真的可以活的下來了,不過一天到晚不是發燒就是胃痛,一樣夠她煩惱的了。媽媽說,其實我應該謝謝我的哥哥與姊姊,因為他們在家裡最需要錢的時候,最難過的時候,特別的乖,也幾乎從不生病,而我爸爸那時工作賺的那一點錢大多被我拿來看醫生以及買藥吃了。

也因為我的身體不好,大概是覺得把我生成這樣,有點算是虧欠我,我媽媽特別疼我,所以我也對媽媽特別依賴,準確的說,是一分鐘也不能不看到我媽媽。小一點的時候,我搬回去鄉下,媽媽下田工作時,要把我放在籃子哩,用扁擔挑著一起去田哩,把我放在看得到媽媽的地方。後來搬到城市裡,不管我媽媽到哪裡,市場也好,煮飯也好,連洗澡也要在浴室裡放一個小板凳讓我坐在旁邊,否則我就會在浴室外面一直哭到媽媽出來為止。

剛搬到城市裡時,我們沒地方住,因為我爸爸在二姑丈的公司上班,所以我們就借住在二姑丈家。二姑不是我的親姑姑,二姑小時候被人棄養,我阿公就把二姑抱回家養,年紀大我爸爸一點。因為我阿公把二姑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所以二姑很感念阿公的恩情,所以對我們家特別好,連帶二姑丈也對我們很好。我們一家住在二姑家時,連吃飯都是吃二姑家的。二姑是個善良的女子,對我非常好,應該說是比自己的孩子還好,那時蘋果非常貴,一個大概50元,每次生病,二姑總是會買給我吃,我都是用二姑媽媽來稱呼她,因為除了自己的媽媽,就是二姑對我最好了。那時。我的表姊們,美珠,秀華與淑宜,一點也不會忌妒,對我比對自己的親弟弟還好,他們都是一放學就過來陪我玩,幫我媽媽照顧我,她們知道我身體弱,所以會背著我到處去走走,要不然就是用被子,兩個人抓著四個被角,像搖籃一樣搖著。要不然就是搶著餵我吃飯。一直到有一天,我爸爸想自立門戶了,二姑丈還借了一大筆錢,加上阿公賣掉果園的錢,讓我爸爸能自己開店做生意,我們即使搬了出來,還是常常受到二姑的照顧,表姐們也還是常過來陪我玩。

就這樣,我要上幼稚園了。我那時上的是建國國小附設的幼稚園,走路大概需要15~20分鐘,我爸爸帶著我走過非常多次,讓我熟悉路線,但是我似乎無法記起來那路線,一剛開始是爸爸去接我放學,我大概就傻傻地跟著走就是。但是家裡忙,爸爸無法一直這樣子接送我,剛好我的鄰居有一個小我一歲的男生(我記得他的名字叫梁偉哲)也跟我一起上幼稚園,他早就自己走路上學與回家,所以爸爸就要我跟著他回家。我們放學時會依照家的不同方向排在不同路隊哩,然後老師帶著學生從不同的路線過了兩個路口後就讓學生自己走回家,從路口到自己家裡大概走不到十分鐘就會到家,途中頂多經過一到兩個十字路口,當時的車不算多,行車秩序也好,過馬路只要看到綠燈走過去,其實很安全。就這樣子過了幾天都沒事,可是有一天放學,一位新來的老師把我們兩個排錯路隊的路線,因為偉哲很內向,而我又有點呆呆的,所以我們都沒有跟老師說她排錯了,於是我們被帶到不同的路口,過了馬路後,老師解散隊伍後就回頭了。我們兩個有一點驚恐,也沒方向感,所以只好手牽手順著路走下去,結果當然越走離家越遠,從中午放學,一直到太陽有點溪鞋了,我們還一直在原地繞圈圈,最後我累了,心裡也怕了,就蹲下來在路邊哭了起來,偉哲一直牽著我的手安慰我,說爸爸媽媽一定會來找我們。我們一直沒等到爸爸媽媽出現,最後偉哲想到一個辦法,他說他有把路記起來,所以我們可以走回學校,再照原來我們習慣的路線走回家去。

就這樣,我們在天黑後才回到家。那時,爸爸媽媽已經急到快要去報警,全家與左鄰右舍也都出去幫忙找人。媽媽看到我回到家,哭了出來。我自己則是先前哭太多了,那時倒是一點感覺也沒有,不過當天晚上,我就又發高燒,又一次在半夜去敲藍醫師的診所的門。那時,我真佩服偉哲,不但可以想出辦法,還可以一邊走路一邊記路,真不簡單。那時,我大概第一次體會到自己應該不算是個聰明的孩子。

2012年5月27日 星期日

法式精美包裝與五月的陽光

我不知道還有哪一個國家對唱片的包裝有比法國人還講究的,不但是本國公司的,連飛利浦與DGG的,換成法國版後,都變豪華起來了,Gate fold用厚紙板製作,布邊,印刷精美是經常會遇到的。老實說,不知道這種過度包裝有什麼好,可是入手沉甸甸的讓人覺得覺得開心,也難怪現在的喜餅包裝比內容物多。不過唱片卻不會是這樣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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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編號L.00.432.L,Stamper AA 00432-1L,Mozart 小提琴奏鳴曲K. 301/304/376/378,依樣是膠質厚重,光可鑑人。由葛羅米歐與哈絲姬兒合作的版本真是強力放送版。兩人把Mozart的曲子當作貝多芬來演奏,提琴與鋼琴,此起彼落,互不相讓,在這裡聽不到在荷蘭版的葛羅米歐的紳士風度翩翩與溫文儒雅,用力地拉琴,聲音有一點刺耳,可是卻是我實際在近距離聽到名琴時的強烈音聲一模一樣,與過去我聽過的法版的光澤不同,這是五月的陽光透出來的氣息,適合被大雨澆灌後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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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點可惜的是,前一手把唱片唱得有點"比差",法國人真是比較不會愛惜唱片,但是也可見其受喜愛的程度,因為一定很常被拿出來聽。

散步

彭老大消失了一陣子,我還在納悶,他就回來了。原來他這些時候活躍在臉書上,而我卻沒有臉書,難怪神龍如他,我是首尾都見不到。這一日,我來到他的研究室,笑他既有六朝金粉,自是無暇顧及老友們。他話鋒一轉,說到近年的學術環境之敗壞,我輩不能說沒有責任,甚至可以說自己是共犯結構的一員,喟嘆之餘,興起不如歸去之意,但是無奈,人情世故纏身,不做又不行,做了卻是罪孽加深。我說,他可以掛冠而去,我卻必須為五斗米與小兒,苟延殘喘下去,有甚麼罪業,只有一肩挑起,但求日後能少犯為要。

期間,鋼琴聲悠悠而來,齊瑪曼的蕭邦敘事曲是我們心中的聖境,此時,彭老大的聲音隨著日子變得圓融起來,我笑他說,鋼鐵意志今何在。他回說,隨時可以回復當年的氣拔山河,是不為也,還說,其實他一直沒有離開音樂與音響,過兩天要去幫朋友調整唱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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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彭老大著墨最深的還是書法,見到他越來越精深的書法,不得不佩服其毅力,每日一千字可不是一般人作得到的,聊天雖然愉快,不過時間一到還是要做功課的。彭老大準備好文房四寶,臨起了趙孟頫的閒居賦,他一邊寫我一邊問問題,卻一點也不會減緩寫的速度與品質,簡直到了熟即而流的地步,我趁機拍下他寫字的樣子,幾十分鐘下來,寫完整首閒居賦,我趁機為李惟揚醫師求得墨寶。現今許多學校開設博雅課程,殊不知博雅之士難得,眼前就有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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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彭老大說,運動時間到了,但是礙於我沒穿球鞋,可是每日功課一點也不可以偷懶,於是以散步後山代替,微雨下,我們信步而行,沿路行人不多,大概怕雨下大來,不過彭老大一點也不擔心,雨下大還是要走下去。走了一大圈下來,我是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彭老大則像個沒事人一般。

這一天,就如同蕭邦的敘事曲,有喜有憂,有低迴有暗浪,晚上到醫院探望住院的老人家,老人家看到我喜極而泣,見到老人家康復得順利,也自歡喜。二十年內我大概也逃不過生而為人所需要經過的磨難,希望那時有家人,朋友與悠悠的琴聲為伴,如同散步後山一般走完。

Fricsay的魔笛

是什麼曲目與演奏要出動愛因斯坦先生(當然此愛因斯坦非彼愛因斯坦)來寫解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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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是Mozart的魔笛,Fricsay指揮,歌者有黃鶯出谷之稱的Rita Streich擔任的夜之后,還有最近才過世的費雪迪斯考擔任的捕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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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常聽歌劇,但是假如時間許可,魔笛總是可以讓我願意從頭聽到尾,魔笛也是我第一次廳的歌劇,那是與大學時期的朋友一起去聽的。第一次看了唱片解說裡的劇情,覺得這個比歌仔戲與布袋戲還誇張,等到了解後,我想做戲的瘋,看戲的傻,一個晚上,吃點點心,進戲院且盡一晚之歡,出了劇院,花幾個小時好好吃頓晚餐,何必太計較劇情是否貼近人生。等到年紀再大一點,才知道Mozart真的寫盡人生,真實人生,到底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其實很難做得準,等到看了電影阿瑪迪斯,Mozart生而為天才的悲哀與歡樂,我們只能從他的音樂裡想像,上天弄人至斯。

這一版的魔笛真的不一樣,每一個歌者都很自由,指揮也讓所有人很自由,劇情鋪陳似乎一點也不重要,節奏控制也放一邊,每個人像是開演唱會一樣,大家都唱得很開心,不辜負Mozart給每一個大大小小腳色都有好歌可唱的好意。這點跟近代的歌劇,要不是灑狗血的漫長,要不就控制嚴格,讓看的人不像在看戲,倒像是看紅軍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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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全新的DECCA金標的唱片,第一面唱起來卻是西西撒撒的,好在其他面沒這問題。唱片算厚,但是沒哥倫比亞的平整。同樣的,第一面的狀況反應品質,悶悶的,但是第二面開始,聲音突然間鮮活了起來,古早的mono唱片,歌聲真是一流,不僅費雪迪思考的聲音年輕得很,Rita也是,連帶所有的人也是,不知道在劇中算是主角還是配角的男女主角,聲音真是棒透了,不像一般錄音把他們弄得像小媳婦一樣,重逢後的二重唱真是唱得蕩氣迴腸。其他腳色也唱得奇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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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片編號DX134, 標籤左邊的編號是DL9814 DG-MG 441X,標明是DG的錄音,Stamper MG MG441X-TX,所不了解的是,另一邊打上不知用處的記號(如下),我想大概要出動ta206兄來解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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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聲音來說,跟DGG的版本相比,DGG的版本聲音乾淨許多,對雜音覺得惱人的人是比較合適的,我自己倒是喜歡DECCA這種有厚度的聲音。

LPEM

2012年5月3日 星期四

教數學

我不清楚孩子在國小時假如考試不佳,一般家長要怎麼解決,或是怎麼看這個問題。或者,也許這根本不算是個問題。

Diane的數學不算好,我們不知道這是她天生資質不合適,老師教學方是不習慣,還是時間未到,總之,在我們眼中很簡單的算術,她就是學不會,或者正確的說,考不好。做爸爸的神經比較大條,覺得沒什麼,過兩年就自然會了,我自然是那種認為孩子的腦袋不錯,只是時間還沒到。媽咪就很緊張,因為媽咪自己從小大概沒考過這類成績。我們家孩子沒上安親班,這是我們的堅持,我們年紀不小,希望跟孩子相處的時間多一點,也覺得外面的安親班不見得適合 Diane,雖然我覺得去外面待一待安親班沒什麼不好,算是學學適應環境。根據媽咪的觀察,她認為導師太一板一眼,教學比較沒變通,也比較不能因材施教,我自己覺得這沒什麼不好,人很難從小就那麼好命的一路遇到能因材施教的老師,我自己當老師,說到因材施教這點都沒太大把握自己做得夠好。我想,這一點救我們自己來補足吧!我們對教小孩子都沒經驗,但是好處是我們會經常討論成效與方法,一看有問題,就換方式,所以Diane的學習等於是我們的小學生教學實驗過程。我因為忙,除了偶而代媽咪教學,多數時間我是出出意見與觀察而已,媽咪才是真正教Diane的老師,人家說母親是孩子的第一個老師,在我們家是不為過的。

Diane是個操作型的孩子,所以一剛開始我們決定讓她多做練習。因為學校的現行教學材料類似坊間的評量(國語跟算術都有),平時考與月考形式也類似,所以我們買評量給Diane做,每天回家,媽咪就陪著她做評量,然後幫她一一校正,不懂的就再教一遍,不到三個禮拜下來,我們發現不僅學習成果不好,平常 非常喜歡看書的Diane突然回到家不會自己主動拿書起來看了,要她看,她也愛看不看的。更嚴重的是她的脾氣變得非常不好,對妹妹也動輒暴力相向。我驚覺到這個現象,跟媽咪長談,我覺得孩子成績不好沒關係,但是不可以影響到她對閱讀的興趣,數學不好的孩子,應該會有她專長的,幫她找到她的興趣專長,讓她人生可以走得快樂,走得長比較重要。媽咪說她念書都只是念過去就算了,好像沒念進腦袋哩,所以也就不會拿出來使用在例如造句或造詞等平常學校會做的功課上。我說,這應該沒關係,一下子沒念進去,只要有興趣念,能不能用沒關係,重要的是她對於捧著書來念這件事是很熱中的就好。

接下來幾個禮拜,我們把數學評量停了,後來索性連國語評量也停了。媽咪在她每天回家後跟她玩國語遊戲,數學則是做完功課就先收起來。慢慢的,我們發現 Diane其實並不討厭功課,對課內的東西她其實不排斥,讓她多抄幾次課文也無所謂,所以我們在國語方面就以抄課文為主,慢慢的,她的國語表現都很不錯,即使會錯,其實都不是不懂所引起的。但是數學就真的沒辦法,暫時我們能做的就是陪她把功課做完,並且解釋一遍(講太多遍她會變得很沒耐心)。約五個禮拜下來,她的情緒慢慢緩和下來,又變成一個快樂的孩子,然後跟往常一樣,下了課還是拿起故事書或繪本讀得開心起來。但是,我們都知道,她一直沒完全回到原來的狀態。

接下來,寒假到了,我決定做一個實驗,那就是跟Diane合寫一本故事書。原因有幾個,第一個要完全恢復她閱讀的興趣,第二要他讀了書會使用,第三是培養他的想像力。這本繪本承襲原來的龜兔賽跑,但是多加一些枝節,雖說多半是我在說故事,但是我實際上多半是說上半句,然後引Diane說出下半句,然後在網路上找一些照片給她參考,讓她自己畫插圖。媽咪同時製作讓她自己寫字的填空遊戲讓她練習寫生字。寒假接近尾聲,繪本寫完了,Diane又變回原先那個快樂的樣子,而且各方面都有進步,不管是國語,還是日常生活的說話。不過她的數學仍舊是沒有起色。

不過,一次的錯誤,三個星期,我們花了三倍的時間與許多力氣才修正回來,這一次的教訓讓我們學會對於孩子的教學要更謹慎。

之後,我們發現我們一直在重複的教她算數原理是沒用的,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是哪裡不會。這時我們發現一個問題,那就是她上課的資料,假如有錯都會在學校,在老師的要求下訂正。問題是我們問她不會在哪裡時,其實是問不出來的,因為這時她答得出來的原因是訂正過了,她只是背下答案而已,其實還是不會,又因為原先她的答案被她自己擦掉了,而自己也不知道她原來寫些什麼,真是頭大。我們想,要老師一個一個學生適才而教大概有點困難,所以我們就決定自己來找出問題。於是我們依照學校的題目,自己出題,讓Diane算,然後一一看她錯在哪裡,再教她錯的地方到底要如何算才算正確。

不過這一招似乎無效,雖然Diane經過無數次"操作",但是似乎算再多也無濟於事,我們發現有幾個問題,那就是她的心算極慢,又急於寫出答案,後來就用猜的,我們又發現,她習慣直式算式,所以一旦題目改成橫式,她就算不出來了。這一點本來要求她把橫式改直式就行了,我們竟然也這麼久才發現,進度之慢,讓我們實在有點氣餒。加上她有時漫不經心的,媽咪教的時候也不免動火,有一天媽咪實在氣不過罵了她,她很委屈的,刷牙睡覺去,媽咪和我談起來,剛開始還很氣,沒想到講到後來卻哭了,因為實在是不知道怎麼教下去。為了教導Diane,媽咪真是白頭髮多了許多。

希望有一天Diane長大看到我留下來的紀錄,要好好感念媽咪的辛苦。

後來,我們又商量,覺得不該一下子讓她做太多題目,也不該一下子期待太高,畢竟媽咪從小功課好,專注力夠,一直到研究所畢業都拿書卷獎的。我建議從基本原理讓她練習,同時引導她自己歸納出原理出來,但是不要一次上太久的時間。

因此,我們讓她一次只做個四到五題,但是不再是個位數,十位數慢慢上去,而是先建立她不管是幾位數,她都可以認與念出來,然後把直式加法加進來,不管她怎麼錯,也不求快,讓她從容一點算,每次錯就每次解說,時間到就休息,做得好就獎勵她。這樣子,她比較不緊張,做對的機率變高,但是重複性的錯誤還是不少。

這時,我想到他的念書方式,既然她喜歡念,那麼就讓她自己念算式,然後一邊算一邊念,希望她藉由念出聲來,慢慢可以知道原理。這一點還在進行中,還不知道成效如何。

寫到這裡,我真的覺得一個孩子即使她有所謂的天生資質,但是其實可能只是開竅的晚一點,做父母親的不該輕言放棄,我們還是會繼續努力下去。

其次,最重要的一點是父母親要多討論多溝通,媽咪與我常在孩子睡了後,討論幾日下來的種種,以及訂定接下來的策略,然後互相打氣。這種事沒有彼此的支持是做不下去的。

最後,我想讓孩子開心的學習很重要,評量這種傷害孩子想像力的還是少做為妙。自從不做評量開始,即使Diane要做再多練習,只要是我們陪著她,題目設計自己來,做不好還會挨罵,但是她還是開心的(當然抱怨不甘心在所難免),做完練習,她會長噓一口氣,然後繼續開心的胡鬧以及吵著要看電視等。她心中應該是感受到我們對她無窮的愛,只要是我或媽咪能陪著她,不管做什麼事她都是開開心心的。而我們能有她陪,所獲得的應該更多,也同樣開心。

 

2012年4月4日 星期三

自在

我該趁我的記憶沒消失前寫下這一段回憶。回憶的是我的阿公。

阿公跟中華民國同一年誕生,90歲時過世。阿公的名字是清炎,但是多數親戚朋友都以"清火"稱呼他。假如我沒記錯,阿公應該小學都沒念畢業,不過那時代,不管你多會讀書,家裡沒錢要上學是不太可能的。從之後的發展來看,阿公應該是會念書的那一種,不過會念書,但是不會做體力勞動的工作,對當時的人來說,在生存上是不利的,也因為阿公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所以他的兄弟們對阿公是很有意見的,認為他不事生產,兄弟之間的感情一向不睦,這也是阿公生命中的一大缺憾。

對阿公比較有印象是我念小學的時候,那時阿公總是往來於彰化與高雄之間,我一直以為阿公的職業是中醫師,後來才知道阿公是沒有執照的醫生,也就是密醫,而且是中藥與西藥都開,他是照病人該吃哪一種藥來決定的,外加說明的是他只開藥不賣藥,所以病人要自己去買藥,至於診金就由病人隨便給,窮人他是不收診金的。一般來說,我們自家人生病,假如阿公剛好在,也就是去抓他開的藥來吃就好。

後來我大一點時,比較常回鄉下,我發現阿公的職業不只一種。例如半夜常有人抱小孩來,起初以為是生病,阿公看一看後說沒病,是驚嚇到,所以就在家裡的神位前上香,然後用孩子的衣服包著白米,在孩子前念起咒來,說也奇怪,阿公這樣子念一念,孩子就不哭了,而且屢試不爽。最後阿公把衣服攤開,仔細看了一會兒,取出幾粒白米,然後把筆墨拿出來,當場畫了符,跟著白米香灰包了一包給來人,並仔細說明使用的方法。來人通常會包一包紅包給阿公,不過同樣的,窮人來找阿公一向是不收紅包的。

另外還有一次,我跟著阿公到王爺宮的廟子裡看熱鬧。那一天是所謂的問事日,只見人頭鑽動,從廟門口擠到神案前,一個乩童脫了上衣,口中念念有詞,阿公站在桌頭,一邊仔細聽乩童在說什麼,一邊在紅紙上寫下來,等乩童說完了,阿公在細細的向來問事的人解說,這樣子要從下午忙到晚上。我聽了幾個案子,無非是要找人,問前途,最多的還是來問身體不舒服的解決方法的。還有一次,我看到阿公索性自己穿起道袍來,一群人跟在他後面,一路奔向問事人的家裡做起法來,據說是驅趕魑魅魍魎,只見阿公揮舞著木劍,口中唸唸有詞,不斷的大聲喝斥,並用腳大力跺著地面,並燒了一大堆紙錢,這樣子累了好一陣子,據說鬼怪就這麼離開了。我是一點也感覺不出來,覺得阿公有一點是唬人的,尤其那時一般看不起鄉下人,覺得阿公是騙這些好騙的鄉下人而已,那時覺得阿公這樣子好像不太好。

後來我才又多知道了阿公的多項專長,例如幫人家看風水,擺神案,安太歲,寫門聯等等屬於比較傳統迷信方面的事情。但是後來又知道他在鄉里裡邊還有其他的任務,例如排解糾紛,勸解家庭等等。弄到後來,到底阿公的職業是什麼我實在搞不清楚。長大後,我想阿公的職業欄上應該是寫著無業才是。不過這個無業的阿公未免也太忙了一點,往往他才到高雄看我們沒多久,一通電話來了,他要不是當天就要回彰化去,要不然隔天也會走,弄得我們總是怪他不多留一會兒,他總是說,沒辦法,人家需要我嘛!

在阿公過世後,我有一次因為回彰化老家的路在修理,過不去,我試著繞路卻迷路了,我停下車問路邊經過的老先生,老先生一知道我是清火的孫子,馬上好禮到不行,還特地騎著腳踏車前導,讓我跟在後面,這樣子最後才回得了家,分開時,他一直在說阿公是如何如何樣的好人。我回家後問我媽媽,她說實際情況他也不清楚,只知道阿公在日政時代當地方的保正(電視劇哩,做保正的是壞人居多),光復後也做類似的工作,據說日政時期與228,他救了一些人,至於詳細情形媽媽說她也不知道,因為阿公從來不說,這是大概只有村子裡的老人才會知道,不過老人多半過世了,要問也沒得問了,真是有點可惜。媽媽說,當時外公就是因為阿公才把媽媽嫁給我爸爸的,那時我們家很窮,而外公家的田產多到站在田中央往四周看,看到的都是外公家的,即使是幾塊"畸零地",十幾年前被徵收據說舅舅表哥們還拿了好幾千萬,貧富這麼懸殊,外公會這麼做不是沒理由的。

不過阿公這輩子其實過得並不舒服,除了貧窮外,兩件事是阿公這生最被折磨的,一是兄弟,一是我阿嬤。前面說過,阿公因為手無縛雞之力,所以在所有兄弟裡只有他沒幫忙種田,所以他是負責照顧果園的,但是據說果園也沒照顧到多好,最後分家時分到那果園,照說是公平的,但是兄弟們覺得阿公根本連一塊地都不該分,所以這件事就造成兄弟間的不合,這種三家村爭產事件在農村一再上演,身處其中的人真是覺得羞於告人,為了這不到兩分的地,弄到兄弟都沒得做,人家說家人是前輩子的仇人,在我阿公那一輩還真是不假,其流毒與怨恨到了我們這一輩都還無法化解。當年我爸爸為了到都市做生意賣了這塊地,弄得全部親戚都說不僅阿公不事生產,我爸爸是賣地去花在女人身上,要不然沒兩年也會被我爸爸敗光,我爸爸氣得發抖,跟上一輩的吵了起來,到現在,我的堂兄弟們,只有少數還有往來,一整家族住在方圓不到兩公里的地方能鬧到這樣,這也算是家族醜事一件。阿公排老四,三伯公一生視阿公如寇讎,兩人到老時住的位置差不到100公尺,但是這怨終沒能解。即使我媽媽想辦法常常向親戚們示好,但是三伯公還是找到機會就要挖苦我們一家。我們蘇氏一族三四代幾百上千人,卻不僅出不了一個傑出人物,連個知書達禮的書香子弟都沒有,恐怕不是沒有原因的。說也奇怪,阿公受到全鄉人的敬重,甚至出名的別鄉去,但是就是沒法子跟兄弟解開這上輩子的怨仇。

另一個就是我的阿嬤。阿嬤是個傳統的女子,身高跟阿公差了30多公分,不識字,相貌普通,我想大概阿公做的所有的事阿嬤都沒能力了解,也沒心情了解,加上阿嬤個性固執又強悍,所以相處模式很難。加上阿嬤在生完姑姑後身體突然變差,從此就病不離身,一輩子都在吃藥,吃的藥都不便宜,而且迷信要吃貴的藥,也同時迷信打點滴,三天兩頭就要吊一次大筒的,勸也沒有用,大概因為這樣,阿公必須到處兼差,我媽媽說其實阿公幫人做種種事收的紅包其實並不少,但是家裡卻還是很窮,主要原因是都拿去買藥給阿嬤吃了,這情況一直到我爸爸做生意賺了錢,有了足夠的錢買藥,才有點改善。因為阿嬤多病,所以一切家事,包含煮飯洗衣都是阿公在做,一直到我媽媽嫁過來後才換我媽媽做,不過後來我爸爸到高雄做生意,媽媽跟著過去,這所有家事又重新回到阿公手上,那個時代這樣子的新好男人恐怕並不多見。也因此,阿公雖然不常生病,但是氣色並不好,想想,一個醫生,連自己老婆都看不好,自己還面有菜色,生意會好嗎?不過老實說,找阿公看病的人每天都有,至少我回鄉下時的觀察是如此,要不是有兩把刷子,應該是不會如此。一直要到阿嬤過世後,阿公一個人消遙自在,一人賺一人花,也不必再跟兒子要錢後,整個人就精彩了起來。

說到知書達禮,阿公是雖不中亦不遠矣。阿公學歷不高,一切學問皆來自自修,靠的除了是小時候讀的幾年書當底子之外,就是自己念。一手好書法也是小時候練得幾年,然後就自己練。醫書也是如此。那年代,能聽懂國語就不錯了,會說的更少,阿公不會說,但是會聽,怎麼練來的我不清楚。那時的鄉下,多半看的多半是歌仔戲,奇怪的是,阿公看的是國劇。阿公當然是不喜歡國民黨,但是對戲劇卻沒省籍情結,我小時候,常陪著他看電視國劇,那時對國劇名角如魏海敏,胡少安等人是耳熟能詳。阿公可以一邊看一邊跟我"翻譯"他們在唱什麼(我雖然聽得懂國語卻聽不懂國劇在唱什麼。),等我對劇情清楚了之後,他會開始解釋裡面的服裝代表什麼意義,臉譜的畫法的不同,每一個動作代表的意義,等等,小時候不覺得這些有什麼,大了之後才知道這些都是有許多講究的,阿公能弄懂這一堆東西,還真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在他過世前幾年,我問他是怎麼知道國劇裡的眉眉角角的,我問之前以為他是買書來看的,他回答說,這有什麼難的,根本不需要買書,看多了自然就懂了。他說,一旦同一齣劇多看了幾次後,他就開始看平常不注意的地方,歸納歸納就弄清楚了。回顧阿公的一生,我不敢講阿公是生而知之的人,但是相差大概不遠,幾乎他會做的事都是沒有老師教的,而他總是看一看就懂了,而他會的事實在太多了,有一些事雖然只是會做,不算精通,但是夠可怕的了,一個人一生要好好做一兩件事就不容易了,他是一做一大堆,有一些還是我所不知道的。一般人學東西都要老師教,那年代要找到老師實在不容易,他是自己的老師,靠的大概是毅力與高昂的求知慾吧!以前我媽媽常說天下最會吹牛的當屬我阿公,因為什麼事他都可以說得天花亂墜,頭頭是道,因為我爸爸念書不在行,所以她常說我讀書好應該是遺傳她的,不過多年後,我開始體會到其實我大概是遺傳自阿公,因為我是喜歡亂想,亂做東西的人,但是比起阿公來說,我算是差很遠的,因為我要三十多歲才開始自學,而阿公是很小就被迫要自學了,而我還不必像阿公一樣很小就要負擔家計,小時只需要讀書就好,其他事一概不必做。

我沒遺傳到的優點不少,身高是其中之一,長相也是,我的辦公室有一幅指揮家朱里尼的照片,不是蓋的,阿公大概就是長那樣,長相跟衣著都像。彭老大說他的朋友裡我算是矮冬瓜,但是我們家族不是都像我這麼矮的,阿公那一輩的,就數三伯公最高,我估計年輕時他大概有182公分左右,阿公年輕時約174公分,在那年代算很高了。此外,阿公一向穿戴都非常整齊,平常就是襯衫領帶,天冷時加上西裝與背心,皮鞋雖舊,但是一定擦得亮亮的。走起路來,腰桿總是打得直直的,人家說玉樹臨風大概就是阿公那樣子。這一點我是一點都沒像到,認識我的人大概知道我的話不假。

阿公在鄉下,平常有事出門就騎著腳踏車,比較常去的是鎮上的一家中藥店,中藥店因為只賣藥,所以阿公去那邊一方面是聊天,一方面是去看診。人來人往很熱鬧,也幫藥店賺了不少錢,藥店老闆對阿公很好,就好像是我的叔叔,事實上在各方面,叔叔比我爸爸對阿公還好,對阿公也很恭敬,有什麼事要出遠門,都是叔叔載進載出,我每次回鄉下去看阿公,都順道去拜訪他。那時候,竹山溪頭一帶,有人開始在那邊用溪水或山泉水養鱸魚,很乾淨,鱸魚很美味,其他的菜也很有特色,竹筒飯就真的是新鮮竹子包著白米直接煮熟的,店的裝潢以那時的水準算很雅致了,所以我一回去,叔叔就載我們去那邊吃飯,吃完飯,順到去散步,下午晚一點下山時,雲霧罩著山林,很有水墨畫的味道,那一段是阿公最快樂的時期,人看起來也非常精采。這段時間不算短,從我大學二年級開始,一直到我念完書回國。那時我只覺得阿公老了一點,但看起來還是一個很漂亮的紳士,大概是1992年,我爸爸結束公司搬回去跟阿公住,除了生意越來越難做之外,阿公已經八十一歲了,爸爸媽媽都不放心放他一個人住在鄉下。值得一提的是,阿公一直到八十二歲都還可以騎腳踏車到鎮上去。

不過1994年,阿公因為便祕去醫院檢查,才發現他得了大腸癌。結果是需要開刀以及在腹部一側做人工肛門,這是一個大打擊。開刀的住院期間我負責開完刀一陣子後的醫院看護工作,那時阿公剛剛可以吃固體食物,醫院裡的食物一端上來,阿公吃了一口,說像是餿水桶的東西,要我出去外面買,我去買了外面剛做的壽司回來,阿公吃了一口,罵我說,你這傻孩子,被人家騙了,這個東西是臭的。我拿起來吃了一口,覺得不錯吃呀!那時覺得心裡真是委屈。後來才知道,病人味覺全失,再好吃的東西都是臭的,之後,我媽媽開刀,也是如此,不過因為早知道,所以也就不以為意。出院後,阿公整整瘦了一大圈,昔日的精采不見了,剛開始,人工肛門要家人代為清理,不過等阿公恢復後,他堅持要自己來。但是活動力下降,整天關在家哩,實在不是滋味,有一次他要求買一台電動代步車,不過爸爸不同意,阿公其實心裡很不舒服。阿公是個從年輕開始就很有尊嚴與獨立的人,希望一切都是自己來,這下子一切都要靠別人,連出個門也必須開口要人載,在他來說一定很不習慣。現在想來,假如回到當時,我一定買電動車給阿公用,即使有危險,也比失去自由好。

從那時候起,阿公的活動範圍多半就只能是家裡與院子,學了一輩子的東西以及不知哪裡來的動力慢慢消減,平常大概就是跟來訪的朋友聊聊天,不再幫人看病,平常面對的就是兒子與媳婦,偏偏兒子不太念書,想找人談也沒對象。我那時回鄉下,總是拉著他聊天,說要載他出門他也不是太提得起勁,多半就我陪他看國劇,爺孫倆人靜靜的看著電視,阿公不再像以前一樣熱心的解說劇中的一切。多年來,我對國劇了解的程度還是停留在小時聽著阿公解釋過的那些。常常阿公看到一半,長嘆一聲,然後整個人趴在桌上良久良久,我過去幫他按摩,搥背,沒兩下,他總是把手舉起來,搖一搖。示意我不用再按了。剛開始我以為我按得不好,後來從桌子上起來,靠在椅子上,跟我說謝謝,然後說不是我按得不好,只是全身都在痛,所以按摩也沒用,他又說我能回去陪他就很好了。那時,我的心中滿是悲哀,這是我最敬愛與最慈祥的阿公,記得小時,只要他提著包包要離開高雄,姐姐跟我都會很捨不得,姐姐每一次都會哭的,現在看著他受著苦,我卻不能做什麼事來減輕他的痛苦,有時一個念頭起來,想著也許阿公就要離開我了,心裡難過到不行。

不過這段時間,阿公也不是都沒發現新事物的。有一陣子,我發現阿公跟往常不一樣,老是在看有線電視的台語歌唱台,這是頻道號碼比較後面的那些,經常是一男一女跳著舞,講究一點的配著一個舞群,然是一個歌手唱歌,穿著當然是少了點也俗艷了點,以前我沒發現他會看這樣的節目,但是幾次回家他卻看得津津有味,老實說,我實在是聽不習慣,也看不習慣,有一次實在按耐不住,我問阿公,為什麼在看這些節目,他的回答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他說,現在的音樂就屬這個最好聽,我一肚子狐疑,他接著說,這個音樂都是電子琴伴奏的,這個電子琴真是進步,不管什麼聲音,只要一台機器就可以產生出來。喔!原來阿公說的是電子琴,我說以前電子琴花車不是都有嗎?阿公說,這部一樣,比較進步,他可以聽出來差別。我把電腦翻出來,放了幾首MIDI的曲子給他聽,他驚訝的說,原來電腦也可以做得到,但是音樂生硬了一點。我接下來放一些電腦音樂會議的聲音給他聽。阿公說,原來這些聲音都是電腦產生出來的,難怪這麼進步。我這時才跟阿公說,我在美國做的就是這種研究,YAMAHA的電子琴的技術都是跟美國的研究中心技轉的。阿公說,嗯,做這個工作不錯,有錢賺還可以聽音樂,你好好努力,以後要做更好,不過我大概聽不到了。然後,他開開心心的轉到其他頻道繼續看電視。我後來把我在用的 Korg的產生出來聲音錄一點給他聽,他很驚訝連海浪聲都可以用電腦來算出來。

就這樣,雖然被拘束著,身體不能自由,還是時常身體痛到趴在桌上,他的聰明一點也沒被掩蓋,還是在看著這世界新的事物的發展,慢慢的,阿公似乎不再那麼心情不好,只不過阿公也一天比一天衰老。

阿公九十歲那年的冬天,有一天晚上,爸爸起來上廁所,聽到阿公房裡有聲音,他過去查看,看到阿公跌倒在地上,摸摸額頭,發現有點燙,一問之下才知道他晚上想起來倒水喝,沒想到腳一軟跌倒了,卻發不出聲音來,爸爸覺得不對勁,叫了救護車送他進彰化基督教醫院掛急診,結果是感冒併發肺炎,應該是感冒有一兩天了,阿公沒講,爸媽也沒注意到,馬上辦住院。第二天打電話給我,我因為還有學校有課,隔天才到家,到了醫院,爸爸跟我說,據醫生說阿公恐怕是很危險了,因為照了X光,阿公的肺都是白的。我走到病床前,阿公看我來,握著我的手,看起來精神還不錯,奇怪的是,以X光片來看,阿公應該是沒辦法自己呼吸,但是那時他卻不用插管,只需要帶氧氣罩就可以呼吸,也可以講話,只不過痰很多,一直需要抽痰。那天晚上我留下來當看護,晚上阿公睡得不安穩,因為必須常抽痰,隔天的上午我回去休息,傍晚回到醫院,聽阿公一直在說他要回家,因為他明天要趕著坐下午四點的車,我們都以為阿公病得厲害,意識不清,胡言亂語。媽媽只好安慰他說,等她病好在陪他去坐車,他回答說,他就是要坐這一班,晚了就來不及了。那天晚上,還是由我留下來當看護,半夜,阿公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痰一直湧上來,護士頻繁的把管子伸進阿公嘴裡幫他抽痰,大概是管子插得不好,把阿公弄痛了,他一直掙扎,我在一邊幫忙護士抓住他的手,有一次抽完痰,他大罵了我一番,說我是個不孝的孫子,讓人家這麼做弄自己的阿公,我聽了只能苦笑,還是繼續幫護士的忙,結果他越罵越大聲,罵我也罵護士。護士跟我說,他從來沒見過年紀這麼大,肺炎這麼嚴重,還可以這麼大聲的罵人的。我問護士會不會是那 X光片是別人的,護士跟我說,他覺得有可能,要不然,一般病人到這地步,要不插管,要不已經講不出話來了。

早晨的陽光昇起,折騰了一個晚上,阿公似乎穩定下來了,痰沒這麼多,所以也不必一直抽痰。阿公說,阿孫,阿公活這麼老了,不要再受這個罪了。我說,阿公你應該會好起來,你罵人還這麼有力氣喔! 這時爸爸媽媽到了,我跟媽媽說了昨晚的情況,還說護士會去查一下 X光片。我想阿公大概會沒事才對,那天上午,我就回新竹去了。

當天晚上四點多,媽媽打電話來,說阿公走了。我驚訝的說不出話來,明明早上罵人還這麼有力氣的人,怎麼會走了呢?我強忍著悲傷趕回家。守靈的晚上,媽媽跟我說了那一天所經過的事。

那天上午,阿公還是堅持要回家,要去趕那班不知道是什麼的車。醫生堅持他的診斷沒錯,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阿公還有辦法不靠呼吸器自己呼吸,醫生覺得,要是不插管就應該是沒救了,他讓爸媽自己決定要不要帶阿公回家。爸媽也是半信半疑,但是還是決定請醫院幫忙請一個護士,帶著呼吸器與氧氣瓶,然後用救護車帶阿公回家。據說,在車子經過平交道時,阿公還跟護士說,我們家快到了,阿公那時是躺在救護車哩,但是車子走到哪裡他很清楚,車子拐進家門時,他又跟護士說我家到了。進了家門,大家把他放到他自己的床上,他對大家說謝謝,然後請大家進來,他堅持要坐起來,背部靠著床板,從爸爸與姑姑開始,一個一個對家人說話與交代事情,最後輪到媽媽時,他忽然像是記得什麼事似的,跟大家說,他床底下有一百萬現金,雖然不多,但是是留給大家的,怎麼分他沒意見,然後他要媽媽留下來,其他人離開房間。媽媽說,阿公對她說,媽媽嫁到我們家來很委屈她,外公家這麼有錢,媽媽是千金小姐,結果我們家這麼窮,爸爸被他跟阿嬤寵壞了,阿嬤以前又對她不好,媽媽還能這麼孝順,真是不簡單,他生病這幾年多虧媽媽照顧,他很感謝媽媽。說完,他說他渴了,請媽媽去幫他倒水。媽媽到完水回來,阿公走了。走的時候,還是坐著,背還是靠著床板,只是頭垂了下來,眼睛閉上而已,剛開始媽媽還以為阿公是跟往常一樣不舒服,累了而已。阿公走的時候是下午四點零三分。

他說的一點也不差,他真的是要搭這班四點鐘的車。真是服了他。


後來爸爸在阿公眠床的床板下發現一個信封,打開一看,原來是一萬塊現金。真不知道阿公是記錯了,還是故意做弄我們來著。

大約是阿公過世的半年前,有一次我如往常一樣陪阿公看電視,阿公那時轉了轉台,轉到了聖嚴師父的節目,不一樣的聲音,他停了下來,看了一下,然後轉頭對我說,他是你的師父嗎?我說是呀!阿公說,你師父是個騙子。我以為我聽錯了,再問了他是一次。阿公說,是呀,你師父是個騙子,耶穌也是個騙子,釋迦牟尼佛也是騙子喔!我當下不以為然說,阿公,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佛祖呀!阿公眼睛裡閃動著笑意,好像他成功地做弄了我一般說,憨孫啊!你被騙了啦!這些能人都是騙人的,能力越大的越會騙人,騙好騙歹而已,佛祖與耶穌都是騙人來做好事的。此時我默然了,那時我的心裡不覺得這樣說是對的,但是也不知道怎麼反駁阿公的說法。

阿公過世前我一直沒機會跟他繼續討論這件事,阿公過世後,我心裡的疑問也就一直沒解開,這個疑問伴隨著我對阿公深深的思念。每當想到阿公,我的心裡總是會痛這麼一下,小時候聽阿公解說國劇的情景總是最先浮了上來心頭。

阿公過世幾年後,有一次我到法鼓山去聽聖嚴師父講開示,師父說法到一半,轉過頭來對著我,雙目炯炯有神的向我這邊看來,師父忽然岔開原來的問題,他說,你們知道嗎?我是個小騙子,釋迦牟尼佛是個大騙子,騙你們來學佛法,你看看,大家還是被我們騙得很高興不是嗎?師父一邊說著,一邊露出他慣有的笑容,那笑容有一點像小孩子頑皮時,眼睛裡閃著剛剛弄了個惡作劇的笑容,師父對著我點點頭,我的心口像是被一隻大錘子猛力搥了一下一樣,大大的震動起來。這不是阿公在世時講過的話嗎?然後,師父重新回到之前的開示。而我則是淚眼婆娑的望著師父。

我還記得小時候,有一次阿公去當桌頭,我覺得神明好厲害,可以幫人治病。隔天早上,我問阿公說,阿公啊!神明好厲害,懂得幫人開藥單治病。那時阿公還算年輕,看著我哈哈大笑,拍拍我的頭,他轉頭看了看周圍,確定沒有人,他說,憨孫,我偷偷跟你說,但是你不可以跟別人說喔!廟裡的神明哪裡會開藥單,那些藥單都是我開的啦!

回想起來,他那時偷偷跟我說這些話時的笑容跟聖嚴師父那次對著我開示時的笑容還真是一模一樣的頑皮。